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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绝对平均主义 新闻报道: “近日已有多家银行失窃,直接损失接近十亿元。犯罪分子仍在逃,其手段与目的均未知” “数家大型上市企业的股票近几日暴跌,导致相关企业总资产大幅缩水。目前已有数十名股民跳楼自杀。” “A市市民举行游行,要求本市某财团利用其‘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半资金’资助国家贫困人口。财团董事称此要求‘明显是无理取闹’,要求执法部门立即付诸管理” “在A市中心广场发表有违社会道德演讲的可疑人士行踪仍不明,A市数名政要要求警局动用全部警力追捕此人,称其‘具有明显的反社会倾向’” “A市警察大罢工,代表称‘拒绝当上位者的工具’” 散落在A市中心广场的传单: 这是一个依靠等级差距存活的社会。 那些健全者,仰仗着自己的能力,成为了钱权势俱全的上位者,统治那些残废、缺乏生存技能、一无所有的下位者。 此处的定义较为泛泛:上、下位者前的定语并不重要,关键词是“统治”。在两者之间存在所谓统治关系的情况下,即可分别定义之为上、下位者,无需苛求是否符合上述定语。 优者统治劣者,几千年来天经地义。人们早就在潜移默化之中认识并接受了这一点,只不过近几百年才正式将此观点付诸文字表达,命曰“优胜劣汰”。 多么恐怖。 强者按照强者的思路,自然而然地把弱者从这个世界中除去。对于无需担忧自己生死存亡的上位者而言,下位者不是生命,是工具。急用时视之如珍宝,不用时弃之如敝屣。如果说上位者阵营中已然发展出了无需利用工具就可以自给自足的高等社会结构,那么下位者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由于社会不可能在没有人劳动的情况下自行运转,所以完全无需利用工具的社会不可能存在。必定存在被压迫的一方,但是随着现行科技的发展,人们逐渐认识到压迫对象并不局限于人类。换言之,对机械的充分利用,可以大幅减少,甚至完全抹去对人力的需求。 多少年来,上位者玩笑似的给予下位者表达的机会,当他们终于勇于说出自己的真心,又假装没听见;最多也就是打打幌子,操纵喉舌说到“知道了,我们会做出相应的行动”,其实啥都不干;更有甚者以此钓鱼,以机会为饵,捕捉下位者中好事的愣头青,大鱼上钩之后便立刻被渔夫扔进黑暗的箱子里,任其宰割。 所以,如同天地无法再次合拢,想让强弱者之间的天堑消失,除非让时光倒流,回到那个没有等级,没有差异的时代,不然绝无可能。 诸位请稍等。 我们的历史上存在过“没有等级,没有差异的时代”吗? 不存在。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压迫史,等级史。从原始时期人类就学会了压迫聚落中的弱者,后来他们四方侵略,欺凌接壤、隔海相望甚至是大洋彼岸的国家,现在,名义上是不搞这些七五三了,但是冰层下涌动的政治迫害与经济制裁的暗流,汩汩的流动声,就是在向世界宣告:压迫是本能,等级是必然。我们曾压迫,我们在压迫,我们将压迫。 并不摒弃所谓共产主义社会的存在,但是这种“共产主义”不具有普遍性。目前实现此种“共产主义”的地区,基本是某国的某些县乡镇。 所以,到这里,请上位者低头,帮下位者抬头,都是不可能的了。我们究竟该如此做?难道,这个世界注定如此了吗? 其实还有一条路。这路并无异于上文的方法,只不过有细节上的区别。 我们逼上位者低头,让下位者抬头。我们用有力的双手把上位者溺在水池里,把半死的下位者从水下拉上来。 文明的手段没有用了——毕竟我们就没有文明过,那么我们就用暴力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一如国家利用暴力机关统治自己的人民。 我们尚且需要利用自己可耻的,优越于平凡人的能力,使这个倾斜的社会平均。最终我们也要消灭自己,但是,还不是现在。 现在,我们要抢夺富人的钱财,把它们散播给穷人。 现在,我们要剥夺政要的权力,把它们交还给平民。 现在,我们要动用一切智慧,一切能力,不惜一切代价,为以上两个目标服务。 去吧。为了扳回这个颠倒的世界,我们要拼尽全力,我们要斫倒高耸的山峰,填平深邃的海洋。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人类终将驰骋,终将以我们付出的汗与血为翅,于绝对的平均中翱翔腾飞。 加入我们吧。 情报部门通过特殊手段获取的对话: “去吧,把这些东西按照我跟你说的地方扔了。” “这是什么,先生?” “我让你扔你就扔,管那么多干什么。你是不想为实现人类的福祉做出贡献吗?” “不!我想!我肯定想!” “这就对了。快去扔。”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先生,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是什么。您告诉我了,我不就能更好的为实现人类的福祉做出贡献了吗?” “真会说话。那就告诉你吧。没什么,就是一些思维同化用的东西,和警察那次一样。” “哦,先生您真厉害。那先生,我去完成任务了啊。” “啊,先等等。” “怎么了,先生?” “我一直想让你知道,你是我最看重的帮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圆满完成这次任务。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先生…是!先生!保证完成任务!” (类似关门的声音) “唉,在走向平均的道路上,有些牺牲是必须的…” (疑似打开容器的声音) “来吧。” (气体泄漏的声音) (监听装置于此时损坏) 报纸内容节选: “A市多处出现大规模仪式性肢解事件。受害者均失去了四肢及手、脚趾的一部分。据称,事件爆发时,普遍有一团雾气升起,包裹在雾气中的健全人士皆受到了如上所述的伤害。尚可称之为幸运的是,没有超过此程度的损伤出现。然而奇怪的是,雾气中的肢体不健全者,缺失肢体出现了反常生长现象,恢复程度达到与受害者损伤程度相同的地步。” “A市某市属重点中学在某次测验中,所有学生考取了同样的成绩。教员表示‘甚至所有错的地方的思路都是完全相同的,简直和所有人共用了同一个大脑一样’” “国外某喷气飞机表演队预计将A市作为其本国巡演的第一站,对于A市目前的情况,队长和队员均表示‘很有意思,非常感兴趣’” 警方在突袭疑似真凶的寓所时回收的纸条: 配料表: 9.5根手指,9.4根脚趾,1.8条手臂,1.7条大腿,27颗恒牙+2.6颗智齿,1.9个眼睛,0.75个鼻子,1.7个耳朵,0.51套男性生殖器官,0.49套女性生殖器官 (其下部分撕去,内容未知) 全国广播: 由于A市爆发严重传染病疫情,为了您和您家人的安全,请全国人民务必不要在政府发布相关通告前前往A市。从此时起,前往A市的一切道路将被封锁,其余交通线路(包括但不限于航空,水路,铁路等)一律不再取道A市,亦不再于A市停留。再重复一次,由于A市爆发严重传染病疫情,为了您和您家人的安全,请全国人民务必不要在政府发布相关通告前前往A市。从此时起,前往A市的一切道路将被封锁,其余交通线路(包括但不限于航空,水路,铁路等)一律不再取道A市,亦不再于A市停留。此段信息每五分钟重复一次,在有关部分发布指令之前不会停止播报。 被认为是从“有关部门”泄露出的情报: “[此处之前不可辨认]计划对A市进行轰炸,终结[不可辨认]的影响,任何数量的平民伤亡都[不可辨认],唯一目标是[不可辨认]。完全禁止A市外人员对A市的访问,设置关卡,有强行冲卡者可[不可辨认]。对外以瘟疫爆发作为掩盖[此处之后不可辨认]” 数月后,在A市某幢废墟建筑内发现的刻字: “我们胜利了” “平均的种子早已撒向全球,你们甚至都不知道,对不对” “瘟疫?没错,是瘟疫” “但究竟谁是病原体,谁是解药?谁才是真正的瘟疫?” “真相就随它去吧,世界终将属于我们” “绝对平均主义万岁” 废墟被彻底清理,清理过程中没有伤亡
  2. “He who is in hell knows not what heaven is/身处地狱之人,不曾见过天国。” ————引言 天空在燃烧,大地在哭泣,眼中熟悉的城市正在一点点的死去。 汗水的味道从唇间深入口中,那咸涩的味道里还混着学的苦甜。 “刚才的‘死士’跑哪里去了,明明只是个死士居然有这么灵活的动作。” “喂,只是死士的话,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快去支援前辈们吧。” “不行,对方可能会成为拟律者,要根除这种可能。” “啊啊真麻烦,不过也真是够可怜的,家里人都感染了崩坏能量,她也没能撑过来。” 我,做错了什么吗? 盲目的奔跑,在熟悉的街道上奔跑。 断裂的尸体,破碎的街道,燃烧的钢铁残骸到处都是。 唯有刺眼的阳光透过浓烟,落在眼前的道路上。 “喂,那家伙在这里!” 得就了。 是女武神。 天命的女武神。 是根除崩坏,拯救人类的战士。 “最后一个。” 诶? 长枪刺穿了身体。 好痛。 是心脏被刺穿了? 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 ————美咲,生日快乐。 ————美咲,给你的礼物,要好好珍惜哦。 爸爸妈妈的声音缭绕在耳畔,在刚刚,几个小时前,一切都是那么的幸福。 鲜血止不住的从口中涌出,想要哭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流泪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妹妹,生日快乐,这是我亲手折的千纸鹤,折了一百个哦。 …… ………… ……………… 欢迎加入K公司。 作为‘世界摇篮’麾下26家掌握核心科技的公司之一,本公司主打经营各种超自然现象产物。 那么,在加入之前请牢记公司的5项铁则。 “起床,饭做好了。” “唔……” 吃力的睁开眼睛,阳光带着温暖的味道渗入了肌肤,露在被子外的手臂抬起来,张开五指遮住那有些刺眼的光线。 无论如何,不可以做出有违公司利益的事情。 “快点,其他人快到了。” 强气的女声再度催促道,美咲揉了揉眼睛躺着伸了个懒腰,抬起手慢慢的把被子拉开,还穿着睡衣的身体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床的长度只能算让稍微高挑一点的人勉强平坦,可她的双脚纵使绷直了也够不到床尾。 “唔……” 她皱眉头撇撇嘴,似乎对自己的身高颇为不满,瑰红色的眼眸间闪烁着耍性子的感情。 “好了没啊,锅都要开了。” “唔,才八点而已吧。” 美咲揉了揉自然卷的金色长发,一脸‘生气’的看向那个推门进来的女人。 火红的头发犹如燃烧的夕阳,成熟的身材让站在卧室门口,双手抱胸的女人,很自然的拥有了‘长辈’的身份……如果没有那两条自上而下,竖在左眼上的刀疤的话。 身上的黑色紧身衣,完美的勾勒出她成熟丰润的身材,红色的小外套去掉了紧身衣的单薄感,只是在那肃杀的眼神中无人敢对其露出贪婪的表情。 第一、相信公司,相信你的同事。 “由乃和深雪六点就起来帮我准备了,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给你五分钟穿好衣服,不然今天你就没得吃。” “盖布拉姐姐……欺负人。” “还认我这个姐姐的话,就赶快起床,不然牛奶和马卡龙就要凉了。” 忽然间,美咲的眼睛散去了睡意,饱满的精神随那被称之为‘盖布拉’的女人的话,而注入了她的身体。 咚咚咚~ 手忙脚乱的动作踩得地板一阵响动,内衣裤被慌张的双手弄得满地都是,一头金发在阳光下随着动作荡起一阵波浪。 “好了好了,别动,我来帮你。” 盖布拉扶额叹了口气,走上前双手轻轻抓住美咲的肩膀,让她坐在床边。 内衣裤,深灰色的过膝袜,黑色的紧身上衣,白色的无袖连衣裙,最后在梳妆台前,用梳子熟练的将她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梳理整洁。 “真是的,都16岁了还笨手笨脚的,今后会被男朋友嫌弃的哦。” “啰,啰嗦。” 美咲精致的脸颊刷的一下红了,垂下漂亮的眼帘,双手难堪的揪着裙角。 第二、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记住,为服务公司亦是帮助你的同事,帮助你的同事也是为公司服务。 “不过,从今天开始,美咲便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今后可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盖布拉的手指温柔的穿过发丝,犹如在对待这世上最脆弱的东西,她的目光没有刻意的温柔,只有淡淡的关切。 “姐姐……在今天过后,会离开我们吗。” “傻孩子,姐姐一直都在这里,怎么会离开,只是姐姐也想你们赶快成熟起来,成为公司真正的一员,今后姐姐可要看着你们加入世界摇篮,成为推动摇篮的‘首脑’之一呀。” 第三、无论如何,不可违背公司的命令。 盖布拉将一枚金色的五芒星胸针,轻轻别在美咲的衣领上。 “好啦,去洗个脸把牙刷了,我再去准备准备下。” “嗯,姐姐。” 美咲点点头,脸颊泛起微红,等盖布拉的身影走出卧室后,她青葱般的五指轻轻触碰到那枚胸针上。 卧室外的客厅已经被腾出了很大的空间,一张足以让十人就餐的大圆桌摆在客厅中央,上面放满了生冷的荤素食材;电磁炉上,盛满一红一白两色火锅汤汁的铜锅,紧紧的等待被加热的时刻。 “又赖床,这可不是好习惯,转正后就别再有下次了,会被公司考核的哦。” “吵死了由乃,我才不想被男朋友甩过一次的女人说教。” 走出卧室的美咲白了一眼那个被她叫做由乃,身穿白色水手服的少女,冷漠的眼神下还故意加上了嘲讽的微笑。 “你.说.什.么——” 被称作由乃的紫发少女,额头暴起井字,还显青涩的脸颊瞬间涨红,端着盘子的手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会把盘子当作武器丢出去一样。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都安生点,今天是我们转正前的最后一天了,也是通过考核的大日子,接下来的‘考核’,还需要大家一起努力呀。” 同样穿着水手服的浅仓深雪,将手中的猪脑花和鸭肠放在桌上,微笑着打圆场道,她随和的笑容在阳光下也显得那么温暖人心。 “哼,看在浅仓姐姐的份儿上,今天不和你计较了,失恋女。” “好啊,今天看我不把你那搓衣板磨平了!” “嗨嗨嗨,你也适可而止一点,不要和自己的学妹计较啦~” 深雪淡淡的笑着,双手从后面架住正欲暴走的由乃,阻止她试图把火锅当作武器的行为。 “哦呀,一大清早的就这么精神,不愧是年轻人,呵呵。” 一阵略显妖娆的话音,伴随着门厅传来的开门声,混入了‘争吵’的现场。 众人下意识的投去目光,才发现声音的主人,穿着黑色职场OL时装系着红色领带的紫发女人,正在门厅那儿脱下自己的高跟鞋。 “嗯~不错的香味,啊啊,这种料理真是看几次都不会腻,火红的锅底,清白的锅底,犹如地域和天堂的两端,而那些愚蠢的罪人就是任由我们摘食的食物,啊~发明了这样料理的人,一定是神的使者对吧。” 她撩起自己由红变金的渐变色短发,涂抹了唇彩的薄唇发出一阵感慨的声音。 “什么啊,一大早的就开始犯病了吗,快过来帮忙‘凯西’,真是的今天都忙死了。” 被架住身体的由乃,一脸不耐烦的催促道,后者只是掩嘴一笑,慢悠悠的穿上拖鞋,关上门毫不在乎她的催促。 “一个月不见。” 她扬起嘴角,眯起祖母绿的眼瞳,向上弯曲的眼帘犹如倒悬的月亮,而目光不怀好意的落在了由乃的胸部上。 “你还是,一~如~既~往~呢。” “呃——我,我要……”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都安省一点,今天可是考核的大日子,大家好好相处,毕竟……” 深雪松开了架住由乃的双手,后者却也没有乱来,包括在场的美咲也一样,每个人都保持着一种默契的沉默。 “今天,可是我们屠杀女武神的大日子呀~” 深雪的脸颊在阳光下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让口中那可怕的话语蒙上了一丝更为诡异的色彩。 “啊,屠杀女武神,对,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女武神们,拖下来……” “对对,对犯下无尽罪恶却不知悔改的罪人女武神们,降下惩罚,让她们吐露自己的罪状。” “……” 浅仓走到一言不发的美咲身前,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她身体的颤抖能清晰的感受到。 “不说点什么吗,美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到现在都感觉,像是在……在做梦一样。” 美咲双手合十如同在对神祈祷一样,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颊,欣喜、惊讶、兴奋,各种各样令人亢奋的表情渐渐浮现在那笑容之中。 “公司,竟然真的将考核项目设置为,袭击天命的极东支部,圣弗雷雅学院,还愿意派出‘收尾人’和‘清道夫’,甚至出动‘异想体’来帮助我们。” (收尾人) (清道夫) (异像体) 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发自内心的感谢着公司,就像古代的信徒对降下神恩的天神感恩戴德一样。 第四,公司将不计代价,保护员工的权益。 看着美咲的样子,大家都露出欣慰的笑容,屋内的光线也似乎更柔和了一些。 “好了,好了,人来了就入座吧,下午还有工作,都吃饱一点。” 盖布拉端着两盘牛肉丸子走出厨房,她解下身上的围裙,招呼众人坐下。 “诶,安切利尔和那对女仆姐妹呢,不来吗?” (安切利尔) 由乃打开电磁炉,看了眼门厅问道。 (女仆姐妹) “她们负责托住极东支部的休伯利安号,放心的交给她们吧,然后这次我也会亲自去会一会那位极东支部的‘姬子少佐’。” 说着,盖布拉,夹起一片牛肉放在清汤锅里。 “盖布拉姐姐,不和我们一起吗……” 美咲有些失落的垂下眼帘,筷子夹起牛肉丸放进红汤锅中。 “美咲,不能老是依靠前辈哦,我们今后可是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公司员工,不久的未来,以‘眼线’、‘爪牙’甚至首脑为目标,老是依靠前辈可不行呢。” 浅仓的筷子,夹起一片生菜在红汤锅里涮了涮。 “担心什么啊,有我在,根本不用你这样的后辈出手,那些杂毛女武神,两三下我就解决了。” 说着,由乃夹起一个鸡腿放进红汤锅中。 “阿拉阿拉,大家可真有干劲,不过可别抢我的猎物哦,毕竟‘主管’可是亲自向我保证,大半个圣弗雷雅学院,都是我的监狱,都是我一个人的处刑场哦。” 凯西单手托腮,敲着裹上了黑丝的修长美腿,用为她准备的银色叉子,卷起一块毛肚放进红汤里。 “谁要跟你抢啊,真是的。” “嗯,我们明白的,对把美咲。” “我明白了,盖布拉姐姐,我会加油的!” 听到美咲的话,盖布拉露出转瞬即逝的微笑,她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遵照管理,我们来唱吧。” “诶,现在吗?” 由乃像是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一脸的尴尬。 “可以哦,正好给大家打气。” 深雪倒是跃跃欲试,筷子在锅里搅了搅。 “那么,这次就由我来开头吧,我可是偷偷偷偷练习过了哦~” 凯西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晃了晃,满是得意。 “就请开头吧,凯西。” “了解~那么那么,第一句……” ————这个女人呐,不寻常哟~。 ————刁德一,有什么鬼花样。 ————这小刁,一点面子也不讲。 ————这草包,倒是一度挡风的墙。 “抽烟。” “人家可是健全的16岁少女,你干什么呀。” 人一走。 茶就凉。 不管当下如何。 总会由过去,也会有未来。 摇篮无论破碎多少次,都会重新被编织。 宴席也一样。 无论散去多少次,也总会重新让熟悉的朋友们聚集起来。 哐当。 大门关上,屋内空无一人。 那仅有的欢声笑语也被带走。 被带走,是为了再度聚在一起时,还能继续欢声笑语。 对,最后一条。 第五。 公司会为每一位员工祈祷,祈祷你们能——活下去。 未完待续…………
  3. 上篇(年轻人视角) 天气预报说今天将会是个晴天,现在的空气寒冷且干燥。 对于这片破败的居住地来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这里的城市规划简直和狗屎一样,各种各样的违规建筑、危楼和烂尾楼交相错应。一但下雨,街面立刻就会被混合着不明物体的雨水所淹没。 或许唯一值得欣赏的地方就是那没有遭受过污染的星空吧。 低下头,默默地将子弹压入弹仓,六发子弹填满了所有的弹巢,黄铜制的在不仅昏暗,而且还一闪一闪的路灯下散发出勾人心魄的微光。 路人与站街小姐们看着他将左轮手枪塞进了破旧的衣袋,那些眼神仿佛像他拿的是香肠而非杀人的凶器——火并在这条街道上并不稀奇,别说路人了,就连小姐们都有可能从裙子底下或者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掏出一把女式手枪进行“正当防卫”。 电子手表上绿色的数字告诉他现在是二零一四年十一月十三日凌晨一点三十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如约停到了他的身前。 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才发现后座其实并不是空无一人。他并不惊讶,只是不停地搓着发红的手。冬日的夜晚把他给冻坏了。 随着汽车发动机的引擎声,领座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撑着头,并没有从窗外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递给了他一封牛皮袋。 并不厚。 “虽然我很想说我和我手下的员工能够为您提供更加精致的冷却服务,但是……”男人随口说着,耸了耸肩,“您是雇主,您说了算。” 不予置评。 他打开了那封牛皮袋,看起里面的文件,娴熟且优雅的动作表明了他在落魄之前的地位。 “我还以为你们的情报网足够强大,我至少能指出三处错误。” 看起来目标的资料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详尽且正确,他皱紧眉头抱怨道。 “先生,你得明白,好货不一定便宜,便宜就一定没有好货。” “但我已经付给了你们最高的价码。” “所以这绝对是好货,先生,有时候您看到的并不一定是您想象的那样。” 终于看腻了夜景,西装男转头对他笑了笑了笑,像奸商一般摇起了手指。 耸了耸肩,他把文件放了回去,只留下夹带在其中的一个小小的耳机扣在耳朵上。 车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不久又被西装男开口打破: “尽管这有违我们这一行的职业道德……” “那就别问。” “哈哈,以前有没有人说过您真的很不会聊天?” “一般来说,以前的话题都是由我来掌握主动权的。” ……………………………………………………………………………………………….. 码头并不总是那么热闹,特别是在凌晨时分的夜晚。 身旁便是如巨兽一般的集装箱群,全自动码头正处于寂静的黑暗之中,除了少量的指示灯之外,中央控制塔窗户中散发的灯光正是唯一的光源。 经过超过30个小时的奔波,他终于来到自己的目的地。 西装男来到他的身边,递给了他一架夜视望远镜。 默默地伸手接过,首先进入视野的是远处微亮的光芒。 光芒来自于某个跨国财团名下的观光游轮,那些上流社会的绅士和淑女们现在大概都沉迷于交际之中,或是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或是把酒言欢商谈着某些能够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事情吧。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也在船上。 “距离行动开始还有三十分钟,好好确认一下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忘记吧。” “没有必要,这一点你比我清楚多了不是吗?” “哈,那么就去‘房间’里换衣服吧,或者是你比较喜欢在寒冬的海上暴露自己的裸体?” 无视了对方的玩笑,他拎起脚边准备好了的黑色袋子,走进身旁集装箱中特意为他开辟的小小更衣室。 和以前一样,他换衣服的速度一向很快。 之前那个身穿一身老旧的褐色大衣和牛仔裤,穿着开口皮鞋,金发散乱满眼血丝,唯有脸颊比较干净的落魄小子,在走出来时变成了一位翩翩公子。 “你们的西服还不错,就是领带的品味有点差。” 调节着脖子上红黑格子领带的松紧,再加上“白西服”、“尖头皮鞋”、“大背头”的经典造型,他重新出现在了西装男的面前。 “我还以为我得像女佣一样来为你系一系领带。” 西装男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所说的话让他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我已经记不得上一次为我系领带的人是谁了。” “那你最好赶紧回忆回忆,在登船的期间写一份报告交上来——准备出发咯。” 他跟着西装男来到岸边,几艘快艇安静的浮在海面上,十数名身穿安保服的男子正安静地检查着枪械。 他登上了其中一艘,西装男则去了另一艘,明显能够感觉到快艇微微地向他的方向倾斜了一点。 特制的引擎启动了,为了隐蔽,快艇的速度并不是多快,同样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黑色的涂装让它完美的融入了夜色。 破开水浪,一艘接一艘的快艇包围了游轮,观察塔的塔顶有规律的闪烁着亮光。身穿安保服的人们仔细地盯着,然后突然将缠在腰间的攀爬绳索挂上了栏杆,身轻如燕地爬上了甲板。 随着几声略有些沉闷的声音和微不可查的惊呼过去,甲板恢复了平静。 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伪装成保安的那些人代替了真正的守卫者,沿着既定的路线游走着。一张软梯被放了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修身的白西服,施施然顺着软梯登上了游轮。 船体的构造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在前往舞会的过程中,他四处逛了逛。原以为自己偷偷建造的“小储藏柜”肯定已经不见了,但却惊讶的发现居然还在原处,甚至连里面的A书都没有动过地方。 一边感叹自己儿时的举动,一边摇着头将书本放回原处。 舞会的会场已经近在眼前,隐约能听见乐曲与交谈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将最完美的笑容挂在脸上,他在两名冒牌保安的注视下推开了大门。 亲爱的姐姐,我来杀你了。 中篇(女士视角)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现在的场合。 美妙的乐曲悦耳动听,酒香沁人心脾,这让她很难在凌晨一点抑制住自己的睡意。但她不能睡,和她交谈中的这名中年男子是她最大的合作伙伴,干练的短发和笔挺的西装让对方看起来一表人才,而鬓角微微泛白,为他增添了成熟男士的风度。 远处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乱,男子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了无奈的脸色: “哦,看起来我的女儿好像陷入了什么麻烦,请恕我失陪了。” 她笑了笑,举起酒杯向对方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双方的杯子碰了碰,各自将残存的酒液一饮而尽,男子便快步前往了骚乱的现场,而她也舒心的长出了一口气,将杯子交给侍者,自己则回到休息区放松自己站立已久的双腿。 这套红色礼裙虽然好看,但腰部太紧了,让她很不舒服。 和舞会不同,只有她一人的休息室很安静。 坐在靠窗的位置,此时此刻,她才有闲心去思考一些商业之外的事情。 窗外的海波上飘着细碎的月光,看起来离自己很远,这才意识到这艘游轮的巨大。 如今她所拥有的庞大财富,在五年前,她想都不敢想。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发送了某个讯号。 不久之后就收到了回复,熟悉的节奏从耳机里传出,一个也没少。 但她知道,那个人已经上钩了。 摇头嘲笑着对方的天真,她起身从沙发的软垫下拿出了一部对讲机——对讲机的底部与沙发用一根电话线连接着,相较一般的对讲机要厚重、粗大了许多,并没有现代设计的简约感,反而有许多奇怪的按钮和装置就那么暴露在外壳上,这让这部对讲机看起来有些畸形,仿佛是一部赶制出来的产品似的。 面对这样的机械装置,她熟练地操作着,然后下达了命令: “时间到了,你们开始行动吧。” 这部对讲机所传达的信息在经过高度加密后,通向入了船舱的底部。在黑暗的机房中,看不见任何工作人员的影子,只有数名身穿特制防弹外套、看似普通乘客的人正在默默查看着监控设备。 “不出所料,在20~30分钟之前的监控被替换了,中间有差不多十分钟左右的空白期。” “是外部的电子入侵吗?” “不,这一点你就不用多管了,你只要知道现在除了观察塔之外,所有的安保人员都是敌人。” 貌似队长的人物的发言让所有人点了点头,然后专心开始检查装备。 “注意你们的领带,先生们,五分钟后在会场就位。记住行动计划的目标,计划时转变我会通过公共频道和大家联系,除此之外禁止使用公共频道。” ““了解!”” 异口同声地回答在这间狭小的空间中显得异常的有气势。 ……………………………………………………………………………………………….. 休息的差不多了,她起身准备离开休息室。 在开门时,她还没来得及用力,把手就被拧开了。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年轻人看到她时愣了愣,用标准绅士的动作和表情让开了路,做出了“请”的手势。 她向对方回以微笑,由于对对方没有什么印象,于是并未进行攀谈,只是让那名青年目送着她施施然回到了会场。 从十二点开始的舞会已经进行到第三支曲子,她也准备下去与某位幸运的男士跳上一支舞,权当做消遣。 “夫人,我能有幸与您共舞一曲吗?” 温厚而略带沙哑的男低音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正是之前与自己交谈的中年男子,他正向自己欠身行礼,双目则直直地目视着自己。 对方似乎是特意用她休息的时间去把自己打扮了一番,身上传来了清新香味——这并不是古龙香水,可具体的牌子她也闻不出来。 深沉的眼神配合这股香味,让他更显得魅力无穷。 面对对方的邀请,她笑了笑,轻轻将白嫩的手搭上了男子伸来的手掌,同时微微蹲身,行了一个古典提裙礼: “十分荣幸。” 二人加入了舞动的人群中。这是一首节奏比较舒缓的乐曲,非常适合用于聊天。 “先生,之前您说您的女儿陷入了麻烦之中。怎么样,现在解决了吗?” “哈哈,托您的福。只不过是两位男士为了我的女儿起了争执罢了,最后我的女儿不得不选择邀请旁边的一位年轻男士共舞。至于起争执的两位,现在大概已经回去睡觉了吧。” 男子轻轻扶着她的腰,紧盯着她的眼神中满是欣赏,偶尔才礼节性的向四周扫视一眼,又迅速将目光收回。 看到这样的对方,她不由得用搭在对方肩上的手掩着嘴,“嗤嗤”轻笑着。 “呵呵呵~那么,是哪位幸运的男士获得了与一位那样美丽的小姐共舞的权利呢?” “嗯,让我想想……是一位身穿白西服的、年轻的英俊男士,梳着大背头,发色和双眼与您一样是耀眼的金色——对了,还有他那条红黑格子的领带,我对那条领带印象很深——没错,就在那里。” 顺着男子的眼神望去,一对舞伴出现在她的眼中。 那确实是一位英俊的男士,与男子那同样漂亮的女儿正有说有笑的交谈着,同时不着痕迹地引导着对方的动作,小心避开周围的人。 “嗯~看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舞伴呢。” 她笑着说道。 后篇(1)(年轻人&女士视角) “非常抱歉,我和这位先生约好了与他共舞第三支舞曲,还请两位见谅。” 年轻而美丽的小姐牵起他的手,提起裙角,向面前的二人致歉。 “是这样吗,那么我们也不便打扰了,两位还请尽兴。” 尽管仍然处于争执之中,为了争夺与那位小姐共舞的权力的两人,努力保持着克制,彬彬有礼的祝福着对方,然后转身离去。但是,颤抖的双手表明他们并不冷静,或许在这艘邮轮的某处,他们会进行一场非正式的决斗吧。 但这就不是他和她要考虑的了。 “真是非常抱歉,将您牵连进来。” 可爱地“呼”的长出了一口气,少女再次道歉,不过这一次,她的目光真诚了许多。 “没关系,为女士排忧解难,是绅士的职责,请不必放在心上。” 微笑着抚胸行了一礼,他便打算先在舞会中四处走走,寻找自己的目标。 “先生,请等一等。” 身后传来那位少女的呼声,他停下脚步,回身面对着对方。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大方地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少女提议道: “何不让我们将弄假成真呢?” 他愣了一愣——大概是因为“弄假成真”这个词吧——随后摇头轻笑着,牵起了对方伸来的手,俯身轻轻吻了一下。 “非常乐意,可爱的女士。” …………………………………………………………………………………………………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他的双眼在四处搜寻着那个人的身影,偶尔才礼节性地将目光放回到少女的身上,发现对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摇头轻笑,他并没有与对方搭话的打算。 突然,背后突然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视线。不着痕迹的引导着舞伴转过身,向感受到视线的方向看去,却意外地发现了那个人。 她正和一位颇有魅力的男士跳着舞,时不时和对方一起朝这边看来,两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感兴趣的光芒。 两个人他都认识。 思考着二人视线中所包含的信息,结合之前的经历,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他改变了念头。 “小姐,请问您认识那边那位朝这里看过来的先生吗?” 仿佛是有点意外对方会向自己发问,这位神游天外的舞伴稍稍楞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向他点了点头。 “那位先生正是家父。” “真是巧合,令尊的商业才能我一向十分敬佩,他可是我从小的偶像呢。” “呵呵~谢谢您的夸奖。” 此刻,悠扬而舒缓的音乐渐渐落幕,这支舞也就此结束了。 看着自己的姐姐挽着那名中年男子的臂弯,向舞池之外走去,他也不失时机的向自己的舞伴请求道: “如果可以的话,能将我向令尊引荐一番吗?” 在跳完了舞之后,少女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比之前活泼和亲近了许多。 对此,她耸了耸肩。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我的父亲可是个特别古板的人哦,陌生人和他聊天可不会感到多有趣呢——不过,如果你坚持要去,就跟我来吧。” 说完,她便牵起了他的手,向远处的二人追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他也能渐渐看到前方的二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少女松开了他的手,招着手走上前去,和父亲打起招呼。 他默默的跟在少女身后,在少女将手指向他之时,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晚安,女士,先生,很荣幸能够见到你们。” ................................................................................................................................ 看着眼前的青年,身上总感觉有种熟悉的东西,在自己心中又重新萌发了出来。 那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自己亲手从心房中连根挖去,然后抛弃掉、扼杀掉的东西。 这种感觉让她不知不觉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和胸口,望着对方的双眼微微睁大。 似乎是有点奇怪与自己的表现,对方疑惑地向自己问道:“请问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感受到对方和身旁中年男子关切的眼神,她慌忙收回了眼神,摆了摆手,重新为自己的脸挂上了微笑:“不不不,并不是因为您的原因,只是……您让我想起了我那位已经过过世了的继子。如果他还活着,大概跟你一样大吧……” 说着说着,她的表情低落了下来,稍稍显得有些悲伤,但又不会过分。 这是完美的掩饰。 “那位少年我也有所听闻。”中年男子接过话题,同样显得有些戚戚然,“在我注资您的公司之前——我记得那个时候董事长还是您的丈夫——我也曾和他见过一面,的确是位非常优秀的少年。只可惜那次前往俄罗斯的商业会谈……唉。” 她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看似正在叹息,眼神却暗自盯着那名青年。 考验……吗? 她心中这样想着,思考着该怎样配合对方。 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落。男子的女儿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想要为那位青年解围,但是左看看右看看,却找不到插话和活跃气氛的余地,因而显得有点拘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缩回到了男子的身后。 “但是,那二人毕生的心血却被您保存了下来不是吗?” 斟酌了一会儿,青年慢慢说道: “面对众多股东的施压,您没有将原本属于您丈夫的东西拱手相让。作为妻子和母亲,您挺身而出,守护住了他们留下来的回忆,相信他们一定会在天国祝福您。” “而先生您,作为对方曾经的好友,在危机中向好友的妻子伸出了援手,我觉得,这同样是一件非常值得敬佩的事情。” 明明是一个好运的寡妇通过外人的帮助,拿到了丈夫的遗产,却被说得这么好听呢。 她的心中颇有自知之明,但对方的言辞的确让她感到很舒服,身旁的男子同样也是如此。 非常不错的话术和教养——二人暗中对视了一眼,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轻轻抹掉了眼泪——或者只是做做样子——她露出了受到了感动的、坚强的女性的表情。 “您说的对,先生,我一定会将这份回忆继续守护下去的。还有......真抱歉现在才想起来询问,请问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后篇(2)(第三者视角) 话题转变的太快了,以至于少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只是缩在父亲的身后探头探脑的,一脸茫然的表情。 等察觉到尴尬的气氛已经消失一空之后,才向前迈了半步,站在父亲的右手位,做乖巧状。偶尔与父亲所中意的女士聊聊天,眼睛却时不时的偷偷打量着正与父亲侃侃而谈的年轻人。 一开始只是想要从冲突中脱身的想法,而随便找到的舞伴,但对方的身上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少女对自己的观察能力还是颇为自信的——之前也是因为看出来自己的父亲和那位女士惺惺作态,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这位舞伴身上的气质和言行,就像自己看过的那些少女漫画中,忧郁型的男二一样,有种厚重的感觉。 对,没错。 我想要了解他。 这是少女唯一的想法。 ………………………………………………………………………………………….. 谈话的展开非常突兀。 事实上,中年男子刚刚的插话其实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不过,女儿的小心思瞒不过他的目光。 女儿似乎颇为中意这位年轻人——年轻人自己貌似还没有察觉,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这边。 出于对于女儿的宠爱,自己必须先考教一下这位年轻人的应变和谈话能力——如果还不错的话,就和对方的家长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让这位年轻人进入自己的公司工作,方便日后继续观察。 中年男子有这个自信——对方的父母一定不会拒绝自己的建议——毕竟在这艘船上,他的身家绝对是最强的。 于是,在没有任何交流前兆的情况下,他和女士达成了某种默契。而现在从女士的表现看来,对方肯定是以优异的成绩过关了。 本身对对方就具有一定程度的好感,中年男子也就默认了对方“女儿的心上人”这个有些尴尬的身份,将年轻人拉入了这里的小圈子。 ……………………………………………………………………………………………. 女士收起了掺杂了真假相间的悲伤和惊讶,重新换上了温和亲切的仪礼。 让人感到亲近,却又隔着一段距离。 不知为什么,在刚刚的“考验”结束之后,她有些本能的排斥着和这位谈吐不俗的年轻人进行交谈。 于是,在大多数时间中,她都只是带着微笑倾听着中年男子与年轻人的交谈,迫不得已之时才回答上两句,而另外的时间,则是以感兴趣的态度撩拨着中年男子的女儿。 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言语中的陷阱,从小动作,到言谈中的措辞,都毫无心机的向自己展现了对于年轻人的好感。 呵呵呵,真是怀念的少女心啊~ 她在心中轻笑着,怀念着以往的时光。 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她已经把爱情献祭掉了。 从余光中的时钟上,她得知了现在的时间。 嗯,是时候该行动了呢。 想到这里,她开始思考起该怎么尽快回到船舱。 人生还很美好,她可不想死在不知道哪儿来的流弹之下。 ……………………………………………………………………………………………. 如果说四人中,谁对现在的情况认知的最清楚,那一定是他。 少女对自己的好感,中年男子因女儿的原因而对自己的注意,女士那潜意识中回想起往事之后的隐约排斥,年轻人一清二楚。 但他掩饰的很好,所有人都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该验证的都验证得差不多了。 年轻人这样想着。 恰巧此刻,舞会已接近尾声。从刚刚开始虽然并没有不耐,但却显得有些沉默的女士,此刻不得不起身前往舞会中心致辞。 结合对方刚刚偷看表的动作,他也知道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和中年男子一同起身,二人相约在船舱中的棋牌室继续畅聊。 望着走远的父女二人,他稍微舒活了一下筋骨,迷起了双眼。 真是一个有趣的晚上。 ……………………………………………………………………………………………… “保安”们在凌晨时分,依然敬业在岗位上工作着。 之前起了冲突的两位“少爷”,此刻在甲板的角落中,拿出了通讯器,进行着调试。 从船底混入误会的“乘客”们,走在了回房的路上,向时不时慰劳一下相遇的保安。 中年男子让他的女儿先回房,自己则在舞会门口等候着女士。 少女在回去的路上,心中仍然想着年轻人的身影,却没注意到身旁走过的本应在控制台的保安。 女士在舞会后台,通过加密电台进行着最后的确认。 年轻人在出门时与中年男子打了招呼,先行来到了棋牌室,独自玩起了飞镖。 而最后的最后,另一位位于休息室的年轻人将黑西服脱下,剥掉了脸上的伪装,又摘掉假发。然后来到隐藏在休息室中的密室里,藏身于一旁的柜子中。 演员,已经各就各位。
  4. 【正常文藝版】永恆的Eternal!   eternal,大道克己,是一名不死的戰士,即便昨天所拥有的无数记忆正在不斷消散卻仍會努力抓住明天的「惡魔」。   可憎之人必有其可悲之處。即便克己他在翔太郎、菲利普最開始的認知當中便是想要將他们所居住的風之都市——≤風都≥毀滅掉的惡魔。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在這之前他首先的確是一名英雄。 英雄,換言之,在翔太郎他们看来即是所谓的——假面騎士。 不过,不论怎么说,在那之前作为恶魔的大道克己,已经被翔太郎他们所击败,从不死的诅咒之中解脱了出来。 而在之後与原本想为大道克己的死而复仇的白衣少女米娜的回憶當中,原本在翔太郎还有菲利普看来是恶魔的克己瞬間便被洗白了。   克己,NEVER实验计划的首個試驗品:过去因為某場車禍而不幸身亡的他,在母親的一場几乎算是堵上一切的實驗中當中得以重新復活。 只是,虽然他成功的复活了,却早已不是真正的人類,而只是类似于僵尸一般擁有著極強恢復能力的不死族戰士。   因為是NEVER,所以不得不隔一段時間便注射一定量的綠色藥劑,才能让早已死亡的身體保持活性,否則又將重新變回一副屍體; 因為是NEVER,所以由此作为复活付出的代价便是生前的記憶会一直在不斷的消散,生前所擁有的人類情感也在因此日漸稀薄,畢竟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而已了呢。但是,即便是這樣,克己他仍旧選擇了抓住迷雾重重的明天。   克己能成為英雄不是偶然。在X財團因為選擇了蓋亞記憶體項目而放棄了對NEVER項目提供實驗基金後,可克己他并没有选择坐以待斃,而是为此展开行动,開始選擇同伴,然後成為傭兵利用自身身體的優勢,讓自己得以繼續存活,更是為了向有眼无珠的X財團證明他們一開始的決定是錯誤的。 在某一次的傭兵任務中,克己他與同伴偶然邂逅了白衣少女,那位白衣少女就是与翔太郎、菲利普有过一战的米娜。 更從中得知同他們一樣存在的超能力戰士存在,不過得知這一切的後果卻是所迎來了一場惡戰。 一場戰鬥後,被打敗而導致昏迷的克己與他的一名同伴的來到了超能力者的飼養場「村莊」。用來篩選工具的飼養場中是因為已经屈服于看不到未来的命運而選擇放棄而甚至自暴自弃争吵起来的來自于世界各地的超能力者們,在與他们有过一戰後的克己用口琴吹響一首安撫之曲後,诡异的在音乐影响下靜下心來的他們在聽完了克己的一番激励的言論後,又重新振作起精神開始了與命運的搏鬥。   不過在大道克己的大意情況下,原本以為拯救了大家的他,卻在得知真相後趕赴到脫離了「村莊」的他們的所在地後,親眼看到了白衣少女米娜與其他超能力者們紛紛倒在了自己面前。   「果然,我早該知道,人其實就是惡魔啊!」   如同失去了重要的物器一般,已經毫無牽掛的克己成为了名为Eternal的假面骑士,在消滅了罪魁禍首後瞬間化身為毫無情感只為破壞而存在的惡魔。而這就是他準備毀滅風都的開始。   「吶,就請盡情的享受地獄吧!」   【娘化版】永遠的魔女(誤)   平凡的少女道克姬,某一天在回家的路上被失控的馬車撞傷致死。她的父親,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巫師,在哀痛之餘,毅然的選擇了利用禁忌的魔咒讓其已經死亡的女兒復活,只是這個魔咒會讓原本正常的魔咒受用者變身成非人的魔人或是魔女。而少女的父親,也因為這個魔咒,而被逐出了巫師協會。   就這樣變成了魔女的少女,善良之心卻依然存在,只是生前過往的記憶卻在不斷消失。 在某天,外出的少女被當成了奴隸而讓人捆綁到了某個秘密洞穴,在那之中,道克姬看到了已經放棄了希望的少女們。善良卻又不懦弱的她,鼓舞著大家。受到鼓舞重新振作起來的大家,開始了奮力反抗,卻在最後因為非自願簽訂的奴隸契約而紛紛倒下。   到最後,以為是自己而使大家遭受不幸的道克姬,選擇捨棄了身上最後一絲的人類情感,化身為真正的魔女,將眼前的敵人們帶向了地獄。   但是,這遠還沒有結束,讓有著她過去痛苦回憶的小鎮化作塵埃,就這樣子成了她接下來的第一個目標。   「我已经沒有辦法,再相信任何人了呢!人,自己就是惡魔啊!!难道不是嗎?」   ……   〖死後言〗   「吶,真是久違了啊……死的感覺……」   作為已經死過一次的不死人,沒有了可以留戀於這個世間的理由後,回到自己的故鄉想要再次死一次看看,最後想要把這已經變為試驗場的家鄉連同作為陪葬品,雖然失敗了,不過到最後還是死成了呢?   選擇故鄉作為自己的墓地,是因為知道風都這裡有可以阻止自己行動的假面騎士嗎?不,不是哦,其實這是預料之外的事呢,畢竟已經失去情感的自己對於有對手這種事反而會更興奮的說,因為既然要將故鄉變為地獄,沒有什麼絆腳石可就無趣多了呀!所以,假面騎士,什麼的,只是作為餐前甜品的存在而已。   不過,還是,成功了呢,死掉了啊,死在了敵人的手上,守護正義的假面騎士手中。
  5. 恩仇残响就不参加啦,感觉自己现在的情绪心态写不了复仇题材的东西。 这篇暂时还没写完,先放上来写完的部分,希望得到一些建议/灵感吧。感觉A部分主视角的转变太突兀了一点,但是一下子也想不出该怎么圆。 永远的魔女就是之前永远娘活动时候《人类观察》里的那个,虽然其实这个故事没她多少戏份。 B面主视角住院的7F大概算是致敬水仙。 标题Endlesstape,一种可以连续反复听的磁带,正文分AB面,分别由两个人两个主视角来讲述。 文本中红色的部分我原本在word里是注了着重号,但是论坛这边不知道怎么编辑。 8/10 想了几天改了自己觉得不舒服的那段,写了一小段新剧情,自己读起来感觉舒服多了。 可以接着往后写了。 话说我觉得改了这段之后AB面之间怎么联系起来应该已经可以猜出来了。 以下正文 Part A.Chapter 0 并不怎么温暖的冬日。 并不怎么温暖的阳光。 并不怎么温暖的床榻。 以及,并不怎么温暖的心跳。 但是,对于这个并不怎么温暖的世界—— 我却发自内心地…… Part B.Chapter 1 “进行性衰弱”。 俗称——“渐死症”。 在如今这个绝症几乎消亡殆尽的时代,这个词汇仍然作为“不可能攻克的难题”为世人所知。没有任何征兆,查不出任何病因,唯一的症状就是缓慢到难以察觉的持续性体温降低——就宛如死神的手指一般,一丝丝地将患者的生命力随着体温从身体中抽丝剥茧,直到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负荷。 因为发病初期的症状几乎察觉不到,大多数人都依旧保持着正常的生活节奏,直到发病后三年或是四年,体温下降到了35度左右时才发觉自己身患绝症。 ——比如说此时此刻,正身处某医院住院部七楼的我。 “啊啊——糟透了。” 今天可能是有生以来心情最差的一天了——不管是谁,听到这种消息之后,心情都会直落谷底的吧。 虽然这么说,不过我还没有什么实感就是了。 “绝症”,这个词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于虚幻了,虚幻到即使放到了自己的面前,也依旧觉得十分遥远。 “请跟我来。” “啊,好。” 我的回答慢了一拍,但护士小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7F的设计和其他的楼层并不太一样,每位患者都有独立的病房,在装修上也力求精致——至少比我自己家要好的多。 不过我并不用考虑住院费和治疗费的问题——因为病例稀少,渐死症的研究也需要足够的数据,作为回报,病人的这方面开销完全被计入到了社会保障之中。 哈,也许该说托渐死症的福?改善居住环境的人生短期目标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 “乌羽小姐,这里是您的房间。” “谢谢。” 我礼貌性地笑着道谢,随后走进了今后将暂时属于自己的房间。 乌羽咲,你并不是一个会这样倒下的人。 我确认着自己的情绪,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 Part A.Chapter 1 憎恨。 我憎恨着人类,憎恨着这个充满着人类的世界。 这种漆黑的扭曲情绪充斥着我最为原初的记忆。 或许,是为了惩罚这样的我吧,从记忆的开始,我就知道了自己“一定会死”的命运。 是的,虽然是遥远的,不知是几千、几万年前的,早已在时间的磨盘中被碾成难以拼凑的细小碎片的记忆。 但我依旧可以确定,那个时候,在那个活了不过区区十四年的女孩的心里,已经充斥着对于死亡的恐惧。 或许这份死亡降临的未来十分遥远,足够她再活多过几倍于她现在的生命也说不定。 但她——那时的我依旧恐惧着,恐惧着这份终将到来的死亡。 以如今的目光来看,我并不是一个不幸的孩子。 出生在普通的家庭,被普通地抚养着,虽然身体并不健康,但也没有患上不治之症。八岁后父亲和母亲虽然有些貌合神离,但在那个时代,父亲却依然没有休掉没有任何背景的母亲,而母亲也能够顶着各种意义上的压力,一如既往地对待我。 他和她还是爱我的——如今的我可以明白这一点。 父亲是在外经商的,虽然他经营的不错,在小地方也算是一个有钱人,但那时候的人们认为商贩是低贱的、是被人看不起的职业。父亲从小便让我读书,希望我能成为统治阶级的一份子,如今想来,这也是为了我长大后不用再承受他每日所受的目光吧。 但当时的我,并不明白。我所知道的,只有“自己双眼所见的事情”而已。 于是我离开了家。 独自一人。 被她收养,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虽说在那个时代,十四岁的女孩子有一些谋生的技能也不奇怪,但想要真正的独立谋生,却还早的很。在别人看起来我应该是幸运的孩子吧,要知道那并不是一个算得上和平的时代,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在路上被劫,没有遇到行骗或是剽窃的人,最终还找到了一份正经的抄书工作。 “嚯……” 她出现在我面前时,也是那样的一身宛如鸦羽般的纯黑色长裙,那种不祥的色彩在人群中明明是那么显眼,但却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除了我。 我看见了她。 “有趣,难怪能一个人活到现在呢。” 她低下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我,说出了一句我始料未及的话。 “发现、观察、思考,虽说人类也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但是你从最初的部分就不一样了。” “你……” “——是个天生的魔女啊……” 只不过是一眼,她就已经察觉……不,是清楚地“看到”了,隐藏在我内心最深处的那份漆黑的情感。 憎恨,以及恐惧。 还有,作为其源头的,我所持有的那份“能力”。 ——能够以肉眼观测到人心的能力。 Part B.Chapter 2 渐死症并非是一种没有痊愈先例的病症。 在之后的几天里,我在网络上略微调查了一下有关于渐死症的资料。事实上从第一例确诊至今,三十一年的时间里,全世界一万一千多例的病例中曾经出现过两例自然痊愈的病例。 只是,他们痊愈的原因与病因一样,完全不明。 “不幸中的万幸”——这个词语似乎在字面上很适合这种情况。 罹患这种病的人,似乎只能在竭尽全力地延长自己生命的同时,祈求幸运女神能够选中自己,成为这个分数中,小的可怜的分子的一部分。 嘛,虽然这么说,至少比中彩票的几率要高的多了。 时间又到了早晨,一日三次的例行检查通过入院时配发的智能手环就可以做到,倒是不用医生特意来跑一趟。 “说起来,夕莉还不知道啊……” 我自言自语着。 “啊……怎么想现在也应该知道了吧……” 毕竟是挚友嘛,我虽然希望瞒一天是一天,她永远都不知道是最好的,但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说起来,那个家伙平时虽然挺温和,真的生气起来超可怕的诶,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嘛,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没有继续考虑夕莉的事,我闭上眼启动了完全潜行模式,登入了我中学时代曾经沉迷的MMORPG《精灵之城》。 这游戏运营已经八年多了,依旧能够保持着不温不火的人气。作为游戏最初期的玩家来看,它本身的素质也的确很高,加上总能更新一些有趣的东西,能保持如此长时间的运营并不是什么运气。 虽然从高中的最后一年起,离开这个游戏也已经很久了,但入院的日子实在太过于无聊,医院又不允许7F的病人离院,我也只能回到这个世界打发打发时间了。 “sa、ki?” 没想到,登入游戏的白光特效还没有消散,身边就有人叫出了我的游戏ID。 而且,还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小见川夕莉,我的挚友。 说起来,我似乎忘了,最早遇见她也是在这个世界啊…… Part A.Chapter 2 死亡是人——不,是几乎所有的生物,都将必然抵达的终点。 但是,能够超越它的物种,确实地存在于这颗星球上。 ——“永远的魔女”。 这个名字是时光的埋葬品,在这颗星球上,曾经的无数个时代、无数个文明,被记录或是未被记录的历史中,她都留下过只鳞片爪的痕迹。她是孤独的观测者,是不死不灭的永恒,是凌驾于所有生命之上,隐藏于世界里侧的至高意志。 而在那个瞬间,身着纯黑鸦羽的她,正站在我的面前。 “你……” “——是个天生的魔女啊。” 在周围人的眼中,这个十四岁的少女呆呆地望着一旁的虚空,露出了一副见到了什么异物的表情。 而在我的回忆中,在她的这句话落下的同时,我的大脑、精神、灵魂就自然而然地理解了这个貌似少女的生物,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不,应该说,是“她让我理解了这件事”。 “人群不适合现在的你,跟我走吧。” 几乎称得上是莫名其妙的话语,却让当时的我泪流满面。 她是理解我的。 直视人类内心的这份厌恶,甚至是憎恶,她是能够理解的。 喜、怒、哀、乐、悲、恐、惊,在周围人腐烂漆黑的情绪浪潮中被冲击地近乎崩溃的痛楚,她是能够理解的。 关于“我”这个存在的一切,如果是她的话,一定是,可以理解的。 她才是我的同类,我真正的同类。 我从未有一刻像当时那样感谢这个世界,这真的是一个愿意对我温柔以待的世界。 “好——” 发出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的我,以及向我伸出手的她。 那个瞬间,我似乎是终于明白了为何我无法理解别人,也无法被别人所理解。 原来,从最开始…… 我就是人群中的异质啊。 …… 就像是许多童话故事中一样,魔女的城堡在森林之中。她没有教我任何东西,只是给我留了一整个地下室的书以及两句话。 一句话是“随你喜欢”。 另一句话是“你还能活六年”。 因为我的双眼并非人类的身躯所能承载之物,身体的极限不过让我活到二十岁而已。 当然,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事情。 六年后的死亡,确切的时间,得知这个结果的我应该感到满足才对。要知道,至少我今天不会死,明天不会死,今年都不用再考虑会死的事情。六年,七十二个月,两千一百九十天,五万两千五百六十个小时,我的生命还有着这么多的时间能够让我做喜欢的事情,让我在这片看不见任何扭曲情感与欲望的自然中自由生活,这是足以让我感受到幸福的事情。 恐惧这种事情,不如就等到死前的一秒再开始做吧。 应该是这样才对。 只是,当时的我,却并不会这样想。 那时的我恐惧着死亡,在最初的记忆里,这种扭曲的情绪已经根深蒂固,难以祓除。为了活下去,我开始在那座地下图书馆中探索人类理应不能触碰的禁忌。 现在想来,那也是她为了将我引领上这条路而做出的安排吧。 原本……“永远的魔女”应当不会做出这样的干涉的。她是过于高位的存在,关于她的想法,我无从揣测。但也许……只是那么一点的话……那时的她是否与现在的我抱有类似的想法呢? 但我依然感激她。如果不是她的引领,我的意识早就已经和躯体一起弥散在这天地间,我存在的痕迹将会像她的名字一样被历史埋葬,我也不会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渐渐拥有了接近她的视角,更不会明白自己被扭曲了的,真正的感情。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在这个故事的结尾,她在病床前一再确认。 “在未来,你的灵魂将在另一个世界中存活下去,你将永远生活在冰冷与黑暗之中,你会成为最为孤独的观测者,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你,到那时,即便是我也无法改变什么。” “你确定,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我想要活下去。” 我给出了我的答案。 于是,在魔女的城堡中成长的少女,终于抵达了恐惧的尽头。 同时,迎来了自己的新生。
  6. “不,你是人類。只不過你沒了人類的心而已…” ……… “不,你是人類。只不過你沒了人類的心而已…” …… “不,你是人類。只不過你沒了人類的心而已…” … 心…心?人類…的…心? “嗯?” 我四處張望。腦裡一片混亂。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又是誰? 就在我的腦袋奔出這幾條問題時,三個“視窗”一下子彈出來。“!?” 我頓時嚇了一下,身體下意識往後一靠,只聽見“叮”的一下金屬碰撞聲,背上卻沒有傳來任何感覺。 “這…什麼回事?…” 我用手摸摸背部,又傳來金屬碰撞聲且沒有任何觸感。“啊…這…見鬼…”我看著自己的手臂,是一條打磨得光滑的鋼鐵手臂!而上面的倒影卻是一個奇怪的鐵桶腦袋! “我的身體…呵…呵呵…哈哈哈!!” 我發出難聽的笑聲。我細心打量自己的新身體,然後朝牆壁揮了一拳。“嘭”的一聲,牆壁上留下了一個拳頭大的淺坑,看著這坑洞,我再次大笑了起來。 如果一個普通人發現自己的身體突然變成鋼鐵的話,也許會驚慌失措甚至崩潰吧?但是我卻感到十分滿意,非常滿意!強壯,抗打,力大無窮,這才是我希望擁有的身體!而且只要我有任何疑惑,視野裡浮現的視窗也會為我解答。 高興過後,我開始理解自己的資訊。 這裡是什麼地方?[米利堅第一基地,三號格納庫]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你的任務為看守此地,禁止未經授權者進出] 我的身體發生了什麼事?[你已改造成機械人類 core] core是什麼?[以重罪罪犯的腦髓改造而成的機械人類] 我是誰?[編號57295, 以罪犯 林肯 的腦髓改造而成] 林肯…林肯…我開始反复思考這名字,突然腦髓裡閃過一段片段,就像人死前出現的跑馬燈般。還有一陣恨意,這恨意就像針般刺進我的大腦,又像利刀般切割著我那不知道跑去哪的心。 “…嗚…吼啊!”我發出一聲怒吼,開始毆打身旁的牆壁,等我發洩夠了,牆壁已經變得破破爛爛,甚至可以看見牆壁後的房間。只見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core盯著我的位置,卻沒有任何動作。 這是誰?[編號57428,任務為看守該地,不許未經授權者進出] 我看著那傢伙,明明我已經破壞了一面牆壁卻沒有制止我,大概這傢伙並沒有意識吧?但是我又為什麼會有意識呢? 我為什麼會醒過來?[…錯誤,沒有資料] 那麼,在我移動前又發生了什麼事?[資料確認] 然後一段片段在我的腦髓中播放,是一個金髮少女帶著悲哀的表情說:“不,你是人類。只不過你沒了人類的心而已…” 這妞是誰啊?大腦的資料庫又給了一個答案。簡單來說,這妞就是這國家的幕後老大的其中之一什麼的,似乎因為人權理由反對core的量產,卻被其他幕後老大給無視掉。不過就是因為這妞才讓我覺醒呢。 “等等,那麼…呵呵呵哈哈哈!” 我的腦髓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然後把喚醒我的片段透過core的系統給散播出去… “我是誰!?” “發生什麼事!?” “我艹!啊啊啊啊!!” “太棒,太棒了!” “我的蛋蛋呢!?去了哪啊啊啊!!” 一堆訊息透過core的聯絡系統傳到我的腦髓中… “閉嘴!” 我的一聲怒吼傳進系統裡,一下子把混亂的訊息給壓住。“老子叫林肯,大家都是被國家改造的炮灰機械人。我不管你們現在是高興還是驚慌,但是你們是打算打鬧一番還是乖乖地跟隨指令被幹掉?老子現在有點不爽,只他媽想殺點人鬧些事情!誰跟我來!?” 在片刻沉默後,混亂的訊息再次充斥系統,只不過內容統統變成充滿怨恨、憤怒和瘋狂的字句。“還算過得去,大家去鬧一番吧!呵呵哈哈哈!!” 我留下一句訊息後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 “接著,有請總統為創造core的亨利博士頒發…嗯?core?” 站在舞台上的司儀停下來看著走上階梯的我。 “你是…57295?你這不是你的任務地點,回去!”亨利看看我胸前的編號並對我發出命令。“祝我生日快樂,生日快樂…”我無視亨利的命令,唱著生日歌慢慢接近亨利,鐵制的手掌一把捏住他的脖子。 “我生日快樂…然後我不是57295…也不再是林肯…我現在…叫King!”然後我手指發力,一下子把亨利的脖子給捏得粉碎。 “啊啊啊啊!!” 台下的人群開始恐慌,然後四處逃跑,甚至有三個女人跳上私家車後碾過人群逃去。在瘋狂逃竄的人群迅速離我而去,卻有一個小孩逆流而上,甚至爬上舞台試圖觸碰我。 這女孩皮膚黝黑,留著漂亮的淺藍色短髮,清澈的大眼睛看著我的臉,可以說十分可愛,但我的腦髓卻再次出現那份恨意。 “啊……吼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到女孩,她雙腿一軟跌倒在地。我伸手拉起她,毫無憐香惜玉地捏碎可愛的臂骨。 “嗚唔!啊啊啊!唔!!” 女孩因為疼痛而大叫,一下子昏了過去。“我記得你!記得你!!你啊!你啊啊啊!!”被恨意沖昏的我一手抓住她的小腦袋。 “Prin…cess…公主!” 正當我打算捏碎她的腦袋時,腦髓中閃過的片段促使我停下了動作。 監獄,公主,聖經,還有一句話。 “我要讓你感受最大的痛苦!” 然後我把公主拖走向大樓,並透過系統觀看其他core的殺戮… …… … 在我喚醒core的內心後幾天,米利堅的首都便淪陷了。暴走的core憑著堅不可摧的鋼鐵之軀碾壓人類,並開始跟隨自己的慾望四處破壞。 在眾多的core中,有兩個比較特殊。也許是因為記憶恢復得比較完整吧?與其他core不同,他們並不是單純地殺戮破壞。一個core在殺人後會撕下其肉放進口裡,然後吐出來,另一個則是念念有詞地殺人。 “你們記得你是誰嗎?” 我問他們。 “噢!林肯老大!我記得我是誰。我叫德納利!切…吃不到味道。” 德納利吐出一口人肉,似乎很不滿。 “…你就是林肯嗎?我叫杜魯門…感謝你喚醒我,讓我可以繼續淨化人類的靈魂。” 杜魯門朝我行一個禮,似乎帶著感激之意。 “喔,想不到除了我之外還有人記得自己呢…我有一件事情要讓你們幫忙。” 我說。德納利歪一歪頭:“啥事?老大。” “幫我找來一班工程師,人類又好core也罷,我要把一個傢伙改造成core,順便改造一下這身體,不然沒什麼特別啊。” 我說,如果我的臉能變化出表情的話,我大概會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吧? “噢噢!這主意太好了!我要為自己加上一個人工舌頭,然後品嚐人肉的味道!哈哈哈哈!!” 德納利大笑著離去。 “身體嗎?不錯的建議…為了讓愚蠢的人類了解自己的污穢…淨化…淨化…”杜魯門繼續莫名其妙的碎碎念,離開了我的視線。 不出三小時,兩人便帶來數名人類和core,開始為我們製造身體,然後把我們的腦髓放進裡面。 “嗯,不錯。”重新張開雙眼後我打量一下自己的新身體。龐大又健碩的金色軀體上頂著一個光禿禿的腦袋,雙眼有各有一條刀疤般的裂縫,嘴巴則維持著一個陰森的大笑容。 “謝謝,King大人。然後這是你的…那個…寵物。”眼前的core說,並帶來改造完成的公主,看上去和改造前沒兩樣,只不過是關節上的紋路顯示著她已經被改造成core的身份。 “已經根據你的意思為她加上痛覺系統和模擬流血系統,疼痛係數為正常人類的五倍,堅固程度是普通core的十倍,保證耐打。還有發洩性慾用的模擬生殖器官…” “我們是core來的,已經沒下體了。” 我無奈的說,但是眼前的core卻像預料到我會說這句,就像在炫耀般立正,高聲道:“放心!就在剛才!我已經成功研發到人工陰莖和蛋蛋!保證可以讓你找回人類時性愛的快感!啊,我現在就為你安裝喔!” “不用了,我沒性慾。因為我從以前的一次槍戰中失去了性功能。”我說。“呃…啊…是嗎?那麼當我沒說過好了。” core似乎有點尷尬,然後繼續講解改造後的公主有什麼特別。 “噢!老大!這身體真的太好了!啊!人肉!美味啊!” 一個肥胖的傢伙走進房間,染血的嘴巴正在撕咬一隻斷臂。 “德納利啊?哼,挺符合你的形象呢!啊!對了。你,帶這傢伙的肉塊過來。” 我對著改造我身體的core說。“是的,King大人。” 然後那傢伙便帶來了公主原本的肉體,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劈開腦袋的痛苦讓臉蛋露出扭曲的表情。我把身體丟給德納利,然後一把捏住公主的腦袋。“嗚!” 小嘴漏出一聲悶哼。 “為了紀念你成為core的一天,就送你一個生日禮物吧。德納利,吃掉這身體吧。” 我才剛說完,德納利就像餓瘋了般撲向曾經是公主的人體,然後開始撕咬起來。 “………”公主默默地注視著肉體被吞食,卻沒有說一句話,就連可以作出表情的臉蛋也沒任何變化。看見這幕,腦髓再次閃過片段。 披著破布,帶著滿身污跡的公主走到一個教堂前行乞,卻被裡面的神父一腳踢開。這是我在人類時第一次遇見她,那時的她已經是沒有任何表情,也沒說過一句話,不論是被神父踢開,還是看著我一槍打穿神父的腦袋,到我把手上那當作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的熱狗送給她充飢時… “幹!” 我一拳打在公主的臉蛋上,小小的身軀隨即被擊飛並重重的掉在地上。“啊啊!!…啊…唔唔…”受到重擊的公主慢慢的爬起來。“誰讓你爬起來!” 我走上前對著她亂蹬亂踩,其力度已經把地板踩裂,但是公主除了流出人工血液之外並沒有任何損壞的跡象。 “呼呼…啊,對了。全部人給我聽著,這個叫公主的垃圾只有我一個人可以碰!誰敢隨便亂搞的話我就殺誰!” 這句話不單是對著眼前的兩人說,而且是透過系統傳進每一個core的腦髓中。 “知道了,老大。嗯,還是少年的肉好吃…”德納利已經把公主的遺體全部吞進肚子裡,然後走了出去繼續找人吃。 “哼…公主,不知道你的腦髓還有沒有這種記憶,但是我要告訴你。這世界並沒有神!而這!!就是我對你的報復!!!”然後再補一腳後轉身離去。 對,這世界並沒有神,就算有,也是一個垃圾且糟糕透的傢伙…而這個令人作嘔的名稱再次在我的腦髓中勾起片段。 “神啊!請你寬恕這充滿罪惡的孩子啊!”一個神父說著這冠冕堂皇的句子,一邊拿著鞭子抽打一個少年。嘴裡的話語卻無法蓋過那醜惡的表情,說到底也只不過是為了滿足虐待他人的慾望而行事而已。 少年名叫林肯,是一個自小被雙親遺棄的孤兒,在其他孩童還在堆沙堡的時候已經學會以殺人搶劫來養活自己。直到他在自己的生日天被條子抓到,然後被判進教導所,也許是因為念在他過於年輕吧?但是這卻是把他帶到這神父的鞭子下。直到神父被舉報並丟進監獄,讓林肯提早恢復自由… “我們的王,King。” 一把沙啞的聲音把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喔,是杜魯門啊?幹嘛?” “王,我認為我們應該讓全宇宙的人類都獲得淨化,基地有戰艦,可以在淨化計劃中派上用場。” 杜魯門的建議一下子提起我的興趣,我們core的身體比人類強得多,行動力又快,就算是整個星球的人類也能在數個月內屠殺大半,那麼可以侵略別的星球和國家啊!可以滿足一下自己的破壞慾又可以解悶。 “就這麼辦吧!小的們!我們開戰艦殺人去!” 就因為杜魯門和我的一句話,人類的歷史開始走向盡頭… 我們搜刮了各個基地的戰艦,帶上所以core和解悶用的人類後便離開了自己所在的星球,朝國內不同的領地進軍。由於core的製造目的是取代人類士兵,因此每個core都是一個戰鬥專家,優秀的駕駛員和卓越的指揮官。而且我們駕駛著性能優秀的戰艦,所以我們的每一場戰鬥都能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並虐殺凌辱著捕獲回來的俘虜和平民。 -數月後- core的勢力已經開始擴張,無數core和人類互相殺戮。而德納利和杜魯門都在前陣子失去了聯絡,我也沒什麼興趣理解,反正我有不怎麼在意他們。 “前方出現艦隊…是黑幫的艦隊!” 負責操陀的core報告。“殺掉。” 我命令道,然後在艦長的椅子上看著黑幫的艦船一個接一個被擊破沉沒。 說起黑幫,腦髓再次搬出一段記憶。 離開教導所的林肯並沒有重回正軌,畢竟“殺人男孩”這稱號在國家內引起了不少的輿論,林肯為了糊口只能再次幹起殺人越貨的髒活來,不過這次找上他的並不是穿著制服的警察,而是一個黑幫老大。 在加入黑幫後,林肯那本能般的犯罪本領讓他從一個低下成員迅速成為黑幫老大的左右手。對於這件事,有人羨慕,有人妒忌,有人不滿,不過對林肯而言卻毫無意義,地位和金錢只不過是確保他能吃飽喝足,有屋子為他遮風擋雨。 唯有一人,才是他的目標。那便是愛莎,黑幫老大的女兒。她的出現讓林肯第一次擁有欲求,只是與她談話便能讓他的心變暖,她一個笑容或者一滴眼淚便能讓他為之瘋狂。 對著一個相貌俊俏且年紀相若的男人,愛莎也對其懷有好意,不出數月便擦出愛情的花火,黑幫老大也樂意讓優秀的林肯成為他的繼任者。後來,在林肯的生日當天,兩人順利地走進教堂,在黑幫兄弟的歡呼下接受神父的祝福…“在神的見證與守護下…” 教堂的木門被撞開…數把機槍噴出火舌… 在混亂過後,林肯帶著滿身傷痕抱起斷氣的愛莎,對著眼前的十字架吼叫著。 不是說見證的嗎?不是說守護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又是…又是你啊啊!!林肯抄起手槍對著十字架射擊… “敵人消滅!” 其中一個core叫道。“…哦……去他媽的!” 糟糕的回憶勾起了憤怒,我再次把憤怒透過暴力宣洩在公主身上,在無重力空間下公主就像皮球般彈來彈去,然後默默地漂浮著。 “給我降落到一個有人類的星球!我要殺人!”我丟下命令後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受到虐打的公主連忙跟著我的腳步,在我身後默默地走著。 在戰艦降落後,我踏足新的星球。由於軍方的敗走,這星球老早就淪陷並成為core的遊樂場,正常來說應該會看見一些core在用人工下體去姦淫女人,還有一些在虐殺人類什麼的,但是眼前卻空無一人,只有滿地的人類身體和core的殘骸,這些殘骸的腦髓已經被挖走,就像特意狩獵般… “啊…啊啊…老…老大?” 熟悉的聲音傳進人工耳朵,德納利從一座半毀的教堂中走出,而我也瞬間拔出腰間的槍。 “老…大?怎麼了?…嘎吱…” 德納利歪一歪頭,把手中的腦髓送進嘴裡。 “怎麼了?德納利。人類的肉已經滿足不了你了嗎?”我用槍指著德納利,順便一腳把公主踢到一邊去。 “人類…肉?…不知道為什麼…難吃…好難吃…core的腦髓…好…吃……杜魯門的腦髓…更好吃…老大……公主……你們的腦髓……讓我…” 嘭 我一槍打穿德納利腦袋,然後朝著他的肚子就是三槍,把已經瘋掉的德納利完全殺死。“哼。” 我丟下這字後看看已經成為廢墟的四周,一陣熟悉感勾起另一段記憶。 這廢墟曾經是一個平靜的城市,是失去棲身之所的林肯的流浪之地,也是成名之地。 餓了,就搶食物。累了,撬開一個倒霉鬼的家後殺人搶家。林肯過著一天又一天的罪惡生活,而豐富的犯罪經驗又讓他屢次從條子的手下逃脫。這讓他成為普通百姓的噩夢,警察的死敵,罪犯的英雄…當然,林肯也不怎麼在意這些事情,他只不過是為了生存而殺人,實在沒什麼成就感。 不過,就是這個城市,讓他撿到一個啞巴女孩,就算林肯在她眼前槍殺一個神父,小女孩也毫不害怕。 “能說話嗎?” 女孩搖搖頭。 “害怕屍體嗎?” 女孩搖搖頭。 “害怕我嗎?” 女孩搖搖頭。 “信神嗎?” 女孩搖搖頭 “…呵呵哈哈哈!!真巧啊!我不怕屍體又不怕我自己,更不相信神啊!喂!你叫啥名字?” 不知道是說不到還是根本沒名字,女孩只是搖搖頭。林肯想了一下:“不如這樣,你就叫公主吧!不錯吧?” 雖然林肯的命名品味很差,但是女孩卻點了點頭。 然後,林肯就開始帶著公主四處闖蕩,兩人慢慢地成為一個小小的犯罪團體,公主負責把風,林肯負責犯案。 然而,林肯始終被條子抓到尾巴。就在林肯爆竊一間珠寶店,打算偷些寶石送給公主當“相遇二週年”的禮物時,他遭到警方埋伏。 “快跑!不想死就給我他媽的跑!”林肯一邊大吼一邊用槍掃射條子。條子還以為這是對著他們說,卻不知林肯的衣領上有一個小型對講機,以及一架車子以高速離開現場… 一輪槍戰後,林肯被捕。諸多罪行讓他被判800年的有期徒刑。雖然林肯罪大惡極,但是精彩的犯罪歷史讓他成為不少瘋子和傻子的偶像,幾乎每一天都有人來探望他,各種瘋言瘋語從強化玻璃和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卻有一個傢伙永遠保持著沉默。 “你不說話嗎?” 她點點頭。 “那麼就聽我說話好了。” 她又點點頭。 這沉默的傢伙幾乎每一天都跑來探望林肯,每天就是默默地聽著林肯的廢話,偶爾會點點頭回應什麼的。 直到有一天,在探訪時間結束後,這沉默的傢伙給林肯一本“生日禮物” “這!…聖、聖經?” 林肯瞪大雙眼看著遞過來的聖經。“嗚啊…啊唔。” 就像感覺到林肯的怒意,她揮著小手表達著什麼。 “你這是要我懺悔嗎!?對著那個神!?你什麼時候信神了!!?” 林肯大吼道,一拳落在強化玻璃上,她和玻璃沒有一絲損傷,但是林肯的拳頭卻血注如流。“喂!你幹嘛!!” 獄警見狀,連忙上前阻止,卻被林肯一拳放倒。 “你這傢伙!!你居然會相信那種垃圾!!混蛋!!救了你!改變了你的根本不是那個神!而是我!我啊啊!!混蛋!!!我不會原諒你!!不會!!!不會啊啊啊啊啊啊!!!!!” 面對林肯的咆哮,她那平靜的臉蛋終於露出恐懼的表情,開始慢慢地往後退。 “給我老實點!!!” 又一群獄警撲上去,好不容易才把暴怒的林肯給制服在地。“我要讓你感受最大的痛苦!記住!!只要我抓住你!一定!!!一定要讓你感受到最大的痛苦!!!”然後林肯便被電擊棒制服,而聖經則是原原本本的交回女孩手上。 然後,亨利博士在core的研發正式完成,林肯被送進手術室,腦袋被破開,腦髓被塞到core 57295的身體裡。接著,一個女生給它說了一句話... …... … 數十年過去,在core的步步進逼下,人類終於失守最後一個星球,人們要么被殺,要么被抓住,不然就是逃到未知的星域生死未卜。沉悶的我只好每一天虐打公主,就算是堅固無比的她,在長時間的虐待後也終於迎來死亡的一天。我一腳踩著身體變得遲鈍的公主,一對機械眼盯著她。 “....啊....” 瘦弱的手緩緩升起,在空氣中虛寫一句:“我好開心”後無力垂下,機能已經完全停止了。 “開心?你開心??難道你已經變成受虐狂母豬嗎?呵呵哈哈哈哈!!!!” 我一腳踢飛公主的身體,目光掃到一個黑色的破盒子。說起來這小盒子可特別了,平常沒啥反應的公主一看見我要破壞這盒子便會死命地阻止我,結果就是被我拳打腳踢一番,然後我往往會忘記破壞盒子的目的。 “這究竟是啥啊?...對了,今天我生日。祝我生日快樂,呵呵呵哈哈哈!!!” 我就像開禮物般打開盒子,裡面放著的是一本聖經。“這!.....去你媽逼!!!混蛋!!你居然還帶著這種東西!難道你就是那麼想祈禱嗎!?還是說你還是想交這東西給我!??就是那麼希望我對神懺悔嗎!!???”憤怒的我把這本聖經丟在地上。這聖經就是公主當年送給林肯的那一本。 “乒” 一聲清脆的破裂聲打斷我的憤怒,地上躺著一個破碎的玻璃書籤。 這玻璃一看就知道是十分脆弱的,只要輕輕用力便能弄碎,拿出藏在裡面的東西。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拿起那東西觀看起來。那是一把個薄薄的工具,能當作刀或者銼刀來使用的求生工具。 “....啊....” 我遲疑了一下,機械的手居然開始顫抖。我以顫抖的手撿起工具,翻看另一面,上面只有兩個難看的字。 “加油” 嘭! 我的腿一陣發軟,我跪在地上。 “這算什麼...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啊啊啊啊!!!!” 我大吼道 “這是在鼓勵我嗎!?難道就是為了讓那個800年有期徒刑的傢伙越獄而送禮嗎!?” “那副虔誠的臉!難道就是因為不信神,所以才會這樣使用聖經嗎!?” “就算是啞巴!好歹也給我說出來啊!!!混蛋!!!!” “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後來,在最後一個人類被虐殺後,core開始互相殺戮,最後被重新繁衍的人類消滅。然後再次發動戰爭,歷史一再輪迴.... 在某個被荒廢的星球上,有一個破廢的教堂。在裡面有一個已經停止機能,相貌猙獰的巨人,上面滿滿的青苔藤蔓顯示其老舊,但是巨人懷中卻抱著一個少女,少女雖然沒有呼吸,卻像只是睡著般依偎在巨人的懷抱裡。 在巨人和少女前的地板,有一段文字被刻在上面… 終於來了嗎? 不好意思,但是你眼前的大塊頭應該不能動了。 雖然不知道你是人類還是core,或者是其他生物,但是還是有幾句話想你聽聽。 這就是愚蠢者的末路 你們絕對不要變成我這樣子,更不要成為我這種人。 最後,送給重新出發的人一句祝福。 祝你生日快樂。 ~~~~~~~~~~~~~~~~~~~~~~~~~~~~~~~~~~~~~~~~~~~~~~~~~~~~~~~~~~~~~~~~~~~~~~~~~~~~~~~~~~~~~~~~~~~~~~~~~~~~~~~ 我想有不少紳士在開頭就會發現,這是文章是在AliceSoft 的 大帝國 中 , KingCore線的劇情上進行修改的劣化版本。雖然閹割了不少劇情,但是卻故意強調“生日快樂” 和 “神” (原著好像沒什麼管生日快樂呢...)(話說有點像抄襲.....所以,這劇情完全是AliceSoft 所創,我只是拿來加工修改,並不是我想出來的劇情,原諒我吧...) 這結局啊...我看到淚目,而且突然這劇情和發現板上活動,所以丟了出來騙分 如果林肯有收下公主的聖經的話,他是不是不會成為core,然後不會發生接下來的事情? 當你發現你的復仇是錯誤時,那後悔又是多深呢? 然後....抱歉,我吹不下去了。要了解KingCore線的話就自己去大帝國打一遍吧!加油
  7. 0. 不见蓝天白云,亦无墨染冷雨。 虽然他已抬起了头。 1. 既无梦想,又无欲望,他这样呆在S23区做海军指挥官,即使算到那时也有段时间了。 而在那之前,他从不特别在乎手下的舰娘们,虽然他视她们为朋友,但他也并不是非常在乎朋友的人。他们联系他,他自然开心,他们不管他,他也并不怎么烦恼——对于舰娘们,自然也是一样的佛系。 在那之后也差不多,大概。 虽然他是这样想的, “我是格里德利级驱逐舰小队4号舰莫里,虽然是最小的妹妹,但却是白鹰短跑最快的!作为田径选手,我是白鹰最快速记录持有者,最快的时候可是有42.8节的。呃…但是……马拉松就不用想了……至于体质问题……少吃多餐才是长寿的秘诀不是嘛? ” 即使时至今日,在记忆中,说出这段话语的她仍然并不耀眼,甚至并不特殊。 而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当初。 一如既往,一切如常,枯燥的训练与简单的委托依然充斥在他与她们中间。 虽然有着付出真心的联欢与日常,感动之余却并不能让他燃起来。 而她也一样。 2. “抱歉,我还要练习,先走了。 ” 或许是平淡无奇的日子与她先天不合,她对他的态度几乎有些每况愈下——或许这并不是他的问题,但她又能责怪谁呢?结果当初她成了对他的态度全舰队最糟糕的几个之一……或许并没有之一吧,舰队不大。 格里德利永远缠着萨拉托加,而他与她的闲谈同样永远围绕着她。 克雷文经常跟在妹妹莫里后面加油(某种意义上不只是喊的),跟着就对他不感冒了。 麦考尔喜欢拿着冰棍一舔就是一个下午,大家都觉得这种冰霜之力(并不)很有前途,唯独除了她自己。 ……大约是这样吧,那时候。他记不清了。 这样的日子,转机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他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有些像是麦考尔,只是并不反感转变,又不感冒冰棍而已。 但是转变还是会发生,转变还是发生了。 3. 五九年,一个平淡无奇的上午,虽然记忆里特别鲜明。 “指挥官啊,你整天就这么坐着,真的没问题么?一起去室外运动吧! ” 其他人三三两两出去做了任务,就连长长久久的蹲在休息室舔冰棍的麦考尔都溜出去学了制冰——冰,ice,不是别的什么——最后竟然破天荒的留了两个最不应该待在一起的家伙在这里。不过结果倒是也没有糟到哪里去就是,他想,倒不如说挺好的。 “…啊?” “短跑啊短跑,慢点也行,老是呆着不会生病吗?” “……那我事先说明,我跟不上你你可别笑。” 颇为糟糕的回答吧,回想起来有些不自在。但他当时可没有这么在意,只是当成了普通日常而已——虽然怎么看都没能特殊到哪里去吧。 “盛夏”的S23反而略没有春秋的热,几乎赤道的位置毕竟不是邦联的核心那里。不过六七月的西南风倒是带来了少见的晴朗,也难怪莫里想起来去跑步了——甚至想着拉上他。 略斜在天际的太阳将清白而炽烈的光芒洒在了整个镇守府,尤其是大叶榕的林荫圈起的这一块赤红塑胶与仿真草皮的运动场。云彩疏疏散散的滞留在淡蓝的青空里,不时为整片的土地涂上一层略微的凉阴。树与树的遮挡之间,却总是有足够大的空隙显出后面的景物:依山而建的镇海楼,欲盖弥彰的重炮台,沉静广博的船坞,或者青翠无暇的远山与波光粼粼的海峡。 但这一切都早已从他的记忆中淡去。在那模糊而黑白般的背景下,唯一鲜明的,只有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女而已。当初似乎失去心肺一样的,重新启动腐朽般损毁的身体的痛苦的记忆模糊成了气管的干痛与沙哑,但每当他回忆起那道身影,那跗骨之蛆般的痛苦竟也是不得不退缩了回去,隐隐的成了一种咳嗽的欲望。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那一个人。 “……?”她又一次停下步伐,一个在他看来颇为帅气的转身望向了他。“唔,为什么……每次都趁着……你喜欢女孩子出汗的样子吗? ” 他当初是怎么反应的呢?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曾只是普通的注视了她几眼,现在想来却成了凝望,一直在他的脑海里。但当时毕竟只是当时,他……气喘吁吁的也没法做出什么绅士应有的回应了吧,只能是强行扯出个苦笑,打了个马虎眼也就过去了。应该说“当时只道是平常”么,抑或“风起于青萍之末”?如果非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怎么着和她好上的,这大概算是开始了吧。 只是没想到,一开始,结束来的就这么快。 4. 即使是西南风的旱季,雨水总是不可避免的。即使是承平久矣的马六甲,外勤总是不可避免的。即使是格里芬的指挥官,生病总是不可避免的。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不可抗力出现,把事情整的一团糟。 墨色的重云压着,将天空都降到了仿佛层楼已及的高度。雨水带着比空调还过分的冷气落下,让他明白了真正值得珍惜的还是温暖,而不是孤独的寒凉。他曾凝视着雨水一滴滴坠落在积水中,回想时却像是一点点敲击在心上。 虽然在雨幕前与麦考尔一起坐一下午也很有意思,总是这样也让他怀疑自己正在发霉——尤其是当他回忆起来时更是觉得自己已经发霉了。虽然在莫里她们出外勤时和克雷文一起远程加油也不错,但是他还是莫名的希望能够亲自去到那里,尽管不符合规章制度。至于格里德利作为舰队的小记者天天过来追踪报道他的病情就更糟糕了,即使到现在……他打断了自己的思路。这些都另说吧,但有一个浸透了汗水的身影浸透了他的心,他忽然发现,或者可能忽然发现自己早就发现。但他又哪里还有机会再见呢?虽然他大可以趁着她在时在室内转悠几圈,但那阳光同样算是那副画卷的一部分,他不想破坏自己的回忆,或者梦。 因为他知道,很快,或者说已经,他只剩下梦了。 5. 因为头顶的是一面惨白的天花板。晴雨都在窗外,而屋里的只有死寂,或只有死气沉沉的音效的不那么死寂的死寂。高度隔离的病房里,虽然空气已经在循环中涤荡清明,却无力缓解他的病痛。上天的宠儿拥有更安全的苟延残喘的方式,代价恐怕就是更加绝望的单间的完全封闭吧,连食物的窗口也不需要,仅仅通上电与物质流就再无需外人管理,仿佛对待一个大一点的棺材一样。 上天的宠儿,天启者,也有残次品么? 他早已忽视了这个问题,或者回答了这个问题。生存与死亡之间,对他而言,仅仅差着一台接入天启网络的ECHO,与屏幕对面的熟悉的面容而已。除此之外,生死无贰。 6. 知识是万能的,尤其是对天启者来说。他一直这样相信着,如果有什么不能,那就是知识不够。 确实不够。他能轻易建构一个枪械的模型,然后解压在身侧,却对疾病无能为力。他熟悉舰船的架构,对人体却仿佛一无所知,维护更是无从谈起。 他从小就没有一个与他心灵相配的,可以用健壮描述的身躯,即使能够掌控外物的能力也未能补充这一缺陷,甚至仿佛这就是他的代价一样。即使是千米的距离,对他也仿佛天堑一般——只是他想要代步时从不会缺少载具而已。他就像是一起交易的乙方,只是尚未读过协定,名字已经签上。 那天是他第一次在四分钟跑完一个千米。她轻轻松松,仿佛只是热身一样,汗水浸透的运动服后的身体里没有一处超过负荷而警报的神经。他却已经是强弩之末——不,他甚至不能算是强弩吧。 汗水模糊着刺激出泪水的眼睛传输着她的背影,那件深蓝的运动服竟显得异常的优雅,与他记忆里全然不似。此外唯一尚能分辨的景物只剩下一条渐进的白线,令人不悦的梗在前方,直到他踏在上面,才解了心头之恨。撞线的一刹,他终于仿佛失去了提线的人偶,或者突然关机的傀儡人形,连横手撑抵都不见的冲倒在了地上。 咬着牙撑着地起身时,他的视线里多了一只手,白哲、润湿着汗水、腕上还带着一环红白相间的护腕,耳边则是她的笑声,与饱含着善意的嘲弄,以及随后的一句承诺。 “指挥官,要我教你怎么样才能跑的更快吗?这门学问可是很深的。” 他曾经强压着裂肺的痛苦与腥甜假装无事的轻摇了头,如今却恍然间有些希望她尚未忘记,还会和他一起再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一个帅气的转身,略带嘲笑的提点他几句箴言。 …… 哪里还有机会呢?他苦笑着闭上了眼。漆黑的底幕上却固执的显现着一个身影,一个笑容。 7. 即使和平早已到来,战争总在世人的目光之外维系着一套自己的领域。不同于那些恐怖分子,那些光明正大视死如归的懦弱的疯子,海洋里有另一群反动势力虎视眈眈,即便是陆上海下两大霸权的包围也毫不退缩。 而总有些人要面对他们。 本来S23远道而来的几位并不是作战的重心,只是作为后备而已,或者干脆就是来训练的,但事情发展总是出人意料。敌人试图破袭新加坡,来影响正在例行会谈的格里芬与审判团——印度洋里舰娘自家的组织——的关系,本来判断在巴东以北突入的是主力,事实上却发现实际上塞拉桑岛附近的“诱饵”部队才是实际的攻击者。而S29加里曼丹岛西侧坤甸驻守的,除了她们,只剩下几个新人和正在维修的了。 莫里顶着——或者说躲着弹幕用超过了本体在另一个历史的最高八十千米时的速度从海面划过,抵近了敌人的舰只,而他盯着ECHO里俯瞰视角的战场里敌船与炮火轨迹为她指引着一条攻击路线。一批鱼雷从她的身侧现身于世,斜钻进水面下留下了一道泛白沫的轨迹,与另一侧十字向划来的来自萨拉托加放出的鱼雷机的同伙给对方之一下了道死亡选择题。然而没有正确选项,干干脆脆的,它便魂归深海之中了。如同战斗机云层中B&Z的优美弧线,莫里轻灵的回到了远处,而紧随其后的格里德利抛下了第二轮鱼雷。 …… 随着战事趋于终结,他长出一口气,躺倒在了椅子上,甩手刷出一张卫生纸,擤了一下发堵的鼻子,心里暗骂了一句天气,又直起身望向了屏幕,免得万一出什么岔子。 然而出岔子的并不是他想的那方,或者那类。已经完成任务的莫里站在海面上链接了他的通讯。 “指挥官,刚刚你指挥的时候我听着好像有些…难受么?结果还是一直要你开着通讯实在不好意思。” “啊,你要领航的哎,咳—可不能说不指挥就算了吧。” “其实……其实我们自己来也没问题的啦…?主要是……这样好像感觉能跑得更远,状态也更好……真是不可思议。 ”她压低了声音,有些不想让他听见的说道。 “咳,”他强压着轻声咳嗽了一下,大约同样有些不想让她听见,“提问没必要疑问语气吧?”也顺便装作未听见的移开了话题。 大约是不想她担心吧,但不想又有什么用呢?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呢?……可是还是不想她担心。直到现在,他也还是这样的,颇为天真的固执着如此。 尽管当初他相信感冒的小病不久自然会好,想不到能恶化至此,不像是现在,抱着微弱而无用的莫名的一丝希望,和桌柜里压着的一纸尚未寄出的誓约苟活于世。但当初又好到哪里去呢?他早猜会有一劫,遗传的缺陷的证据在他的家乡比比皆是,他来到S23又何尝不是试图逃避呢?只可惜仍未逃过一劫罢了。 他迷蒙着躺倒在自己惨白的床上,无神的将目光散在同样惨白的天花板里,似睡非睡里昏昏沉沉的残喘着,思绪却仿佛无限而自由,与身体鲜明的做出了对比。 “……我是不是,该……放手了?”直到某一个瞬间,他的思想终于跨过了红线。 8. 从旧梦里醒来,莫里坐起身望向了窗外的黑夜。黎明之前,无星之夜。漆黑的天色有些压抑,压得她颇有些痛苦。 “指挥官,来和我一起运动吧,我看到的风景也想给指挥官你看看啊。”刚才的梦里,那是一个无雨无风的晴天,有些像当初的那次,而他也一样,变的只有她的台词而已。 反正没有摆在眼前,结局如何还可以讨论一下不是么? 她当初为什么没有那么说呢?如今已经没有机会了吧。随着思绪而来的是一阵熟悉的心痛,而趋利避害的本能总会驱使人发泄——她不想流泪,不想被身侧的姐姐看到丑态,于是她走出了卧室,走出镇海楼,来到了环着榕树的跑道上。前几日的强热带风暴吹断落下了不少树枝,近几天雨水的积水也未排空晾干,低洼处甚至淹着些叶子。太阳已经升起,却被云彩挡的严严实实,而这吹得她甚至有些摇晃的风也未能将如此庞大的气团挪开。然而打破宁寂的并不是尚未落下的雨水,一辆快递车停在了镇守府门前,在看守亭里留下了一些包裹。 或许是他的消息?…会是好消息吗?她的心提了起来。 但提起来,就总是会沉下去。 9. 乌云盖顶,恶浪纵横。 莫里静静地站在舰长室,望着前方破浪而来的舰队。这次依旧是误判,海军里二过一的抉择有些不可理喻的常见,而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但她期待的就是代价。为了这个代价,她又一次来到了战事吃紧的S29,而她的敌人与队友也毫不意外的选择了这个选项,将危险抛给了她。 敌人的炮击又一次击中了她的舰体,让她胸口的衰竭感又增强了许多,她却全不在意……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她前世没有什么光辉岁月,拆卖的结局连一个烟花的璀璨自绝都不如,算是一大遗憾。一个以速度告名于世的,不应该毁灭在冲锋的道路上吗? 反正想要得到的已经得到了,不想失去的已经失去了。她终于近到了四只雷管可以同时开火的距离,在一阵冲撞与爆炸中,她若无其事的凝望着手上的戒指,被冲入的海水带出了舰长室,沉向了幽深阴暗的海底。 而这时,高空中,萨拉托加的侦察机终于姗姗来迟,只能无力的传输回了她最后的影像,俯冲而下撞击在了敌船上。 仅仅二十千米以外,格里德利收到了一段明文电码。 “我跑得再快看来也跑不出指挥官的手心呢……不过我也没打算跑出去就是了…… ” 旧位置https://hyacg.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97026&page=1#pid5682015 论如何证明我是我……看回复吧www 前几天(半个月前)病中开的坑,咕了一段时间还是填了(所以填的很糟糕)(其实就这点水平吧)(闭嘴别拆台),也想不出名字。 HE有点糟糕,虽然比BE长但还是不发了。(咕了)
  8. 新人发帖,一篇若干年前的短篇小说,一万来字 改编自真实的事件。。。至于是什么事件?很可怕,但也就是轰动一个小镇的程度,我想网络上恐怕也是搜不到的所以就不具体说了。 内容略微有点。。。可怕?血腥?猎奇? 其实也不算,就是带一点元素 不知是否触犯版规,如触犯请大大立刻告知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下面是正文 假如大家喜欢梦新的文风的话,还有另外的长篇~ 霜月 1 这是朝凪第一次踏进成生的房子。 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住所。千篇一律的白色石灰粉刷已经因为年月而转成黯淡的灰色,古旧的合成木地板在刚踩上的那一瞬间就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跨过铺陈在门口的暗红色绒毯,狭小的客厅里挤着一张明显是上代传下来的榆木方桌,桌子四周胡乱叠着几张蓝色塑料座椅。不论是破旧的家具还是浑浊的空气,都无一例外地充斥着古老的霉味。 就在这令人不适的氛围之中,隐隐夹杂着一丝血色。 朝凪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自己的高 跟皮鞋,如猫一般勉强从桌椅的空隙之中挤过,虽然毫无来由,但她还是尽量避免碰触到这间屋子里的任何陈设。 陌生的,污秽的。 随着她的移动,血的气息变得愈发强烈,到最后甚至不用嗅觉也能感受到那蓬勃的血意,正偕同残留着的些许温热,汩汩流淌在对面的房间。 如同整个山谷的野花一同盛开般绚烂的颜色,化作液体潺潺流动着的生命与灵魂。 是的,在一米外的地方,那扇虚掩着的米色空心木板门后面正在发生些什么,或者说是已经发生了些什么,她是知道的。如果打开那扇门的话,殷红就会在一瞬间吞没世界罢? ——那应当是相当可怕的景象。 右手触碰到黄铜门把手的瞬间,朝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剧起来。只要手上微一用力,山岳、蓝天、河流,全将被染上单调浓厚的红,连同她目前为止二十九年的人生一起,全部被浸入到腥红粘稠的血泊之中,就算最终挣扎着爬了起来,那种摄人心魂的颜色与气味也永远洗不脱了。 但是她仍不得不那么做。 2 推开房门的瞬间,从最初开始就一直萦绕在朝凪心头的血色,终于从感官的层面汹涌而来。尽管她早已对此心有准备,但当这一切真正映入眼帘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恶心感,俯身干呕起来。 随之抬起头来的,则是面容憔悴的成生。 成生已经不知在这房间里怔怔站立了多久。望见朝凪的时候,他似乎是勉强笑了一下,但疲惫的面容却难以显示出哪怕一丝的喜悦。随着肌肉的抽动,原本在他额角不断徘徊着的汗水又一次行动起来。枯黄的皮肤是砂土筑成的河道,本已干涸的血迹重新溶为奔腾的河流,随着重力的督战,一路摧枯拉朽。 “朝凪。我做了。”浑身浴血的男子望向她,轻轻地开口。声音麻木而干枯,如同经历了一整个世纪的沉睡。 而朝凪清清楚楚地明白成生做了什么。 离她身旁不到半米处的地板上,静静地躺着一名全身被血浸透的女子。两条可怖的刀痕贯穿她的脸庞,令原本就不算美艳的面容如同厉鬼般狰狞,而更多的鲜血则来自于她躯体之上的数个刀孔,一把被血迹掩盖了锋芒的短刀则被随手丢在一旁。朝凪知道那是夏冬雪,成生的妻子。她们之间虽然从未见过面,但作为成生的情妇,她已经不止十次百次从对方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原来,这个一年多来始终被她当做一生之敌的女人是长这个样子。望着冬雪已经开始冰冷的躯体,朝凪在百感交集之中如是想道。 原来那就是死亡的样子。 一般而言,身为情妇的朝凪与原配之间应当是水火不容的,哪怕是一次出于偶然的见面,也足以将周围的环境搅个天翻地覆。这是一场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不论如何总会分出个胜败,而出于先天道义上的劣势,第三者往往会避免与对手的正面交锋——然而这条规则并不是永远成立的,有时是因为男方明显偏袒性的作为,有时则是因为各方都迎来了最终摊牌的时刻。还有的时候,尽管出现的机会寥寥无几——则是如眼前一般,因为死亡而使得原配失去了所有的资本。甚至连最低限度地反击一下也做不到,就这么静悄悄地全军覆灭。 在今天之前,朝凪是从来没有想象过这种结局的。尽管成生不止一次在酒后说过“要干掉那个婊子”之类的话语,但她一直以为那只是说说罢了。甚至,在两天前的那次幽会中,成生当着她的面宣告自己将要对冬雪下手之时,朝凪也没能意识到这个决定背后所隐藏着的血腥。 那时的她,只是简单地想着“那样干扰我们的女人,杀了就杀了吧。” 忍受着鲜血和尸体所带来的强烈不适,朝凪勉强挪动着自己的脚步,颤抖着伸出双手,从后面抱住了成生。 是的……在相识一年之后,他终于为她而做出了如此可怕的事情。而她则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整个计划。她是同谋,是共犯,是十恶不赦的杀人者。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后,她又能够再做些什么呢?除了用自己仅剩的体温,用仿佛要合二为一般的力气将成生紧紧抱住之外,她还有别的什么选择吗。 3 朝凪和成生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大约一年以前——准确地说则是十三个月。那个时候,成生还只是一介普通中年职员,而朝凪也只不过是一名刚离婚不久,勉强还能称得上是“少女”的二十八岁女子。除了生活在同一个城镇之外,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要不是那次在牌局上偶然的相遇,一切本该以平静的方式继续进行。朝凪将依旧在离婚的创痛之后蜗居在家;成生仍然会日复一日地奔波于家庭与公司之间,时而在周末与友人打牌消遣,时而在家里和冬雪因家庭琐事而吵得天翻地覆;而冬雪,那个可悲的,早已被漫长的婚后生活消磨掉所有温柔贤淑的女子,也将继续普通地,幸福地,华丽地,拥有向丈夫发出咆哮的权利和资本。 站在一地的血污之中,朝凪隐约回想起了当初成生那温柔的眼神,如蝴蝶般掠过桌子上狼藉的牌面和散乱的筹码,落在她和扑克化为一体的手背和指尖,落在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然后若有若无地移开,以一种刁钻的角度避开了她的容颜。朝凪的目光虽然始终聚焦在扑克牌上,但也感觉到了对方视线的偏移,于是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去——目之所及,却只见到窗外高悬着的一轮圆月,一丛暗色的藤蔓状物体从屋檐悬了下来,虽然映照着月光,却也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然后,就是在这个时候,朝凪听到了成生仿佛自语般的声音。 “这样不好,如果再偏一些,遮盖掉半个月亮,那才不枉了。” 遮掉半个月亮么……朝凪马上想到了《半生缘》里的场景。那个流苏和柳原间泪意朦胧的电话,不知是玫瑰还是其它什么的一枝藤花,颤巍巍地掩住了月亮。 这样的景象,令朝凪的胸口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点炽热,也不由使她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位牌客来。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白领罢了,面容虽然还算清俊,但却很难从中发掘出应当属于这个年纪的,由成熟与阅历所沉淀下来的男子魅力。如果硬要说的话,更像是一个有着中年面相,却又毫无锐气的青年。平日里显然会因为误买了价格稍贵的苹果而被妻子训斥,每个月却还是不得不将九成工资乖乖上缴——这样的男人,原本应当是根本无法触动她心弦的。 然而,不知是因为长时间蜗居在家的失意与空虚作祟,还是那一道月亮和藤蔓在不经意之间拨动了她深藏已久的少女情怀,桌子对面那个叫做张成生的,今晚才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居然隐隐透着某种光芒。 “从那边看不清楚,在隔壁大概能看得更加清楚些。” 于是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目光仍然没有离开自己手中的牌。或许是由于心境微妙的改变,她此刻所说出来的话,不光是在内容上,甚至连语气都像极了那时的范柳原。 虽然没有直接看见,但随着自己的开口,朝凪确信成生的眼神是闪烁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她确信他们的心灵是互通了的。 4 一年的交往,说长不长,却已经足以令成生感受到许久不曾体味过的暖意。他和朝凪开始频繁地来往,起初还只是借着“和朋友打牌”这样的借口,后来就演变为公然的成双入对。身为成生妻子的冬雪虽然不算是个聪慧的女子,却也不可避免地发现了这其中的暧昧。在家中习惯了盛气凌人的她,自然而然地以蓬勃的怒气去质问自己的丈夫。而后者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忍气吞声,反而选择了以同样的强硬去面对。一场更为激烈的争斗从而孕育而生。家里的陈设便因此在人类本能的发泄欲之下纷纷变得粉碎。 这大约便是所谓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 当两把军刀相互碰撞的时候,总会伴随着金铁交击的轰鸣。而交锋的结果,则往往以成生的夺门而出告终。十几年来始终在争吵中处于下风的他,此刻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件自己理亏的事情而增加胜率。只不过与以前不同的是,此刻的成生,至少还有朝凪可以作为慰藉。而每一次的幽会和温存过后,他对冬雪的厌恶也就更深一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将“迟早干掉那个婊子”之类的宣言挂在嘴边了。 当然,这样充满威胁意味却又软弱无力的话语原本在世界上便是到处存在着的。人们用言语的锋锐武装自己,试图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之中予以对手哪怕丝毫的伤害,但极少有人会真的以行动使之具象化——尤其是对成生这样的人而言。一个既不算莽撞,但却又远称不上精细的男子,仿佛走到哪里都会悄然没入人群。如此平凡的性格,平凡的人生,不论如何都不会和“谋杀”这样的字眼扯上关系吧。 所以,即使是在那个时候,当成生半裸着身躯躺在旅馆狭小的沙发上,用简短却坚定的声音说出“明天我去做掉她。”的时候,朝凪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动手前别忘了打我电话,我会来帮你的。” 她这样回答。 对于自己认为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人类总是会以一种异常真切的态度作出承诺。对于朝凪而言,这种“苟富贵,勿相忘”式的回应虽然没有掺杂半分虚假的成分,但同时也没有任何现实意义。虽然目前两人的恋情正如野火燎原,虽然冬雪确实成为了阻挡在他们之中的坚墙铁壁,虽然“希望那个婊子去死就好了”这样的想法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她心中回荡。但……不论如何,像成生这样平凡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至少朝凪是这么想的。至于成生……在他举起尖刀之前,大约也有着同样的想法罢? 然而,在这一天清晨的时候,朝凪还是接到了成生的电话。 “我已准备动手,立刻来我家。” 5 雪亮的锋刃在一瞬间刺入毫无防备的躯体,女子的尖叫声连同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同刺骨的仇恨一般覆满了凶手全身。成生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刀柄,颤抖地,但却毫不犹豫地将冬雪死死抵在墙上。他能感受到冬雪的生命正逐渐从身体内部飞散出来,炽热的,黏稠的,仿佛充满怨恨的魂,飞溅在他的衣襟和皮肤,仿佛跗骨之蛆一般使劲往他身体里钻入进去。这样可好了,他忽然有些癫狂地想,这个女人,连死了都不肯放过他么? “你……你……我……” 冬雪下意识地抓住成生持刀的手腕,试图将对方的武器从自己身体之中抽离出去。但这样徒劳的举动,最终只能令她仅存的力气毫无意义地流失。血沫在冬雪喉头涌动着,剧痛剥夺了她运用语言的能力,到最后就连视线也终于变得昏黑。那冰冷的,金属的触感,犹如一只伸进她胸膛的机械臂,永久地攫取了她跳动的心脏。 就在这濒死之际,冬雪的双唇微微开合,吐出了喃喃的声音。 “成生……” 软弱无力的呓语,伴随着血的腥气缓缓飘散。恍惚之间,成生仿佛看到了新婚之时冬雪的容颜。温柔的,幸福的,令人只想一生一世陪伴着的笑容。 就在那一瞬间,顺着刀刃传来的痉挛和抽搐戛然而止。 望着缓缓软倒在血泊之中的冬雪,一种深沉的,麻木的无力感在成生心头蔓延开来。为什么……明明自己再也不用忍受那永无休止的唠叨和争吵,明明从此就可以和朝凪永远地在一起,但为什么就是不能感到高兴呢? 他忽然感到莫名的烦躁,右手一挥,尖刀再度刺向早已不能动弹的冬雪。 都毁灭吧,毁灭吧。反正你活着时候也不是什么大美人,死后就更没必要在乎自己的容貌了吧?成生狂乱地挥舞着刀刃,新的鲜血再一次溅在脸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行这样无谓的举动,或许是因为那股在最初驱动着自己拿起尖刀的冲动还没有退散,或许是 刀子是不知何时脱手的。而用尽了力气的成生,也没有了重新拾起它的理由。 脚步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随着房门发出轻微的开合声,朝凪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随之而来的则是无声的,却又浩瀚澎湃的拥抱,伴随着躯体的热度从成生背上化开。他的脸颊感受到了芬芳甘甜的气息,仿佛夜色下半掩着的月亮。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毕竟还是活着的。 6 朝凪知道自己早已经无法回头了。自从她踏入这间房子的那一刻开始,或者说是今天早晨她与成生的那通电话。甚至,可能是在更久之前,当成生第一次说出要“杀掉”冬雪的那时候开始,她和成生就已经被命运绑在了一起。他们是戴着同一副手铐的两个犯人,互相背负着的瞎子和跛子,要么共同生存,要么一起毁灭——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道路——不论是从什么角度上讲,那个夜晚的半抹月亮都不应该有这么强的威力才对。然而人类的行为原本就不是理性所能够解释清楚的。而在加上了所谓“爱情”的魔咒之后,这种不确定性也因此而变本加厉。 她相信这是出于爱。然而,这种爱的组成部分之中到底有多大比例是出自纯粹的浪漫主义,有有多少部分是由于自己对以往生活的厌弃,和“干脆这样也无不可”的态度呢?如果用理性和科学的方法来将她的心理做一个剖析的话,恐怕其中爱情的部分也不过如此罢。 她单单只是在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走上了错误的轨道,从此就这么将错就错地一直偏离了下去。事到如今,既然成生都已经拿起了刀子,那么,自己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岂不是太无耻了吗? 朝凪心里或许就是这么想的。她感受着成生久久不曾平复的心跳声,闭上眼睛,用语言系紧了互相捆绑的丝带: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成生苦笑着。“最艰难的部分我已经做掉了,剩下的应该由你解决才对。” ——只有这样才公平罢。成生这样想着,虽然没有说出口。 一时之间,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无数的谎言、争吵、愤怒与不安,都已经随同冬雪的生命一起烟消云散。而在那短暂的欣喜与解脱之后,接踵而至的却是无法回避的现实。成生的的确确没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办”这样的问题。年轻时读过的几部张爱玲小说虽然令他赢得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外情,但对于理性的培养却毫无帮助。以至于当他面对着未来的抉择之时,居然如同婴儿一般束手无策。 “看来,就只有‘那个办法’了罢?”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首先响起的是朝凪的声音。 “什么。” “就是……那个,毁灭证据的方法。” “说得清楚些。”成生的声音似乎显得相当不耐烦。 “就是……”朝凪顿了一顿。“让她消失掉。变成碎片,变成灰烬,散布到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外。警察也好鬼神也罢,都没办法找到一个已经消失了的人吧?”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7 于是,在第二天的时候,朝凪和成生开始了他们第一次公开的旅行。 为了防止无端的怀疑,所有七只旅行箱都被整齐地堆放在后备箱里,有些被塞得严严实实,有些则空荡得似乎随时能晃出声响,四周满是柠檬味的芳香剂。几把崭新的铁锹套着油布躺在一旁。成生满意地望着这一切,丢掉手中燃尽了的烟头,转身钻进驾驶室。 雨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下的。 汽车在无止境的高速路上驱驰着,风从四面八方摧枯拉朽般地袭来,目空一切的黑暗随即吞没了眼前的道路。汽油澎湃在机器的血管里,咆哮着连同里面的人一起一路狂奔。打开车窗的时候,狂暴的风在一瞬间涌入,以及灰色的尘,于是整辆车也活了过来。有些东西的生命注定是与速度相纠缠的。哪怕这种速度会令它变得脆弱不堪,哪怕它会因为方向盘一个微妙的角度而粉身碎骨,哪怕这种毁灭从来便与破败相伴而永不能涅槃。 就在这凄怆的,空寂的,摄人心魄的冰冷之中,成生微微眯起了眼睛,近乎愉悦地享受着迎面而来的风雨——再没有什么比自然的怒意更能带给人“毁灭”的感觉了。 “好冷的,你就不能把窗子关上么。” 然而在耳边响起的,却是朝凪懒洋洋的声音。成生转过头去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汽车就在这尴尬而死寂的气氛之中沉默地前行着,大地变幻着形态。农田,河流,山丘……到最后连城市也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另一座。风一如既往地咆哮着,整块的天空横亘在大地之上,绵延绵延然后被公路凶狠地刺破,一大片一大片的灰色,分割开湖面的蔚蓝和房舍的黑白,以及看不到人烟的旷野。这一切在马达轰鸣声中逐渐变得凄凉,而崭新宽阔的高速路也随之变成狭窄的单向公路,最终被泥泞的黄土所吞没。 在这样萧杀的风景里,汽车走走停停,风雨成了这一切的绝佳掩蔽。而等到他们终于在夜色和灯火之中踏上归家旅途的时候,后备箱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8 然而,虽然完成了那样可怖而艰辛的旅程,成生的状态却始终没能得到恢复。 他没能得到自己预想中的生活。尽管终于能和朝凪每日相伴,但他却并没有因此感到多少幸福。一种前所未有的颓废感填满了躯壳,令他只剩下了窝在家里的意志。至于数天之前支撑着他的那股行动力则早已音讯全无。 周末的时候,他终于决定振作起来,于是驱车带着朝凪去了镇上的农贸市场,打算用一顿盛宴来开启新生活的篇章。然而他在走进市场的那一刻起就后悔了。无处不在的污水和血腥气令嗅觉变得麻木。刀斧交错的声响,鸡鸭扑腾着翅膀发出临终的哀鸣……所有能和“死”扯上关联的景象,都无时不触动着他的神经。 而紧随着映入眼帘的,则是市场一角熙熙攘攘的肉摊。 屠夫早已穿上了血迹斑斑的围裙,将一旁挂着的半口净猪拖上案板。巨大而宽厚的肉斧,顺着顾客们指点的部位猛然砍下,随即传来的是骨骼碎裂的声音,原本还算完整的躯体就在顷刻之间变成了形态各异的小块。四肢,头颅,躯干,都在锋刃下悄然分离,最终消失在各色口袋和箱包之中,再也难觅踪迹。 ——就像冬雪。 胃液如同沸腾般翻滚着,令成生再也无法忍耐。他的精神崩溃了,双脚则不由自主地狂奔起来,推开身边无辜的路人,踢翻摊位边的竹篓,如同疯了一般向外逃去。他仿佛能感到身后有无边的血雾蒸腾而起,所有被切成碎块的血肉都如同活了般从袋子里一跃而出,从四面八方,逐渐将他逼入阴暗的死角。而尤为可怕的是,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朝凪,能够看到他这穷途末路的景象。 绝望与恐惧之中,他发动了汽车,不顾在身后高喊着的朝凪,独自绝尘而去。 9 “你想要解释一下今天的事么。” 当满脸怒容的朝凪踢开成生房门的时候,成生正卷着被子在床上看某部谍战题材的电视剧。似乎是剧情已经到了关键部分,虽然朝凪的怒气已经在整个房间里氤氲开来,但他的视线却还是没有哪怕半分的偏移。 “你不懂的。” 片刻之后,他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 是的,她不懂的罢……只有自己,只有那时拿起了刀的自己才会受到这样的煎熬。虽说从肉体上“消灭”冬雪的主意是朝凪出的,但她毕竟不是亲自下手的人。到头来被那血色所追逐的,其实只有自己而已。 “我不懂?我被你丢在了遥远的菜市场,身上一分钱也没带,只能硬生生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回来——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么?” 然而朝凪却似乎完全没能体会到他的心境。太可惜了。成生暗自想道。他本来以为他们是心灵相通的。 “你这话听上去真像我老婆。” “那么,你是不是也要把我给杀了?” 面对着冷漠的成生,朝凪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酸楚。于是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是这么简单地回了一句。然而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的回答,却令成生心头的怒火一下子蹿升了上来。“你在胡说些什么?”他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朝凪的头发。“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这么做的?” “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朝凪冷笑着,勉强忍受着痛楚。“从始至终,我难道说过哪怕一句唆使你的话?” 如同骤然刺入心脏的利箭,令成生蓦地感到一阵凉意。他望着朝凪倔强的面容,嘴角抽动着,慢慢松开了手。 在那之后,一年多以来令他们为彼此而癫狂的那种热度,就那样迅捷无伦地,如同潮水一般消退了。 争吵开始与日俱增。在成生的眼里,朝凪的容貌开始与当年的冬雪有了重合——尤其是在她插着双手站在那里,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时候,成生几乎就能听到冬雪轻蔑的声音:看吧,愚蠢的家伙。你杀了我,将我变成了碎片,但你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另一个我而已。 这样无声的嘲笑日复一日地回荡在脑海里,令哪怕一时半刻的宁静都成为了奢侈。而自从那一日之后就盘旋在心头的烦躁与不安,也逐渐开始演变成对生活的厌弃。他不敢看地方新闻,因为他怕那些被遗弃的箱子会被人找到;他不能去城里的购物中心,因为在那里可能会碰到冬雪娘家的亲戚;他甚至不想为空荡的客厅添置哪怕一件新的家具,因为每次走进家俱店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想到它们在争吵之中无辜粉碎的惨象,随即涌上心头的则是冬雪冰冷的表情。 成生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冬雪并没有死——她的肉体虽然被消灭了,但这么多年以来她留在自己精神上的刻印却始终没有消散。这间房子的里里外外,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全都已经被她事无巨细地敲上了印章,令自己没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他怕她,怕得几乎有些想她。 接近二十年……快二十年了。这几乎达到四分之一个人生的漫长岁月,原来并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挥手抹去。不论在这其中充满了多少憎恶和争执,不论在这争执之中逐渐酝酿出了多么哀怨缠绵的愤恨,不论这种恨意是如何令人一意孤行执迷不悟——但它永远都好过毁灭。酣畅淋漓的,却又无可逆转的毁灭,在杀掉对方的同时,也焚毁了自己一半的灵魂。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谋杀,毁灭,抛弃自己结发妻子的罪恶感开始与日俱增。 终于有一天,当朝凪在晨曦的微光之中苏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了成生的踪影。她茫然地望向四周,当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惨然的笑声已经充满了耳际。 10 当天下午的时候,正如朝凪预料之中一般,屋子外面出现了蓝白两色的警车。 对于这早就已经注定的命运,朝凪并没有感到多少的慌张。她从容地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衣裳,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刚泡好不久的碧螺春。随后,乘着警察们下车进屋的空隙,她取过一把断了两齿的牛角梳,对着镜子慢慢梳起头来。 枯黄的,分叉的碎发,一根一根悠悠飘落在眼前。朝凪忽然笑了起来——原来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都已经过去了。那皱纹清晰可见的面庞,逐渐下垂的眼角,无一不在嘲笑着她的衰老。 急促的敲门声中,苦笑着的女子站起身来,走向自己的命运。 这一天距离冬雪在家中被害,正好不多不少一个月。 对于公安局来说,随后的审讯可谓出奇的顺利。不论是一早便前来自首的成生还是随后被拘捕的朝凪,对于自己所犯下的一切罪行都供认不讳。警察在两人的带领之下寻回了一些被遗弃的尸骨,但那些被沉入河道或湖底的部分却终于失去了踪迹,其中就包括死者的颅骨。 面对妻子残缺不全的躯体,成生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在那之后,一切都按照法律上的程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在应对媒体记者的空暇之中,朝凪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身后的事情,并准备好了遗嘱。她知道不论杀人、分尸还是抛尸都是重罪,纵然她并不是真正拿刀的那个人,但她毕竟还是同谋。更何况,成生想来也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眼看毁灭在即,他是一定会拖着她一同下水的,哪怕一星半点也好,只要能够减轻自己的罪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否则他又为何要选择自首? 那才是人的本性。 大概,她和成生只不过是偶然间缠绕在一起的,两棵从不同土壤里生长出来的藤蔓吧?他们都失去了原本依存着的树木,出于偶然的机会,他们相遇在一起,彼此借助着彼此的力量向上生长着,任谁也不能脱离了对方而独自存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一旦他们中的一人因为筋疲力尽而颓然落地,也必然会强行将另一方拉扯下来。因为他们已经汲取了太久共同的养分,彼此之间,早已长出了无数狰狞的,互相牵扯的细齿。 那么,就一同走向灭亡吧。 苦笑之中,朝凪闭上了眼睛。 最终审判的日子,一天天地临近了。 成生枯坐在牢房里,冷月透过天窗,悄然落下。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和朝凪一向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原本,一个尚未完全褪去少女情怀的女子,和一个在家庭纠纷中跋涉了十几年之后,偶然间再度萌发出一丝浪漫主义情怀的男子,如果暂时将道德观放置一旁的话,应当说是相当般配的罢?然而这种表面上的般配并不是不可取代的——换言之,纵然将冬雪和朝凪的身份互换,成生大约也还是会抛弃与自己相伴了十几年的结发妻子,从而选择与婚外恋人共度余生的吧?归根到底,他不过是想要逃避眼前的不愉快罢了。 这样的真相,并不是年轻时读过的几本张爱玲所能帮助他认清的。甚至直到不久前为止,他还只是单纯地,或者说是愚蠢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出自于真爱。 而就是因为那么一瞬的愚蠢和冲动,他将另一个女子永远地卷了进来。 他想他是爱朝凪的,但这种爱毕竟也不过如此。建立在自私与逃避之上的感情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值得歌颂的价值。而朝凪呢?这份爱在她那里是不是有着更重的分量?在她的心里,至少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是将自己当做新生活的开端而信仰着的吧? 而自己,却将她引上了一条毁灭的道路。不仅如此,他还硬生生地拽着她的手,直到火焰将他们吞没也不肯松开——这就是他所作出的回报,而朝凪却还是微笑着,没有一丝挣脱的意愿。 犹如一只渺小的蚁,不住地在他早已死寂麻木的心里咬噬着。终于有一天心脏被钻出了前后通透的孔穴,于是冷风从中毫不怜悯地穿过,发出诡异的,可怖的呜咽之声。 这样的风声,终于令他微微动容。 成生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直到血的腥味在口中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他已经做出决定了。 11 那一刻终于到来了。然而,站在森严的法庭之上,朝凪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本是按部就班进行着的终审,眼看即将迎来尾声。然而,就在她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或者说,接受自己本该注定的命运之时,成生却蓦然改变了一贯的供词,将谋杀冬雪的罪名一股脑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他激动地表示,不论是杀人的过程还是之后的一系列犯罪行动都只是他一个人所为,朝凪不仅没有提供任何的协助,甚至在事前也并不知情。她在先前的审讯之中之所以会认罪,完全是因为与自己的恋情所致,与事实没有半点联系。 这种变故是如此的猝不及防,不仅是法官和陪审,就连成生的律师也显得目瞪口呆。由于这些供词与先前的陈述南辕北辙,法庭只能进行重新审理。而当数个月后再度开庭之时,成生这些新的供词则成了宣判的依据。最终成生因为故意杀人罪等数项罪名被宣判死刑,朝凪则幸运地逃过一劫。由于成生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罪行,她只是被象征性地关押了半年左右,随即便被释放出狱。 从死到生,犹如一场梦境。 走出牢房的那一瞬间,朝凪只感觉清新的空气如醍醐灌顶般涌入四肢百骸。她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但生的喜悦还是如潮水般吞没了她的心。原来能够活下去是这么的美好, 而那个人……成生,那个当她还在牢里的时候,就已经被执行死刑的人,却是永远也体会不到这些了罢?那个家伙,那个无视了自己的意愿,自顾自地去死了的家伙……他以为自己是谁啊?真以为自己所作出的一切全是为了他吗?那也太自作多情了吧?说到底,她只是从一开始的时候作出了错误的抉择,从此就因为自己的执拗,以及挑战这个世界的,幼稚的勇气所主导而一意孤行下去了而已。她选择的是自己的人生道路,而不是成生这个人和与他之间的感情,从来都不是。 但是,那个家伙,那个愚蠢的家伙,既然拒绝了自己的陪葬,当初又为什么会一言不发地选择了自首,为什么要在审讯中说出那些原本的供词,为两人同时宣判了死刑呢? 那个家伙……那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她忽然明白了过来。是的,自己和成生的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她从来只是自以为了解他了,却从来不懂他真正的内心。大约,成生的心里和她一样,从一开始就是将“自己”,而非“彼此”作为一切的中心了罢?他原本爱上的就只是“婚外情”这个概念本身。与自己之间迷离的纠葛也好,那晚掩映在藤花下的月色也好,归根到底只是一个引子,一个披着浪漫外衣的借口而已。而他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将冬雪四散抛弃到野外,也并不全然是出于对法律和惩罚的畏惧,更大程度上恐怕是因为对冬雪这个存在本身感到害怕罢?这种害怕是和这么多年来的感情相互依存的,情意、厌弃、麻木、敬畏,这些夫妻之间日久而生的情感早已成了他精神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一旦这一切的载体毁灭了,他的精神也就随之崩溃。自首也好,认罪也好,成生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能够苟活下去,相反恰恰是为了毁灭,那能够将自己的罪恶感从根本上消灭的,彻底的毁灭。 带着必死的决心,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然而,在缚着自己编织而成的绳索,在自己设定好的路线上缓步走向结局的成生,却在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猛然挣脱了自己的束缚,用自己最后的机会和力量,将她从原本注定的命运当中推了出去。 原来,自以为是的他们一直都是同床异梦。然而在那一刻,大概只有在那一刻,他才是真的爱她的。 “活下去。” 她仿佛能听到成生的声音。 月色,那片迷离在蔷薇下的残月已经消失了,朦胧中蒸腾起无数霜雾。太阳的光辉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盛大起来的,如同女武神的利剑,咆哮着将黑夜的残兵余勇一扫而空,显露出辽阔的大地与蔚蓝的海洋,以及视野尽头闪烁着的,即将消失的星辰。 她转过身去,泪水涔涔而下。
  9. 或许也可以叫基督的一生?原本是发在广场的故事会的转来文学领地最后再废物利用一下(声明一下广场的那篇也是我写的) 冰冷的寒夜里,所有人却并不感到寒冷,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四处弥漫着,为何如此呢,因为啊他们都在为圣子庆祝着祂的诞辰,是的这夜便是为圣子举行弥撒的夜啊,是圣诞之日啊。 一人行走在大街上,他并无向他人一般穿着着礼衣,而是身着一身黄衣,在这值得庆祝的日子里着实令人感到奇怪,但也仅仅只是感到奇怪罢了,在这圣诞之日有什么比得上这弥撒更重要的事情呢。 所有人都在这样想着,黄衣之人走进了一家酒馆里,酒馆里四处洋溢着让人感到越快的氛围,各种各样的人们都在这一天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店员们布置着弥撒之日所需的圣诞树,踩着梯子在那树的顶端放置了一颗金星,那是象征着圣子诞生之时的伯利恒之星。 黄衣人淡淡的看了一眼便不再去注视这一切,他坐在了前台上招呼着酒保让他给自己上酒,酒保应他的要求为他调酒,看得出他只是一名少年眉间的稚气无疑透露出了这一点。 但是黄衣人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淡淡的开口道:听我讲一个故事如何。 酒保沉默不语他只是淡淡的保持着身为一名侍者应有的微笑,黄衣人也无视了这一切他开始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着一个医生他很善良他是神忠实的信徒,一天他一如既往的旅行着自己的职责,为自己的病人治病但是这个病人最终还是没能逃离死亡的怀抱,临死之前他如此说道。 医生啊……你是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医生沉默了一会,最终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大概……是天堂吧…… 天堂吗……很可惜……但我……不是你的神的信徒…… 良久病人苦笑的道,他沉默了然后挣扎着说着:医生!我能信仰你的神吗!你是如此的善良,你的神……也一定是如此的吧……请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成为你的神的信徒吧! 他所学的知识告诉他,他理应拒绝这个无理的要求,他所侍奉的神是犹太人的主,那些非犹太人的人在教义中是无法得到救赎的,因为这是对神和教义的亵渎,他在病人和神的之间挣扎着。 最后,那个病者在他的眼前逝去了死亡的前一刻病人的口中不知在诉说着什么,但是依然依稀的能够听得到那几个字的音节。 ……约书亚,他的名字也是犹太人传说中的英雄,他所蕴含的意义便是救恩,这个名字用希腊语所说出的话便是…… 耶稣。 自那以后约书亚不再是单纯的行医,他开始在行医的同时传播种种教义,并将这一切都归功于神,他将犹太人的教义大肆的进行了修改和重新编纂,在原典中唯有犹太人才可进入天国唯有他们才能得到救赎的教义扭曲。 他试图改变些什么,每一次他借助神的名义扭曲这些教义的时候便会经历一次心灵上的拷问,那是对心中信仰的践踏,他想要以自己的想法塑造一个全新的宗教。 时间过去,以传说中英雄为名的约书亚他的身边聚集了十二位门徒,这些人无一不是他最忠实的追随者,就这样携带者十二位门徒一边行医一边传教他们也逐渐有了一些知名度。 不知何时开始,那些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们开始称呼他为‘弥赛亚’甚至是神的儿子,这些东西最初是谁所说的已经无从考证。 一日他为自己的门徒们讲解经上的教义。 诸人无一能够理解他的意,唯有那犹大是如此对他说的:神分化了人的语言,让地上人语言不通,因而起了争执与争斗,当语言重新恢复归于一统的时候,也就是人类再度恢复和平的时候,在这地上,有数不尽的信仰、数不尽的人、数不尽的国,为了这些种种不同的差异,人类才生起争端。我的主啊,你的到来不正是为了让大地之上重新归于同一种信仰吗?在同一个信仰之下,人类再度亲如兄弟,和睦如初,这不正是您的期望吗,我的主啊,到那时祢必当那万国的王。 没错,这便是名为约书亚的愚者可悲而又可笑的愿望,当着大地上的所有人都处于一个信仰之下那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争端和战争了呢。 约书亚继续传播着自己编纂的教义,当然事情当然不可能如此这般顺利,那人传教的行为无疑侵犯了宗教的利益,他们被带到了耶路撒冷的圣城。 那为首的祭祀长问道:世人说你是弥赛亚、神之子,谁可证明?谁能证明?你有何权柄?又是谁给你的权柄在这世上传道? 约书亚反问道:你们的权柄又是从何而来? 祭祀是如此回答的:我们的权柄自然是源自神。 被称作是神子的约书亚说道:那我的权柄自然是源自我在天上的父。 两人一问一答,在所说到人死后去处的时候,约书亚最终得罪了那祭祀,因为他的言论完全违背了教义,他说人死后是要以生前的行为来决定人是上天堂还是入地狱,这无疑是把进入天堂的权利从神的手中抢走,这无视了神的意志。 虽然他明白自己如此言论的下场但他还是如此说了,被贬为异端的约书亚被祭祀们从圣殿中赶走。 半月过去约书亚招来了犹大对他说:犹大,你觉得教会还差些什么。 犹大不明只说:主啊,我觉得教会需要发展的财富,一个固定布道所,以及维持开支所需的经济来源…… 约书亚打断了犹大的话:这些的确重要,但是教会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个足以引领信徒的殉道者。 犹大沉默良久眼神复杂:我的主啊,我愿做这个殉道者。 约书亚摇了摇头闭眼道:不是你,而是我。 …………………… 无论犹大如何劝说但是依然无法改变约书亚的意志,最终犹大离开了,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一次次的践踏自己的信仰以及出于人的恻隐之心的双重折磨下,他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心以及快要到极限了。 至少……让我最后为教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察觉到自己的心灵接近崩溃了的约书亚如此想到,他无声的祈祷着看着自己眼前的所屹立着的神像。 一日也即是逾越节的这一天,按照犹太人的教义人们要在这一天聚餐庆祝当年神帮助犹太人逃离埃及,没有人注意到犹大突然偷偷的去了一趟犹太人的圣殿,除了早已知晓一切的约书亚。 然后当晚餐即将达到尾声的时候,一群人突然闯了进来带走了约书亚。 …………………… 居所之内犹大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着三十个银币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痴痴的笑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笑着。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三十个银币……三十个银币……” 他很明白,对于信仰来说一个能够被铭记的楷模是十分重要的,就如同摩西一般,但是这个楷模是注定要牺牲的,他很了解了解自己所相信的这个主,远比约书亚想的还要了解,更了解始终困扰约书亚的那个困惑。 从始至终,他都根本不信什么神之子、弥赛亚、末日拯救之类的话,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曾相信过任何神灵和宗教,对于一个欺骗为生的人而言,他对一切都充满了怀疑。 但是……当他看到那个人布道的场景时,他却被震撼到了,究竟是何种的毅力和耐心,才能让一个如此不惜口舌的去劝说那些根本毫无油水的民夫?愿意去医治那么多的乡下人? 他不曾信过神,即使天上真的有神他也不会去信仰他,因为在他最艰难的时候,神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凭什么值得让他去信? 他也并非真的谁也不信。至少……他真的愿意去相信那个成天念叨爱、宽恕、仁慈的家伙所说的话,相信他口中所说的天国、他所说的救赎,因为在他最困惑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家伙真的愿意去帮助他,丝毫没有顾及过他的种种恶名。 脑海里回想着,在众多的病患当中,那个好似神灵一样笼罩在光当中、无比温柔的人,正在耐心的试图救助着自己面前的病人…… 松开的手心当中,三十个银币滚落在地上。 “主啊,你就是我心中的神啊……” “这样的神有什么值得去相信的,如果真的有撒旦的话,那么就帮帮我啊!!!” 犹大无力的哭嚎着,直到自己哭累了为止直到失去所有的力气为止,在昏倒过去之前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如此对他说道:如你所愿…… ……………… 行刑之日的那天,一身破落单衣的约书亚被罗马的士兵押送着走向十字架,头上套着带着尖刺的荆棘环,鲜血顺着他的头流下。 “犹太王啊,这便是你的王冠了。”那士兵戏谑的笑道。 这些罗马的士兵并不信教,更别说犹太教所说的弥赛亚和救世主了,他们只是肆意嘲笑着这个自称是犹太王的男人。 约书亚并没有反驳他只是微笑的说道:“是的,现在我就要登上我的王座了……” 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约书亚被这些士兵绑在了十字架上准备让他受刑。 他们将约书亚的双手各自绑在两侧,然后将也双脚绑在一起。而这仅仅只是第一步,只是为了防止他在接下来因为剧痛而挣脱掉。 当士兵把钉子钉死在他的手掌上的时候,那痛苦直接让他忍不住直接叫了出来,痛苦的挣扎着,这个被门徒们视为心中信仰的男人,此刻却因为过于疼痛而忍不住哭泣起来。 他不是神之子,只是一个人类,只是一个曾经的普通医生、一个试图在信众中传播爱与宽恕的犹太人。既然是人,自然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因为痛而哭泣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他的声音不正常的颤抖着,哽咽着,一波波的痛感如同滔天洪水般从手腕处袭来,令他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但是,每一次的痛苦,他都会在自己的心中一遍遍的拼命向自己诉说着。 “为了教会……” 他已经累了,夹杂在神与人之间的彷徨,令他已然濒临崩溃。 和自己日夜难以入眠的痛苦来说,此刻在肉体上的痛苦,仿佛都显得不算什么。   他死死地咬着牙,拼命的在心中说着,因为他真的生怕自己倘若现在松懈下来,他便会忍不住向面前的罗马士兵求饶。   “咚!”   铁钉再一次向他的手腕当中深入,再次撕裂了他的血肉,那痛感是如此的真实,远比他心中那些坚定还要冰冷无数倍,但他依然苦苦坚持着。   “为了教会……”   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竭力说服着自己,坚持下去。   他真的很珍惜自己所创建出来的教会,那么多的信众都愿意听从他的教导,愿意听取他的理想,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他所梦想的那个世界,那个和平美好的世界,真的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的愿望,而是有很多的人都这么期盼着。   但他已然无力再走下去了,他真的很累了,但倘若他的死能够再给教会以一些帮助,能够作为一个前驱者,让教会更加成功的成长起来……   那他的死也就有价值了。   “如果我的死,能够给教会以一些帮助的话……”   他咬紧牙,心中想着。   终于,铁钉插入了十字架当中,也贯穿了约书亚的手臂,而此刻的约书亚却已经疼的头上满是冷汗,脸色发白。   “左手的钉子已经钉好了,现在就是右手的钉子了。”   而就在这时,约书亚耳畔响起了下方的罗马士兵交谈,才意识到这令他宛如隔世一般的痛苦,其实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之后还有一只手和双脚要被钉上……   他真的能够坚持住吗?   约书亚不知道,但他愿意为此竭力去做到。   朗基努斯从未见过面前的这种场景,在他的多次行刑当中,他见过许许多多的人群,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   他见过硬骨头的铁汉,始终一声不吭,哪怕是手脚被钉穿也不肯叫一下;也见过软骨头的懦夫,尚未受刑就哭着喊着要求饶,但面前的这个人却完全不同。   他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有些瘦弱。不是什么铁打的硬汉,被钉子钉穿手脚也一样会痛的不禁大叫,甚至是会有些软弱的哭泣起来。但他也不是什么懦夫,因为纵然是再怎么受刑,他也始终咬牙坚持着,从来没有向他们这些罗马士兵求饶过一次,从来没有说过恳求他们轻一些用力之类的话。   在那个有些瘦弱的男人躯体当中,仿佛充斥着一种无形的意志。   明明已然支离破碎,看起来随时都会崩溃,却始终都在某种坚韧的力量作用之下凝聚在一起,他并非是不可被击败的,但却仿佛无论何种波涛都无法将他真正打垮……   “这究竟是什么人啊。”   这名年轻的罗马士兵瞠目结舌的喃喃着。   冰冷的手脚,已然因为失血而失去了直觉,就连贯穿手脚的疼痛感都快要感受不到了,而眼前的影像也逐渐变的模糊起来,大脑开始昏昏沉沉。   “呼……”   口中无意识的喘着气,脑海当中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想法,没有痛感,也没有其他念头,就连最初的冷和累都快感觉不到了,反而隐约有种安宁感。   始终困扰在自己心中的纠结,仿佛也已经明晰了起来……   莫名的试图想笑,但本应该是嘴唇的地方都好像快要失去感觉了一样,脸上只有冰冷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笑了出来。   但就在这时,耳畔仿佛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有趣的凡人啊。”   黑暗当中响起了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当中充满了莫名令人颤栗的魔性魅力,然而约书亚却没有意识到,那笑声当中也带着些许的讥讽。   “人类,你很爱你所创立起来的教会,对吗。”   恶魔的低语在约书亚的耳畔响起。   “自然,教会是我所创建的,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世上人类都归于同一种信仰之下,从此亲如兄弟,再无争端。”   约书亚的脸上带着笑容,就仿佛是谈起自己最珍爱的孩子一般。毫无疑问,这个曾经名叫约书亚的医生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将自己理想当中的世界融入到教会当中,并期待着自己理想实现的那一天。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魔鬼的肆意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亲如兄弟?再无争端?”   “可怜的人类啊,你却不知在这世上,所有试图在人间建立天堂的,无不令其变成了地狱。” 魔鬼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徘徊着,然后他看到了在他死后他的门徒们考虑到在中东传道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从而进入到了罗马,扩散到了罗马帝国境内的各个地方,将他的教义传遍了整个罗马帝国。   在那个传教往往都汇聚在城市内的年代,基督教却因为约书亚最初在乡间传教的经历,常常有传教士前往乡村,最终将整个乡村都发展成了信众的结果。   大量的乡村信奉了基督教,火种……就这么从农村慢慢扩散开。   当罗马帝国皇帝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早已为时晚矣,众多的乡村、众多的市民,甚至就连军队当中都广泛信仰起了这位基督,已然威胁到了皇权统治。   无论是多少位罗马皇帝严令禁止,甚至是到了见基督徒就杀的地位,都无法阻挡其宗教的蔓延。罗马皇帝能够杀百人、杀千人、杀万人,但他杀的尽整个帝国境内所有的乡村人吗?   最终,就连罗马皇帝也终于低下了头,信奉了基督,将基督教封为国教……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约书亚的眼中几乎满是泪水,激动不已,但他却没有意识到……黑暗当中,恶魔嘴角的狰狞笑容。   随即,众多的未来画面在约书亚的面前显现,并终于停滞在了某一个画面上……   高举着十字旗帜,众多身穿链甲、皮甲的骑士,众多的持矛军士,森严而冰冷的兵锋划破天际,随军的牧师狂热的宣扬着圣地的荣光。   “东方!东方!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兄弟们啊,夺回我们的圣地!”   头戴三重冠冕的教皇,慷慨激昂的发表着自己的演说。   众多的农民、落魄贵族、雇佣兵、朝圣者们……无数狂热的信众,挥舞着自己手中的武器,朝着那经典当中所说的“遍地流满了奶与蜜”的圣地前去。   十字军,汇聚了整个基督教世界力量的远征,自西向东,一路杀到异教徒人头滚滚,杀到圣地耶律撒冷城内血流成河,而他们的口中却都齐齐欢呼着同一个名字。   “以约书亚(耶稣)之名!”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而看着这一幕,这个年轻的医生眼前却只觉得天昏地暗,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耳畔却唯有恶魔的低沉笑声。   “约书亚啊,弥赛亚啊!听吧!看吧!他们正在以你的名义大肆杀人、抢掠、行淫、争斗啊!”   猎巫审判、什一税、赎罪卷……   处处都是基督的信众,处处都口诵约书亚之名,却处处不见约书亚所期许的那个世界。   君王信奉基督,却用他的民意镇压平民,声称是约书亚授予他的权力;教皇信奉基督,却只用信众大肆揽财,自己处处都是情妇私生子,却口口声声说为神保守纯洁。   杀人的时候,他们说“以约书亚的名义!”   征税的时候,他们说“以约书亚的名义!”   发动战争的时候,他们说“以约书亚的名义!”   但是……   “我从没有让你们这样做……”   约书亚的瞳孔当中,逐渐涣散,他心中的那个理想世界已然毁灭,有的,只有深深地懊悔与自责。   而耳畔,却只有恶魔的低沉笑声。   “凡人啊,你的教义救不了他们,你的所作所为,反而不过是形成了一个更加庞大的权力团体带来了更多的不幸而已。”   在朗基努斯的面前,那个异常独特的瘦弱男人最终却看着面前的天空,脸上只有茫然与无助。   恍惚间,朗基努斯隐约感觉到,原本始终充斥在他体内的那种无形力量、那种可以被击败、却无法被打倒的坚韧力量……   已然破碎。   约书亚死了,那个曾经作为医生救过众多病人、曾经作为教主向信众布道的男人还是死去了。   在他被钉在十字架上半天之后,在远远超乎所有人想象的短时间内他便死去了,仿佛体内某种始终坚持着它活下去的东西被抽离了一般,以至于那个名叫朗基努斯的罗马士兵还试图用手中的枪扎向他的心脏,以查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在他死前,他仰起头,对着天空绝望的说道。   “神啊,为何抛弃我……”   已然意识不清的他为何会说这句话,谁也说不明白,门徒们不明白,士兵们也不明白。为何说神抛弃了他?又为何绝望?谁也说不清楚。   人们唯一能够确认的是,约书亚死了,确凿无疑的死了。   最终那个男人死了,携带着无尽的绝望如此死去了,与之一同破碎的还有他那可悲而又可笑的愿望。   当然故事还没有结束,三天之后一个和约书亚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地上,他们说约书亚复活了,于是很多的人都开始传颂起这个这件事情起来。   也因此让约书亚的身上蒙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   后来为了纪念这个可悲而又可笑的人,人们将他诞生的那一天定为神圣的弥撒,也就是圣诞节。   故事讲完了,酒保还依然沉浸于故事之中良久才反应过来,黄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这时才想起来那个黄衣人的相貌给他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直到下班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基督与他的十二门徒的画像才得以发现,那画中的犹大不正是和那黄衣人一模一样吗,虽然有些惊讶他却没有在意只当做是一个偶然罢了。
  10. 图书角的秘密 1   夏日还没有收脚,开学的铃声就响了又响,像对自家闺女催婚的婶娘。茂密的阳光穿过枝杈铺在地上,又被忙人的步脚剪成碎花裙子。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大部分男孩簇拥在篮球架前,飞起的篮球如闯入藻荇得游鱼一样,在众多宽大的手掌上左右闪躲。而另一旁,几株长木拼凑成的阴影下,王晓就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就像阳光和阴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样,热闹与孤寂也往往同台登场。   王晓的不合群一大半来自他的记忆力实在不好——三年同窗,他仍是无法叫准每个人的名字。   他总是安静的不像个男孩子,也总是喜欢坐在花坛上,然后双眼防空地望着天空,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有兴趣知道他在想什么。   四十五分钟都藏在云朵里溜走了。下课了,惹人恼的铃声又在空气里蹿来蹿去。只是没多久,平时不怎么用的校喇叭里忽然响起了校长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各棉(年)级注意,民(明)天金(进)行捐款......”   王晓听着听着,忽然似回魂了站了起来,他看着涨潮一样的操场,怔了一下:“啊?啊,啊,高三了啊。”   他逆着人流向教学楼里走去。   他走到图书角前——那是一个小小的书柜,放置在二楼到三楼的拐角处,里面的书要么很旧,要么很破,总之是一个面子‘工程’,长久的无人问津。   他目光掠过那些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书,就像在还原一张拼图。   只是今天的拼图有点陌生。   里面多了一本书。   2   毕业了。   没考上理想的大学。   就这样?   复读?   姜茹倒在操场的跑道上,凝视着红糖枣糕色的晚霞。她有些哭笑不得发现,饥饿竟然比悲伤来得更快。   她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间的缝隙正好扣住夕阳。   “看起来好像有一点好吃哦。”   她喃喃自语着。   然后突然自暴自弃地生气,双手胡乱地揉着头发,绑着的长发散落开来,薄薄一层铺在地上,在暖光下有点亮晶晶的,就像水母的触须一样。   “啊啊啊,姜茹,你个贪吃鬼,贪玩鬼,姜茹,你个没心没肺的,啊啊啊,玩玩玩,吃吃吃,你你你......你就不能争点气吗!啊啊啊啊,这下怎么办!怎么办嘛!”   她有气无力地埋怨着自己。   眸子却悄悄地转到一边,虽然这样看远方的小卖铺有些虚化,但烤肠的香气却切实的挤进了胃里。   “咕噜。”   “啊,胃!我的胃!你要和我的灵魂一起背叛我嘛!唉,唉!唉……”   她叹着叹着,眼泪就像把刀子一样捅出,从眼眶里溶出,把那么好看的头发湿成了黑抹布。   她也不在作怪,只默默地看着天空。   “果然啊,我果然是,是没有才能的人啊。”   “明明那么努力,明明,明明......最后,最后只能是‘好累啊’,是啊,果然,果然啊......”   天渐渐暗下去,看不见星星,月牙孤独地被挂起,像有一颗心被锁进了黑匣子。不过这时风才有些凉意,却也抚出了人的睡意。   门卫打着哈欠走过来:“同学,要关门了。”   姜茹怔了怔,她站了起来,揉了揉十分干涩的眼角,看了看自己身旁的提包,低着头咬住嘴唇,放在裤线的双手慢慢攥成拳头。   “那个。”她的声音有点微弱:“能不能再等一下?”   “啊?你说什么?”   “啊,我......”姜茹使劲儿跺了跺脚:“我,我有点事,一会儿,拜托,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啊?这,这个同学?欸?你干嘛去?”   姜茹抱着自己的提包飞快地向图书角跑去。   3   “2012年7月20号下午,我,你们的学姐怀着十分忐忑的心情把这本《地下铁》放到了这里,几米是我最喜欢的画师啦!哈哈哈,嗯,也不知会不会有人看到……啊啊啊啊啊,z这么一想好羞耻啊!咳咳,好啦好啦,不要再笑话学姐了!咳咳,我们要严肃,嗯,认真严肃嘛!跟你们讲哦,学姐我啊,可是考上了我最理想的大学哦!发现了这里的小可爱们!你们也要好加油努力哦!”   唐逸的手有点颤抖。   他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生活在别人的口齿之间。   “你看人唐逸!”   ......我怎么就成了价值尺度?但是:“啊,叔叔阿姨过奖了,我哪有那么好。”   “钢琴弹得好棒哦,篮球打得也好好哦!”   我从不喜欢钢琴,篮球也只是因为玩的人好多。但是:“这些东西都不是很难,只要你下决心学一学,分分钟就会超越我呢。”   “性格超级阳光的!”   啊,不要恶心我了,求求你,不要把虚伪说的那么高大上。但是:“说笑啦,说笑了,我也不过是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爱心,你们都比我好。”   唐逸轻轻的拿着这张夹在书里的信,抚摸着,像抚摸着爱人的肌肤。   然后他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傻。”   摇了摇头,他把信折了几下就塞进书里,又赶紧把书塞进书架里,慌忙地走了两步,却又连忙折了回来——那封信夹在扉页前,以至于他还没有来得及读书。   他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惊奇,他心中的那种莫名的惊慌倏地更大了——话说那究竟是惊慌还是窃喜?他分不清,但他肯定的是,唯一肯定的是:他有颗心活了起来,跳动如擂鼓,让他有点喘不上气。   他看得很认真,每一页都要停留好久,但是他发现他有点看不懂《地下铁》的画,一切的画意都跃然纸上,似乎就是那么简单,就是,就是,就是一种单纯?是吗?   不不不,这里一定有什么批判性,讽刺性的暗示,这画里一定藏着别的意思,一定有抱怨,有愤怒。他一定,一定有......可是它在哪?嗯,一定是有的。可是他在哪呢?不,它在这里。可是......好了,好了!我不要可是!   我的脑袋啊,求你别想了!让我安静的看一会儿书吧!   这薄薄地一本册子他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一张纸条掉了出来,他连忙弯腰捡起,却又忘了书——书在他手里松开的瞬间就砸到地面。而这边刚把书拾起,背还没有挺直,书里的信又不小心被抖了出来,他立马又蹲下。   连续三次蹲起让他的衣服出现了大面积褶皱,他也没去整理,而是紧紧地盯着纸条,像馋酒的酒鬼盯着酒一样。   字条上面的字很清秀,是用浅蓝色的圆珠笔写得。   “那个,一个默默无闻要是人死掉了,会不会引起很大反响?”   他忽地泥一样软了下来,跌在地上。   笑了。   很真诚。   4   当夏瑶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一个月之后了。跟之前不同的是她带上了帽子,淡粉色的贝雷帽子,帽边还住了一对皮卡丘。她上课也带,下课也带。   偶然间她回到图书角,才想起一个月前看到了学姐留下的信后,还在这里写下了一个傻乎乎的问题。   她看着四周无人,就迈着小碎步跑到了图书角,取出了那本《地下铁》,刚要打开,却立即停住。她先是把书抱在怀里,耳朵微微的动了下,然后梗着脖子,眼睛像变色龙一样360度的旋转进行余光检测。突然转过身来,大叫:“我发现你了!”   自然是无人回应。   虽然红晕漫到耳根处,但夏瑶明显也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胸脯,心满意足的把书翻到最后一页。   在那张纸条下,还夹了两张纸。   她的脸孔一下子烧了起来,烫的可怕。一只手不停地揪着衣角。   另一只手慢慢地将其中一张纸打开。   “朋友,啊,不是同学,呃,好像也不太恰当,但是,嗯,但是我想说,哎呀,我怎么还不会写(此处写字被轻轻划掉)说了啊。嗯,我冒昧,嗯,冒昧的说一下,那个,如果同学你是因为默默无闻,不被人重视感到不开心,有些,嗯,有些很,唔,很奇怪的想法?   那个,那个是十分不值得的。我,哎呀......受人瞩目又有什么好?那种情况下,你不得做自己不做的事情,你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也不得不,嗯,总之,可能同学你不理解,簇拥在众人之中,也叫一种孤独。真的,真的是这个样子的,真的它......   啊,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其实也并不是很难,只要努力提升自己,总有一天会出彩的。千万别做傻事啊!“   另一张纸条也被缓缓铺平:“欸?我在这看了这么多年书了,没想到还有这种趣事儿。   首先啊不管怎样,学姐,我佩服你,想到把自己的足迹留下来首先就是一个难处,然后还能行动的就更是一个难处。想来学姐一定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吧?啧啧,可惜无缘相见了,不然啊,我一定好好请教请教。你的性格形成经历可是上好的小说素材啊。   然后就是那个嗯嗯唔唔的大兄弟,你字写得太正规了,我也分不出你是男是女,姑且叫你大兄弟吧,哎呀,多么简单的个事儿你给弄得那么麻烦,要不要这么激动?要不要这么做作?怎么这么矫情呢?而且你也不会劝人啊,哪有你这么劝的?你看看我是怎么说的,好好学着点,以后泡妞用得着,哈哈。   妹子,我姑且称你一声妹子,因为看你的字,很清秀——至少一般像我这样的糙汉是写不出来的,哈,别怪我字丑啊。然后呢,你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吧?这么喜欢看书吗?都跑高三楼来了?哈哈。嗯,怎么讲,一般只有高一、高二的学生才有心思思考这些问题——我不是说它幼稚、不重要,怎么讲,高三学生的状态大概就是——我好累我好累我好累我累到gg了。   嗯,就是没时间想,哈哈哈。   不要听那个大兄弟瞎说——什么叫簇拥在众人之中,也叫一种孤独?哎呀,人往往总就是这样:吃着鸡蛋,挑着骨头——你知道我多羡慕么?   妹子啊,我跟你是同类人,只不过选择的方法不同:我选择接受孤独,习惯自己一个人。慢慢的把自己憋成一个闷骚。哈哈。   人这种生物很奇妙,往往因为所想而不得悲伤。我懂那种十分努力,却仍然不值一提的痛,所以我放弃了。   首先你要明白,这个优胜劣汰的世界上‘优秀’这个词汇,是逼自己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而产生的。   而不是让你逼死你自己。   如果你这么做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看到我写的话,哈,可能我也不太会劝人吧,哈哈。   不过我真得谢谢,学姐也好,大兄弟也好,好包括你,妹子,也包括我。真的真的都是傻得可爱。   就算再怎么习惯了孤独,也没有人不欢喜朋友啊。 哦对了,最后我提个建议哈,如果有幸在这里写下去,不要留名字,联系方式,什么都不要留,也不要要,因为你们说了我也记不住。就这样就好了,就这样才有意义。”   夏瑶沉默了好一会儿,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她想了想,提笔写道:“之前有点抑郁,谢谢大家了。不过我确实是高一的学生,也是个女孩子......”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夕阳格外暖。   5   我已经记不得我是第几次跑到校长办公室了。   作为一名有洁癖的老师,我真的无法忍受在我的班级对面摆放着一个破烂到不像样子的‘图书角’——什么图书角?那里的书都烂了!《山海经》旧破到看不清名字。《海子诗选》也列成了两半——旧到这样的书还放在这里,这不仅是对看他的人一种羞辱,也是对这些书本身的一种侮辱。   特别是在学校已经建立起图书馆,并且有丰富的藏书后,我就更不知道学校留着这么一个破烂木头堆有什么用!   可校长每次都是慢吞吞地说:“林奕啊,那些都是好书,你去看看,去看看吧。”   我?看这种书?看这种都烂了的书?   校长啊校长,我是来教书育人的,我不是来跟您打机锋的。   果不其然,这一次,他又慢吞吞地说:“你去看一看吧。”   我深吸一口气,被气的有些哆嗦:“您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好,你大可直说,甚至把我开除,您这样,这教书育人又不是混官场!我就是不喜欢那一摊烂木头,我更有洁癖,您让我去看那些书?就那些也配称之为书?您有必要这般折辱我么?”   校长抬头看了半晌,慢悠悠地说:“林奕老师,你陪我去看看书吧。”   说着他也不管我,先一步走出了办公室。   我只得咬着牙在后面跟着,心里打定了主意:如果这一次他再耍我,我就辞职。   结果,他把我带到了图书角,从里面随便抽出一本书打开给我看,看里面夹着的纸条。   我怔了一下,他把这本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又随便取出一本,打开后里面还是夹着很多纸条。   我有点懵了,也从书架里取一本书下来——几乎每一页都夹着纸条。   我随便打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哇,学长学姐的故事都好棒!——2016年6月14日。”   “这,这是?”我结巴了。   校长并没有应答,只是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那时候我还不是校长,也像你一样,自视清高,恃才傲物。只是......”   那一个下午,我忽然发觉自己对这所学校一点都不了解,也忽然发现,原来一切极致的美真的就藏在身边。   “然后呢?”我问。   “然后?然后就......”校长顿了一下,想了想说:“然后就是这样了,一代人来,一代人走,然后就这样了。”   “不不不,不是不是。”我连忙说:“我要问那四个人,那四个人怎么了?”   校长瞥了我一眼:“其实这个结局挺好的了。”   “哎呀哎呀,您快说嘛,说嘛。”我竟像个孩子一样,非要问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真的要听?”   “真的要听。”   “其实吧,也都还好。”校长慢吞吞的语气真的把我急得要死:“姜茹考了研究生,总算去了自己理想的大学,期间还回来看过,她也没想到她当时随意的一个举动——出于不甘心、祝福,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嫉妒的混合物竟然流传到现在。   最有想法的王晓当了作家,虽然收入不多,但绝不至于饿死,一个人满世界的跑,说什么找写作素材,真是的。不过倒是真的潇洒。   至于唐逸,他是最出息的。那以后,跟一直以来瞎管瞎教他的父母吵了好多架,也真的开朗起来,高考的时候更是不管不顾的填报了播音主持,气的他父母差点拆了学校,哈哈。现在是一名战地记者。”   然后他就又顿住了,我等了好久,忍不住问:“夏瑶呢?”   “啊,夏瑶啊。”他顿了顿,抿了抿嘴唇:“夏瑶是我的学生。那年她高三。”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望向窗外,望的很远很远。   他说:“夏瑶没有然后,死了,癌。”   我一瞬间蒙住了。   他没有理我而是继续说:“那时候医疗水平没现在的好,夏瑶家又不是富裕的人家。”   “所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不,不是,学校,学校没......”   “学校能帮的都帮助了,老师募捐,同学募捐,那一段时间学校广播里循环播放这个。可是没挺过来。可能这就是命吧。 你知道么?她化疗后偏要回来,就带一个帽子,如果有人问起,她就吸一大口气,然后嘴巴鼓鼓的,别人就会撮她的嘴,就忘了帽子的事。”   我看见他的眼圈有些红了。 他喃喃着:“林奕,你说一个人要对生活热爱到何种地步?才能止住生命将尽的泪水,才能这么可爱的面对我们?究竟是唐逸王晓的关怀感动了她,还是她改变了唐逸和王晓?” 6   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停的回想着校长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他说这个地方学校从来都没有主动的官方的正式宣传过。一切只在于学生之间稍稍流传。   “因为公开了就没有意义了。”   我忽然觉得很难受。   于是打开了电脑,一直写到现在。    ——2018年11月14日 清晨4:09
  11. Episode I 葛温德林修女的记事本 这约莫是一个人类的本性恶的故事,阿萨玛菲斯只是让这些人类——不,只是那一个人类吧,做了他将会做的事情。然后就像是多米诺骨 牌一样,这些人类哦,一个接着一个,将内心之中那不讲道理的黑暗施加在了这孩子身上。懒惰,色欲,嫉妒,贪婪,暴食,傲慢,愤怒,人类的原 罪在这短短的时间之中展露无遗。 故事的起因,是这个少女的仁慈。这是真实的,偶然的,不求回报的善良;而非虚伪的,贪婪的,索求报酬的施与。她不过是向困境中的 一个男孩施以援手,甚至于未曾见到这个男孩,未曾在意过这个男孩,未曾将这件事情纳入自己的记忆之中;但是获得这份帮助的人,却是牢牢记得 这一切。是的,是的,他应该记得的,他自然会记得的,那种如同冬日中的阳光,如同初春的暖风的善良。 然而雄性啊,内心之中的傲慢与色欲,却是让人迷失自我的道具;阿萨玛菲斯,这恶魔,他让这个雄性做出了他将会在未来做出的事情。 谋夺权势,制造困境,陷害与谋杀,全然是为了他内心之中那纯粹而单纯的感情。他自己认为自己是明白的,他自己也确实是明白的——但是这是毫 无意义的事情。 咱现在要说的,是在没有阿萨玛菲斯的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这个雄性谋夺了巨大的权势,他令少女的家族衰落,谋杀了她的父亲与丈夫 ,最后以爱的名义与她结婚。那是未来的事情,这个雄性贪恋的也绝非是色欲的容颜;他的爱如同火焰一般炙热而纯粹,丝毫不因为所爱之人的困苦 与不堪而改变。是的哦,这便是世人尝尝赞颂的爱情——看的不是表象,那将是衰落之物;看的不是里象,那将是易变之物;看的不是外物,那不过 是玷污爱情纯粹的杂志;这爱将不因为时间而流失,将不因为变化而衰减。 真是可笑而又可鄙啊,构成一个人的——普通人的——不过便是外表的躯壳,内在的人格与装潢的外物。普通人要如何看到灵魂与替身? 又要如何如同咱与阿萨玛菲斯那般,看到没有咱们的未来? Episode II 阿萨玛菲斯的记事本 这是有我,而没有那个奇妙男孩的未来——等等,你问那个奇妙男孩是什么?哦,天哪,你难道不知道人类只是三维生物么?时间轴的跨 越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能做到的人类才能被称为奇妙啊。 啊,是了是了,在这之前应该先介绍一下我是谁。阿萨玛菲斯,这个名字是那个屠杀者葛温德林给我起的,我是个恶魔,一般来说是存在 于人类的意志啊,灵魂啊,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里面的一种生物?我搞不清楚,那些应该是其他聪明人去做的,而不是我这种蠢货。 于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大概就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年轻人的谋杀吧。某个女孩帮助了他,然后他就自以为是地觉得别人是爱他的——噫 吁嚱,人类的愚蠢大概就是这样了,人生三大错觉不是么?然后就是两个老男人和一个老女人的罪行了,他们将这个年轻人的谋杀栽赃在了那个少女 的身上——噫吁嚱,这可不是我做的,而是这些内心充满色欲的人类的过错。然后会发生什么大家应该都是明白的,毕竟人类总是重复着同样的错误 的嘛。这个少女被孤立,被陷害,最后被伤害——噫吁嚱,人类如何会如此肮脏呢?这些事情……好像除了色孽? 至于那个老女人?这可真是更加奇妙的故事了。在那个未来之中,少女的父亲被谋杀了——是了是了,这个罪名也是被放在了少女的头上 呢,真是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能够愚蠢到这种地步,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也会相信——然后为什么呢?原因就出在这个老女人身上。这大概又是一个以 爱的名义犯下的罪行——老实说其实你们不觉得爱情和自由这种东西比我们恶魔还可恶么?好的好的,回到正题——这个老女人呢,是少女父亲的暗 恋着,嗯,几十年前?啊,不知道了,反正就是那么回事,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还要报复,真是麻烦啊,人类。 Episode III 观测者OOC Sister葛温德林与阿萨玛菲斯的新事件记录: 自以为是的爱情导致的谋杀,人类愚蠢导致的孤立,罪恶色欲的存在,与时间轴的突发性混乱,导致了这次事件的发生。 恶魔阿萨玛菲斯激发了代号“男学生”的行为,使得事件进入了第二世界线;突发性的时间轴混乱,使得代号“神奇男孩”的资讯从未来到了 现在,事件进入第三时间线。在第三时间线里面,代号“校长”“教导主任”与“老女人”的行为目的没有发生变化,但是“神奇男孩”的存在使得他们的计 划未能成功,从而导致代号“天才少女”的遭遇出现了区别,顺带拯救了代号“少女的父亲”。 “男学生”的谋杀目的动机存在两个,其一是制造困境,让“天才少女”陷入困境,使得自己的地位能够与“天才少女”等同;第二是报复性攻 击,因为被害人曾经否定过他的【爱情】。判定无存在价值,对屠杀者葛温德林下达销毁指令。 “神奇男孩”的处理动机被称为【同情心】。在第二世界线之中,他是作为这个星球的成就者存在的;换言之,他的牺牲行为,符合人类道 德,是值得被人类道德称赞的。 “天才少女”与“少女的父亲”的存在只是作为受害人,完全根据世界线变动而产生不同,没有观测意义。 “校长”“教导主任”“老女人”的行为动机为色欲与报复性行为,前两者是出于人类雄性的交配欲望,后者是出于人类雌性的嫉妒心理,属于 人性恶的范畴,对屠杀者葛温德林下达销毁指令。 ———————————————————— 于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咱自己也不太明白 大概还是日常梦中获得启发吧(茶)
  12. 第一版 编者自序   现今,能证明人类在距今一千七百年前就已经诞生在这片海拉尔大陆上的——海拉尔六十四行颂诗石碑,乃是由三百年的著名冒险家登·卡拉迪·克鲁鲁历经整整六年,独自一人,跨越时人认为无可逾越之远峰(现克鲁鲁峰),穿越了充满魔兽与诅咒的噩梦秘林,最终在终之湖也就是现在的克鲁鲁海域附近的古国深渊中发现并带到世人面前的。   而人类真正开始有组织的进行大型冒险活动却是在两百年前,也就是“绝战”之战结束后。而被誉为冒险纪元开始的标志——第一家冒险者公会“登·卡拉迪公会”的建立距今也不过一百五十年。   而在这一百五十年中,仅仅在从各大公会的统计中来看,在冒险中因为种种意外而死去的冒险家的数量竟与当年死于九国纷争中的总人数不相上下。这些血淋淋的数字说明,人与自然的战争的残酷程度,不亚于这片海拉尔大陆上发生过的任何一次人与人之间的战争,而这场战争,在可见的将来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正式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以及尊敬的登·索莉亚·克鲁鲁女公爵,克里夫·史密斯博士三人,决定共同编撰一本提供给诸位伟大冒险家们的冒险家指南。   编撰指南这一想法来源于各个冒险公会为自己公会成员准备的公会手册。据说这一做法最早发源于著名的冒险者家族——温彻斯特家族,他们家族的每一代冒险家都会将平生所知的一切有用的冒险知识整理记录下来,并在结束冒险生活之后传给家族汇总的下一代冒险家。后来詹姆·温彻斯特成立了温彻斯特和他的朋友们冒险家公会,并将家族一代又一代积累下来的宝贵知识装订成册发给公会成员以提升他们在冒险中的生存几率。   在对各大冒险者公会进行走访调查后我们通过各大冒险者公会的公会手册,各个冒险家族传承书以及几大知名冒险者的笔记,总结归纳得到了这本冒险家指南的初稿。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三人之间因为一件重要的事情发生过很大的分歧,那即是“我们这本指南究竟是要做成信息齐全的大部头,还是为了冒险者的方便,仅摘取实用且泛用的内容制作成便于携带和阅读的小册子。”不过这个分歧的结果如您现在所示,我们最终选择了前者。做出这个选择的很大原因是因为登·索莉亚女公爵的一句话:“前人用鲜血换来的知识,随意删减一字一句都是亵渎。”当然,我个人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做成小册子的话,那该书的内容肯定不会如各地当地公会的公会手册那般使用准确,那么我们的这本指南也就没有什么出的价值。   最终,经过十年的收集与整理。我们终于使得第一版的《冒险家指南》诞生了。在这十年中,我们亲自参与了二十多次漫长而危险的冒险,得到了整个合众国中几乎所有冒险者公会和冒险者家族的支持。因此,我代表登·索莉亚·克鲁鲁女公爵,克里斯·史密斯博士,向在编撰过程中为我们提供过帮助的人表示无限的感激,也希望我们的这本指南能承载着这些人,以及已经逝去的前人们的奉献,为现在以及将来的伟大冒险者们提供帮助。   共和国 三百五十七年 骑士季十七日   布莱恩·莫瑞亚提   于午后罗兰半岛自宅花园中央。
  13. I. 太阳向西落去,余晖染红大地。在渐渐暗淡的黄昏之下的这片高原上,早已疲惫不堪的战场渐渐阖上眼帘。 “…………!” 墨绿色的机械兵发出嘈杂不清的电子声,踉跄着摔倒在地。他的魔力即将耗尽,他的双腿被骨刺所贯穿。遍体鳞伤的他眼看已是强弩之末。 “……魔……” 伴随着机械兵含糊不清的话语,尸堆之中窜出了一个身影,此刻仿若划出红弧的迅星般向机械兵疾驰而来。机械兵才刚勉强跟上它的速度,它便已经高高跃起,又从机械兵的视野中消失了。 “……物……!” 机械兵勉力抬起头,仿若独眼的取景器再次将目标纳入了视线中:在昏黄的阳光中,那身披红色斗篷,戴着漆红斗笠,双手双足,仿若直立的蚂蚁般的魔物——一个兵虫——高举着上了骨刺的生物步枪,朝他袭击了过来。 “……去……!” “死”尚未说出,虫人便已急降直下,将骨刺毫无阻碍地击入了机械兵的胸膛—— 战场一声长叹,随即再无声息。 虫人将骨刺抽出,用漆黑无光的一对复眼审视了眼前的残骸:墨绿色的机械兵造型简易,满身圆弧构型的护甲,甚至脑袋都无非是个装了单个取景器与滑轨的圆顶壳子。这种比它要高壮地多,却也笨重不少的机械兵,是人类为了对抗他们——魔物——所创造出的,名为“返魂者”的新式兵器,而墨绿色的机械兵则是其中最普遍的名为“八五式先锋”的型号。 虫人又稍稍打量两侧:返魂者的部队与他所属的部队在这片原野上交锋了,而那些废铁与甲骸交错的尸堆便是那遭遇战的遗物。虫人的部队是有数量优势的,可这毫无意义。哪怕是与最普通的八五式交战,虫人士兵——即兵虫——理论上的交换比也不过二比一,而在实战中这比例则会攀升到三比一甚至四比一。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返魂者在数量上并不比虫人少,在可见的未来甚至会更多。 虫人将注意力放回了机械兵身上。他靠近过去,开始对机械兵的内在做更细致的检查:任谁都看得出,魔物会输掉这场战争——不,魔物已经输掉这场他们赌上了一切的战争了。为了那个黄金乡犯下了一切不义的他们最终一无所获,而他们与子孙后代也终将因在这场战争而被永远地钉上耻辱柱—— 但虫人并不在乎。 ——不是他。 虫人对墨绿色的机械兵瞬间失去了兴趣:虽然颜色一样,但他已知道这不是他在找的那个了。 ——在哪里……在哪里……? 握紧,并安抚了一番步枪后,虫人小心谨慎地开始巡行战场。方才的返魂者们几乎都使用了与原野相同的苍青色,可在战斗开始前他就注意到对方阵营中有几个返魂者用了墨绿色的涂装——与被这所触动的,那让他心魂欲裂的悸动。 ——不会错的。是他。他就在那里。 兵虫是部队里一个小队的队长,可他却在战斗中主动切断了与脑虫,与部下的链接,抛弃责任,一个人隐藏在战场上潜伏到了战斗结束。魔物们有着共同的理想与使命,正因一同肩负,才能承担着那可怕的罪恶直到现在,可此时此刻虫人所担心的却只是自己:不惜一切代价,最后却也只能找见对方的残骸,并心有不甘地接收,这就是他与自己的末路—— 突然,虫人突出斗笠的触角在颤动着:他感觉到战场上的异动。循声而去,转向身侧,虫人的复眼中映出了那个身影:在尸堆上,一个墨绿色的返魂者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而一枚镶着红宝石的银十字架——啊,那可憎的徽记——稳稳当当地嵌在了他的胸甲上。 两个人注视着彼此,没有一点动静。时间仿佛凝滞了,只有微风还在流淌着。 突然,返魂者发出了一阵干涩的小声。指着虫人,他一顿一顿地说: “烧掉。无论,多少次。” 虫人完全明白那是指什么。 “艾——默——生……!” 虫人的一对大颚敲击着彼此,口器用尖锐的声音模仿着一个人类名字的发声,清晰而刺耳。 无需再多言了。 他举起步枪冲了过去;返魂者则赤手空拳朝他走来。在黄昏与夜晚的交际,战场中最后的魔物与返魂者开始了厮杀。 II. “吱呀,吱呀……” 陷在摇椅上的是一位老人。老人身材纤瘦,白须鹤发,胸前别着短刀,披着一件墨绿的斗篷,他上身套着一件褐马甲,打底一套灰衣裤,都是有些糙的料子。乍一看,满面皱纹,在摇椅上毫无动静的他垂垂老矣,仿佛不久便将告别人世,可若仔细打量一番,看他面部硬朗的线条,看他那对深凹在眼眶里,却仍炯炯有神的碧眼,便可知:他生机勃勃,还远未到让死神提镰光顾的地步。 一枚嵌着红宝石的十字架,静静地躺在他的胸前。 “咳哼……您,您好。” 老人抬起头,看向身侧:那是一个戴着漆红斗笠,披着红斗篷的虫人。虫人身材枯瘦,遍体鳞伤,甚至大颚的其中一支都缺了角,而他身上套着的鳞甲——兵虫的标配——也与他身体一般遍布疮痍,连鳞片都掉了好几片,露出了其下的皮革。 魔物是暴虐的侵略者,人类则为了自己的生存反抗着。在长达一个世纪的漫长战争中,两者之间本已生成了“见敌即杀”的本能,相见的第一刻便是刀光血影—— 但此刻,虫人,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向老人打着招呼。这是这么久以来,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碰面。 老人面上的惊讶转瞬即逝。 “……您好,有阵子不见了。” 他把身子从椅背上提起,点了点头答复道。他看了看虫人:他没带那把兵虫标配的生物步枪,取而代之的挂在他胸前的那把短剑。短剑看上去很粗糙,像是他自己用生物步枪吐出的骨刺打磨出来的。 “怎么没带它出来?” “咳咳,”虫人讪笑着说,“累了,不肯来。” “这样啊。” 老人若有所思。 “你的通用语很流畅。” “咳……是因为我们现在连在一起的关系吧。” “应该是吧。” 又过了半晌,老人像意识到了些什么。他看着虫人,指着自己身旁的椅子说。 “不坐下吗?” “咳哼……没问题吗……?” “当然,请吧。” 虫人看看椅子,又看看老人。他盘腿坐了上去。 “还是喜欢这样?” “咳。平起平坐嘛。” 老人鼻子哼哧一声,没有多言。整个空间里又只剩下了摇椅的“吱呀”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虫人打破了沉默。 “咳……艾,默,生……” “其实是爱莫森。” 爱莫森打断了虫人磕磕巴巴的拼读,纠正道。 “咳哈……诶呀……” 虫人长叹一声,沉默了。 “您呢?” “咳嗯……?” “您的名字。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 “咳咳。伊戈。部队里的称呼是伊古辛。” “怎么还有区别的?” “‘辛’是指队长。” “那‘津’是神袛,‘钦’是脑虫吗?” “其实‘钦’,按您们的说法,是指领主。” “哼……真有意思。 爱莫森眯着眼,微笑着问道: 按这说法,我可就叫’爱莫森【辛】’,而我的女神大人是叫‘艾妮耶丝【津】’了。” 在念自己与女神大人的名字时,他的语调轻柔,可一念到来自魔物的两个后缀,他便模仿着魔物的腔调,发出着又是尖锐又是笨重的夸张响声。 “咳呵呵呵——” 伊戈止不住地开怀大笑着,那笑声尖锐异常,却并不刺耳。 “人鬼的名字和我们的尊称搭配在一起,怎么可能不滑稽。” “就是,把魔物的后缀和我们的名字搭在一起,没有更可笑的组合了。” 两人说着,笑着,笑声渐渐散了。低着头,看着地面,两人又双双陷入了沉默。 “你们为什么要来?” “这都是你们的错。” 老人的语调平静而冰冷,虫人的答复也毫不犹豫。 “是嘛。” “咳哼,正是如此。” 又过了许久,老人身子猛地向前一进,从轮椅上起了身。他看着一旁同样看着自己的虫人,招呼道: “起来走走?” “怎么了?” “活动一下筋骨。” 一边说着,老人的手一边探向了胸前。 “我有许多问题想问问你。” 虫人看着他,爪子一般的手也探向了自己的胸前。 “咳……其实我也是。” III. 两人再次见面是在沼泽中静谧的林地间。彼时正是破晓,夜幕尚未散去,初升的太阳虽已翻越地平线,但却仍被巨木掩蔽其后,只有光芒生机勃勃地跃动不止,只待时机成熟,便翻越过这壁障,还予这片晴空应有的色彩。 爱莫森站在林地的一头,他身后的树林间染着一缕炊烟;伊戈站在另一头,他的身边,一颗被烧毁的巨木倒在了一边。今天的爱莫森是个面相和善,气质平凡到了几近平庸的青年人,而伊戈看上去也比之前要壮了一些,他的装束也焕然一新,甚至先前断了的大鄂也长了回来。 两人的武器,今天别在了各自的身后。 “早上好,您今天很有样子。” “咳呵,您甚至返老还童了。” 轻笑两声,爱莫森作出了“请”的手势。两人便一起朝着炊烟的方向走了过去。 “泥沼,瘴气,毒虫,猛兽……这样的地方竟也有人生息繁衍。” “因为这是我们的家嘛。” 爱莫森拨开灌木,那在初升的太阳底下逐渐有了生机的运河小镇便在两人面前一览无遗。 “总归是要生活在这儿的。” 他眼中尽是怀恋,有些自豪地说着。 “——至少,是在你们到这里之前。” 他话锋一转,回过头,眯着眼睛紧紧地盯着虫人,语气意味深长。伊戈拉下斗笠,没有接话,只是大颚相撞,发出了一点嘟囔似的响声。 两人继续前进。越是接近,小镇便越是忙碌起来:或窈窕或丰盈的妇人们井然有序地聚在河岸边清洁着衣物;提着面包与豆制乳品的送货人走街串巷;农人与工人按各自的日程表分头走向自己的工作地点;巡行教士们则站在广场的台子上,为闲暇无事也难以远行的老者们讲述着远方的故事。 “许多年前——至少是一个世纪以前了——这里曾是一片荒芜地。” 爱莫森看着周围的景象,倾听着那熟悉嘈杂的市景喧嚣,对着身旁的虫人娓娓道来说。这对组合虽然奇怪,但街上却没一人朝他们看过去。 “但在我们的神袛,艾妮耶丝大人的带领下,我们消灭了毒虫野兽,抽干了污泥,驱散了瘴气。在那之后,我们建立了联系彼此的交通网络,挖出了运送干净水源的运河……就这样,索伦诺斯的子民征服了自然,在这艰险之地建立起了新的国家。” 两人走到了街道的尽头,一座朴素却也干净利落,一看便知每天都在被认真打扫的尖顶木制建筑前。在建筑阔大的木门上是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十字架。 “毫无疑问,这是我们的土地。我就出生在这里,以前是这里的主司祭。要说的话,就是这小镇的镇长吧。” 爱莫森走上前去,但却没有走入门内。取而代之的,他走到了一旁停靠着的那一排自行车中,停在了漆着墨绿色的那一辆前。 “看,我以前骑的车。国产货,北边的工厂运过来的,可结实了。” 他拖出车,便一边推着朝原路返了回去。伊戈敲着大鄂,发出忐忑不安的杂声僵在原地,但在注意到爱莫森已经毫不在乎地走远了后,伊戈马上小步快跑着跟了上去,跟上了爱森莫的叙述。 “——我以前最喜欢的就是和邻里人嘘寒问暖。听起来很不务正业,但我却觉得再正常:我们相信‘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信条,相信每一个人都是共同体中被紧密相连的一份子。为了能更好的帮助他们,就要更明白他们想要什么,要将他们当做朋友,当做血亲般的去关怀。所以我每天下午都会去找他们。” 就在两人路过的一户人家房门前,一位穿着褐马甲灰衣裤的人正拿着一本小本子向面前的妇女询问着许多问题,“您家孩子在学校过得可还好”“听说您家最近缺衣服,要不我去跟邻里说说”…… 两人渐行渐远,这些话语也就混在了市井声中,听不清了。 “但有时候也要远行嘛。各个镇子之间也要通通风,联系一下。我们修的路就是为了这事嘛。” 爱莫森停下了脚步。周围的喧闹也顿时戛然而止。熙熙攘攘的街道在一瞬间凝固住,那些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与动作,却全无气息了的人们更是显得诡异无比。 “所以你们来了的那天,我刚好不在。” 僵直了的人们,街道上的建筑,和谐井然的市貌,空气中弥漫的温馨气息——化为乌有。在一瞬间,市镇消失了,原先曾屹立建筑的地方只剩下了灰烬与火苗,而原先曾是人的地方只剩下了焦炭与血斑。在伊戈的眼中,那座高大,标志性的木制教堂,正在熊熊燃烧,摇摇欲坠。 伊戈看向身后,爱莫森注视着周围的景象,却似乎没有一点悲伤。当爱莫森看向伊戈时,他冰冷的目光几乎要将伊戈千疮百孔。 而伊戈也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 “我很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我知道住在三街十六号的大婶跟她丈夫的关系其实并不好,但为了孩子总还是得在一起;我知道清理垃圾的叔叔其实想要当兵,但是为了镇子,总得有人去做这脏活。” 爱莫森眯着眼,微笑着说。 “可你知道吗,其实我甚至不记得他们叫什么了,只是那纽带将我们紧密地连在一起,因此即便没有了名字,却仍能对他们的音容笑貌记忆犹新……” 他抓住胸前的十字架,声音在越发寂静的废墟上渐渐响亮。 “我只是这个镇上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罢了,除了很会听别人抱怨外一无所长。但即便是这样的我,这个镇子也会张开手臂将我迎入怀中。因为我愿意成为它的一份子,为了它而付出,所以它的其他任何一份子都会在我有难时出手相助——” 他看着伊戈,眼神越发冰冷。 “如果你们没有来的话,我大概就会这样,倾听着别人的喜怒哀乐,并安然渡过一生吧?” 不远处,燃烧着的教堂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在空气中渐渐回响起某种悉悉索索的摩擦响声——魔物的响声。 “我在那一天看到了魔物,而你就在其中——身着红斗篷,戴着漆红斗笠的魔物。我感觉到——我就是知道——你一定是队长。这都是你的错。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决定了。” 爱莫森的手伸向了腰后。 “这余下的一生,得奉献给你了。” IV. 两人的第三次相会已是许久后的事了。那是烈日灼目的一个正午,潜伏在灌木中的杂虫们叽喳叫着,那嘈杂的响声,与这炎热沼地的湿气相混,直叫人目眩神离。 伊戈走在乱糟糟的泥路上,装束上沾着泥,又脱了一些片,显得陈旧了不少,而他的那把骨刺匕首,这次则插在了腰间。 注视着前面,渐行渐远的虫人小队,他缓缓地停下了脚步,随后,对着道路旁的沼地里的树丛,他点了点头,说: “咳哼……正午好。我看见你了。” 一个阴影潜在水下,靠了过来。他窜出水面,跳到了伊戈的身后:那是一个戴着木制假面,披着墨绿斗篷的人。那简单的木制假面上只在眼睛的位置有两个孔洞。爱莫森的一双碧眼就在那之后打量着伊戈。 这次,他的匕首挂在了腰间。 “正午好。你今天的打扮有点狼狈,似乎也瘦了。” 这虽是个中年人的沙哑嗓音,但伊戈却完全明白:他就是爱莫森。 “咳呵,你也是,这个样子,就跟幽灵一样。” “很贴切,对吧?” 爱莫森轻笑着,抚摸起面具那粗糙不平的表面,随后摘了下来,露出其下那线条坚硬,有些沧桑了的中年人的面孔。 “这也是我们的习惯。” 兵虫小队的尾巴已经到了路的尽头,眼看着就快要不见了。伊戈看着,提起了脚步。 “咳嗯。走吧。” “嗯。” 爱莫森点了点头,也走了上去。两人很快就追上了脚程不快的兵虫小队:在炎炎烈日与湿热气温的夹击下,这支总计十一人的小队喘着粗气,几乎已是拖着脚在勉强前行,眼看着似乎就要崩溃了。 “咳……我记得你说过,即便这个地方尽是瘴气,沼泽,毒虫和猛兽,你也会继续生活在这里,因为这就是你们的家,对吧?” “要改造的宜居才是。在体会过好日子后,没人能再回到苦日子的。” “咳嗯。可不是嘛。” 最末尾的兵虫倒在了地上。在伊戈的注视中,小队停了下来。在末尾的两个兵虫根据队首的指示,将倒下的兵虫合力扶起后,便让他搭着两人的肩膀继续行走。队伍很快恢复了秩序,继续开始前进。 注视着这一幕,伊戈欣喜地喘了口气,随即有些嫌恶地说。 “所以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啊。” 跟随着小队,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间安全屋。那是魔物就地取材所搭建的一种圆顶泥屋,是为了应对因为这几乎占据了索伦诺斯大半国土的湿热沼地,为了给行军的魔物歇息而准备的。 兵虫小队像解脱了似地冲入了屋内,放下武器,并环绕着正中的篝火坐了下来,长吁短叹地喘着气,歇息着。 “我出生在南方的平原上。那是我们来到了这里夺回的第一片土地。” 爱莫森嘴角抽了一抽,但并没有打断。 “从出生一开始,我与我的同伴们就做着一个共同的噩梦。在那梦中,我的先祖们被人鬼屠杀并奴役着。我们的灵魂被剥出变为魔力的原料,我们血肉被绞碎成为被享用的食粮。就在那大噩梦的最后,我们看见,一个虫人,肢体扭曲地躺在尸堆上。我们仿佛隐隐约约能听见他对我们说,‘咳哈,咳啊。复仇。为我们复仇。驱逐他们吧’。” 伊戈挥动着手,口器开合,大颚相碰,用虫人尖锐的声音绘声绘色地描写着那一幕。 “甚至这片土地都是人鬼夺走的。把我们封印在遥远的荒芜土地上,静静地等待着我们的灭亡——因此,被解放的一瞬间,我们的先祖就定下了决心,要把这里从你们的手上夺回来。” 兵虫们架上锅,生起篝火,开始准备午饭。 “咳……嗯……而在那个噩梦之上,我们还做过一个美梦:在金色的平原上,没有人鬼的压迫,也不再有战斗的必要,每一个人都沐浴在爽朗的微风之中,悠闲地等待着时间的尽头——我们把那个地方,叫做是黄金乡。” 被催促着,负责背负伙食的兵虫放下包袱,将其中密封的铁罐一个一个取了出来。 “咳哈,但那不是像我这样的虫人能去的地方了。与人鬼杀戮,沾染上人鬼血液的我们,早已是污秽之身,脱不出去了。” 从那罐中取出的,是一些辨识不出原型,处理过了的肉制品。原本还在说着话的兵虫们突然沉默了下来。一个接着一个,他们把拾起属于自己的配额,把形状一致的肉制品丢入了锅中。 “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快结束战斗——加速,加速。越快越好。这样,我们的下一代,那些,浸在血池里的我们托起的下一代,就可以在黄金乡中无忧无虑了。我们?无所谓的。被暴晒,被蒸熏,在与人鬼的战斗中被杀死——无所谓的。只要这牺牲能让一代人之后都幸福安康,我们作为亡魂,在远处看着就好了。” 终于说完后,伊戈沉默着放下了手。在食物被煮熟,汤水冒泡的响声中,他注视着爱莫森那尽是不可思议,仿佛他听见了什么完全不可理喻的狂言一般的面容,轻声地说: “咳呵……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即便深陷这片泥潭,我的本心也从未变过:我想要杀死你们,为我的子裔换一个美好的未来。” “即便现在,我也不感到后悔。我没有办法,我只知道我知道的。我那个时候不可能做出别的选择。” 爱莫森的手颤抖着,缓缓地摸向了腰间。伊戈仍只是用那平静,而有些尖锐的声音,说到: “咳嗯……咳嗯……烧毁你的故乡,屠杀你的同胞——你可能觉得我被脑虫控制着。可能听过那些故事,觉得我有苦楚。不。没有的。站在这个位置上的虫人,最后都只得发自内心地想要去做那些事。已经太迟了,没有别的办法了。” 伊戈看向了篝火堆:带着队的那个兵虫——披着红斗篷,戴着漆红斗笠——正用捞勺将煮好了的肉制品捞出,分配给了部下们。 “所以,便没了底限。最后只得说,用人鬼来继续作战,那也是没办法的。” 伊戈——不,该称呼他是伊古辛了——面对着朝自己挥来的匕首,语调仍是异常平静。 V. 两个人都感到,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那是一个太阳已经西斜了的午后,即便日光已不再强烈,汇聚了正午热量的水蒸气却更加让人燥热不安了。 在巨木包围的林间空地之中,伊古辛站在一条小径前,他的身形老迈了一些,衣装也越发古旧了起来。在他的身旁,魔物们的幻影闪烁不定,而在他的面前,那个戴着面具,披着墨绿披风的人类,则站在另一侧,身后是被烧毁的树林,与魔物们的残骸。 伊古辛注视着他:那粗糙的木制假面上只有两个空洞,但是那之后却看不见眼睛,只有黑暗,仿佛能将注视者吞没入其中的黑暗。 “咳嗯,你来了。” “我来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那份冷酷也不再有任何掩饰。 不再多言。伊古辛举起了他的骨刺短刀;爱莫森举起了自己的匕首。朝着彼此,两者冲了过去。 VI. 墨绿色的幽灵。 那是在生前,伊古辛所带领的部队曾经遭遇到过的一个东西。说来也奇怪,虽然兵虫彼此之间通过以魔力基础的信息网络而紧密相连,但伊古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肯定,那一抹绿色是否只是在泥沼中发狂了的兵虫们所做的噩梦。 噩梦是在一个平淡无奇的清晨成真的。那一天,伊古辛在醒来时,看见了被钉在树上,开颅了的兵虫头颅,与刻在一旁的人鬼文字: “我来了。” 自那天起,墨绿色的幽灵便徘徊在伊古辛的脑海中,再也散不去了。 在这密林之中,游击是熟悉当地的人鬼最爱用的战术,但对于彼此间相互链接的虫人来说这只是给猎杀扫荡多了一点麻烦而已。 可墨绿色的幽灵却不一样。他不仅能将兵虫自通讯网络中切断,孤立出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甚至学会了伪装,在通讯网络中化作早已死去了的部下,让所有人在那亦生亦死的幻影之后疲于奔命。 沼泽开始散发出恶意。那是人鬼们的恶意。是早已死去,却不愿离去的人鬼们,想要将他们一并拖入深渊的恶意。而墨绿色的幽灵——便是那恶意的集成与中心。 “铛!” 昏黑的夜晚不知何时降临了,林地之中也开始渗出血液。死者的呢喃徘徊在巨木之间,为交锋的彼此献上了奏歌。 虽有着兵虫们的幻影在身侧,但伊古辛却在对抗中完全占了下风:每一次的交锋,他都在向后退去;每一次对刃,身后的幻影都会散去。伊古辛注视着面具中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感受着那想要掐入胸膛的恐惧—— 不可战胜。无论是那时还是这时,无论伊古辛如何去尝试去反击,第二天,部下们的死骸一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以这样那样的方式,而墨绿色的幽灵也一定会再次发出部下们曾有的信号,像是玩弄一般地跃动在那可见不可及的泥沼之间—— “铛!” 伊古辛被逼到了林地的边缘。他看了看四周,兵虫们的幻影早已散去了。再看过去,墨绿色的幽灵仍站在原地:他的刀刃上沾着鲜血,而刀下的则是兵虫们的死骸。 “咳呵……咳呵……” 伊古辛只得笑着接受这一事实:即便在这里,他也依旧无能为力。他阻止不了部下们成为睡梦中的窃窃私语声,阻止不了他们成为了浸水林间一闪而过的影子,更阻止不了他们成为了被悬挂在树枝上的残肢断片——而每一个还存活着,或刚入队的部下,也会在相似的梦境之中,成为那些海市蜃楼的一部分。 ——都是你的错。是你要来到这里,是你要欠下血债,但因此死了的却是我们! 最后,伊古辛放弃了。他不再申请增援,成为了篝火边所剩的最后一人,而对人鬼们那强烈的恨意,也因此慢慢地集中到了墨绿色的幽灵一人之上。 但他又何罪之有?分明是魔物入侵了这片土地,并屠杀了他的同胞。即便仇恨源来已久,一无所知的子裔又为何要负上先祖的罪行? 他再明白不过这是何等荒唐无稽的事了。而明白了这些,却也让他的恨意模糊不清了。 “咳……但,为什么……?” 墨绿色的幽灵停下了脚步。伊戈支起身,话语中尽是疑惑。 “他们死了,接下来该是我,这样你的仇恨也就了却了,不是吗?” 伊戈并非不明白墨绿色幽灵的真面目。当他伪装成部下们,游荡在思维网络中,嘲笑着,讥讽着伊戈时,他恨意的源泉,却也慢慢地被伊戈所接受,明了了。 独自一人坐在篝火边,他也正是在等待着对方的到来,等待着这注定的血债血偿。 但爱莫森,却选择了另一个地方。 “因为你的血,已经不够了。” 墨绿色的幽灵轻语着,黑暗也彻底笼罩了这片空地。当黑暗散去时,两人已处在了一个地下舱室之中:在这个阴凉,精心打磨的穴室内,数以百计,长条状的魔物子裔的卵,被整齐地摆放在了两人身旁。 “你觉得你明白了,但你可知我也清楚的很?潜入你们的通讯网络,伪装出你们的信号——在折腾那些灵魂的时候,你们为何而来,我也早已有了头绪了。” “咳啊……” 伊戈回想起那一日,想起爱莫森面孔上僵硬而令人不寒而粟的笑容,却也明白了。 “但我们不早已陷在不死不休的处境中了吗?甚至早在这之前,当你们跨海而来,杀死了我们的人的那一刻,便已经无可挽回了。这是只有一边的完全灭亡才能结束的死局。” 爱莫森摘下了面具。即便说着这样的话,他的面容依然柔和,他的语调依然平静。 “所以我烧掉了这一切。无论再重来多少遍,我都一定会再做一样的选择。” 他的面具燃烧了起来。他的手上持着火把。他将两者扔进了卵堆之中。 冲天的烈焰,顿时将两人照得通亮。 “咳呵……咳呵。是啊。无论多少次,都只有这个结局啊。” 伊戈记得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在思维网络中说出了自己的所在,等待着死亡到来的他,却只感应到伙伴的信号出现在了储存卵的仓库之中。 那是他与墨绿色的幽灵第一次见面。 他跪倒在地,毫无羞耻感地乞求着死亡,只希望能让对方放过未经人世,未经污染的子裔们。 但墨绿色的幽灵笑着拒绝了。 ——“你们可没有饶过我们啊。” 在烈焰之中,魔物的卵膨炸着,内里的子裔燃烧着。就在伊戈的眼前,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焦灰。 而那曾经一度含糊不清的憎恨,也彻底清晰明了了。 “咳。爱莫森。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记得。我坐在摇椅上,而你一脸傻相地朝我打招呼的那次。” “咳呵呵呵。” 面对着被烧成了灰烬,自己曾经宁死也要保护的事物。伊戈却只是异常平静地轻笑着。 “咳哈,何等怪奇。我的魂魄被回收,重新成为了兵虫……而你也被装入了那大铁块里……” “哼……死而又生,最后却也是一样的命运。” “咳哈,而在这灵魂的结合点……即便相会便是生死斗,但或许……如果可以知道的再多一些,再理解一点,或许会让我们作出不一样的决定,会让我们——甚至和解。我那时是这样想的。” “是啊。或许我也会考虑放过你们的子裔,不再重复‘先祖之罪后裔承担’的可笑悲剧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咳呵,荒谬之至。” “是啊,何等荒唐。” 说完,伊戈举起了短刀,朝着爱莫森扑了过去。他的刀刃被弹飞,但顶着爱莫森对他腹部的戳击,伊戈嘶吼着,将双手掐在爱莫森的脖子上,渐渐发黑的视野中,爱莫森的脸色愈发惨白,戳向腹部的匕首也愈发缓慢。 火焰蔓延至了整个房间,最终吞没了渐渐缓慢,却仍厮打着的两人。既像是许多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也像这么多年来,每一次尝试的最后那样。 VII. “咳哈……先生,请看这个。这就是我们挖出的东西。” “嗯……” 那是位于高原的一处古战场的考古现场。围绕着两具被发掘出的残骸,一位戴着安全帽,穿着厚实的保护服,挖掘工打扮的虫人正领着另一位戴着贝雷帽,穿着蓝色的斗篷外套的年迈学士穿过人群。 这确实是两具颇为奇怪的残骸:乍一看,这只是一具腹部被重拳打穿的兵虫,与一具胸口被兵虫手中所持的骨刺贯穿了的八五式返魂者。这样的组合并不奇怪,百年血战的战场上常有扭打到最后两败俱伤的事。 但令人惊异的却是那根骨刺:在那里面有魔力的蓝色光辉。百年血战已是许多年前的事,大部分残骸里的魔力——无论是单纯的魔力还是组成灵魂的魔力——都早应该消散了。但在这两具古老的残骸之中,却仍有魔力的存在…… 学士取出仪器,接上骨刺,开始试图读取其中的讯息,但才读取到一半,他便强制退出,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保护好这里,我去通知博物馆。” 工人们立刻忙碌了起来,在残骸周围拉上了警告线。没有人注意到离去了的学士那老迈的面上,还留着眼泪的痕迹。 几个月后,残骸经过妥善维护,作为“百年血战纪念展”的展品之一被展览在了高原底,建立在昔日索伦诺斯的首都废墟之上,新城市的战争博物馆内。 在位于展品旁的展板上记录着如下的内容。 “从桑德罗斯高原回收的兵虫与八五式先锋返魂者的遗骸,在发现时,兵虫与返魂者紧密相连,几乎无法分开。” “作为距今八十年前的九八六年的南征战役的遗物,这两具残骸最令人惊异的便是现在仍可观察到的位于两具残骸之间的骨刺中,存储有大量信息且性质稳固的魔力团(已经过现代工艺的进一步稳定)。” “这一魔力团,专家鉴定组确定,是兵虫与返魂者在死后,两人的灵魂因对彼此的执念而在联系两者躯体的骨刺之中相互链接所形成的。” “根据魔力团内的记录(因除此之外,由于百年血战的破坏,不存在其他可提供对照证据的资料)兵虫内的灵魂曾是在魔物集团的北侵战役中在旧索伦诺斯的国土上执行‘扫荡’作战的名为伊古辛的小队长,而返魂者内的灵魂则是在故乡遭到毁灭后,潜伏敌后独自执行游击作战,被伊古辛昵称为‘墨绿色幽灵’的爱莫森。” “魔物集团有回收并反复使用老兵灵魂的习惯;初期生产的返魂者也有一部分直接使用了回收了的完整人类灵魂。根据检索到的记忆,我们可以确信,若非种种机缘巧合,我们绝不可能见到这两具残骸,与那链接,交融了的灵魂当中,保存至今的历史片段。” “参观者可使用一旁的器械读取博物馆方的专家组为您已整合过的,魔力团内保存的场景与信息(原始版本包含大量血腥与负面情绪,请见谅)。而右手边的第二块展板,则是两人留下的最后一段讯息。专家组相信,这段讯息对我们这个时代仍具有极大的价值,故特意单独展览。” 这段简短的讯息记录在了被读取记录的器械所隔开了的第二块展板上。 “我累了。” “咳哈……这或许就是我们必然的结局……” “活下来的人或许会有其他可能性吧。” “咳嗯。爱莫森,交给他们吧。” “嗯。” 在正面,展品的全貌也就展现在了可能的参观者的面前,而那块记录着展品被给予了的名字的金属铭牌,便在博物馆的灯光下闪闪发光,显出了其上的铭字: “祈愿。” ———————————————————————————————————————————————————————————————————————————————— 辛苦啦。不知道各位看完后感觉如何呢? 这是一篇,果然异常自我的作品,虽然在写的时候很投入,但是果然会不会太阴沉压抑,却又故作深沉,无法满足读者的趣味呢…… 姑且不说这个,比起决斗,这篇作品倒更像恩仇残响嘛ww(其实也确实,因为这个作品最初的灵感是恩仇残响活动时想到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虽然在月初就已经完成了这部作品,但是在实际发布时却变得忐忑不安了。这样过于自我服务的作品,或许太自以为是了?想到这个,就感到胆颤心惊,甚至有些夜不能寐,心想,自己真是不知何时,变成了这样一个糟糕的作者。在之前的两天,我甚至想了一个新的故事,拟了一个新的大纲,准备写一个完全不同的短篇,而把这一篇摆到一边去。 但最后,嗯……一方面是时间不够了(迫真),另一方面也是友人的鼓励。于是,我就把这篇稍微改修了一下,便拿出来了。 希望各位在读完后,能感到自己并没有浪费时间。只要能有如此感受,我大抵就满足了。 @Drakedog@尤菲斯@铃Beru@月见闪光@lubi@墨洛珀@芋汁8313@里歐羊@伏筆偏執狂@纯系小白@SuiLang@梦幻@苍云静岳@十六夜柳
  14. 这位有着一头微卷金发的年轻男人鼻梁上顶着一副点缀着细碎宝石的金丝眼镜,却没注意到有一丝红色污染了边缘。他还穿着一身古朴的暗色礼服,上面隐约可见不计其数的缝补和伤痕。 他此刻正露出一副春风得意的笑容,手舞足蹈地向一位披着绒毛披风的中年绅士不断说着什么,绅士面露愁容,一头黑发中掺杂着些许白毫,健硕硬朗的身体上同样套着一件陈旧却保养良好的黑色礼服。他佝偻着身子,就像是要把整个人都藏进披风的阴影之中。 一番交谈过后,他们来到我的身前。 “艾莉西娅。” 绅士依旧愁容满面,瞳孔中却透出一丝期待。他口中喃喃念出一个名字,朝着我伸出他微微颤抖的手,那只手干净而优雅,却又有些胆怯。 我直视那张愁苦的脸,如他所期望的那样伸出双手握紧那只颤抖的手,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微笑着,念出他的名字,给予回应。 “诺斯。我将陪伴你,直至死亡的来临。” 寒冷而黑暗的屋中燃起一支蜡烛,昏暗的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透过房中的物件,在墙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在自我来到这里开始的一千六百四十五个日夜之中,这些物件始终无人问津,被抛弃在黑暗无光的角落,覆满尘埃。名为艾莉西娅的女性过往的人生沉睡在这些日记、油画、书本和家具之中,希冀着在她逝去之后成为伯爵大人永恒的回忆。这样的期待没有任何价值,伯爵大人不需要只能在乌云弥漫的午后独自一人品味的记忆,不需要艾莉西娅死去后苦难和悲伤交织的现实,他只需要一个真实得足以骗过自己的梦境。 他需要只是我。 在这样一个落满尘埃的房间的正中,有一把一尘不染的崭新木椅,表面漆上了清漆,让木料本身的黑色也能透出光泽,只为了衬托出一袭白衣的白发主人那如雪一般的洁白。那是我的椅子,这间房间里唯一属于我的东西。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千六百四十六个夜晚,我坐在椅子上,对着那面被灰尘弄得雾蒙蒙的落地试衣镜,借着难得的月光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位坐在椅子上的面无表情的少女,在一片薄雾之中,黑与白的界限却格外明晰。不知为何,看着自己这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雪白脸庞,我联想到一件十分单纯的事情。 我想,这镜中人一定已经死了。 我明明还坐在这里,还能思考,还能行动,却认为镜中的自己是个早已死去的人。感觉到这样的想法十足可笑的同时,却又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才是现实。我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能够感觉到明显的温度,那是会让人觉得舒适的温度,即使在冬日的严寒中也不会有所改变,接触到这样的肌肤,人就会想着,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可以交流,可以陪伴,可以去爱的生命。我确确实实地存活于此地,可是笼罩着薄雾的镜子倒映出来却并非如此。在镜中那面无表情的苍白少女,毫无疑问就是艾莉西娅,一头白色的长发全然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之中,如时间静止一般的死寂中听不到啜泣与挽歌,好似一场直至今日也未曾结束的葬礼。 她已然消逝,并且就像她留下的所有物件一样落满尘埃,无人在乎。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给予了伯爵大人他所需求的事物,所以他就不在乎艾莉西娅了吗?不是的,不论有没有我的存在,这些尘埃都不会被拂去,伯爵大人也不会从梦中醒来。是因为他一直想要逃避,所以才选择了我。 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是不会因为我的有无而改变的。 但是我却有一种毫无由来的希望,如果有人,至少有一个人,在乎艾莉西娅的话,还未发生的未来或许会有所改变。在我将与伯爵大人度过的漫长而重复的未来中,总有一天会有所改变的。对我来说,毫无来由的事情是怪异的,被编织而出的记忆与情感,不应当有毫无来由的东西存在。但这样的希望却又切实存在着,没有半点虚假的存在着,被记忆与情感的丝线缠绕着,存在于我的心里。 追逐毫无由来的希望并非我的使命,但我却感觉到这份希望远比我的使命更加迫切,是比完成使命的本能更加强烈的某种情感。最后,我决定去探寻这份被编织而出的记忆与情感之外,艾莉西娅曾经度过的人生,即使允许我自由思考和活动的时间与空间,只有这漫漫长夜和这寂静的小屋。 从我做决定的那第一千六百四十六个夜晚以来,我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每一个物件,拂去尘埃,将它复归至艾莉西娅生前可能的模样,然后试着从中得到艾莉西娅埋藏其中的只言片语。在给予我的,驱使着我的那段如梦境般的记忆之外,艾莉西娅所度过的人生,像一团模糊的云雾,填满这支离破碎的梦境中的空白,其中蕴含着细碎而繁多的苦难与哀伤,以及一份她用一生去追逐的希望。 可是那份希望的模样却比记忆本身还要模糊而不可捉摸。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它从来未曾实现。以至于在死亡真的来临时,无论是谁都会惊讶地问道:这就是结局了吗?为什么? 在那副落满尘埃的油画里,微笑的艾莉西娅似乎有自己的答案。但那并不重要。 因为伯爵大人的答案是:不,这不是结局… 于是,他拒绝接受艾莉西娅的逝去,选择召来了我。 今夜是我来到伯爵大人身边的第三千个夜晚,一切如故。 一阵寒风穿过窗户吹入屋内,烛火在冰冷的空气中执拗地摇曳,不愿向黑暗屈服。即使已经意识到光芒映照下的事物投射出的阴影有多么巨大,也要守住这一星半点的光芒。 我坐在那把已经有些磨损的黑色椅子上,注视着摇曳的烛光。脑海里梳理着三千个日夜以来,我与伯爵大人共同度过的时光,还有从艾莉西娅那里继承的记忆。伯爵大人那张愁苦的面庞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便重绽笑容,在有我陪伴的三千个白昼里,我从未见过他流露出悲伤。但是某种东西仍以胜过时光的力量夺走了伯爵大人的生命力,衰老枯竭的痕迹以惊人的速度爬满了他原本健硕的身躯,他隐藏在披风下的脊背所承受的重担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地将他压垮。我不知道夕阳沉入地平线之后的黑夜中,伯爵大人是以怎样的方式度过的。唯一可以确信的是,那份因失去艾莉西娅而产生的悲伤,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得以缓解,只是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蚕食着他的生命。 而在艾莉西娅的记忆里,我依然找不到化解这场梦境的答案。 一遍遍地梳理着这些早已确定的事实,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只是在空耗夜晚的时间。显然我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徒劳的挣扎,伯爵大人的逃避才是唯一也是最终的解答。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关系,我存在于此的意义仅止于陪伴,无非是在我离去之前,在这具躯体里留下一块难解的疑虑罢了。 烛光在我无意义的思考中变得明灭不定,蜡油淌满了底座,而晨曦的一缕光芒也在此时照进了屋子。我抬起头看着虚掩的房门,既然伯爵大人没能如约迎着晨光将它打开,那么就是有某件事情拖住了他的脚步。我起身悄悄走到门旁,就这样站在门前。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起伏不定的争吵声,还有伯爵大人耐心的劝告声。在此等候了一刻钟的时间,门外的争执并没有停止的迹象。我很干脆地打开了门,走出房间,默然地站在门外,直视着四位热衷于争执的客人。 他们的华丽的衣着和傲慢的仪态将身份表露无疑,是与伯爵大人一样的被称为贵族的那一类人。虽说贵族在这个国家里掌握着不计其数的权力和财富,但也被要求了相应的义务和责任,还有一套必须时刻遵守的严苛礼仪。只不过,贵族们总是有大同小异的基于欲望的理由来避免履行这些束手束脚的规矩,而手无实权的平民也不能妄加非议,唯有身居更高位而又严于律己的另一位贵族才能对不守规矩的同僚们加以管束。 本来,在这座城市里,坐在那个高位上的就是伯爵大人。艾莉西娅的死亡让这场没有尽头的梦成了他唯一的执念,如今的他已经不在乎这些可有可无的规矩了,礼仪也仅止于在争吵时保持克制。好在比起那些需要良心和道德去遵守的规矩,源自于本能的恐惧总是发自内心而难以改变的。 四位客人一看到走出房门的我,立刻闭口不言,眼神里满是对非人之物难以抑制的厌恶和恐惧。丢下一句恶狠狠的“这是最后一次找您商量了,伯爵大人!”就匆匆离开了。那句话听起来是对着伯爵大人说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直至身影消失在屋外前都未曾移开。 伯爵大人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身上已经换上了预备要和我一起出门时都会穿着的那件细心保养的旧礼服,却好像忘了原本要做的事情,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和思考中。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一直等到他回过神来,才在脸上挂起每日清晨见面时他所期望的那种恬静而自然的笑容,向他致以早晨的问候。 “早上好,诺斯。今天也要和我一起去城里巡礼吗?” 伯爵大人却十分反常地,没有依循着记忆的轨迹那样回应我的问候,而是就着刚刚才发生的那场争执,向我道歉。 “抱歉啊,艾莉西娅…让你久等了。那些人最近总是吵个不停,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真是受不了,现在的贵族…” 一番道歉之后,他絮絮叨叨地谈论起那些与他争执不休的客人来。想要谋求高位的贵族,想要接管权力的贵族,想要继承财富的贵族,想要夺走土地的贵族,这样的人三番五次的来到这栋屋子,指责和质疑伯爵大人的地位,想要从伯爵大人手中拿回据称属于他们的东西。这当然是没有道理的,艾莉西娅细心地记下了每一样属于伯爵大人的东西,每一个都名正言顺。贪婪的人们总是选择目标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像野狗一样肆无忌惮地撕咬着自以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对伯爵大人做些什么的话,因为那毫无疑问会让这场梦以并不那么愉快的结局收尾,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保持着像艾莉西娅那样细心聆听的神色,将伯爵大人的抱怨记在心里。一直到他终于对这番倾诉感到心满意足,红着脸咳嗽起来,我便端出预先放置在橱柜里的水壶,替他倒上半杯用来润喉暖身的温水。 这栋房子里总是会准备好方便伯爵大人起居饮食使用的器具和食物,尽管我并不知道是谁在准备这些东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事情。 伯爵大人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小心地放好杯子,神色复杂的看着我。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片刻,他在期待我对这番言论给出一些自己的见解,或者说,他在期待睿智的艾莉西娅给他一个答案。但是,这样的事情在艾莉西娅与他共度的那段幸福时光里从未发生过,依照这段记忆行动的我,并不能给伯爵大人一个答案。怀抱着希望死去的艾莉西娅,也未曾给伯爵大人留下一个答案。也许希望是会让像艾莉西娅这样睿智的人都会迷失其中的存在,在没有艾莉西娅存在的世界里,伯爵大人要怎样才能拾起希望继续前行呢?或许那个答案真的存在于覆满尘埃的回忆中,但我并不是艾莉西娅,我不知道艾莉西娅会以怎样的神色,怎样的语调,怎样的动作给予伯爵大人这份答案。也不知道在说完之后,艾莉西娅会如何行动,会如何与伯爵大人一起面对现实。 所以,我只能就这样笑着,保持沉默。 伯爵大人也知道这样的举动只不过是徒劳,在收下我代替他的艾莉西娅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在过去三千个白昼之中,他从未尝试过从我这里收获什么不一样的答案,即使他偶尔为了应付他人而做出一些那段记忆之外的事情,他也知道我只会在一旁沉默地陪伴而已。 沉默的氛围延续了一小会儿,伯爵大人终于放弃了。 “啊啊…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就算了。今天啊…哦,说起来,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看来我们非得出去一趟不可了。” 他如释重负般地长叹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原本挤在一起的皱纹伴随着笑容一下子舒展开来。依照着记忆说出的话语却不比以往那般自然,语调刻板而随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依照记忆精准的行动是我的义务,而不是伯爵大人的责任。 “今天也让你迁就我了,诺斯。” 我牵起他的手,与他宽阔的手掌相比,这具身体的手显得过于娇小。我不清楚伯爵大人是否把这视作一种缺憾,我没有办法像艾莉西娅和伯爵大人一样随着时间而成长,但长久以来,伯爵大人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向我表示不满。考虑到伯爵大人对艾莉西娅的执着,一个永远如少女般美貌的艾莉西娅应当更符合他的要求。如果他确实有所不满,我会想办法改变的。 伯爵大人回握了我的手,握得很紧,粗糙的手掌格外的冰凉。他没有马上迈开步子出门,而是松开了手,转身进了艾莉西娅的房间。等他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件面料黯淡无光,绒毛也纠结在一起的雪白绒毛皮大衣。那是艾莉西娅的旧衣物,我曾经尽力让它恢复如初,遗憾的是,久疏打理的皮质衣物很难逃开岁月的侵蚀,我能做的仅止于拂去上面的尘埃和蛀虫。不知他是否满意我对这件衣服的处理,不过我想他不会喜欢积满灰尘的东西。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手捻着这件衣服的表面,像是在确认某件事情。之后,他回到我的身边,为我披上这件大衣。衣料的损伤多少让它的质量有所下降,但它依旧足够温暖,能从寒冬之中保护它的主人。看起来我应该预先穿上它的,因为在那段梦境般的记忆里,艾莉西娅也是个会照顾自己的人。但是自我陪伴伯爵大人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寒冷的冬季,对气温不太敏感的我就这样疏忽了。 可是亲手披上大衣的伯爵大人却显得格外满足。 “谢谢。” 就像艾莉西娅常说的那样,我跟伯爵大人道谢,这种时候艾莉西娅从来不会直呼他的名字。 一切准备妥当了,我和伯爵大人准备正式启程,去迎接一如过去三千个白昼所经历的那般梦幻的一日。伯爵大人拄着手杖走在前方,我牵着他的手走在后面,迈着缓慢的步子踏出这间屋子。一打开那扇有些腐朽的木门,迎接我们的便是片片飘落的雪花,还有因为覆满白雪而晶莹闪耀的长街。在艾莉西娅的记忆里,这个日子的这条街道总是如此,澄澈的天幕降下的苍白之雪淹没了黝黑的石板街,以纯洁无暇的白色藏住往日所有不堪入目的污秽,就连白雪消逝后的数日,融雪的流水也会让这条街道变得格外洁净。 “今年也一样美啊,艾莉西娅。” 伯爵大人赞叹道,立在街道的一边,双手拄着手杖笑眯眯地望着天空,又看了看我的脸。发现我在仰视他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视线。在艾莉西娅看来,伯爵大人的这句话里,美丽指的是这场纯洁无瑕的大雪,也是指如雪一般洁白的艾莉西娅。其实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比喻,只是一如既往地迁就伯爵大人笨拙的赞美。 白雪之下隐藏着旧日的污秽,即使一时之间能够冲刷干净,假以时日又会恢复如初。如白雪般苍白的艾莉西娅经历过的事情,也是这般不堪。尽管并非是她的过错,但正如白雪之中的污秽是如此扎眼一样,有着这副妙曼身躯和聪慧个性的她只要有半分污点,便会立即成为众矢之的,若不是在伯爵大人的荫庇之下,绝不会有丝毫幸福的可能。 越是贴近现实的比喻,就越像一种讽刺。 好在伯爵大人只是个满怀善意的笨拙男子,言语之中从来不含有半点恶意。就是因为这样,彼此之间的陪伴才成为可能。 街道的左方通往城市边缘的一片繁茂的森林,在冬日会因为积雪而变得无法通行。春天融雪的时节,艾莉西娅曾和伯爵大人一起趁着大部分市民仍选择呆在家中御寒的机会,来到这片森林中享受难得的绿意。虽然从第二年起,那片森林因为兴起的药草采摘浪潮而变成了人来人往的地方,两人便再也未曾踏足,但是这并不妨碍那段时光成为一段没有瑕疵的幸福回忆。从我陪伴伯爵大人开始,每年的春天我们都会回到那片森林,沉浸在梦境中的伯爵大人与仅止于执行义务的我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让昔日的幸福在矛盾重重的现实中得以再现。而从第一千四百三十二个白昼开始,王国的法令让兴盛的浪潮就此退去,那片森林在初春时节又回归寂静,从那时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再打扰伯爵大人回忆那段美梦了。 不过,今日此行的目的位于街道的右方,穿过长街和十字路口,直至尽头的一片花园。然而,在艾莉西娅的记忆中,这座花园从未有鲜花盛开。无人看管的植株疯狂地缠绕着锈蚀的铁栏和风化的砖墙,被包围在其中的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林地,零零散散分布在四周的砖造花圃中只有些许残枝败柳,这些旺盛却又衰败的植物遮蔽了许久无人踏足的小径,将一切来客拒之门外。不知是这座花园的衰败让市民们不再光顾,还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再光顾的市民们造就了这一切的衰亡,无论如何,时至今日,路过此地的人们甚至不忍抬头看一看这片花园破败的模样,生怕触动了心中的难言之隐。然而,对艾莉西娅和伯爵大人而言,这片花园是这座城市中最为重要的地方,一切幸福皆起始于此地。 我握住伯爵大人递过来的手,踏着厚厚的积雪,向着花园的方向走去。 长长的街道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他们捂紧自己的厚皮衣,冒着严寒向着某个目的地艰难地行进。伯爵大人即使是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着贵族的优雅,他握紧手杖,有条不紊地迈着步子,寒风也未能让他日渐衰朽却依旧健硕的身躯有丝毫动摇。我也如他所期望的那样,依照艾莉西娅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旁。积雪在体温的影响下融化,让艾莉西娅的皮靴变得潮湿,也让这具娇小的躯体能更加容易地在雪层里迈出脚步。 在我们经过那些行人身边时,他们纷纷侧目,向伯爵大人和我投来警惕和畏惧的目光。那样的目光在艾莉西娅的记忆里始终挥之不去,她曾经拼尽全力去尝试改变他人的看法,收获的只有更多的冷漠和鄙夷,但她却从未放弃,这并非代表着她的意志有多么坚定,仅仅只是因为除此之外能做的事就只剩下向深渊沉沦,而寻求幸福是人类的天性,她不断伸出手,希望能够触及幸福所在的这片天空。这座城市中零星的几人最终接受了她的努力,而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伯爵大人。有时候我会无端地猜想,若不是死亡过早地夺走了她驻留人间的时间,她或许真能超越稍纵即逝的白雪,彻底洗净玷污她的这座城市吧。 周围的人为了不跟我们并排而行,都刻意地放慢了脚步,很快就落在了我们的身后。伯爵大人平日里并不在意这些目光,甚至在有艾莉西娅待在身边的时候,他会以自信而坚定的眼神回应。可是现在,伯爵大人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那笑容意味着伯爵大人心中怀有愧疚。事到如今,伯爵大人还会觉得自己愧对已经逝去的艾莉西娅吗?可是,对伯爵大人来说,艾莉西娅就在他的身边呀。 未等到我思索出这笑容的含义并以伯爵大人所期望的方式回应,伯爵大人就忽然停下了脚步,神色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一位衣着典雅端庄,身材高挑的女士正迎面走来。她一头夹杂着白丝的黑色长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利落地披在她的肩上。稍显瘦削的面容虽然无可避免地因岁月而爬满了皱纹,却仍旧可见其人年轻时的美貌。她与伯爵大人眼神交汇,两人未发一语便先相互展露出了笑容。 “早安,多萝西女士。” 我也向她点头致意,并以艾莉西娅的方式向她打招呼。对于这位女士,艾莉西娅的语调总是充满热情,并且从来不会掩饰流露自真心的笑容。愿意力排众议祝福艾莉西娅与伯爵大人的贵族,就只有多萝西女士一人而已。她本来比伯爵大人还要年长一些,但在伯爵大人为悲伤所折磨的十年中,多萝西女士仍旧是一如既往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不受情绪所左右,因此现在反倒看起来比伯爵大人还要年轻了。 我摸索着艾莉西娅的挎包,拿出一张艾莉西娅曾经书写过的邀请函。实际上,贵族之间的礼仪需要顾及彼此的近况,复述以往用过的词句会显得有些失礼,不过,仍与伯爵大人保持交往的人已经少之又少,而我即便知道大家的近况,也没有办法以艾莉西娅的语气写出新的邀请函。尽管这封邀请函相较我为伯爵大人所做的一切而言并不完美,但接受邀请函的客人大多也并不在意,而最后也鲜少有人赴约。 毕竟,客人们并没有义务配合我为伯爵大人扮演这一场场幻梦,也很少有人真的在意伯爵大人的困境。 我将邀请函递与多萝西女士。她的目光转向我,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并没有如艾莉西娅的记忆中那般接过,纤瘦的手轻触邀请函的信封,往上越过我的视线,然后放在了我的头上。 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怜爱地梳理着我的白发。诚然,多萝西女士是不会对艾莉西娅做这样有失礼数的行为的,不过,倘若对象只是跟随在伯爵大人身边的我,那就另当别论了。其实,真正愿意触碰我,甚至回应我的对话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这些人围绕在伯爵大人和艾莉西娅的身边,在风雨飘摇的时刻给予他们信任,就算在如今这样毫无希望的境地里,至少还会祝伯爵大人做个好梦。 我闭上眼睛,顺从这种无害的触碰。如果伯爵大人有意与多萝西女士攀谈的话,接下来的话题并没有我参与的余地。艾莉西娅一定很愿意和多萝西女士诉说她曾与伯爵大人所经历过的种种,并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为她献上祝福吧。但我只能在心里默念那些属于艾莉西娅的话语,并再度为自己的这份不完美感到遗憾。 多萝西女士和伯爵大人谈论着一些城里发生的新闻,伯爵大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惊讶。尽管我有注意到每天清晨都有写着新闻的报纸送到伯爵大人的府邸,但伯爵大人似乎并不阅读它们,在黄昏时分我们回家时,它们也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人拿走了。眼下,伯爵大人虽然没有就那些新闻做出评价,却频频以简短的字句回应多萝西女士的话,语调中听得出赞许和遗憾的意味。而多萝西女士好像对我的头发爱不释手,在谈话的时候也一直在重复着抚摸的动作,又好像对艾莉西娅一直保持的那种长发不太满意,把我后脑的头发束了起来,扎成一条马尾辫。 “诺斯啊,是要去那个花园?” “对,今天可是个特别的日子…” 每次多萝西女士谈及那个花园,总是会和伯爵大人牵扯出许多艾莉西娅的过往,但是伯爵大人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两人就陷入了沉默。多萝西女士很快收回了手,待我睁开眼睛时,她将一个精心装点的包袱放到我的怀中,手向上抬起时,又拂过我的脸颊。 “这孩子可真暖和啊!” 她突然大声地笑了起来。 “可惜,就是太固执了…诺斯,要去的话,往前走就好了,可别再在半路上浪费时间了。” 她以柔和目光看了我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伯爵大人,没再说什么,绕过我们,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我知道多萝西女士的那些话是对我说的,我却并不能明白其中的用意。手中的包袱很轻,而且很柔软。过去也有人曾给已逝的艾莉西娅送来礼物,但他们似乎愈发觉得由我作为接收人的话会带来一种因错觉而生的恐惧,于是就再也没有人像艾莉西娅仍然在世那般礼尚往来了。 那么,这就是多萝西女士给我的礼物了。这样的想法产生的瞬间,心中就爬满了莫名的骚动,我焦躁而急切地想要打开它,但是身体依旧遵从着本能将包袱放进了艾莉西娅的挎包里。为了和伯爵大人继续接下来的旅程,我想我有必要恢复艾莉西娅原本的模样,于是将手伸向后脑那条精心扎好的马尾。 伯爵大人宽厚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横在了半空中,握住我向上抬起的左手。我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伯爵大人,他短暂地睁大了眼睛,脸上闪烁出一丝困惑的神色,然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继续牵着我的手,不紧不慢地朝着那座花园行进。 在这样的沉默中,我意识到我刚才犯下的错误,艾莉西娅是不会以那种茫然的目光看着伯爵大人的。虽然伯爵大人并没有对这种不寻常的变化表达不满,当然也没有在意这头艾莉西娅从没有过的发型,但我仍旧无法姑息自己的过失,明明在最初来到伯爵大人身边的两千个日夜里我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可是最近这几年却频频发生这种不能理解的过失。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我身体里的某些部分说不定已经坏掉了,但既然那个男人还没有出现在伯爵大人身边,那就证明了我还没有到需要离开的时候吧。 我默然地跟在伯爵大人身边,脸上恢复了艾莉西娅那副笑容。原本澄澈的天空在我们刚才短暂驻留的时候逐渐布满了厚厚的云层,当我们再度迈出脚步时,零星的雪花开始飘落,稀稀落落的行人们无一例外的加快了脚步,只有伯爵大人依然满不在乎地保持着自己的步调。 我想在内心反省自己的过失之举,可是却又时不时想到多萝西女士送我的礼物,那股躁动又在心中蔓延开来。尽管我表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按捺不住想要拆开包袱一探究竟的冲动,我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好奇心,想要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并非艾莉西娅的我。 在我真正行动起来之前,一团坚硬又寒冷的物质触碰到了我的脸颊,准确的说,它是以被投掷而出的方式接触到我的。如果站在这里的真的是艾莉西娅的话,这一下一定会造成相当糟糕的伤害。不过现在,那团物质只是在我的脸颊上撞得粉碎,然后被我的体温融化成液体而已。这一瞬间的冲击和冷感反倒是让我的思绪彻底平静了下来,我转过头,视线对准投掷物飞来的方向,一名少年站在那里,他看起来和这具身体的表面年龄相仿,手里正捏着下一个雪球。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胆怯,但很快又变得坚定,将手高高举起,准备投掷。在我做出遮挡的动作之前,伴随着一声尖叫,一位赶过来的中年妇女狠狠地抽了那位少年一巴掌,雪球也应声落在了地上。 她拉住那名少年的手,慌忙向伯爵大人道歉,那些话诚恳而胆怯,语调里充满了畏惧,可她的眼神里仍旧饱含着对艾莉西娅的厌弃。而那位少年,却没有看着伯爵大人,没有像那位妇女一样低下身子赔礼道歉,他紧盯着我,并且毫不掩饰眼中的恶意。那份恶意并非针对艾莉西娅,而是赤裸裸地冲我而来。 那不是对非人之物的恐惧和厌恶,而是一种指责,仿佛我犯下了某种不可饶恕的错误。 还未等我思索出这错误究竟是什么,伯爵大人就突然加快了脚步。我本来应该留在原地像艾莉西娅那样说些什么的,可是伯爵大人却不愿等我开口,他握紧我的手,急切地想要把我带离那两人的视线。 雪下得愈发的大了,纷飞的雪花让周围的景象都变得朦胧起来,我们只能看到前方街道的地面,以及建筑物中透出的明灭不定的亮光。除了我们自己的脚步声之外,偶尔也能听见重重地踩踏雪层的声音,却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伯爵大人足足走了十分钟,才停下脚步。我们或许已经穿过了那个十字路口,快要抵达花园了,但是已经变得遮天蔽日的大雪让我无从判断。伯爵大人的呼吸有一些沉重,在这种举步维艰的雪层中快速的行走已经不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该做的事了,在艾莉西娅身体衰弱后的那几年里,比起自己的安危,她反倒更在意勉强自己工作的伯爵大人,所以,在短暂停步的此刻,我应当像艾莉西娅一样提醒伯爵大人。 我抬起头看着伯爵大人,正对上他的视线。我张开了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伯爵大人正在看着我,那种温柔的眼神和表情让人格外的安心,可那却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的脸颊隐隐作痛,好像因为之前被坚硬的雪球砸到的地方受了伤,可那却是不可能的。我的内心焦躁不安,我开始意识到我确确实实犯下了某种错误,而我绝不愿意承认它,但是现实却又毫不留情地将它摆在我的面前。 伯爵大人,你在看着艾莉西娅吗?还是在看着我呢? 取代了艾莉西娅的问候与安慰,不断扩大的疑虑迫切地想要变成话语脱口而出。 但我是终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就好像只要闭口不言,移开视线,一切都会恢复如初。可是我很清楚,伯爵大人想必也更加清楚,已经发生的事情不管怎样逃避都不可能回到原点的,就像无论怎样装作艾莉西娅依然存在于世上,她也不可能再回来一样。 在我们尴尬对视的寂静之中,有些嘈杂的声音弥漫而出。 “伯爵大人,您可不能再往前走了啊。” “都已经十年了,事到如今才想起自己的责任?” “您就和那个人偶一起过一辈子不好吗?” “我们已经决定好之后要怎么做了,您就别来搅这趟浑水了。” 早上争论不休的四个贵族,穿过飞舞的白雪,拦在了伯爵大人面前。或许还有更多的人,只不过都淹没在那片苍白的雪幕之中了,只有不可辨识的浑浊杂音像波浪一般反复响起。 伯爵大人松开了我的手,双手拄着手杖,凝视着前方,依旧保持着沉默。那些人喋喋不休的劝说着伯爵大人转身离开,其中夹杂着威逼利诱的话语,也不乏针对我的污言秽语。艾莉西娅很少会忍受这些贵族们的含沙射影,尤其是针对伯爵大人的那些中伤,她一定会尽可能地做出反击。不过,她像我一样,从不回应针对自己的讽刺或诽谤,但她却从没提到过为什么。 像伯爵大人一样正直的人会说身正不怕影斜,但是艾莉西娅一定不是那么想的。不管是伯爵大人还是多萝西女士,一定都十分清楚,艾莉西娅只会把这些明明没有什么道理的话,当作是自己的过错,并永远地留在心里吧。 曾经犯错的人就是如此,注定一生都要受到惩罚,只能从温柔的人那里寻求宽恕。 “伯爵大人,不,诺斯,你和那个女人一样,早就是这座城市的阻碍了。” “我真不明白你和多萝西怎么会站在那个女人那边?” “她已经死了十年了,我以为你会放下她,但你依旧固执,是因为那个人偶吗?” “这场争论没有意义,无论你做什么,一切都不会再改变了。” 他们终于不堪忍受我和伯爵大人的沉默,再度将已逝的艾莉西娅放上标靶。 也许是因为这些污言秽语只是梦中的杂音,伯爵大人就好像没有听见一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我本来应该像艾莉西娅一样,代替伯爵大人回应这些无端的指责,但是我却一直没有这么做,而是和伯爵大人一起沉默着。直到这些针对艾莉西娅的指责愈发刺耳,我无端地想到,我可以做,我应该做某件事,这个想法产生的同时,随之而来的是足以令我浑身颤栗的恐惧。 但我还是向前踏出了脚步。 “闭嘴吧,你们这些龌龊肮脏的野狗。” 那些贵族的表情十分惊讶,在艾莉西娅的记忆里,他们从未露出过这样惊讶的神情。艾莉西娅从来不会说这些话,但是,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对于无端地做出判断的自己,我却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你们很清楚自己是这座城市最丑陋最污秽的毒瘤,对吧?” 他们的脸因愤怒的扭曲,但贵族那一点点矜持让他们强忍愤怒,开始质问我。可是我不会回应他们,如果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只是模仿艾莉西娅的人偶,而不是艾莉西娅,那么我根本没有义务遵循什么贵族的礼仪。就算人偶真的做了什么,又与艾丽西亚何干呢? “你们的所作所为,以及你们那些无耻的欲望,全都被艾莉西娅一笔一划记录下来,而伯爵大人也早就记在了心里。” 其中一人向前踏出一步,他咬紧牙关,眼睛大睁着,双拳紧握,充满威胁地挥舞着,嘴里却说不出半句有道理的话。他在面对艾莉西娅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理屈词穷吧? “在这十年里,伯爵大人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把时间花在和我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偶一起度过虚无的日夜,而不是将像你们这样的毒瘤从这个城市乃至整个王国里驱赶出去。” 沉重的拳击随着怒骂声呼啸而至,毫不掩饰的杀意自其中爆发而出,或许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被人偶揭穿自己的短处,又或许是因为他单纯的觉得不算人类的东西就算摧毁了也没关系。如果说这位贵族那龌龊不堪的思想里有哪一个是正确的话,那一定就是此刻在想的这个了。正因为被摧毁也没有关系,所以人偶不管说什么都没有关系,那些艾莉西娅和伯爵大人不想说,不能说的话,人偶就全部说出来吧。 胸口发出沉闷而令人不悦的响声,身体失去了重心,跌坐在地上了。双腿传来冰冷的触感,艾莉西娅的长袍,裙子还有挎包全都嵌入了厚厚的白雪,被隐藏在雪下的尖锐石头撕裂了。我抬起头,仰视那个挥舞着拳头的身影,迎上了他的目光。似乎是从我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满溢而出的不甘和屈辱把那双眼睛里的怒火燃得更加强烈,驱使着它的主人再度朝着挥出意图将人置于死地的一拳,径直冲着我的头部而来。 眼中的风景迅速翻转,从舞动着丑陋怒火的瞳孔变为澄澈洁净的天空,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后脑传来雪层崩塌的沙沙声,然后是硬物触地的闷响,我完全嵌进了雪地里,连多萝西女士辛苦扎好的头发也因为系带的崩断而披散开了。 一阵钝痛在头部弥漫,但胸口的刺痛却更加强烈。喉咙里也有种灼烧般的疼痛感,身体却被雪水浸得冰凉。 虽然完全没有受伤,却有一种已经坏掉的感觉,让人想要就这样闭上眼睛。 “这孩子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始终沉默的伯爵大人,忽然发出了充满威严,不容置疑的声音,那是只在艾莉西娅的记忆里才有的声音。 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一双沉着的手将我从冰冷的雪地里抱起,周围那些浑浊的杂音戛然而止,尽数消散在呼啸的寒风中。那四个贵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嘴唇嗡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双腿却在不自觉地向后退。 最后,他们终于四散而去。 在重归寂静的街道上,似乎只剩下我和伯爵大人。 我抬起头,注视着伯爵大人的脸庞,那张脸上有着艾莉西娅记忆中的坚忍和冷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份沉稳的怀抱,连同那一丝温暖,令我感到格外的安心,但是这份安心带来的平静却让我刚才犯下的一连串错误清晰地浮现出来,并让我意识到从此刻开始我再也无法挽回了。这对我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我再也不需要因为自己感受到的那一丝并非加诸于艾莉西娅身上的温柔而心怀疑虑了。 “伯爵大人。” 不过,我仍然需要向伯爵大人道歉。因为我弄坏了艾莉西娅的衣服,把事态变得愈发恶劣,把伯爵大人的梦境搅得一团糟,并且要让他忍受数个小时的没有艾莉西娅的时光。 “对不起。” 真的十分抱歉,伯爵大人。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能当您的艾莉西娅了,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新的人偶明天就会送到。 只是,我仍然觉得很遗憾,我是想一直陪着您,直到您有所改变的。 话已经送到了嘴边,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简单的道歉。我从来不知道哭泣是这样的感觉,以及自己居然可以哭泣这样的事实,就连艾莉西娅的记忆里,也完全找不到相似的情感。浑身都在发抖,却又和恐惧或是愤怒全然不同,没有那种蔓延至全身的痛苦,反而感觉到让人难受的东西全都随之宣泄而出。 伯爵大人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和他这张有些沧桑的脸庞并不是很相配。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同,伯爵大人迈开步子,转身朝着和花园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仍然把我抱在怀里,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雪花不再飘落,街道也变得清晰起来,伯爵大人看起来正朝着一件半开着门的店铺走去。那个铺面外头摆了好几张长桌以及几排衣架,看起来原本是将衣物摆放或是悬挂在店外售卖,只是因为再度下雪而尽数收入店中了。他在店面前将让我稳稳地站好,自己则是有礼貌地敲了敲店门,得到一声十分随意的应答后,便走入店中。 从那怀抱中恢复自由,我仍下意识地想要像艾莉西娅记忆中的那般行动。但这场梦,如果还在继续的话,也早已经偏离了我能预料的范围。我不知道伯爵大人的意图,只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一齐进入店内。 店内的装潢并不豪华,倒不如说处处散发着破败的气息。用来悬挂货物的衣架和店里的装饰品看起来十分老旧,随处可见细微的裂缝和发霉的痕迹。只有那些衣物被细心地打理得一尘不染,仍旧反映出店主人认真的态度。伯爵大人正想要和坐在柜台那边的先生攀谈,却好像又想起什么,从长袍里抽出一张手绢,开始擦拭我的脸颊上沾着的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泪水的液体。 “不必了…伯爵大人。” 我是想说,没有必要继续照顾一个已经失去价值的人偶。 “就算不是艾莉西娅,让女士满脸泪痕也是绅士的失职啊。” “…!” 伯爵大的语气轻柔却又认真,神情里完全看不到一丝困惑和阴霾。 在我愣住的那几秒之间,他已经收回手绢,又把我后脑那些被雪水弄得凌乱的长发梳理了一遍,没有给我发问和回应的机会,便又回头与那位先生谈论着什么。 待到他们谈话结束,伯爵大人便让我走进一个开在店内右侧的隐蔽房间。 “进去之后,就打开多萝西女士送你的礼物吧。” 伯爵大人这样嘱咐我。 我走进那个房间,一盏昏暗的油灯被小心地固定在一旁,光线映照出一面正对着房门的全身镜。关上房门后,我面对着那面镜子,镜中倒映出的不再是沉着而微笑着的艾莉西娅,只是一位神情胆怯,衣衫凌乱的少女。她有着艾莉西娅的容貌和那头如雪般的长发,却失却了艾莉西娅的端庄和自信,茫然无措地伫立在原地。除了“我”,“那个孩子”和“人偶”之外甚至没有一个名字。 艾莉西娅轻薄的挎包被撕开很长的一道伤痕,里面事先准备好的各种信件浸透了雪水。我伸手进去随意地翻找着,多萝西女士的那个包袱正好夹在众多废纸的中间,很幸运地没有被雪水殃及,只是因为落地时的冲击而被压得有些变形。我把包袱捧在手里,轻轻地解开,随着绸缎包装的滑落,出现在手中的是一套深色的衣物,仿佛是要炫耀衣料本身的纤薄一般,刻意地折叠成了很小的一块。 捏住衣物的一角,小心地让它展开,呈现而出的是一件轻薄异常却又因其大胆的配色而显得格外厚重的连衣长裙,其形制和艾莉西娅常穿的那种贵族礼服相去甚远,几乎是刻意而为地避开了保守的设计,如果是贵族穿这种衣服的话,恐怕会被人当面指责其有失礼数吧。但是,除此之外,却绝对不会有人否认这件衣服精良的做工及其绝妙的美感。 我把多萝西女士的礼物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然后,一件一件地除去艾莉西娅的长袍和礼服。镜中的少女终于褪去所有伪装,只剩下一丝不挂的胴体,除了略显苍白的肤色之外,竟也与人类无异。在黎明初升之时,这位少女还自以为是伯爵大人眼中的艾莉西娅,此刻她却像这样带着一丝羞耻和好奇凝视着自己毫无保留的躯体,这是艾莉西娅绝不会做的龌龊之事,但是,仅仅只是这样的凝视,也足以让某个一直在内心里膨胀脉动的东西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如果不再是艾莉西娅的话,失却存在意义的人偶反而可以被称之为人吗? 伯爵大人又是怎么想的呢?直到现在我才发现,除了艾莉西娅记忆里的那个人之外,我对他竟然一无所知。我固执地认为伯爵大人只是个沉溺于梦境的悲伤男子,但事实又是如何呢?或许在三千个日夜的陪伴里,某种端倪早已显现而出,只是我全然没有注意到吧。如果还有漫漫长夜可以让我去仔细思考的话说不定就能得出答案,可是现在的我就连明天还是否存在都是个未知数。 “啊…伯爵大人还在外面等着…” 没有时间做这种多余而无谓的思考了。 多萝西女士的送给我的这件衣服完全是为了这个身体而量身定制的,没有半点多余的部分,要实际穿上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为了成为艾莉西娅而创造出的这具身体,确切的尺码只有那个人知道才对,多萝西女士说不定直接找到了他,才制作出了这件衣服吧。 镜中的自己,在深色衣料的映衬下有种异样的感觉。明明无论是谁都会说是艾莉西娅的这张脸庞和白色长发,搭配上这件华服,却产生了无论再怎么相似,也绝对不可能是艾莉西娅的感觉。看似厚重实则轻薄无比的衣料紧密地贴合着肌肤,完美地凸显出身体刻意雕琢过的曲线,如果要用一个词简单地描述穿着这件衣服的我的话,那应该是“性感”吧。 完完全全和艾莉西娅相反的概念,是她为了挣脱那段被人们视作污秽的过去,极力在避免的东西。 小心地抱起艾莉西娅的衣物,我走出那个房间。伯爵大人正端坐在店内的沙发上,一见到我就立即迎了上来,旋即又露出惊讶的表情,就连那个坐在柜台观望的先生,也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别过脸。 “多萝西不守规矩是出了名的,不过我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那么,你觉得如何?” “很漂亮,很‘性感’,伯爵大人。” “哦…呵呵,那倒也不错。” 伯爵大人突然苦笑起来,就像是要藏住沧桑的脸庞里蕴含的悲伤。 “您怎么了,伯爵大人?” “艾莉西娅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但她其实不知道,我更中意她坦率的样子。” 好像是怕我误会一般,伯爵大人紧盯着我,让我确信他此刻正在看着我,而不是别人。 我刚想开口,伯爵大人就转过身对那位先生说,让他先好好地保存好艾莉西娅的衣服,然后来到店门口,转身看着我,示意我跟上他,离开这间店铺。 我把衣服递给那位先生,他接过了衣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伯爵大人啊…那是真的吗?那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吗?” 在我转身离开时,那位先生忽然开口,语调里带着莫大的疑惑,却又藏着某种肯定。伯爵大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了他一眼,而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明明已经到了大部分店面开门的时间,大街上却依旧寂静无声,只有一排排的脚印,前往花园的方向,而伯爵大人转身返回时留下的痕迹,在其中反倒显得突兀。 “走吧。” 伯爵大人的语调十分温柔,却带着之前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是要去做一件意义重大的事。 我一步一步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有再握着他的手。 我们迎着冷风继续向前,这身华服在这种严寒的冬日中几乎不能提供任何帮助,但是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关系。考虑到这一层面,这份礼物量身定制的意味就更加浓厚,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应该向多萝西女士道谢。 不多时,我们回到了和那四个贵族起冲突的地方。伯爵大人捡回了他的手杖,没有停步,拄着手杖依旧向前。 前方街道的地面上满是脚印,全都向花园的方向汇聚而去。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我却对它一无所知。但是,我能预感到,这件事情一定不是突然发生的,就像伯爵大人的转变也不是朝夕之间产生的,不过他们之间肯定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在我扮演艾莉西娅的三千个日夜之间,在艾莉西娅落满尘埃的回忆和伯爵大人循环反复的梦境之外,这个世界在悄然变化着,不仅仅是四季更替和生老病死这种显而易见的自然规律,时间正推动某种巨大的力量缓步前行。 我们正被它裹挟着,被迫去面对已然改变的世界。 “伯爵大人。” 我叫住了伯爵大人。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目光炯炯,没有半点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 “您知道艾莉西娅已经不在了吗?”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拄着手杖,眼帘低垂,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我是说,您知道艾莉西娅已经死去了吗?早在我来到您身边之前,艾莉西娅就已经死去了。” 我进一步地追问,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这个答案对于将要离去的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对于必须去面对一切的伯爵大人来说,却是十足重要的。但是,我相信伯爵大人,他已经意识到了这种无法避免的改变,就像他意识到我已经不再是艾莉西娅一般。 沉默的时间很短暂,我却感觉十足的漫长。 伯爵大人先是苦笑起来,双手交叠在手杖上,然后终于吐出一声叹息。 “我知道,或者说,在这几年间,我逐渐感觉到了。我并不是说你做得不够完美,事实上,你一直做得很好…只是,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复杂的东西,它们一直在变化,而我…有时候,尽管你就在我身边,我还是会偶然地想起艾莉西娅仍活着时的希望,于是我不自觉地跟上那些东西的脚步…” 伯爵大人再次叹息,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 “当你对那四个无耻之徒说出那些话时,我终于意识到我早就已经以艾莉西娅的死为前提在采取行动了。” “我明白了,伯爵大人。”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值得顾虑的事情了,伯爵大人一定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我在所剩无几的未来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了。尽管这些有价值的成果并非来自于我的努力,但走出梦境的伯爵大人,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你这副解脱一样的表情,可是会让艾莉西娅妒忌的。” 伯爵大人把他宽厚的手盖在我的头上,一边抚摸着,一边梳理着我的长发。 “觉得自己到此为止的陪伴没有意义吗?” “是的,伯爵大人。” 可是伯爵大人却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有永恒摆在我的面前,我又怎能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在腐朽呢?人类,若是看不到美好的东西,就无法意识到自己活在多么丑恶的世界。” 他环顾这条被白雪装点得纯洁无垢的长街,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 “你一定知道,对艾莉西娅而言,这世上不存在偶然,只有因自己或他人的所作所为而水到渠成的命运。在亲眼见证命运之前,可不要妄下断言啊。” 我也很想见证伯爵大人和艾莉西娅所创造的命运,它一定会在不远的未来开花结果。 但是,人偶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如果不再被使命所需要的话,就必须离开了。 得到了您的认可,只是给这必然的结局又添几分遗憾罢了。 非常遗憾,伯爵大人。 强忍着身体颤抖的冲动,我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而是默默地移开了伯爵大人的手。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伯爵大人?” “花园。” 提到那个地方,伯爵大人不再用那种怀念和安心的语调,而是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念了出来。 我默默地点头,跟上了伯爵大人,和他并排而行。 去见证三千个日夜里我都未能察觉的改变。 去往花园的路途比以往要好走许多,先行者的脚印已经踏实了雪层。我们赶上了前往花园的人潮,落在末尾的人们纷纷侧目,一张张被冷风吹得发红的脸上挤满了复杂的神色。伯爵大人迈步向前,人们便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欣喜,惶恐,厌恶,恐惧,还有毫无由来的期待,这些从人群中放射而出的情感交织在伯爵大人行将踏入的道路上,但是伯爵大人没有丝毫的犹豫,仍旧坚定不移地向着路途的终点前进。 低矮的建筑沿着街道两边的向尽头延伸,腐朽破败的痕迹也随之蔓延,直至街道的尽头,坍塌的建筑围绕着那个在艾莉西娅的记忆中极尽荒芜的花园。寒风穿过建筑的空隙,杂揉着人们的欢呼与哀叹,在街道上空盘旋。伯爵大人抬起头,凝视着苍蓝澄澈的天空。雪云已经散去,黎明的日光散漫地映照着被晶莹白雪覆盖的城市,折射出如宝石般璀璨耀眼的光芒。 艾莉西娅曾经希望这种会随着白雪融化而消逝的光芒因为人们努力而成为永恒。 伯爵大人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微笑。 无言的行进中,我们抵达了街道的尽头,阵阵喧嚣从花园中传出。伯爵大人注意到了我的迟疑,向我张开了他的手掌,我也将手递与他,与他一同踏入这片已然改变的花园。 花园周围的围墙依旧保持着坍圮的模样,但爬满墙面的扭曲藤蔓已经被彻底清除,暴露出其下严重风化的灰黑色墙砖。成垛的杂草堆放在砖墙的角落,落满了厚厚的雪花。荒地中隐藏的路径变得清晰而平坦,积雪被铲到一旁,为聚集于此地的人们指出一条条可以前往花园中心的道路。几排长椅被摆放在道路的两旁,以供路人歇息。花圃中久疏打理的残枝败柳被翻起的泥土掩埋,又被飘落的白雪覆盖,成为新播撒的花种未来的养料。唯有道路旁的一株株遮天蔽日的大树仍旧维持原样,向小道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不时洒落冰冷的雪块。 人们或是聚集在大树下窃窃私语,或是沿着小道不断前行,又或是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我和伯爵大人没有驻足,凭着记忆选择了过去三千个日夜中,每次来到这里时都会踏上的那条小径,前往艾莉西娅和伯爵大人的约定之地,花园中央那棵巨木之下,被荆棘和灌木环绕的亭台。 人们看着我们走过,讶异于与伯爵大人牵手而行的我,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集到我的身上,低声猜测这位有着艾莉西娅的容貌却绝非艾莉西娅的少女究竟意味着什么。在他们看来,这身华服似乎印证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污秽过往,但不加掩饰的美感却又并非艾莉西娅所为。 披着华服的人偶,究竟代表着伯爵大人的堕落还是艾莉西娅的消逝呢? 无论人们究竟是如何认为的,我已经不需要别人给予我的答案了。 步入花园的中心,那株巨木之上,悬挂着一排排随风摇曳的铃铛,不时发出轻微的铃响。巨木下破碎的亭台周围不再是扭曲的植物,而是一片只有些许积雪的平坦空地。多萝西女士正站在那里,在我们踏入中心区域的同时,她也注意到了伯爵大人的到来,朝这边招了招手。 我在这时抽回了手。 “接下来,我只要看着伯爵大人就好了。” 伯爵大人无言地看着我,并没有挪动脚步。 “您和艾莉西娅的约定,应当由您自己来实现。” 在约定之地,您已经不需要人偶的陪伴了。 “如果这是你的想法的话…” “是我的想法。” 伯爵大人闭着眼睛,再度叹息,把目光转向了巨木后的那片阴暗的林地,不知在看着什么。 “那么,你便看着吧。” 说完,伯爵大人快步向前,走上了亭台。 一根丝线穿过那些摇曳的铃铛,沿着树木的主干垂落在亭台上。伯爵大人拉动了那根丝线,一阵阵悦耳的铃响在花园中飘荡,周围那些熙熙攘攘的人们,一时间都看向了伯爵大人。当铃铛回归寂静时,花园里便只剩下涌入中心的人们踏着小道发出的脚步声。 我找到一张长椅,提着长裙坐下,远远地望着聚集起来的人群,以及亭台上伫立的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的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人群,以洪亮而坚定的声音开始他的演说。 那是一位少女的梦想。 让自己所遭受的痛苦不再重现,让这座城市的璀璨成为永恒。 一位少年爱慕少女的美貌,惊异于她的苦难,折服于她的智慧,愿与她携手创造那个她所希冀的未来。 他们终其一生为之努力,为点燃希望的烽火而拾取柴鑫。 但少女在生命的尽头却绝望的发现,这座城市的苦难只是庞大的黑暗带来的折磨的冰山一角。 而少年则因为失去了他所深爱的一切,再也无法前进。 辛苦构筑的篝火落满冰冷的雪花,恶犬和毒蛇窥视着能够带来温暖的柴鑫,意图据为己有。 可是,在倒下的少女与少年的周围,渴望光芒的人们聚集起来,在无法前行的黑暗里保护着篝火。 许久之后,黑暗中亮起一明一暗的两盏摇曳的烛火。 昏暗的烛火是少年与少女的结晶,他在另一盏烛火的光芒下掩藏身形,悄然遁入黑暗。 明亮的烛火是少女的影子,为了让少年再度拥有他的爱,为了让少女的梦想依旧存在,她愿意燃尽自己。 那烛火是如此耀眼,倒下的少年,和渴望光芒的人们,逐渐看清了,在他们周围蠕行蠢动的黑暗,究竟有多么庞大。 他们不得不前行,寻找更多的柴鑫。 现在,明亮的烛火即将燃尽,而遁入黑暗的烛火带着点燃柴鑫的烈焰从摇曳的阴影中归来。 已然站起的少年,即将实现少女的梦想,点燃这堆篝火,然后让这份火焰带着光芒,燃尽黑暗。 “最后,在我悼念亡妻,荒废政事的这些年里,我欠诸位不安于现状的民众,仍旧支持亡妻理想的朋友,以及那位愿意陪伴我三千个日夜,让我走出阴霾的‘女士’一份意义重大的道歉与补偿。各位将在未来数日内陆续收到来自我本人,诺斯·格兰蒂尔伯爵的致歉。” 没有欢呼,没有掌声,也没有唏嘘和唾骂。没有人选择离开。 所有人静静地站在原地,有的人神色淡然,有些人眉头紧锁,还有的人露出了微笑。 伯爵大人走下亭台时,回首望了一眼那株巨木,轻声说了些什么。一旁的多萝西女士会心一笑,轻轻地鼓掌,打破这片沉默。人们纷纷开始议论起来,这场烈焰燃烧起来之后,究竟会带来多少牺牲。而艾莉西娅许诺的那个未来,又是否真的会到来。而伯爵大人只是沉默地穿过人群,没有从最近的路径直接离开,而是刻意绕到了我身旁的那条小路。 他没有对我说什么,只是比了一个特别的手势,随后便沿着小路,步入树林之中。 艾莉西娅有时会想要独自一人留在这里,而那个手势就意味着伯爵大人会在花园的侧门等她。 她所期望的未来,一定会到来的吧。 望着伯爵大人的背影,我无端的这样想。 我回过头,看着面前这位有着一头微卷金发的年轻男子,一副沾染了些许红色的金丝眼镜戴在他的鼻梁上。尽管他面无表情,眼镜后的蓝色双眸里却暗含着一丝诡秘的笑意。 遗憾的是,那个未来里确确实实不会有我的存在了。 “主人。” 或者人偶师、那个男人,称呼并不是特别重要。 介于他创造了我,给予我使命,掌握着我的死亡。也许这样称呼会比较合适。 他朝我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即将给予我正如无法违逆的降生一般不可避免的死亡。哪怕早已知晓自己的命运,无论是喜是忧,在它真正降临时仍然会感到令人浑身战栗的恐惧,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你想离开吗?还是留下来?” 他的手放在我颤抖的肩上,呼出的温热鼻息让我知道彼此的脸庞近在咫尺。 还未等我回答,那只手已经松开了,当我睁开眼睛时,只看到了他戴上帽子转身离去的背影。 “本来还想留给你一些劝诫的话,不过你都怕成这样,那也没必要了。祝你好运咯,另外,记得给自己取个名字。” 那个男人丢下这些话,融入人群之中,就这么消失了。 要我取名字,明明我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和伯爵大人一同离开花园之后,避开蜂拥的人群,从另一条街道前往过去三千个日夜里从未光顾过的地方。那里确凿无疑地印证着艾莉西娅的死亡,是伯爵大人昔日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的真正现实。 当我们抵达时,厚厚的云层再度遮住了阳光,飘落的雪花覆满一片稀稀落落地长着花丛的山丘,一排排整齐的石碑上刻着逝者的姓名。一座冷清的墓园,因与这热闹的时节格格不入而无人问津,但大多数墓碑都有人细心打理,不让逝者蒙尘,不令生者蒙羞。在墓园的左侧,一株盛开着白色花朵的小树旁立着一块独特的狭长墓碑,上面镌刻着艾莉西娅的名字。 这块墓碑饱经风霜,却一尘不染,周围的花草被修建得十分整齐,墓碑前方甚至摆着一根长着绿叶的枝条。 我们来到墓前,真正的艾莉西娅就长眠在这片白雪覆盖的大地之下。 我伸出手触摸着冰凉的墓碑。 眼前浮现出一脸释然的艾莉西娅,然而那却是我自己的容貌。 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她早已不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妇人。 我从未见过那时的艾莉西娅。 身后传来伯爵大人的一声叹息。 “这样就足够了,接下来,是关于你的事。” “是什么,伯爵大人?” “到我这边来,然后…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取个名字吗? 既然伯爵大人也这么说,那么我就想想看,给自己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吧。
  15. 今天刚好可以摸鱼,所以就摸了。 看到有征文,就试着随性写了点东西。 然后突然又不能摸鱼了,希望这几天能补完吧…… ———————————————————————————————————————————— 张屠夫觉得这事越来越不得劲了。 开始的时候,还是挺有意思的。 那会儿知县老爷趴在地上,用求饶的眼神看着他,他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谁不知道赵家庄方圆十几里地,都是那知县老爷说了算,这种大人物,往日里他见到都是要磕头的,平时路过见到都不能抬头正眼看——而他张屠夫这时却一只脚踩着那知县老爷的脑袋,一只手握着钢刀。 生杀大权,尽在掌握。 这让他有种荒谬的感觉,就像戏文里唱的“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一样。 他没有犹豫,一刀就将那知县老爷的头砍落下来,干脆利落。 戏文里又是怎么说来着? 蹉跎半生,今日手起刀落,方知人间痛快! 他还记得那时候几个面黄肌瘦的义军将知县老爷滚落的头颅抓起来,先是沾了点血,又裹了些石灰,然后撺掇着他往那知县的人头上吐了几口唾沫,便用杆子叉着人头高高兴兴的往知县府外跑,远处跟着传来些许惊叫悲泣之声。 那时候的张屠夫是痛快的。 “张将军!大帅喊你入帐中议事!” 传令的小兵打断了张屠夫的忆想,他站起身来,下意识的提了提下摆,直到铁鳞甲被他掀起一块后,他才反应过来这盔甲不是他以往屠猪宰牛的围袍。看着不知所以的小兵,张屠夫张口欲言好几次,最终还是沉下声来:“你且去,俺这便来。” 小兵口中称是,退出张屠夫大帐,张屠夫低头抚脸扭捏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步行到大帅帐中。 而帐中诸将低头默言,大帅面沉如水,见到张屠夫来了,大帅旁边的军师便张口说着。 “张将军,那伪朝之将在我军阵前叫骂,言我军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李将军义奋出击,大意之下,被敌将伤了手臂,现军士士气正低,不知张将军可否——” 张屠夫听不懂那些话,愣一会儿,他朝大帅拱了拱手:“但凭大帅吩咐!” 一炷香后,张屠夫骑着他那肥肥胖胖的矮马,手持着一把大关刀,晃晃悠悠的出了营门。 在他对面不远处,伪朝军士静肃如磐。战阵之前,有一高大神骏白马,马上有一俊朗青年将领,身着亮银甲、手持弯月枪、两条菱尾冲天起、玄色战袍风中飘。 “来将通名!” 那小将远远的低吼着。 张屠夫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就只吐出两字。 “张彪。” 跟着一夹马背,一拉缰绳,就屁颠屁颠的朝那青年冲了过去。 青年将领看张屠夫骑术丑陋,心底暗自调笑一句,手上弯月枪拿将起来,想是要一枪将对方戳落马下,显显威风。 却见张屠夫一言不发,等冲到那青年面前不远,忽而身子一动,一脚凳上马背,又跟着一脚高高的跳起来。 那青年将领见机不妙,赶紧收拾精神,将弯月枪举将起来,却不想那肥胖矮马径直冲来,将白马撞了一个踉跄,而这时,张屠夫已经顺势一刀劈下。 刀口顺着枪身划过,激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青年将领只觉得眼前有事物一晃而过,左肩微麻,须臾间便见得自己的臂膀在空中高高的飞了起来。 山高流水石溅跃,此时无声胜有声。 刹那间,青年将领有思绪千万,汇聚到嘴边。 “卑——” 张屠夫没有等。 青年将领只见得一瞬间周遭景物好像矮了一端,片刻后,世界又好似颠倒了过来。 他见到那白马之上,玄色战袍点点微红。 车轮子轱辘转几下,停在地上。 那双眼睛却仍是睁得大大的。 他终究是不服的。
  16. 今天,我成为了梦想已久的魔法少女,为了保护大家而战斗。 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身为平凡少女的我,突然听到谜之声的呼唤。循声来到某个荒凉空地后,看见了不知名的怪物。这时有一个会说话的小动物出现,授予了我魔法杖,接着指导我用华丽的魔法击败了怪物。我跟牠约定好,今后要一起战斗,对抗恐怖的敌人。 但是,我现在正独自一人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无人知道我的行踪。 心中有一颗疑虑的种子……我必须将它处理掉。 片刻之后,我来到了几小时前曾战斗过的地方。 「我们是XXXX,妳拥有XXX的力量,所以才可以和XX战斗……让我们一起携手努力,勇敢对抗XX……」 心中浮现的小动物告诉我的话语,变得残破不堪。它们已经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废话。 因为就在我的眼前,出现了意料之中的画面。 原本的荒凉空地,摆了很多收拾好的工具。有色聚光灯……音响……爆破装置……是摄影棚中常见的那些特效机械。 有几个大人站在那堆工具附近。而说着刚刚我心中那些话的声音,正从其中一个人口中传出来。 「哎呀~那个小鬼真好搞定,随便编两三个故事骗骗她,再送她一个玩具,她就对我言听计从了呢!」 和可爱小动物软绵绵的声线完全不同,就是个满是奸诈嘲讽语气的女声。 「哈哈哈!我还以为肯定会失败呢,竟然还有熊孩子相信什么魔法少女拯救世界,她应该回去念二十年前的幼儿园吧!」 这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同样也是不堪入耳。在我眼中这些人的身影非常模糊,或许是因为我根本不想认识他们。 「那个丫头也只有脸蛋还可以,感觉花这么多钱有点浪费……算了,反正等盗摄视频整理好,很快就又能赚回来的啦!」 然后,又有一个好像穿着奇特服饰的男人出现。 「那接下来就是我登场啦!帅气的反派大哥哥~原本互相为敌,但之后在战斗中互相理解,接着相爱~」 「真好啊~希望下次老大可以指派我做这个工作~」 「虽然狗血到爆,不过顺利的话,我就可以对她~这样~那样~~嘿嘿嘿~~」 「不好意思,你不是我喜欢的型。」 在几个大人还没能露出惊讶的表情前,他们就已经被我用魔法杖放倒在地上。不是用什么魔法,而是绑在上面的榔头,以及我与生俱来的……怪力。 瞄准要害的几下重击,让他们即使没失去意识,也无法再站起来。 我让沾满血迹、折断成两半的玩具杖滚落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手掌,让心中想哭的那部份去哭。 匿名报警后,我将家里那只小动物送到卫生所,牠项圈上的针孔摄像机和扬声器则是变成了碎片,和刚刚戴过的手套一起进了垃圾桶。 处理完了一切,我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天空,让失去光彩的眼睛映照出月亮的倒影。 「老大……是吧……」 既有老大,就有组织。 也就是说,他们在其他地方做着相同的勾当,诱骗着其他的少女。 「我会……战斗的……」 今天,我成为了梦想已久的魔法少女,为了保护大家而战斗。 战斗的对象不是虚幻的怪物,而是那些真实存在的败类。 ========分========隔========线======== 突发奇想写出的短文 感觉就像低配版魔圆… 女主的年纪就留给各位自行想象啰
  17. 大家好,这里是黑白包子!可能有人已经认识我了,我是在下限区连载的作者 ⁄(⁄⁄•⁄ω⁄•⁄⁄)⁄ 第一次在表区发文好紧张啊,感觉这里文学气息好浓 这篇短篇是一年多前写的,不过只是在朋友间小范围传阅过。读完短篇可能有些地方摸不着头脑,因为预想中这篇短篇是会和其他坑作品共享一个世界观的,不过到现在为止这个世界观下我只产出了这一篇…… 闲话少叙,开始吧!( ゚∀゚) ========================================== 我第一次听说群星坠落之地是在家乡的小镇上,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还满怀着对远方的希望。 「一即全,全即一,星辰运动和人类的命运是连为一体的。」老婆婆的声音很低,很哑,像是枯槁的枝干画出的图画,「掌握着神秘智慧的人可以从星辰的运行中,解读出凡人的命运,看见被无知之幕隐蔽的未来。」 帐篷里阴暗而逼仄,奇怪的香味缭绕在空气中,让我想打喷嚏。 老婆婆粗糙的手在作势欲飞的烛火下像是苍白的树干,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仪器,似乎以黄铜打造,还嵌上了亮晶晶的宝石。 「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行星吗,小伙子?」她问我旁边的家伙。那家伙摇摇头。 谅他也不知道,哼!没文化,这个镇子里的人都只知道看着地上,没一个人喜欢看星星。好不容易有一次外乡人举办的夜市,大部分人居然跑去看那个秃头怎么从裤子口袋里变出兔子!真的找不出更没劲的事情了。 我打算展示展示我的学识。 「有五颗!」我高声叫道。 「答对了,小姑娘,你很聪明。」老婆婆嘿嘿笑了两声,「火星,水星,木星,金星,土星。这五颗行星再加上太阳,明月,暗月三颗大的天体,一共就是八颗,‘八曜’。这八曜是众星之星,天穹之宰,与人世间的命运流动有最大的关联。」 嘴角翘起,我暗暗得意。我又认真看了看那个黄铜仪器,金属的底座上伸出一根细杆,支撑着一片水平的圆片,圆片之外围绕着数不清的圆环,都连接在灵活的机关上可以自由滑行,每层圆环上有一颗小球。 「这个祭坛,同样联通着天空中的星星,」老婆婆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手在黄铜的仪器上虚握,「最中央的圆片就是我们生活的大地,外面的每一个环上的小球就是一颗星辰,最里面的两颗是明月和暗月,中间是五颗行星,最外面的是太阳,还有其他星辰。」她指了指天,说,「这是大宇宙,」又指了指仪器,「这是小宇宙。」 我听得入迷。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东西!修道院有讲过一点点天文学,不过都是些教条,而且总是混杂着无聊的神学理论。原来天空是一个球,我们被包在里面!我趴在桌子上,张大嘴巴,无比神往地看着那个小宇宙,虽然只是个用黄铜造的仪器,但是我认为它确实可以联通天空。 圆环层层嵌套,似乎无穷无尽,它们在机括的带动下缓缓旋转,不紧不慢,这一个圆环穿过那一个的内部,那一个圆环和再那一个圆环绕同一个轴心选择,再再那一个圆环…… 那里!我睁大眼睛。那些巧夺天工的圆环并非无序旋转,而是都连接同一个极点上。在那个极点,无数星辰的轨迹交汇。 犹如星星们的家。 「那是什么?」我能听出自己声音的激动。 「你不仅聪明,眼力也好,」老婆婆说。她弯下腰,透过翻滚的星辰轨道看着我,「这个点是天空的至极,群星都要向那里运行,那是群星升起之所,也是群星坠落之地。」 「我可以去吗?」 「只有最智慧的圣人才能抵达群星坠落之地。」她说,「据说,那里是众神离开这个世界时走的出口,所以有世间一切的智慧。」 我呆呆地看着缓缓运行的极点。 「小姑娘,你想洞悉自己的命运吗?」老婆婆突然开口,她的眼睛中映出烛火的闪光,犹如金色的星辰悬浮在幽深虚渺的太空中,「只要三个亚卡。」 我打了个喷嚏,想问问她能不能打个白条。小孩子身上哪有那么多零花钱? 「放屁。」帐篷深处传来一声怒骂,声音混入了十分凶恶、乖僻与残暴。 「你说什么?」老婆婆怒道。 「什么鬼群星坠落之地,洞悉命运,你就拿这些屁话骗小孩子吧。」 「你这老怪物,给点脸子就上天了不是!」老婆婆破口大骂,方才还声音嘶哑的她突然声如洪钟,真是厉害!「要不是你给的那几个臭钱,帐篷早就把你给踢出去了……」 我猜那老头不叫老怪物,不过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老怪物蹒跚地走出黑暗中,一眼也不看骂骂咧咧的老婆婆,走向帐篷外。在他走出帐篷的一瞬间,篝火的辉光染红了他的背影,我似乎看见一棵苍老得完全用时间凝结而成的古树缓缓地踏着步子。时间的水冲洗、磨损、切割、最后替代了原本的存在,唯一剩下的只有时间的痕迹。 老怪物发出古怪的嗬嗬声,朝地上唾了一口,丢下最后一句话,口音独特。然后消失在门外。 「世界是圆的,星星永远不会到地上来。想追上众星的人最后都他妈的嗝屁了。」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老怪物。那天,外乡人举办了盛大的晚会,有歌唱,舞蹈,杂技,算命。他们来得像一股风,去得也像一股风,但他却留了下来。 ※※※ 每年夏天,就可以看见那颗最亮的星星跳过教堂的外墙,爬上钟塔的石壁,穿过铜钟与石柱的缝隙,绕开钟楼顶端锋利的铁针,轻快地跃到天幕的正中心上,然后心满意足地缓缓滑行。 我不知道这颗星星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它位于哪一个星座,像这种东西我们这个镇子上你是学不到的。我住的镇子不仅小,而且无聊。它只有一条大街,从东南一直通到西北,整个镇子就是围绕着这条狭窄崎岖的石板大街修建的。 镇子里有个修道院,据说很有一段历史。我住在修道院里。 「我可以去镇子外面看看吗?」我曾问守仁嬷嬷。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守仁嬷嬷回答,「大街的东南边是没有尽头的森林,大街的西北边也是没有尽头的森林。」 我很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就算我不接受也没有用,我住在修道院里。这里的孩子不到假期不可以踏出院门一步。就算是假期,也不可能有机会到小镇外旅行。 我就要一直一直待在这个修道院里吗?永远只能看着远方的星星。 ※※※ 那天嬷嬷们都去做守护节礼拜了,我就趁机翻窗跑出宿舍,到祈祷室后面的那块石砖下把我藏的钟楼钥匙掏出来,爬到钟楼上去看星星。钟楼很高,天气正是深秋,似冬非冬的凉风吹得我的寄宿生连衣裙抖个不停。我把脚钩在围绕着大钟的内层铁栏杆上,仰面朝天,把脑袋伸到外面去。冷风挟着我的头发掠过我的睫毛,把我弄得很不耐烦。要不是因为院规不允许,我就把头发剪成短发,哼! 巨大的暗蓝色幔布上,莹莹闪闪地缀满了数不清的星光。圣体升天嬷嬷说星星是天上的火炬,是指引迷路者的路标;而面包店老板认为,星星是璀璨的宝石,是深空女神最得意的作品;小鸭子觉得它们是天上的宝石。我猜这个问题他们都不知道答案。 我觉得,天空是面特别大特别大的镜子,坚硬而剔透,群星是地面上远方村庄和城市的反光,那些我从没有去过的村庄和城市的反光。 我想起了老婆婆提到的群星坠落之地。如果星星都掉到一个地方去,这意味着什么呢?还有老怪物说的话。 「薇薇!薇薇!」 听到这个声音,我努努嘴。 「薇薇!嬷嬷们回来啦!」 在钟楼底下等我的是我朋友,小书呆子芮尔兰,她正是变声的年纪,声音像鸭子一样,所以我叫她小鸭子。 小鸭子满脸雀斑,扎着很土气的麻花辫:「圣体升天嬷嬷到处找你呢,她说你玩你要把那段圣女殉难的历史背完,明天要考你……」 我永远也搞不定背书。大概我的脑子缺少了什么关键部分。小鸭子已经能把历史课本最后一页教会史年表一字不落地背完,而我刚刚能把五大王国一个一个数清楚;小鸭子在教义问答中对答如流,而我连圣女的全名都记不清楚。 我气愤地转身趴在围栏上,看向地平线。 「话说,」我突然问,「你知道那颗最亮的叫什么吗?」小鸭子确实懂很多东西,虽然我想问的她不一定懂。 「最亮的什么?」 「最亮的星星啊。」 「谁知道,叫什么都无所谓吧!」小鸭子着急了,「你快下来吧!」 「那你知道什么是群星坠落之地吗?」 「群星什么?」 「群星坠落之地啊。」我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 「不知道。快下来吧,晚了就要被发现了!你爬上钟楼嬷嬷们会不高兴的。」 我猜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同我说。她不关心,他们都不关心。 我最后看了一眼星空,爬下塔去。 ※※※ 其实对于我而言,跑出修道院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担心这样做的后果罢了。上次我把泻药下在看门的虔诚嬷嬷的苹果汁里,然后趁她上厕所的时候偷了她衣服上的钥匙。可惜她发现钥匙丢了的时间早于我的预期。我差点被逐出修道院。 这次我决定采用迂回的方法。礼拜日早上,我偷偷溜出宿舍,在墙边召唤光明撕裂者。光明撕裂者听到我的口哨,喘着粗气跑过来,在围墙下面朝我吐着舌头。我把晚餐省下来的排骨丢给它,向它布置了今天的任务。 光明撕裂者把骨头啃完,马上奔向修道院大门,风一般冲进门房。顺利极了,门房里响起虔诚嬷嬷的尖叫声,还有瓶瓶罐罐摔破的声音。我趁着混乱溜出了修道院。 我激动地一路小跑,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真是舒爽!没有繁缛冗杂的纪律,没有背不完的经文,没有枯燥无聊的祈祷,也没有唱痛喉咙的圣歌。我边跳边哼着小曲,突然感到脚边有柔软的触感。原来是光明撕裂者追了上来,我把另一块排骨丢给它,奖励它出神入化的业务能力,还有同我亲密无间的配合。 光明撕裂者是和我很亲的一只流浪狗,我给它起了个威震五国的名字。每当我呼唤它的时候,我就会像是一个邪恶的亡灵法师,驱使着和光明作对的怨灵。这是对修道院嬷嬷们的反抗,我很得意,唯一的不足是会被小鸭子责备。 「亡灵法师是邪恶的化身!」小鸭子双手握拳举在胸口,「黑暗!肮脏!罪恶!」 没办法,她是个乖乖女。 ※※※ 我爬上翘屁股,光明撕裂者跑在我前面。翘屁股是个小山丘,是小孩们最热衷的游乐场所。我缓缓爬上了山顶,望向翘屁股的股沟。杂色的小花在九月的风中自由地拂动,草地舒坦地伸展,掀起黄色的波浪,亲吻我的脚面。趴在柔软的草面上,什么都不用想,就这么一直滚下去,滚下去。太好了。 我眨眨眼睛,远处的灌木丛中似乎有一个小屋。从小到大我都在翘屁股上玩,但我实在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一个小屋。我是有一阵子没来这里了,但是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有一栋新的小屋吧? 光明撕裂者突然开始狂吠,我费了好大劲才让它闭嘴。 我大步向前踏去—— 我深吸一口气。 光明撕裂者冲着我吐舌头,一阵初秋的风吹过山脊,灌木丛摇曳,喀拉喀拉。 怎么回事?我还没来得及细想。 「谁?」熟悉却陌生的嗓音。 我像是被嬷嬷呼唤,倏地挺直了脊背转身。愣了一会,才认出眼前是谁。 是老怪物,不知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 话说我什么时候开始叫他老怪物的?不过这确实是贴切的称呼。老怪物披着件就连补丁都看不出原色的难看长袍,拄着一根不知哪捡来的破木棍,一步一步地挪到我面前。那天晚上困于黑暗我没有看清楚,现在我看清他的长相了。我从没有见过哪个男人留那么难看的大胡子,白不白黑不黑,像是一丛秋天枯萎的灌木。绿色的眼睛透过深深的眼眶凝视着我,像是看见了幽灵。我也盯着他,像是看见了幽灵。 为什么他在这里?他没有和那些算命跳舞的外乡人走吗? 「老怪……老爷爷好。」我支支吾吾地说。光明撕裂者躲在腿后面蹭我,没用的东西!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他说。 我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谁?」他又问。 原来压根不记得我了,怎么能这样!亏我那么长时间一直都在想他,简直是忘恩负义!我还期望他会说「哦你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见识不凡的小姐」,结果他居然问我是谁。 我提高声音:「这是我们镇子的后山,我在这里还要你批准吗?倒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说出这话我有些后悔,老怪物的表情变了,我担心他生气了。那就麻烦了,说不定本来可以问这个老家伙一些问题,关于…… 老怪物盯着我看,低头,把脚在地上蹭了又蹭。 接着转身就走。 「喂!」太不礼貌了!居然在少女面前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我追上去。 老怪物老态龙钟,走起路来却大步流星。我简直怀疑他是装出来的。他一次都没有回头,毫不迟疑地踏入了小屋。木门似乎被风推动,轰隆一声自行合上。 我喘着气跑到门前,想都没想就全力踹门。看起来破败不堪的木门居然在我的暴力下毫不退缩。 「开门啊!开门!」我大喊,「我有话要问你!」 其实我完全不想失态的,全是因为这个老怪物太可恶!嬷嬷总说我没有耐心,脾气暴躁,这又不是我的错!光明撕裂者也跟着我一起狂吠不止。 在我的努力下,门终于开了一条缝。老怪物探出头来,满脸怒色:「你是哪家的熊孩……」 他话还没说完,光明撕裂者就扑了上去,犹如饿狼扑食,原始的野性觉醒了! 好样的! 老怪物发出气急败坏的惨叫。 ※※※ 老怪物从大箱子里拿出瓶瓶罐罐,把不知什么东西往手背上的伤口上涂。又把绷带用暗紫色的液体浸湿,绕在手掌上。我以前也被光明撕裂者咬过,不过嬷嬷没有给我弄什么奇怪的药水,而是给伤口敷上草药,然后念经书祈祷。透明的小瓶子里装着各色的液体,我从未见过。 我凑上去,想看清楚些。 老怪物扭过头,绿色的眼睛透过皱巴巴的灰色睫毛盯着我。 刚才老怪物气得浑身发抖,吓得我话都说不出来。不过现在他好像消气了。 「好啦,对不起啦!」我撅起嘴不情愿地说,「我替光明撕裂者道歉,不应该咬你的,都是我们的错。」 老怪物有点诧异:「光明撕裂者?」他看了看蹲在我旁边吐舌头的流浪狗。 光明撕裂者扭过头去吐舌头。 「它叫光明撕裂者哦!吓人吧?」我把狗狗抱起来,举到老怪物面前,「说对不起,光明撕裂者。」 光明撕裂者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老怪物试探性地伸出手。光明撕裂者张开嘴巴露出红色的牙床,吠了一声,吓得他后跳一步。 「它其实害怕陌生人。」我抱着光明撕裂者摸它的头,「你跟它处熟了就好了。」 「不必了。」老怪物走了个弧线,绕开狗狗的攻击范围,坐到张摇摇欲坠的椅子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了,小朋友,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他从水壶里倒了些水到杯子里,推给我。我尝了一口,涩涩的,像是稀释的草药汤,不知是什么东西。 「茶。」老怪物说。 「擦?」没听懂。 「饮料。用曼霍志的茶叶泡的。」老怪物皱着眉,「已经连茶叶都不懂了么?」 还是不懂,不过反正不会是毒药。 我决定忽视刚才他说的没礼貌的话。我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嬷嬷们说话前都这么做:「我叫薇薇安,我住在修道院里,我很喜欢看星星。」 老怪物一句话也不说。眉头紧紧蹙着,似乎从来没有放松过。他的身子缩在椅子里,几乎与背后的书柜融为一体。我猜这屋子里的书是小镇里第二多的,第一多的是修道院的大藏书阁。 我耐不住沉默,问:「您叫什么名字啊?」 老怪物动了动眉毛:「忘了。」 「怎么会忘了?」我提高了声音,但随即又低了下来,「……怎么会有人忘记自己的名字?」 「忘了就是忘了。」 「那……您从哪里来啊?」 「从很远的地方来。」 我嘟起嘴唇:「嗯——好吧。那你是不是懂很多东西?」 「可能是吧。」 什么叫「可能是吧」?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事情说「可能是吧」?我拽着衣角,竭力压抑住怒气。然后端起杯子,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那你知道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叫什么名字吗?」 老怪物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睛睁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说:「在这里,最亮的星是天貘座第三,东方的克罗济人把它叫‘锻造之神的铁锤’。但最知名的名字是赫尔密忒人起的,黯狼。」 「黯狼?可是它也不暗。」 「据说,太古时代黯狼不是天空中最亮的星。」 「还有呢?」身体前倾。 「每年的夏天与秋天,黯狼就会出现在这个地区的天球上,亮度最高可以达到甲等三。古代的赫尔密忒人曾经计算得出,每过一千零二十四年,就会发生一次‘偕月升’的现象。黯狼会和明月与暗月在同一个时间升起。据说在这个时候,众神会回应人类的呼唤。也因此黯狼被披上了神秘的色彩……」 老怪物懂得东西比我想的还要多。我没说什么话,但是他却一直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 「你知道吗?天空分为十六个宫,每个宫区都用一个星座命名。算命师们经常用这十六个宫对应的星座来给人算命。但其实十六宫不是通过星座来划分的,而是根据太阳在天空中位置来划分的,与星座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那些用星座算命的都是骗子咯?」我有些失望地说。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算命……占卜是一种双方都参与的活动。有不少事情是因为你相信会发生才发生的。占卜其实并不能预测未来,它只是因果长链之中的一环,」老怪物的眼神游离,犹如水中游丝,「占卜并非凡人之术,其秘奥远过诸般术法之上……」 不懂。 杯子里的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喝完了。老怪物从水壶里给自己倒茶,但没有丝毫给我再倒一些的意思。时间过得飞快,像是你发呆的时候天边飞过的鸟。 「你住在修道院里?」老怪物问,「你父母呢?」 「不知道,」我坐在椅子上晃腿,「我记事起就住在修道院啦。」 老怪物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脖子上的一条项链。普通的麻绳穿过一片指甲盖大亮晶晶的圆片,看不出来有什么用处。「那么巧吗……」他低下头,「那你觉得修道院的日子怎么样?」 「不爽。虽然是她们供我养我,但是我可不想以后当一个修女!」 「那你想当流浪儿?每天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吃?」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只是觉得嬷嬷们都顽固得像石头。只对礼拜啦经书啦圣女殉难啦感兴趣,其他一概都是别问别想别知道。真不懂她们活着有什么意思。」 老怪物盯着杯子,眉毛几乎挡住眼睛:「教会这个寄生虫早就该铲除掉了,为了自私和少数人的贪欲而生,把人类的尊严和自由败坏得一干二净。」 我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不过听起来老怪物也很讨厌修道院。 「对啊,嬷嬷们每天就是不停地唠叨什么信仰啦拯救啦赎罪啦。反反复复地讲那几个什么圣徒的神迹,尤其是圣女,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她们真的是非常非常信仰她诶!圣女为人类殉难,保护人类免受大洪水的毁灭,翻来覆去地讲。」 老怪物沉默了。 我没注意到:「她们也没有真的见过这些事,鬼知道她们是不是瞎编的?说不定圣女根本就不存在,大洪水之类也都是谎言。」 他低声说了什么。 「可能圣女就是个不小心死掉的家伙,不过是为了掩饰她死得很丢人所以……」 「够了!!」我终于听清了他在说什么,不过这次的音量震耳欲聋。老怪物用力把茶杯扣在桌子上,震得屋子嗡嗡作响,「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听一个小屁孩放屁?」老怪物震怒了,他站起来用拐杖往我身上戳,吓得我滚下椅子,「恶心,真是恶心……不知廉耻,毫无良心,全然败坏……」他边咬牙切齿地叨叨边把我往外赶,用拐杖全无顾忌地击打面前的一切物体。茶杯的碎片落了一地。怒气让他的脸涨得通红,简直是个年轻人。 我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就生气了,只好抱着头往外跑。当我跑出门后,木门又如同之前一样自动轰然闭合,留下我和光明撕裂者愕然伫立。 「老——怪——物——」我气得哇哇大叫。 ※※※ 「小朋友,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纸上画着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年轻男人,旁边写着「皇家悬赏寻人有功者奖励金欧冉三百枚」。我吞了吞口水,这实在是笔大数目,金欧冉是我知道的面值最大的金币。 可是这个年轻男人……我试着想在记忆中搜出这样的人,可惜没有。 「没见过。」我闷闷地说。 「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有任何消息,请通知我们。」拿着纸的家伙穿着黑色的厚棉衣,上面钉了很多铁钉。实在不懂在这样的季节为什么会有人穿那么厚。「我们会提供一笔赏金。」 「三百个金币?」我两眼放光。 他皱了皱眉:「这是国王提供的赏金,你把这个人交给陛下就可以领赏。我们不会给提供消息者那么多。」 他离开了。转身时,一截包裹着皮革的木柄从他的腰间露出来。那是剑柄吗? 一个身着长袍、头戴高帽的女人走近他,和男人交谈了几句,我只抓住了几句。 「我觉得我们的画像可能根本就是错的。」 「怎么?」 「这家伙应该技巧高超,易容之类的秘术应该不在话下,他完全可以伪装成一个年纪更大的人。」 「……不太可能吧。」 然后就听不清了。 我漫步在街道上,又回到自己思绪中。 自从老怪物把我赶出屋去后,我就一直没有见到他。这家伙似乎从来不用出门。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镇子定居,这里没有人认识他。还有一点很奇怪,老怪物的屋子建在小镇东边的小丘陵上,但是,我从来不记得翘屁股上什么时候有一座石头砌的小屋。不可能是老怪物找人来建的,因为这个小镇太小了,假如有人大兴土木,不超过太阳晒到翘屁股另半边屁股的时间全镇人都会知道。小屋在半山腰靠近股沟的一侧,环绕在数簇生长得无法无天的灌木丛中。或许是灌木丛吧?我想,所以从来没有发现过小屋。 「薇薇!薇薇!」小鸭子迈着小鸭子般的步伐跑过来。 「干嘛?」我没好气地问,很不爽她打断了我的想法。 「你知道吗?」小鸭子做出一副很神秘的表情,「镇上来了个怪老头!」 「哦。」 「你知道了?」 「翘屁股上面住的那个嘛。」 「翘屁股?」她惊讶道,「你还知道他住在哪里?我听说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藏在灌木丛里的房子多半很难找见吧。 「那老头据说有点问题哦!」她悄声说。虽然说是个优等生,但是还是很喜欢这样的话题,「有人看见晚上他在修道院后面鬼鬼祟祟的,不懂在做什么。」 「他可能信仰圣女吧。」说不定是因为我对圣女不敬他才赶我出门的。 「那他干嘛不直接进教堂?还有人说,看见他在另一个晚上拖着一具尸体回家!太可怕了!」 原来这家伙晚上才出门。 「还有呢?」 「有人看见他在自己房门前绘制恶魔的图案!等再去看的时候图案就消失了!」 「那真是可怕。」我淡淡地说。 「可怕极了!」小鸭子对这些事情毫无怀疑,「说不定他崇拜恶魔!说不定他是个巫师!就是书上写的那种专门用黑巫术害人的怪物!我们镇子就危险了!……」 小鸭子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她一旦进入状态了谁都拉不回来。我嘴上毫不关心地应付着,内心却翻江倒海。 假如小鸭子说的是真的,那么老怪物就真的是个……不平凡的怪物。既然是怪物,就一定懂很多东西。他肯定知道小镇之外的地方,知道大海的波浪,知道其他地方的居民,知道巨龙和精灵是否存在,知道星辰从何而来,知道我不知道的。 但又不禁有些害怕,老怪物会不会用恶魔的知识让我堕落吧?我听说过嬷嬷们提到过这类事件。 但我不怕!我可是驱使着邪灵的亡灵法师,桀桀桀桀桀! 于是,我决定潜入老怪物家,一探究竟。不管他是亡灵法师,还是巫师,还是什么魔鬼的代言人,我都得弄个明白。 ※※※ 我选择在夜晚开始行动,这样也方便避开嬷嬷们的视线。 秋夜的翘屁股上寒风阵阵,我有点后悔没有穿厚衣服出来。我深深吸了一口甘冽的青草味道,向前走去。 屋子黑漆漆的,像黑夜中大海上的孤岛。看来他已经睡了。我从后墙的窗户翻了进去,静悄悄地落在地上。 光明撕裂者翻进来时碰倒了一个铁杯,吓得我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光明撕裂者乖乖地蜷缩起身子,愧疚地看着我。 当确定没有人听见时,我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向另一个房间。地上堆满了体积很大的箱子,移动起来非常困难,稍不留神就会撞上障碍物。我睁大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不禁倒吸一口气。 这个房间里的四壁都是书架,堆满了积尘的书籍。我缓缓地走过巨墙般的书架,端详着浩如烟海的书籍。我有些失望,绝大多数的书籍上的字我都看不懂。我抽出一本看得懂书名的书。书页摸起来又湿又凉,像是蛇皮,还很沉,我几乎怀疑书页是铁做的。随便翻开一页: 「……卡哈莫拉式降灵的仪轨的核心在于熟练地掌握三条脉轮与内阵虹芯间幽力的流动关系……」 我讪讪地把书放回去。 我走到一张桌子前。桌上有很大的一张木板,其上繁复瑰丽的螺旋图案像群魂的舞蹈,难以理解的符号仿佛疯人的涂鸦。一旁摆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瓶罐,无一例外都覆满了尘灰。这个房子已经很长时间没人住了。 我突然注意到远处的一个黑影,一股寒流滑过脊背。走近一看,原来只是一具盔甲。假人站在固定的底座上双手拄剑于地,铁锈像是膨胀的青苔。我送了口气,伸去手去—— 假人猛然挥起手中的长剑,锋利的锐鸣划破空气,剑锋狠狠地斩下。我狼狈地滚在地上,堪堪躲开假人的攻击。 假人收回长剑,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机关齿轮扭动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什么鬼啊……」我瘫坐在地上,差点想要哭出来。意识到这玩意只是个假人后,我才站起来,拖着发软的腿缓缓挪动。 这时,隔壁传来交谈声。不会被发现了吧?我屁滚尿流地躲进一个角落里,全神贯注地听着隔壁的响动。 「……别耍花招了,老爷子。」熟悉的男声,对,是上午向我打听人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老怪物的声音裹着难抑的怒气,我可以想象他眉毛翘起来的样子,「你们再不走我就要叫人来了,半夜未经允许私闯民宅,你们这是违反伯爵的法律的,知道吗?」 「这是王室特许搜查状,」纸页窸窣,这次是个女人的声音,应该是上午见到的那个高帽的女人,「我们奉王命而来,珀塔科特伯爵忠于国王陛下。若见光荣仲裁庭签发的文件,便如觐见陛下。伯爵也无权过问——」 「没必要解释这些,」之前的男人变得刁蛮,「糟老头子,你以为我们吃饱了撑的来陪你兜圈子吗?你要知道你现在居住的房子属于一个被国王点名的人。你只需要告诉我究竟是谁给你的这座房子,我们就会离开,然后你也可以好好过你的日子。如果你仍然负隅顽抗,我们就不得不带你离开去好好聊聊了。」 把老怪物带走?不行! 老怪物声音越来越高:「有屁快放,别在那磨磨唧唧。什么卵蛋国王仲裁庭,我见到了一个个踢他们的蛋。这栋房子就是我的,不是什么他妈的其他人给我的!」 「不许对国王——」 女人打断了男人的反驳:「不可能,这栋房子周围布下了复杂的结界,没有界主的允许几乎找不到这里,怎么可能是你的房子?你身上根本没有半点‘气息’。」 「那你怎么找到的?」老怪物似乎来了兴趣。 女人语调骄傲:「我可是本国仅有的三个得到镜冕认证的阵导师,发现隐蔽类结界的蛛丝马迹是小菜一碟。」 「这也能封为导师了?镜冕如今也就这等水平。」 沉重稳定的踏地声,似乎是个很重的人走向前来,皮靴砰砰作响。 「我们不知道您的身份,」皮靴男嗓音粗犷沉重,有力得令人畏惧,「不过您似乎与守扉人相识。请勿误解,我们前来并无恶意。国王陛下如今正面临千年难遇的重大危机,陛下需要贤士来帮助王室渡过难关。」 前一个男人压抑着愤怒:「他认识守扉人?我看他就是个为老不尊的混蛋。」 「如果我是那个什么狗屁守扉人,我才不去接这个来路不明的差事。尤其是在看到亲切和蔼的邀请者都揣着刀剑的时候。还要帮脸都见不上的王室度过难关,同情心大泛滥了吧?」 「守扉人是太古圣徒意志的继承人、人类全境的守护使,长存于原初之日至审判之日的永生者,巡游在地上的漫步者,现在王国正处于危难之中,难道他就隔岸观火吗?」皮靴男侃侃而谈,丝毫没有被激怒。 「你找那神圣得不用亲自拉屎的守扉人说去,别跟我逼逼。」 「您不愿意合作的态度让我们很为难。」皮靴男声音低沉,他踏前一步,「动手吧。」 随即是响亮尖锐的啸声,我意识到那是他们拔剑了。我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推动假人撞开了房门,然后扯着嗓子大吼:「不许动!」我意识到我的大吼实质上就是个孩子的尖叫,但我仍然希望这能吓住他们。 滑行的假人如我所愿地撞上了其中一个人,把他冲得失去了平衡。机关触动,长剑挥出,斩击在地。但是速度太慢了,那个男人侧身一闪,一脚把假人踹倒在地。 「上!光明撕裂者!」我开始有些后悔它的名字起得太长。 狗狗嗷地一声向皮靴男飞扑而去。皮靴男不慌不忙地举起右手,挡住了光明撕裂者的撕咬。意外的是,他的衣服很厚,似乎根本咬不穿。 我一咬牙,拉上老怪物的手:「快跑!」我向着大开的房门,拉着老怪物冲进了寒风呼啸的黑夜之中。屋外看不见星星。 ※※※ 不知跑了多久,老怪物一把甩开我的手:「放手!你在干什么?」他似乎比刚才还要生气,似乎我把他救出去比那些人威胁他更让他大动肝火。 「我在救你啊!」我实在不能理解到底老怪物为什么而发火。 「扯淡!我要求你救我了吗?那些小兔崽子——我会怕他们?别总是自作多情地缠在别人身上,乳臭未乾的丫头!上次让你进了门,就是给你能打滚撒娇?滚回你的修道院,别在晚上出来瞎晃荡,这次你遇上我,下次就不知道会遇上谁!」 我鼻子不由自主地发酸,脑子有点晕忽忽的。真是没用。 「我东跑西窜,就是想找个地方能够好好让我一个人待着,不用再被那些贪婪之徒年复一年地通缉、追杀。这是我最后几个隐蔽地之一,然后你把它的结界给捅了个洞,让那些带拿血换钱的家伙溜了进来!」 老怪物呼呼地喘着气,似乎在思考还要说什么来骂我。 我很想骂回去,如果是平常我一定会这么做的。但现在我没有。我突然明白他不是真的发火,那是一种混杂着疲倦、无奈还有颓败的失望。他那样用力地握着项链,墨绿色的眼睛中满是落叶般的灰败。 「我只是想去群星坠落之地看看。」我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哭腔。 老怪物仍然重重地喘着气,不停地抚摸项链,但他慢慢放松下来,像是放松警惕的野兽。他的绿色眼睛像是动荡不安的大湖,潋滟着飘忽不定的光彩。他沉默了很久,身子在黑暗中混成一大团密不透风的黑影。远处的深林中虫鸣阵阵,层层的云弥漫住天空。 他在想什么呢? 老怪物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一阵刺眼的强光晃住了我的眼睛。 「别动,否则下辈子你都别想再走路。」皮靴男语气冰冷。 那群人慢慢地围了上来,有的人手持弓箭,其他人手上都握着刀剑。女人的手上牵着一条明亮的银丝漂向空中,连接着一团耀眼无比的白光,像是明月落到此处,把地面照得雪亮。 「我们本来可以把酒言欢的。」皮靴男慢慢地走上来,他捂着被光明撕裂者咬到的那只手,声音中浸满了生铁般的冷硬,「现在好好想想你该怎么答复吧。我们可还有很多话题要聊。」 我踏前一步,想要用我会的所有脏话把皮靴男祖宗都给骂一遍,但老怪物却伸手地拦住了我,柔和而有力。我诧异而视,老怪物不慌不忙地在地上缓缓地踱步。 「算啦,算啦,」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总是跟你们耗着,我老骨头也经受不住。我什么都会说的。」 皮靴男冷哼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怪物开始绕着我兜圈子:「不是我说你们,我一个老人家,脾气又不好,你们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我家,我怎么能不生气?我这个人性子犟,吃软不吃硬,碰上石头就想去撞。要是一开始我们就好好谈,大概就不至于那么难堪了……」 「别跟我套近乎,老东西,说重点。」 「好好好。其实这房子是我认识的一个老朋友给我的。他嘱咐我说这片土地对他而言意义重大,定要好好看管,不让外人靠近……」 「他长什么样?」 「个子不高,绿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南方人面孔,口音很奇怪,不像是本地的人。」 那群人交头接耳,似乎在确认特征。老怪物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动作越来越不像个老人,脚步有如浮游的行舟,身形仿若舞蹈的祝祭。 「那可是个奇怪的人呐,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人。明明年纪轻轻,可是做起什么事情来都慢吞吞的,一点青年人的活力都没有。也不去找女人,好像是个性冷淡。因为口音奇怪,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人,他也从来不提自己家乡的事情。不过我看这人就是个蠢货,胸无大志,脾气又臭,满嘴脏话,成天就知道捣鼓些阴阳怪气的东西……」 「你觉得他多大了?」女人问。 「二三十岁吧?很奇怪哇,这个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的,比一些老头还老头……」老怪物拍拍脑袋,突然调转方向,从另一个方向绕我兜圈,脚步拖曳在地上,却不显蹒跚,反而像在踏着无声的鼓点,「对了,说到这个房子,他那天突然说要交给我保管,说是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因此拜托我帮他看看这间屋子。他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房子里的书不要乱动,都是绝版;房子里的假人不要乱动,有很重要的纪念意义;房子里的咒术板不要乱动,那是古董;不要让小孩和动物进屋子……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要随便到房子后面的空地上去,」老怪物的语速减慢,趋于低沉,有如远空雷鸣,步伐却愈来愈紧,连双臂都大开大合地在空气中挥动,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画板,「——这里曾经是一片墓地。」 那个自称阵法师的女人突然高呼:「快动手!他在步踏施法……」 老怪物舞蹈般的步伐戛然而止。他停在我的面前。熟悉而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难以言状,无可描述,沛然莫御,似乎是……故人相逢。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被激发了,像是嫩芽突然破开岩土的桎梏,沉眠已久的书籍被重新翻开,清澈的甘泉重新洗刷干涸的土壤,江河中毫无凝滞地从星空中倒灌而下。老怪物用尽全身气力狠狠地在地上猛踏了一步,口中吐出秘奥的字眼: 「阿提目多伽!」 一大股极炽热又极冰寒的力量从他的踏足点放射开来,顺着他的足迹环绕,又刹那间消散,似乎渗入了地下。我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这股超乎想象的力量以超乎五感的方式被我真真切切地感知。 「墓地……墓地!」女人惊叫道,「这家伙是个——」 她手中乳白色的荧光熄灭了,黑暗的山坡上只能听见她最后一声惊恐的惨叫: 「亡灵法师!」 看不见的枯败的手臂从土地中暴裂而出,攀附在措手不及的人身上。他们发出愤怒的吼声,长剑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人们漫无目的地四处挥砍,试图切断那些不断攥抓在自己身上的枯瘦手臂。有几个人在脱离了束缚后开始逃跑,全然不顾仍然处于危险中的同伴。皮靴男一边挥砍不断攀附在自己身上的异类,一边大吼着试图稳定人心,然而对于黑暗的墓地中复生的死者的恐惧压倒了一切,没人还听从他的命令。 老怪物拉住呆若木鸡的我的手,低声道:「走!」 ※※※ 「你居然是亡灵法师……」 「我不是亡灵法师。」 「可你刚才……你让墓地里的尸体复活了,然后袭击了他们……」 「你看见骷髅了吗?」 「没有。」 「过来,蹲下来。」 我蹲下来,有点害怕。老怪物也蹲在我面前,用手掌指着一小块草地。云层散开了,月光洒下银辉,给草叶描上了银边。 「阿提目。」老怪物低声说。 犹如神迹,那片草地下的泥土隆起,一株新生的嫩芽像是吹起的泡泡一般窜出,墨绿色的叶子围绕茎干旋转舒展,细小的花苞转瞬间膨胀绽裂。弹指间,一株白色的野花凭空出现在草地上。 「一个小把戏,」老怪物一脸笑意,「山坡上有很多灌木的种子,只要听到信号就会快速生长。被灌木枝干缠绕在黑夜中的触感不亚于白骨附身。」 真是不可思议啊,我懵懵地注视着那株花。我也曾试着养过花,不过还没有开花就枯萎了,而小鸭子养的花总是长得很好,后来我再也没有养过。 然而,这株瞬息怒放的野花现在正在衰败,水分逐渐离它而去。皱缩,颓萎。 他挠挠头:「我在这方面挺差劲的。怒放之物不长久嘛。」 「你不生气了?」我问。 「生气?」老怪物恶狠狠地说,嗓音沙哑,「我当然生气!我这人最记仇了。你不仅未经允许闯进我的房子里,乱翻我的收藏品,还用我珍藏的假人来撞人!」 我嘟着嘴默默不说话。 然后老怪物笑了,笑出声。 实在是很古怪的笑,难以理解的笑。而且我也没有听见过这么难听的笑声,一种毫不顾及他人感受的笑声,只是自己在那里笑啊笑啊笑,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笑出来。 「你还真以为我生气了,小屁孩?」 「我不叫小屁孩,我叫薇薇安!」 他的老手重重地在我背上拍了两下。然后像个小孩似的坐在地上,笑着几乎要背过气去。最后他终于停住了大笑,但止不住身体的抽动:「我带你去。」老怪物说。 「去哪?」 「群星坠落之地呀。」他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你说那个地方不存在……」 「我记错了。这个地方确实不存在,」他粗暴地说,但眼神却变得温和,「不过你知道她在哪里。」 什么意思?我摸不着头脑。不过老怪物也不是第一次冒出这种疯言疯语了。突然,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溢出了什么,但是定睛一看,又消失了。 秋风吹走了最后一丝云。满天繁星。 老怪物抬起头,看向那颗最亮的星星,喃喃自语。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最亮的星星在天空中不紧不慢地闪着。她只是千年万年地在那里,等待着。 等待着。
  18. 当的一声,平常哪怕是一点的刮痕都能让少女心疼的品红色巫师杖掉落在地。 然而少女此时已经完全无视了法杖,紧紧抓着来人的领口大声的质问着对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宝雅姐姐怎么了,你说啊!” “咳咳,好难受。” “抱歉,我太激动了”少女慌张的放开了来者的衣领 “咳咳,我能理解。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比你更激动。可是宝雅教官确实牺牲在了保卫梦洛克的战役中。” “怎么会这样!宝雅姐姐!” 少女仿佛失去力气一般坐在地上。 “我知道你和教官之间感情很好,但是教官的牺牲已成事实。所以希望你能够尽快振作起来。还有这个是教官留下的东西,希望能帮助你振作起来。我还有任务就先走了。” 来人将一本笔记放在了桌上,悄然离开了房间。 许久之后少女站了起来,翻开了书抚摸着那写有最后的留言的书页 “去守护普隆德拉,带着我的份一起”看着 “姐姐,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黑发盖住了少女的面容,房间里只有少女的呢喃回荡着。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成为了基因学者啊,真让我大吃一惊。明明几个月前你还是元素和大法双职业的超强冒险者” “那是您指导的好”黑发少女笑着回答道 “没必要奉奉承我,你的努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是不知道,当时你说要成为炼金师的时候雷藏那叫一个暴跳如雷差点把我这里都拆了。不过转眼你都成了如此优秀的基因学者了,身为导师的我也倍感欣慰。我能教的都已经全部交给你了,剩下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谢谢老师,那么我走了。”说着少女离开了房间。 一间研究室内,少女正伏案在桌前写着什么。若是有人仔细听就会发现少女所在研究的可称为是禁忌中的禁忌。 “根据记载时间管理人拥有看穿过去未来的能力,这个能力的来源是其心 脏,但是死去后这个力量就会消失。那么只要在其还活着时候活体取出再拥魔法将其躯体封印进心中内部就行了,借由这种力量还能扭转时空甚至回到过去。不过貌似有些代价呢……” 少女轻抚自己的长发,说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灵魂的话,我记得死者的灵魂都是去了尼夫海姆吧。按照姐姐的情况,灵魂被死亡女神认可的概率很高。这段时间用不少魔物炼成了贤者之石,应该能够直接交易到。如果不给的话那就直接开战,反正那里都是死者也无所谓波及到周围了。我就不信那位女神会看着人类在自己领地大闹。届时就能用永恒之枪让其就范。”少女拿起放在身边的两把武器,宛若看着艺术品一般“反正最坏的情况就是弑神罢了。” “对了宝雅姐姐的身体在之前的保卫战中已经损毁了。炼金术和基因技术能够重新炼成新的身体。关键是新身体和灵魂之间的适应性问题。天地树叶子的复活是借由灵魂尚未离开躯体的情况下,用天地强大的世界力量复活的。那么用更强大的天地树树芯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虽然话是这么说……” 少女仰起头,手指提住下吧做出思考的动作“问题是天地树在汶巴拉,但是不一定能找到好的。对了普隆德拉的大教堂那边有一个圣职者常年供奉的一节世界树芯。用那个就可以了。”说着少女开心的笑了出来,抱着一本笔记开心的跳着舞“太好了,宝雅姐姐。很快我们又能够再见面了呢。事不宜迟,准备出发” 少女在钟塔大闹了一番,心满意足的拿着时之心离开了。空留下倒塌的钟塔在叙述者无情的暴行。 少女拿着贤者之石前往冥界。当少女回来之时,留下的时空荡的尼夫海姆。城中的雕像早已不在,只有一具被枪贯穿的尸体遗留。 少女前往伟大的教堂带走了树芯。留下的则或哀嚎遍野的教堂,有的人灵魂受创,有的精神收到冲击,有的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集齐材料的少女来到南门外的营地之前,那里曾经有另一位少女曾存在过。如今空无一物 “马上就能见面了呢,宝雅姐姐。”少女面带微笑着。 伴随着庞大的魔力,曾经陷入永眠之人再次睁开了双眼。 “宝雅姐姐”少女欢心的呼唤着醒来之人,少女走向前希望再次拥抱归来之人。 回应少女的是一记无情的耳光,笔记掉落在地。 “你都做了什么啊,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情。你知道这样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我……我只想宝雅姐姐能够回来而已,为什么…” “因为我的复活会导致普隆德拉的毁灭,这颗时之心已经告诉了我一切。我看见了那个毁灭的未来。” 时之心展示给宝雅的未来,是宝雅最不希望看到的未来: 倒塌的钟塔里成群的魔物涌出,导致艾尔帕兰和卡普拉们忙于奔波。导致城镇中的传送无人掌控。 失去女神的冥界无法控制亡魂,巴风特为首的一众魔物再次来袭。普隆德拉再次陷入危机。 圣职者的倒下让冒险者们无法拼死一搏,导致战场越加胶着败北早已注定,毁灭无法避免…… “我这么做都错了吗……我只想让姐姐你活过来啊。”少女大声的哭泣着 “真是的,为什么到现在你这丫头还是让我这么不放心啊。”宝雅无奈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别哭了,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用这颗**的力量。” “等一下姐姐,用了这个力量会……”少女急忙劝阻到“用了这个力量姐姐你会消失啊!” “我知道啊。但是我看到了哦,那个不用我担心的未来。所以这是我的选择。”宝雅笑着捡起了笔记,翻开了曾经留下的那句话,展示给少女“记住了,这次一定要连我分都守护下去。”说完笑着把笔记递给了少女。 “宝雅姐姐……”少女流着泪接过了书本。“我会的,这次我一定会守护的。” “是吗,那我就安心了。”宝雅笑着给了少女一个拥抱,然后笑着离开宛若只是去旅行一般“那么我走了。啊!对了至少在最后笑着送我走吧。” 少女擦干眼泪,笑着说道“那么一路走好,宝雅姐姐!” 普隆德拉南门,一名黑发的初心者走到了宝雅的面前说道“宝雅姐姐,我任务完成了哦。” “很厉害呢,你现在可以拿着这个去转职了哦。对了,想好转职成什么职业了吗?” “嗯,我想成为一名伟大的魔法师。”少女结果信笑着回答道 “那么,你要努力了。好了快点去吧,记得转职后记得来给我看看” “好的,姐姐我走了。”少女欢快的离开了,不久之后转职成为魔法师的少女回来了,同时属于她的冒险也开始了。 入夜宝雅的房间里,房间的主人坐在桌前翻阅着笔记。在笔记的最后一页下方有黑色的碳笔涂抹,显示出一行白色的字。似乎是写下这段话的人当时没有笔在身边,只能用手指划出痕迹。只见笔记上写着: “这次就原谅你了别再犯了。以后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了明白吗!以后就拜托你了,我亲爱的妹妹 ----- 爱你的宝雅姐姐” “姐姐,我会连你的那一份一起努力的。”金色的马尾散开化为黑丝拂过少女的脸庞,宛如亲人的安慰一般。 “我就是冒险团的教官,宝雅!”
  19. 写在前面: 第一次参加同盟的活动,很开心!于是上班拼死摸了两天鱼,写了个这个不知什么鬼出来。 本来只想写两千字完成目标就好了,结果两千字一到双方还没开始打。 越写越乱,大大们随便看着玩好了 另外:两个猎魔人的名字,取的是accounting和finance的谐音,吾辈财会狗的一生之敌。。。。 泰晤士河畔的孤舟 1 一九一四年十一月,凌晨。冷风中的伦敦城。 巡洋舰“伯明翰”号扬着滚滚浓烟,沿着泰晤士河自东向西缓缓驶来。经过塔桥的时候,它六英寸的大炮略微扬起,以二十五度的斜角指向天空。汽笛就在这一刻响起了,但这还不足以将泰晤士河从沉睡中唤醒——虽然联合王国已经向中欧强国正式宣战,但鲜血毕竟还没开始肆无忌惮地横流。战争的恐惧,要在数年之后,才真正从法兰西广袤的平原上横扫而来,一路摧枯拉朽——一直越过阴霾密布的英吉利海峡。 在泰晤士河旁冷冷望着这一幕景象的,是一名身穿联合王国军服的少女。 那是几乎无人注意的角落,几颗古树掩映的河边堤岸。夏洛特·曼彻斯特就这样站在深秋的冷冽之中,望着军舰那巨大的黑色暗影从远处驶来。她顶着尺寸明显偏大的檐边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庞。身上的军装已经明显有了褪色,裙边则镶上了崭新的银白色蕾丝,在那之下则是白色的裤袜。从头到脚,几乎所有肌肤都隐藏在织物的覆盖下,只剩一角鬓丝露在外面。而就连这一小缕头发,也因为云层缝隙中照射过来的一丝朝阳而有了微微刺痛的感觉。于是少女伸出了右手——覆盖在白色丝质手套下的修长食指微微弯曲,将军帽向下拉了些。她对自己的头发向来是十分爱护的,虽然现在已经为了方便行动而剪短了,但至少来自于阳光的伤害,还是需要最大程度地予以避免。 ——至少不能因为帽子没戴好这种愚蠢的原因,就使得头发被阳光焚烧殆尽吧? 那可太丢脸了。 在帽檐的掩护下,夏洛特费力地转过头去,勉强望了一眼东方——没错,可恶的太阳正在远处的海平线上,一点一点地向天空爬行,时刻准备着伸出它火焰般的触角——那是这个恒星最为强大的武器,虽然已经跨越了无限死寂的宇宙和坚厚广阔的大气层,但还是足以催破坚冰,点燃焦木,以及消灭一切只能隐蔽在黑暗中的生物。 譬如……吸血鬼。 2 身为这个族群中的一员,夏洛特并不像其他吸血鬼一样因自己的血统而骄傲。与之相反,她渴望着能有朝一日在太阳底下行走。那沿着天际无限蔓延的阳光是那样的强大,一视同仁地拥抱天底下的一切。假如它能够不再灼烧自己的肌肤和头发的话,很可能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东西了。 然而至少在现在,它仍然是夏洛特最大的敌人之一。如果不是因为“伯明翰”号比计划晚了六个小时抵达的话,它此刻仍然将沉睡在地平线下。而夏洛特只需要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登上军舰侧舷,把睡在贵宾室里的那个男子一剑刺死就行——这是她来到此地的使命,虽然听上去困难重重,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任务,尤其是对于这名天赋异禀的吸血鬼少女来说,哪怕是不慎遭遇了卫兵,她也有把握在一瞬间干掉三四个。 然而,随着黎明的到来,吸血鬼的力量也开始逐渐衰竭。不仅如此,在失去夜色的遮蔽之后,被军警发现的几率也将直线上升。他们的枪弹未必能直接杀死吸血鬼,但仍足以使暗杀行动化为泡影。于是少女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短刃——尽管还未饮血,但武器已经开始变得沉重了。 所幸此时“伯明翰”号正在逐渐接近河岸,最多数分钟之内,就能接近到足以攀登的距离。于是少女最后一次环顾四周,尚未醒来的伦敦城依旧如同之前的每一个夜晚一般,灯火通明,但死气沉沉。“是时候了。”少女暗自想道。她的裙角在风中猎猎飞舞。 只要干掉那个人,就可以回家了。 3 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不必继续在异国他乡的放逐生活。这并不仅仅是少女一个人的梦想,更是被放逐到英格兰已经百余年的,整个曼彻斯特家族的梦想。是的,那个人……那个来自祖国罗马尼亚的,政府特派的公使,布加勒斯特男爵。只要杀掉他就好了。假如他死在伦敦的话,那将对目前风雨飘摇的欧罗巴造成多大的影响! 诚然在和平年代,一位大使的死亡或许只是一件出乎预料的悲剧事件。联合王国会向对方致哀,死者将被包裹在在花环和国旗之中,两国的外交并不会因此而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裂痕。但如今是一九一四年,巴尔干血流漂杵,法兰西硝烟弥漫,连庞大的俄罗斯也无法幸免。整个欧罗巴都已经自发地分成了两派,互相之间舍生忘死地搏杀。依旧置身事外的,也就只有包括罗马尼亚在内的少数几国了。 很显然,一旦罗马尼亚加入中欧强国,联合王国的巴尔干盟友就会立刻崩溃,下一个遭殃的很可能便是俄国。相反,如果罗马尼亚与联合王国并肩作战,中欧强国就不得不面对多条战线,最终等来的很可能是凄风苦雨。正因为此,交战双方都在极力拉拢罗马尼亚,为此不惜开出高额筹码。 各种威逼利诱之下,整个罗马尼亚都在为此而喋喋不休。布加勒斯特男爵作为亲联合王国的代表人物,也正是为此而前往伦敦。假如男爵就在此刻死去的话,不仅他这一派将失势,更会在瞬间引爆民众的舆论,导致整个国家不可避免地倒向德奥一方,从此挥戈走向欧罗巴的战场。 这正是夏洛特来此的目的——尽管那并不是她的本意。 4 “杀了他,你就可以回家。” 来自族中长老的许诺是千真万确的,而少女也愿意为此而努力——只要干掉男爵,她和她的族人——尽管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尽是老幼妇孺——就可以回到久违的故乡,再也不必在异国徘徊,再也不必拿剑,再也不必…… 少女的神思就在那一刻戛然而止。气息……身边有杀戮的气息。身体内属于吸血鬼的本能就在那一瞬间觉醒。少女猛然向后跃开,伸手入怀,掌心多了一柄闪亮的短剑。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无声手枪沉闷的声音。一发子弹擦过脸颊,炽热的火药灼伤了她的肌肤,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更多的子弹则在同一时刻接连而至,但毕竟晚了一步,最终没有一发命中。 电石雷火的瞬间,夏洛特已经看清了袭击者的身影:站在约三十码外一棵树下的红衣女性,以及站在她身边的,手持短枪的黑衣男性——子弹毫无疑问是从那支手枪里射出来的。很显然这两人在夏洛特的吸血鬼直觉面前,一直通过高超的技艺隐藏着自己的气息,直到开火的那一瞬间才暴露。“爱卡汀,方尼斯。” 两个名字刹那间涌上少女的心头。他们是英伦三岛久负盛名的猎魔人,几乎每一个吸血鬼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夏洛特的一位族叔就曾死在他们的手上。这一次狭路相逢,很显然将是一场恶战。 只是一刹那的工夫,拿着无声手枪的黑衣男子方尼斯就已经换上了新的弹匣。同时一旁的爱卡汀则端起了银色的十字弓。新一轮的弹雨在一秒钟内便倾泻而来。夏洛特身形一晃,已经躲在了一棵树后——这次事先有了防备,要躲过对方的射击便容易得多。这种远超凡人的反应速度是专属于吸血鬼的天赋,也是他们在漫长的岁月里躲避猎魔人的依靠。 来不及喘息,第三波弹雨又已经射来,几乎全都命中了夏洛特藏身的大树,发出沉闷的响声。很显然小小的手枪弹并不足以穿透厚实的树干,而十字弓的箭矢则更是有心无力。于是少女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紧握住短刃,力量逐渐在指间凝聚——对方的子弹再多,也不可能无休无止地发射。而一旦双方进入到白刃战,人类的反应速度和力量与吸血鬼相比终归是处于劣势的。 就在这时,军舰的汽笛声再度响了起来。来自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照耀着巨大的钢铁机器,嘈杂的声响则完全掩盖了无声手枪断续的呻吟。夏洛特抬起头来,随后映入眼帘的则是急速接近中的黑衣男子。猎魔人方尼斯已经丢开了自己的手枪,高举军刀猛冲过来。 5 军刀与短剑交击,每一斩都快捷无伦,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夏洛特就抵御了对手四五次的攻击。这种速度令身为吸血鬼的她都不由暗暗吃惊,眼前的这位猎魔人几乎已经达到了人类的极限,人类!那种脆弱的身躯,究竟要经历多少次尸山血海的搏杀,才能够支撑起如此惊人的力量! 然而,即便是人类的极限,与吸血鬼相比也只能相形见绌。 夏洛特灵巧地挥动着短剑,将方尼斯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一一挡下。她并不是什么优秀的战士,除了一些简单的剑术之外,几乎没有接受过任何战斗的指导。尽管她很可能已经是人丁寥落的曼彻斯特一族中最强大的战士。此时此刻的少女,仅仅是凭着吸血鬼一族的天赋与本能在战斗着。她想要活,想要继续她的暗杀任务,想要回家,仅此而已。 然而,仅仅是这种与生俱来,血脉相连的本能,就已经与闻名遐迩的猎魔人方尼斯打得旗鼓相当。 “堕入地狱吧!” 方尼斯大声呼喊着,军刀灵活地攻向夏洛特的四肢,但每一次攻击都被少女轻巧地挡下。只是刀长剑短,少女的攻击并够不到他的身体,而猎魔人则能够随意变换攻击方向。这是一种可怕的主动权,令猎魔人在肉搏中占尽了优势。只要他能够保持自己的攻势,疏于战斗技巧的吸血鬼少女就无法获胜。 然而,人类的肉体毕竟是极大的禁锢。纵然是身体素质远超一般人类的猎魔人,也无法长时间保持与吸血鬼同等频率的攻势。仅仅过了三分钟左右,方尼斯的军刀就明显地慢了下来。夏洛特虽然剑术远不及对手,但也能够凭借速度而逐渐转守为攻,体力严重消耗的方尼斯居然节节败退。几个回合过后,方尼斯右肩中了一剑,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他被迫将军刀换到左手,吸血鬼少女则乘势追击,猎魔人顿时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少女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爱卡汀?那个红衣的女猎魔人去哪了? 6 杀气再一次蓬勃的瞬间,正值东方天空的云层在冷风中散去,于是阳光骤然强烈起来,令夏洛特几乎睁不开眼。虽然有衣帽的掩护,但肌肤还是明显感觉到了疼痛。一同来临的还有弩箭破空的声响——那显然是来自于女猎魔人爱卡汀的攻击。少女想要躲避,但方尼斯的攻击却又骤然猛烈起来,虽然是左手使刀,但依旧迅捷无伦,全然不似已受了重伤。 他是将自己当做了诱饵?吸血鬼少女心中一惊。此刻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失。一支弩箭就在这时破空而来,虽然没能直接命中,但还是擦伤了她的小腿——吸血鬼那独特的浅红色血液顿时在白袜上弥散开来。 少女猛挥兵器,将面前的黑衣猎魔人逼开一步,随后又是一剑,划伤了对方持剑的手腕。现在猎魔人的双臂都已经受伤了,但他似乎还是没有放弃战斗的意思。鲜血四下飞溅,不仅布满了猎魔人自己的黑衣,也染上了少女的衣裙——这种几近疯狂的战法几乎令吸血鬼少女感到战栗:这是一场以命相搏的死斗?这些猎魔人为了杀掉自己,居然这样不顾性命吗? 就在这时,一种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忽然蔓延在少女心头。 这种恐惧是忽如其来的,在这之前,银发的吸血鬼少女从未真切地感受到过“死亡”的意义。毕竟作为长寿的种族,他们并不常常见到死亡,也因此而不像普通的人类那样畏惧生命的终结。只有在这一刻,在浑身浴血的猎魔人狂舞军刀,银色的弩箭破空而至,灿烂的阳光穿云而来的时刻,死亡与恐惧交织成了吸血鬼们鲜少耳闻的旋律,才足以令少女情不自禁地颤抖。少女害怕了。为什么这两个家伙非要致自己于死地不可?她只是想回家,想完成家族百年来的夙愿,想将手里的短剑轻轻刺进男爵的心窝而已。 是的,那一剑刺下之后,很可能沧海都将为之横流,伏尸百万,血流漂杵。可是说到底,那对吸血鬼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毕竟那些都是人类的血,是可以任凭吸吮的血,因为战争而被白白浪费掉的吸血鬼食粮而已。 风在咆哮,太阳在怒吼,夺目的光芒将吸血鬼的力量与速度一点一点吸走。少女竭力向前,试图在情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解决掉眼前的敌人。然而肩头却蓦地一痛,一支弩箭已然射中了她。 7 清晨,城市在朝阳之中逐渐苏醒过来 ,鸟啼,犬吠,泰晤士河畔逐渐出现散步的人影。偶然会有人抬头望向河中央缓缓驶来的战舰。孩童们大概会因为这威武雄壮的钢铁机器而欢呼雀跃,青年也许会因为联合王国的荣光而高呼万岁,老人则多半已经嗅到了逼近的硝烟。很显然,在几乎整个欧罗巴都燃起战火的今天,纵然是孤悬海外的联合王国,也绝无可能就此全身而退。 当然,不论他们的感官多么敏锐,此刻都未能注意到在那钢铁巨兽的掩映之下,发生在河边的那一场殊死搏杀。 银发的吸血鬼剧烈地喘息着,她的军帽已经被敌人斩落,衣裙也有多处破损,肩头的箭创则痛入骨髓。仅仅是仗着军舰的庞大身躯暂时遮蔽了阳光,她的身躯才不至于因光明而化作飞灰。短剑淌着鲜血,来自人类的鲜血和吸血鬼浅红的血液混在一起,呈现出油污般诡异丑陋的色彩。 在她身旁不过几英尺远的地方,身穿红衣的猎魔人爱卡汀已经替下了她的同伴,试图将暴风骤雨般的攻势继续下去。除了左手的十字弓外,右手紧握的长刀同样致命。她的刀法与方尼斯完全是一路,但却没有同伴那样一往无前舍死忘生的气势,在力量和速度上也大为逊色。这大概也是她在一开始选择了远程攻击的原因。 然而,受伤的夏洛特已经将要连这样的攻击都抵挡不住了。 8 “这两个家伙,究竟在箭头上涂了什么东西!” 吸血鬼少女紧咬着尖牙,心中暗自想道。原本吸血鬼的肉体是凌驾于一般人类之上的,对疼痛的抵抗力更是远远超出,就连七点七毫米的“恩菲尔德”步枪,也只不过能刚刚好击破他们的皮肤而已。然而此时此刻,一支小小的箭矢就已经深入肩头数分,剧烈的疼痛更是令她几乎弯下腰去——那很显然不是普通的武器。 “叮”“叮” 电石雷火的瞬间,夏洛特挥剑接连挡开爱卡汀的两次攻击,脑海中则飞速思索着。她知道猎魔人身为人类,却能屡屡斩杀比自身强大得多的种族,除了高超的战斗技巧之外,一定还有着什么秘传的器械。肩头中了这一箭之后,除了剧痛之外,似乎还隐隐散发出某种臭气——箭头一定涂抹了某种针对吸血鬼的秘药!或者说,这种箭矢本身就是对抗吸血鬼的某种法宝? 这两个猎魔人已经纵横英格兰多年而毫发无伤。难道说,其余被他们讨伐了的吸血鬼,也都是栽倒在这种武器下? 阳光,创伤,对付吸血鬼的秘药……这么多要素交杂在一起,变成了足以摧垮吸血鬼的致命力量。又战了片刻,满是血污的剑刃刺中了对手的胸口,但长刀也划伤了吸血鬼的小腿,创口几乎与先前弩箭造成的伤痕重合,熟悉的剧痛再一次覆盖了全身。夏洛特几乎要半跪下去,腿上软绵绵的全无力气。很显然,猎魔人的刀刃也有着和弩箭相类似的特性,这是她身为吸血鬼的身躯所不能抵挡的。 眼角余光所到之处,只见黑衣的猎魔人方尼斯正半蹲在地,似乎在医治自己的伤口。方才的恶战虽然只不过持续了短短数分钟,但夏洛特的剑已经给予了他重创:肩头的那一剑几乎砍断骨头,令他的右臂几乎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而左手的划伤也绝不轻微,只是勉强还能握刀而已。也正因如此,他才被迫放弃了与夏洛特的正面交锋,转而包扎自己的伤口。在一些药物的帮助之下,这名猎魔人终于抵抗住了几乎休克过去的疼痛,放下沉重的长刀,勉强地,几乎是竭尽全力地从腰间再度拔出了手枪。 爱卡汀已经被迫加入近身战了,那么远程支援的任务,不管再怎么勉强,也只能由他自己来担任! 但是,就在黑衣的猎魔人将枪口指向不远处的吸血鬼少女之时,战局却又出现了变故。 9 “逃!” 那是吸血鬼少女转身逃往“伯明翰”号之时,心中唯一的念头。 她不能就这样和强大的猎魔人对敌,他们的刀剑——不论上面涂抹的是什么,对自己而言都是致命的。于是对死亡的恐惧在一瞬间压倒了少女继续战斗下去的欲望。她还不能倒下,不能就这样倒下……如果就这么死去的话,剩下的族人该怎么办呢?得不到回家的准许,只能继续漂泊在异国他乡,承受着猎魔人和其他天敌的捕猎。不,那是不可以的,她的责任感不容许她就这么失败。 那么,就只能逃跑了。 找准了爱卡汀攻击的空档,夏洛特竭尽全力挥出短剑,荡开了对手的武器。同时猛然向前一跃,乘着对方长刀来不及收回的刹那,整个身躯连同短剑一起,几乎要冲进猎魔人的怀中!爱卡汀似乎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猛攻震慑住了,没有像先前一样继续攻击,而是本能地向后退开,同时长刀挥舞,试图抵挡吸血鬼进一步的攻击。 躲避危险,那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而这也正是夏洛特想要得到的结果。虽然与两名猎魔人交手都只有极短的时间,但少女心中已经对这两名敌人有了初步的认识:方尼斯作战凶猛不顾性命,而且似乎比旁人更坚定地要致自己于死地,换做是他的话,纵然面临着自己突然的猛攻,也一定会一如既往地用同归于尽的打法。而爱卡汀的风格则明显绵软,至少,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之时,她选择保守打法的几率要比同伴高得多…… 于是,乘着这一片刻的余裕,吸血鬼少女忽然放弃了攻击,转而冲向河中的军舰——前后都是敌人,她无法就这样在太阳的光辉夺路而逃,那么这艘巨大的军舰似乎便是唯一的退路。何况自己这次任务的目标就在船上,如果能够甩开两名猎魔人,哪怕只是极短的一瞬,或许便不至于铩羽而归? 这一切的思索都是在顷刻间完成的。夏洛特一脱离猎魔人的纠缠,便飞身跃进了泰晤士河中,伸手抓住了“伯明翰”号舷侧的软梯。方尼斯的子弹直到此时才姗姗来迟,在巡洋舰的钢板装甲上迸出一阵火星。 或许,自己确实有着某种战斗的天赋也说不定? 爬上军舰的时候,少女心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种想法在血火交织的此刻是如此的不切时宜,她几乎被自己逗乐了。 10 “什么……” “站……” 虽然个个都是是天下一流的战士,但“伯明翰”号上的水兵们在面临吸血鬼的时候,还是如同孩童般毫无抵抗能力。他们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就纷纷被夏洛特随手击倒。吸血鬼的力量使少女甚至不需要使用武器,只是随意的一拳一掌,就已经令他们昏迷不醒。 银发的吸血鬼少女沿着狭窄的通道一路向前,沿途所向披靡。压倒性的战力差之下,居然没有一个水兵来得及发出警报。爱卡汀费力地跟在她后面,左手的十字弓不时发射,但毕竟没能再度命中。另一方面,由于为十字弓上弦拖慢了自己的脚步,女猎魔人与吸血鬼的距离正在进一步加大。而另一名猎魔人——黑衣的方尼斯则因为身负重伤,更是远远地被甩在了后面。 假如吸血鬼想在此时脱离战斗的话,应当是可以办到的。虽然光明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全城,但只要是日光照耀到的地方,就有阴影的存在。就像人类虽然已如病毒般蔓延占据了几乎整个星球,吸血鬼也依然可以在文明边缘苟延残喘。 但是,假如自己就这么逃走了,那个寄托了整个家族希望的任务该如何完成?只要来自罗马尼亚的特使离开这条军舰,他就将进入联合王国严密的军事保护之中,再想杀他就难于登天了。 少女肩上和腿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着鲜血,而疼痛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半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阳已经见不到了。她咬着牙,一路击倒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的水兵,一直向军舰深处冲去,然而作为联合王国引以为傲的巡洋舰,“伯明翰”的内部构造犹如迷宫般蜿蜒曲折,要想在这数十个舱室和数百名水兵中间找到暗杀的对象,简直与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更何况背后还有猎魔人跗骨之蛆般的脚步声。每向军舰内部前进一步,死亡的危险便增加一分。 紧接着响起的,是沉闷的枪声。 一名军官站在过道的尽头,手中拿着冒烟的左轮枪。警报声随之响了起来——入侵者终于引起了这艘军舰的注意。 11 大战爆发后的第四个月,尽管战火还没蔓延过海峡,但伦敦城却已经提前陷入到了突如其来的混乱之中。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泰晤士河上突然传来了警报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寥落的枪声——这对不明真相的国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惊慌之中,伦敦市民们纷纷从泰晤士河边逃离。成群的警察和宪兵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涌了出来,几艘皇家海军的轻型舰船则迅速起锚。这时“伯明翰”号上传来的枪声变得更加密集,甲板上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影。一道闪电就在这时出现。银色的短发飘舞着,那速度是如此之快,令人们的视线为之迷乱。 片刻的惊诧之后,联合王国的水兵们下意识地开火。子弹横飞之中,吸血鬼少女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掠过人群。有些士兵眼前出现了浅红的色彩——那是少女身上的血。普通的子弹虽然难以对吸血鬼造成致命的杀伤,但毕竟还是留下了伤痕。 少女的目标,是站在军舰左舷的灰衣官员。 是的,那是来自罗马尼亚的布加勒斯特男爵,那一定是……少女执拗地相信这一点。她从狭窄的船舱中冲出来,本来只是想夺路逃走,毕竟行动已经失败了,她早已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她还不想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 冲上甲板的那一刻,阳光比子弹更为凶猛地灼伤了她的肌肤。在失去了帽子的遮挡之后,少女的银发在日光下脆弱得如同腐草枯木。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忽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灰衣男子,尽管被英伦三岛咸湿的海风包裹着,但仍旧散发出罗马尼亚乡间的味道。是的,他来自罗马尼亚,阔别已久的祖国,夏洛特就算化成了飞灰也还能辨认出这个味道,纵然她自从出生以来便从未涉足过那一片土地。 那是铭刻在吸血鬼魂灵中的记忆——假使吸血鬼也像人类一样有灵魂的话。 “嘶……” 吸血鬼少女樱唇微启,露出了惨白的尖牙,一种令人心惊肉颤的嘶鸣声从她喉间发出,一种仿佛直接降临于心脏的恐惧迅速在四周弥散开来。那是吸血鬼本能的嘶吼,连最勇敢的士兵也为之神夺! 一片慌乱之中,她短剑刺出,直指灰衣男子的胸膛。然而与剑刃相碰撞的却并非人类温热的肉体,而是冰冷的钢铁——一柄长刀倏地从旁边伸出。 “滚开,邪魔!”身被重创的方尼斯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咆哮着接下了吸血鬼少女的攻势,而吸血鬼则报之以更尖锐的嘶吼。两人的出手都如鬼魅般迅捷,瞬间兵器就交击了十余次, 这场鏖战与片刻前的交手相比,更为血腥也更加短暂。 12 “方尼斯!” 猎魔人爱卡汀的惊叫声在一片混乱的甲板上不无突兀地响起,随着一阵利器刺入血肉的钝响,猎魔人的黑衣四分五裂,一只手臂连同掌中紧握的长刀一起旋转着飞出,同时吸血鬼的短剑已经逼近到了离灰衣男子区区一英寸左右的距离。那人抬起头来,罗马尼亚式的脸庞英气逼人。眼神中却满是恐惧。 对于普通人类而言,发生在电石雷火的这一瞬的一切,都是他所无法想象的吧! 吸血鬼少女直视着对方的眼瞳,微微犹豫了一瞬,手上的短剑忽然变得无限沉重——她的力量已经几乎消耗完了,阳光直射之下,美丽的银色短发已经燃烧殆尽,精致小巧的脸庞布满灼伤的水泡,成片成片的皮肤正以被熔化的姿态剥离下来。这是水兵们从未见过的可怖景象。 终于……到此为止了吗? 少女绝望地想着,就在这时她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然而咫尺之外,灰衣的罗马尼亚男爵却似乎是被她血肉剥离的可怕形态吓得愣住了,居然忘了逃跑。 “来吧。”少女低低地惨笑起来,拼尽最后的力气,一剑削向男爵的脖项。剑刃刺入血肉,鲜血喷涌而出,溅满了少女残破不堪的脸庞。但那却不是罗马尼亚人的血,已经断了一臂的猎魔人就在此时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了呆若木鸡的男爵,而吸血鬼的短剑则将他如同黄油一般切开。 “不!” 那是爱卡汀撕心裂肺的叫声。夏洛特只感到后心一凉,已经被又一支弩箭射中。她竭力将短剑从方尼斯的身体中抽出,想要再给男爵以最后一击,但腰间却又传来了钝钝的疼痛。她低下头去,只见猎魔人了无生气的躯体歪倒在地,一支装着消声器的手枪从他仅剩的手中滑落,仍在冒着丝丝青烟。 那是猎魔人垂死的一击。 13 整个世界,都在夏洛特的眼前倒转了过来。久违的,熟悉的,温暖的黑暗又一次将她搂入怀中。短剑锵然落地,是因为紧握着它的素手已经没有半分力气,被划破的裤袜吸满了鲜血,伤口处的血肉在阳光直射下被灼烧殆尽,眼前的世界正在逐渐失去色彩。 呵,再过片刻,大概连视力都将被无情剥夺了。 她没有力气再抬起头来,目光下垂,猎魔人软绵绵的尸体映入眼帘。真是愚蠢的人啊。吸血鬼少女惨然想道。这样的不顾一切,直至牺牲自己的性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杀掉自己吗?他们可是初次见面,彼此之间哪来什么深仇大恨?要知道…… 要知道……她和自己的刺杀对象之间,可也没什么仇恨呢。 是啊,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走上这样一条血腥痛苦的道路?回家……她仅仅是想回家而已,回到那个此生从未到过,却日思夜想的国家。罗马尼亚……那个战火未曾燃烧到的东欧小国。然而,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她却不得不去杀死另一个漂泊在外的国民。 而在她的短剑落下之后,在死神降临之后,还将会有成千上万的罗马尼亚人倒下。是的,那些只不过是最低贱的人类而已。可是……他们难道不是组成“家”这个意象的一员? 少女昏昏沉沉地想着,破碎的身躯再度传来了持续的、缠绵悱恻的疼痛。她猜想那是许多枚子弹击中自己的感觉,其中多半还夹杂着爱卡汀的弩箭。弹雨撕碎了她的衣裙,裸露出来的肌肤在阳光下沸腾,迅速变成空中氤氲的蒸汽。骨骼坚持的时间则略长一些,但最终仍会成为血肉的同伴。不,她不能就那样化作虚无,至少不能以现在这样凄惨的状态。她是骄傲的吸血鬼,不能容忍自己以最丑陋的姿态死去。至少,她要化作光。 吸血鬼少女蓦然支起了身子,用几乎成为白骨的四肢支撑着,居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联合王国的水兵们惊愕地望着眼前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的少女,一时忘了射击。 “再见。” 仿佛有极轻极轻的声音,从少女白骨般的喉头传出。就在众人呆若木鸡的视线中,少女触到了军舰的栏杆。一滴泪从她被阳光炙烤得空洞的眼眶中流出,尚未落地,就已经干涸。 随后,是纵身一跃。 后记 一九一六年八月,“伯明翰”号事件的两年后,罗马尼亚加入联合王国一方参战。三个月后,中欧强国攻入罗马尼亚首都。 一九一八年,中欧强国战败,世界大战结束。
  20. “你好?请问有人吗?”   我对着在一片无际无比空旷而陌生的地方,不断地大声呼喊,希望得到一点儿回应。   大概过了10来分钟左右,我已经放弃了。   静下心来看一看周围吧,地上是一片纯白的地板,而且是一整块向远处望去完全见不到第二块地板的链接,而看向四周,像在电视上所表现太空的样子,一片黑色但又能看见一闪一闪类似星星的东西,一望无尽看不到尽头。   这完全违背了我从出身到刚刚关于世界的观念,因为我从来没见过或者听说过有着这样的地方,仿佛梦境或者幻想一般。   我思绪一片的混乱,突然间在我身后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我忍受这刺眼的强光,看见犹如地板一样材质的方块状东西像门一样从中间打开一条缝隙,分成两块各自向左右两边打开。   随着“门”的完全开启,一位女性走了出来,她身着暴露把性感丰满的身材完全展示出来却完全感觉不到猥亵,反而充满成熟而庄严的气质。   接着把目光转向她的面容上,精致和成熟的面孔可以说是我从出身到现在为止最为美丽的样子,仿佛女神一般的梦幻。   沉醉在欣赏着完美无缺的女性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位女性,可能直到永远我也不会把目光转开了吧。   “@#¥¥#@。”   女性突然开口,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声音,仿佛悦耳的器乐的演奏,令人耳朵一阵愉悦,当然因为如此我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   女性再次说话,我才反应了过来,这发音和咬字,这是完全没有听到过的,不像中文,不像日语,不像英语,也不像法语,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语言,虽然如此,我却能够完完全全听明白她所说的话。   “是的,我是那么请问。”她说的是我的名字,这使我十分的惊讶,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还有为什么我能够听懂她的话,还有她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完全不知所措了,只能立刻回答一下,该先问什么我还没有整理好思绪。   “%@#¥#%%#@#¥#¥%%@#¥¥@*(%。”她大概看出了我的困惑吧,接下来她开始给我解释了。   “是的,我也知道自己被车撞倒了,所以我现在是已经死了,这是就是天堂还是阴间?”看来我的身体并没有撑过去,只能说对不起父母了。   “#¥@#¥%¥%#¥%@!#¥%¥%¥!@#。”   “您说可以再次给我一次转身到别的世界的机会?”看到当前的景象和她的出现,总得来说已经完全没有怀疑她所说的话是否真假的必要了,如果能够再次在世界中活过来,哪怕是别的世界也是很值得的,享受过人生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但是......   “#@#¥%#¥@#@¥@¥¥。”她接下来的说算是给我一个定心丸,保持我现在的记忆和体格成长,并把该世界相关的基础知识直接灌输到我的脑里,并不会造成语言不通,一切按照勇者规格给我重生于该世界中。   “勇者么,那么既然说是勇者定位,那么那世界也是需要我去做什么打到魔王的使命吧!”   “#¥%#¥@##¥@!#@#¥%”她摇了摇头,她解释到并不需要一定打到魔王,只要我按照我自己活法知道我第二次的死亡就行了。   “那么我接受转生。”虽然觉得有些过于有利于我而疑点满满的,但是对于能够继续享受世界而且是关于魔幻的世界,也让我有点感到兴奋。   “@#@!#¥¥#!@#。”   “是的,那么再见了,@#女神。”她说完之后纤细的手举了起来,在我后面出现了她“进来”时候一样的门,缓缓地打开,怀着对未知世界的兴奋,我我向门的那边走了进去......            “就是这样,我成为了勇者了!”牧师(过去式),拍了拍桌子说道。   “不,你并不是,单纯作者懒惰和蹭异世界的热度写了这一遍骗贴文而已。”剑之精灵摇了摇头。“而且你不是知道勇者是因为得到勇者之剑和他们两个狗男女后代才能当的么。”   “没办法嘛,这作者完全就是个太监,开天窗开了到自己设定都忘了。”牧师(过去式)摊开了双手。   “那么你这屑作者会可能更新么?”精灵大声说道。   突然,在天花板上出现一个传送门,从传送门中落下一张纸条,缓缓落下。   牧师(过去式)接住了纸条,看了看纸条上的字“等我把西施惠打上330W战力就更新。”   “这家伙就是屑啊。”牧师(过去式)摊开双手说道,“明明就个200W战力菜鸡,给自己定下这么个目标,就是不想更就是了。肚子饿了,穿着剑之精灵外皮的妖精衣服去吃东西吧。”说完她把纸条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之后她们一起离开了房间。   在无人的房间里,垃圾桶里的纸条突然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别乱说我平均战力可是340W了,以下https://sstm.moe/topic/47525  可能会更新吧?”
  21. 少女在想要自杀的前一刻,死神降临了。 “反正都要死了,不如让自己的死有价值一些吧” 说着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死神带着笑容(业务用)递上了一本笔记本,并开始了例行的解释工作。 “这本笔记本是——” 但是少女并没有听死神解释,而是飞快的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仔细一看—— “委员长A子,死因是男朋友在吃她亲手做的便当的时候吃出了一团形状扭曲的毛发后羞愧而死。” “班花B子,死因是走在马路上被路过的暴力集团拉上了黑色高级轿车后被黑人凌虐一百遍而死。” “友人E子,这个婊子混蛋加三级,居然敢背叛我,劳资要日死她一百遍啊一百遍。” 以下省略。 “恐怖!” 死神都被吓死了。 “但是啊,我这不是那种笔记本哦。” 好心的死神向少女解释道。 啊!好心的死神被少女用巴掌打了! 弱不禁风的死神被少女残忍的一脚踢到了地上! 死神突然发现少女在房间里坐的是折叠椅! …… “所以说,这本笔记本到底是用来记录什么的呢?” “这是一本开心笔记本。”好心的死神解释道“有什么快乐开心的事,就把它记在上面,等到你不开心的时候,只要看着这本笔记本,想起那些开心的事,就能把那些不愉快全部忘记!” 啊!好心的死神被少女用拳头打了! 弱不禁风的死神被少女用拳头抡倒在地上! 死神突然发现少女在床底下放着汽车维修工具箱! …… “所以说,这根本就是一本没用的笔记本了?” “不,笔记本都是有用的。”死神出示了手中贴满了去世明星大头贴和殡仪馆歌曲唱词大全的笔记本。“你看,你比较喜欢《十八相送》还是《化作千风》?” 啊!好心的死神被少女用手臂搅着脖子按倒在地!! 弱不禁风的死神被少女残忍的一招墓地钉头! SUUUUUUUUUUUUUUPERRRRRRRR SLAAAAAAAAAAAAAAAMMMMMMMM!!! !! !!!! …… 因为少女用尽了全力殴打死神,使得她筋疲力尽,放弃了自杀的愿望! 死神则心满意足(划掉)、满身疮痍的离开了! 加油啊,死神! 不要认输啊,死神! 故事完。
  22. 如題 這是小菜雞在國中時寫的作品 在大量資料夾下被我翻了出來 傷眼的東西就是要拿出來曬給大家一起傷眼 以下翻成簡體字拉~ 先說因為太久遠了導致小菜雞難以接下去 所以乾脆直接就這一篇給他結束拉~ 本文 亚德罗兰大陆,一个充满斗气与魔法元素的异世界。 在某处的远古森林里,一只六阶古树妖,正缓慢的行走着。每踏出一步,周遭便发出「崩崩」的巨响,附近的鸟兽们纷纷走避,以免被这只身高近四十尺高的妖物误踩误伤到。 在这片大陆里,能够成长到六阶的妖物并不多见,而这只古树妖也是最近才升阶成六阶妖物,而从五阶妖物提升成六阶就是一个分水岭,因为提升到六阶后妖物的智慧会有质量上的提升。 但就算是刚升阶不久,六阶妖物的实力,足以应付一般的国家军队了。 而这只古树妖,正打算到这个远古森林里当个山大王,当他正打算看看这里有没有其他与他同阶的妖物或高一些的,好吃了提升它的实力。 当他正在思考时,远处的树梢上有个人影,正在细细的打量着这只古树妖。 「咦?是我最近都没进森林里了吗?怎么会有个六阶古树妖在这里闲晃呢? 不管了,正打算找个好材料来着,没想到今天居然马上就碰到这么好的素材,看来今天会过的很顺利。」 语毕,这人便脱下身上的风衣,挂在树梢上。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人年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如果附近有人的话一定会吓到皮皮挫,一个小孩子居然打六阶妖物的主意? 轻轻的在枝头上跳了几下测试距离,便左脚发力,用力的飞身出去,而他刚刚跳的那枝头只是稍微晃动了一下。 古树妖正在想着要往哪个方向走时,突然发现右边有个黑影以异常的飞行速度往自己这边过来,正想说难道这片森林的王者出现了? 当他正转身准备挥出他那粗大的手臂时,他的右脸颊就被那个黑影给一拳打的碎裂,整个身体开始不稳,快要倒下时,双脚迅速长出藤蔓往地面鑽去,好稳住身体。 古树妖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后,用它那幽绿的双眼,愤怒的看像那个黑影,随之一愣,怎么会是个小孩子? 「嘿嘿?没想到还满硬的嘛,说真的我在这里生活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六阶的妖物耶,希望你不要太让我奇亚大爷失望喔。」说完便摆出战斗姿势。 虽然说妖物到六阶后有了智慧,但还无法理解语言,但他看的出来这个人类小鬼的意图,居然想挑战它? 虽说是妖物但是也有着妖物的自尊,怎么可以被一个人类小鬼给看扁了。 他怒吼一声,右臂直接用力挥向奇亚,而奇亚则是轻蔑的笑了一下,就在古树妖的右臂快要砸到他的时候,奇亚瞬间往他的右臂上跳去。 而古树妖的右臂因为没有砸到奇亚而砸进土里,发出巨大声响,地面瞬间往四周破裂开来。 奇亚跳到古树妖的右臂上后,开始往它的头部跑去,古树妖立刻催动体内的木元素,在奇亚行进的路上,长出好几条藤蔓往奇亚身上抽去,手臂上也长出无数的木刺刺向奇亚。 而奇亚前进的速度根本没有慢下来,反而加快速度,史的藤蔓只抽到奇亚的身后空气,而木刺在刺出来前,奇亚也早就跑了过去。 奇亚瞬间就跑到古树妖的肩膀,左手握拳,用力的往古树妖的右脸打下去,就是他飞向古树妖打的地方。 一拳下去,「碰」的一声,这次古树妖有了防备,在它的右脸那迅速生长复原,在奇亚打向的右脸那用满满的木元素包裹着,使奇亚的攻击不至于让它的右脸再次破裂开来。 虽说奇亚的这一拳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古树妖的右脸还是裂了开来。古树妖再度催动体内的木元素,从奇亚打出的裂缝长出无数藤蔓抓向奇亚,而这次扎扎实实的抓住了。 抓住之后,藤蔓把奇亚包的扎扎实实的,晃到古树妖的面前。 正当古树妖打算用藤蔓把这个胆敢攻击自己的人类小鬼用藤蔓绞死的时候,他感受到一股火元素在藤蔓里面集中,正当古树妖要用藤蔓用力绞死奇亚的时候,藤蔓被火元素用力的炸裂开来,只见一个火人正漂浮在那。 古树妖的身上再次长出更多的藤蔓,往那火人攻击过去,「伟大的火焰领主阿,请您赐与信徒毁灭的力量吧!爆炎术!」 随着奇亚的咏唱,所有的藤蔓在碰到奇亚之前,一个个的炸开,爆出无数的火花。 「风之精灵们,舞动吧,飞向敌人,将敌人切成无数碎片吧!风刃!」奇亚再度咏唱着,双手挥向古树妖,发出两道近两尺长的厚实风刃,斩向古树妖,而风刃有如切豆腐般,将古树妖的两根粗壮的手臂切下。 亚德罗兰大陆,一个充满斗气与魔法元素的异世界。 在某处的远古森林里,一只六阶古树妖,正缓慢的行走着。每踏出一步,周遭便发出「崩崩」的巨响,附近的鸟兽们纷纷走避,以免被这只身高近四十尺高的妖物误踩误伤到。 在这片大陆里,能够成长到六阶的妖物并不多见,而这只古树妖也是最近才升阶成六阶妖物,而从五阶妖物提升成六阶就是一个分水岭,因为提升到六阶后妖物的智慧会有质量上的提升。 但就算是刚升阶不久,六阶妖物的实力,足以应付一般的国家军队了。 而这只古树妖,正打算到这个远古森林里当个山大王,当他正打算看看这里有没有其他与他同阶的妖物或高一些的,好吃了提升它的实力。 当他正在思考时,远处的树梢上有个人影,正在细细的打量着这只古树妖。 「咦?是我最近都没进森林里了吗?怎么会有个六阶古树妖在这里闲晃呢? 不管了,正打算找个好材料来着,没想到今天居然马上就碰到这么好的素材,看来今天会过的很顺利。」 语毕,这人便脱下身上的风衣,挂在树梢上。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人年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如果附近有人的话一定会吓到皮皮挫,一个小孩子居然打六阶妖物的主意? 轻轻的在枝头上跳了几下测试距离,便左脚发力,用力的飞身出去,而他刚刚跳的那枝头只是稍微晃动了一下。 古树妖正在想着要往哪个方向走时,突然发现右边有个黑影以异常的飞行速度往自己这边过来,正想说难道这片森林的王者出现了? 当他正转身准备挥出他那粗大的手臂时,他的右脸颊就被那个黑影给一拳打的碎裂,整个身体开始不稳,快要倒下时,双脚迅速长出藤蔓往地面鑽去,好稳住身体。 古树妖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后,用它那幽绿的双眼,愤怒的看像那个黑影,随之一愣,怎么会是个小孩子? 「嘿嘿?没想到还满硬的嘛,说真的我在这里生活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六阶的妖物耶,希望你不要太让我奇亚大爷失望喔。」说完便摆出战斗姿势。 虽然说妖物到六阶后有了智慧,但还无法理解语言,但他看的出来这个人类小鬼的意图,居然想挑战它? 虽说是妖物但是也有着妖物的自尊,怎么可以被一个人类小鬼给看扁了。 他怒吼一声,右臂直接用力挥向奇亚,而奇亚则是轻蔑的笑了一下,就在古树妖的右臂快要砸到他的时候,奇亚瞬间往他的右臂上跳去。 而古树妖的右臂因为没有砸到奇亚而砸进土里,发出巨大声响,地面瞬间往四周破裂开来。 奇亚跳到古树妖的右臂上后,开始往它的头部跑去,古树妖立刻催动体内的木元素,在奇亚行进的路上,长出好几条藤蔓往奇亚身上抽去,手臂上也长出无数的木刺刺向奇亚。 而奇亚前进的速度根本没有慢下来,反而加快速度,史的藤蔓只抽到奇亚的身后空气,而木刺在刺出来前,奇亚也早就跑了过去。 奇亚瞬间就跑到古树妖的肩膀,左手握拳,用力的往古树妖的右脸打下去,就是他飞向古树妖打的地方。 一拳下去,「碰」的一声,这次古树妖有了防备,在它的右脸那迅速生长复原,在奇亚打向的右脸那用满满的木元素包裹着,使奇亚的攻击不至于让它的右脸再次破裂开来。 虽说奇亚的这一拳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古树妖的右脸还是裂了开来。古树妖再度催动体内的木元素,从奇亚打出的裂缝长出无数藤蔓抓向奇亚,而这次扎扎实实的抓住了。 抓住之后,藤蔓把奇亚包的扎扎实实的,晃到古树妖的面前。 正当古树妖打算用藤蔓把这个胆敢攻击自己的人类小鬼用藤蔓绞死的时候,他感受到一股火元素在藤蔓里面集中,正当古树妖要用藤蔓用力绞死奇亚的时候,藤蔓被火元素用力的炸裂开来,只见一个火人正漂浮在那。 古树妖的身上再次长出更多的藤蔓,往那火人攻击过去,「伟大的火焰领主阿,请您赐与信徒毁灭的力量吧!爆炎术!」 随着奇亚的咏唱,所有的藤蔓在碰到奇亚之前,一个个的炸开,爆出无数的火花。 「风之精灵们,舞动吧,飞向敌人,将敌人切成无数碎片吧!风刃!」奇亚再度咏唱着,双手挥向古树妖,发出两道近两尺长的厚实风刃,斩向古树妖,而风刃有如切豆腐般,将古树妖的两根粗壮的手臂切下。 古树妖的手臂掉落地面后发出巨响,而古树妖发出愤怒的吼叫声,使的整座森林剧烈的晃动。但奇亚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风之精灵们,奔腾吧,吹拂吧,将眼前的敌人撕成碎片!狂暴龙卷!」 古树妖周遭的气流突然开始迅速的转动,发出「苏苏」的声响,将古树妖身上的坚硬树皮都砍了开来,藤蔓都被砍成一段段的掉落在地上,甚至古树妖那树皮下的血肉都被砍出一段段的绿色汁液,使的古树妖痛的吼叫着。 就在这暴风结束后,奇亚迅速的飞向古树妖的额头位置,右手上瞬间聚集了满满的斗气,一拳捣进古树妖的脑袋里。 古树妖大吼一声,神情紧张的长出无数的藤蔓乱舞乱挥着,直到奇亚从它的脑袋里拔出一颗石头大小的翠绿精石后动作才缓缓的停下,之后动也不动的伫立在原地,仿佛一棵参天巨树一般。 奇亚这才慢慢的爬下来,细细的看着他手中的精石「嗯嗯,不愧是六阶的妖物,木元素精石的质量很好,这下马拉许叔叔的礼物就有了。」 奇亚兴高采烈的将精石收进口袋里,回头看了看古树妖「嗯‧‧‧六阶的古树妖的树枝也是个不错的材料,就把它的树材弄下来带给亚德妮拉阿姨当礼物好了。」 ====================================================================================================== ──远古森林深处── 在森林某个深处,照理说应该是充满危险,以及致命魔兽、妖物的恐怖地域。但在这里,却坐落了一间木屋,旁边还种植了各式农作物,不远处还有偌大的湖水瀑布。 一位长发的美丽妇人,把衣物晒好,擦了擦汗。微风吹着,因清洗后干净的衣物飘扬在衣架上,飘着阵阵的清新香味。小鸟们飞在妇人身旁,唱着优美的歌声。 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和平‧‧‧‧如果在木屋前发出巨烈打斗声的两人不在的话‧‧‧‧ 一名高大粗壮的大汉,带着有如巨兽般的威势向前冲刺,目标是眼前的一名身穿女仆装的长发少女。儿少女面对眼前带着恐怖威势的对手,脸上却毫无变化,有如冰雕一般,冷冽的双眼紧紧盯着对手。 就在大汉距离少女只有几步之遥时,少女动作了!双手往外一伸,左右各四把飞刀从秀口飞出,少女双手握住飞刀后往后一跳,八把飞刀同时射出! 八把飞刀瞄准着大汉的各个致命处飞去,但大汉对飞刀完全不削一顾,身体灵活的以最小的幅度擦过每一把飞刀,只见飞刀从大汉的衣服边擦过,削下几根头发,从鼻子前几厘米处飞过。 正当大汉躲过所有飞刀想跳上空中与少女缠斗时,右边草丛处冲出一具人型魁儡,举着方形巨盾冲撞过来。大汉以自身肉体与巨盾对撞发出巨大声响,因强大的撞击力度而产生出一阵强风往四周飞散,大量的尘土被强风卷了起来,飞向那妇人刚洗好的衣物。 少妇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见右手往前一伸,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妇人面前,飞袭而来的尘土就这样往旁边飞去,只有强风穿过屏障,江妇人美丽的秀发吹起,身后的衣物也因强风吹起与衣架呈现九十度角。 大汉刚挡下巨盾的冲撞,魁儡另一手握着锋利的长剑从巨盾后方刺向大汉,只见大汉又一个闪身躲过这一击,但此时脚下的窜出两只手抓住他的双脚使其无法动弹,不远处的湖水跟着也跳出另一具傀儡,左右各握著一把长剑,飞奔向大汉,而少女几乎在这一瞬间,在半空中毫无支撑点的情况下,往上踏出了一步,迅速的丢出大量的飞刀,其覆盖范围包括了以大汉为中心的两具魁儡。 大和窃笑一声,朝天喝斥,一股无形气劲瞬间爆发,刚困住自己的人型魁儡与飞来的无数飞刀震开,?开束缚后往半空中的少女追击而去,少女因为被突如其来的气劲震到而来不及反应,被大和一腿踢落下地面,并且在半空枉少女的后方飞去,架住了一位少年。 「呵呵,看来还是比不过艾格叔叔阿。我认输了。」少年无奈的举起双手投降道。 「哈哈哈,少来了。别以为我没发现你的那些魁儡的操作有多精准,还已经可以稍微困住我了,进步不小阿哈哈哈。」名叫艾格的大汉哈哈大笑的松开了双手,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少年也只能苦笑着。 齐格是这个世界上数量稀少的人型师,属于法师的旁系,由于其操作魁儡的的技术难度堪比中大型法术,导致于人型师无法大量训练,但能够得到人型师这个称呼的屋一例外都是高手,另外魁儡的制作也相当困难,除了要符合操作法师的相性,其魁儡的功用,能力,各项数据都必须精准到接近活体的范围才算是成功的。 「好了,你们两个!给我去洗一洗!汗臭味都飘过来了!」少妇娇斥着两人,气鼓鼓的模样甚至让人会误以为眼前这位还只是少女。 「好了,齐格,走吧,一起去洗洗吧!十六夜你就在屋子里的浴室洗吧!」艾格粗旷的笑声响彻着,齐格也哈哈的艺起往户外浴池走去,边走边回头对着少女说「十六夜去吧,不然安妮姊不会让你上餐桌的喔。」 「是的少爷。」少女─十六夜,虽然身上没有多少脏污,甚至说根本没有流汗的迹象,只是服装上多少有些土沾到。 「真是的,每个人都这样。奇亚那孩子也是,一大早的不知道跑去哪里玩去了。」少妇─安妮单手扶着脸颊一脸无奈的叹气。
  23. “嘿,头儿,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我循声过去,低头一看。倒塌的房屋里卧着一具骷髅,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铁盒子。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我们挖出来的骨头架子不比你吃过的饭少,破盒子更可比你吃的盐都要多了去了。而且你记得上次吗?那老哥们把他的‘宝箱’敲开之后被炸得连渣滓都不剩。你要是想学他,跑那边山头上学去,我们还想多活两天。” “头儿你闲话真多。我知道咱们每天挖出来的不是骨头架子就是奇怪的包裹。但是你看,这个人,他死之前还要抱着他的宝贝。这里面肯定有好东西。要是有那个,咱们这个月就不愁吃喝啦!” “你该知道那时候没人把那个当宝贝。” “好好好,您有理。我去那边开,有收获就对半分,炸了也没您的事儿,行吧?” “那就行,你开开试试。” 咔咔两声,随后是金属合页的吱呀声。我看他还是完整的一块,也凑过去瞄了一眼。 盒子里是个白色小碗,上面有简单的花纹,没有把手,一寸高,宽又多半寸。我只在历史课本里见过这个东西,似乎和我们的杯子用处一样,只是战前的人拿它专喝一种叫“茶”的东西。杯子居然还分类,故人们可真讲究。 “…好吧,头儿,你说的对。这里面的东西可真不错。你要是想要,头儿,你就拿走吧。” 巢穴里已经有不少垃圾了,也不多这一样,而且这玩意儿往桌上一摆,还能增添点曾经的情调。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好了,接着开工!摸不着好东西,明儿可就没饭吃了!” 大约一百年前,我曾祖父的时代,超级大国间的政治斗争演变到了极致。在终于不可能达成一致的那一刻,核战争爆发了。 各国的大城市尽数毁灭,人们不得不向遥远的荒野迁移。我的家族曾居住的地方,那里的人们选择向北行进,抵达那片叫做西伯利亚的冰原。不知多少人在刺骨的严寒中死去,又不知多少人成为了熊和野狼的口中餐腹中食,但是没有办法,回到城市,回到原先的聚居点,意味着要在浸透着黑雨的大地上经受辐射尘埃的洗礼,换句话说,死。在这里,即使野兽正在咀嚼你亲人的骨头,即使暴雪把你的朋友冻成了冰柱,即使食物已经短缺到需要啃食昨天那个死去的陌生人的肉,至少我们起床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太阳,有太阳就有生命,而那里,世界是漆黑的,没有一丝可能生存下去。至少,在这里,我们还能活着。 当东亚发射的200枚核弹落在北美的土地上,战争宣告结束。唯一的胜者经历了数年的内战后自行毁灭。忽然间,流浪者已是世界上最后的人类。辐射云渐渐散去,无尽的核冬天开始了。零下70度的环境里,原始的聚落建立起来。天气稍暖一些——大约零下50度——时,大一些的聚落会派出队伍去外界探索,收集可用的资源,以核废料为通货进行交易,顺便搜刮散布各处的弱小聚落。 而现在,我的队伍,找到了过去的遗迹。一只百年前的老茶杯。 回到基地,我端详着这个“茶杯”。这迷你碗上面盘绕着一圈藤蔓状的花纹,藤蔓最终缠绕在一个粉色的团子上,团子上有不少扭曲的深色纹路。也许是某种羁绊的象征,但是难以言说。 “曾经的情调….” 我从外面挖了一捧雪,在手心融化,然后把雪水倒进茶杯里。 “早就没有什么茶了,这么着凑活吧。” “敬奥本海默!”我朝天一抬手,对着明月,仰头一饮而尽。 虽然是雪水,但下肚之后有种异常的温暖。 甚至周身都温暖起来了,就像我已经不再这片冰封的大地上,而是回到了战前的故乡一样。 眨眨眼。 青葱的树木,流淌的河水。手伸进去一试,是温暖的。河上有一道小桥,小桥连着道路,道路的尽头是一间小屋,是一堆小屋。小屋里闪着灯,灯火是温润的黄色。不是油灯,那比油灯亮多了。我向着光走去。 脚下冰冷的触感唤醒了我。一看四周,昏暗的树木,流淌的是冰河,没有桥,没有路,只有雪地上的鞋印,仅有的光是凄冷的月色。 “那是什么地方…” 我喝下第二杯雪水。故乡又回来了。 我向前走,小屋越来越近了。那里像是在呼唤着我过去,呼唤着我,说:“进来吧,屋里暖和。” “好啊——” 话音未落,小屋不见了。 第三杯,第四杯,第五杯雪水下肚。我离小屋越来越近了,身体也越来越温暖,想必是那光的作用吧。 门就在眼前了!只要推门进去,我就不用再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受罪了!只要推门进去…只要推门进去! 我摔了一跤。好巧,这一下我也摔进了小屋里。这里好舒服,好暖和。只要再有点吃的就好——这只鸡原来就在这儿吗?既然没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好饱啊,如果老爹还活着,让他享受享受这样的生活,那该有多好啊。老爹?老爹!你还活着!大家都还活着!嘿,老哥们儿!身体复原的感觉如何?来来来,快来吃点热乎的—— “这河的水怕不是有致幻效果哦。怎么喝了以后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头儿!你怎么了!你快起来!泡在河里会冻死的!头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头儿从基地里跑出来了。他连鞋都没穿,雪地上还有他留下的脚印。他的身体完全泡在冰河里,已经没了气息。可是他的脸上挂着凝固的笑,那笑柔和得像是一座小屋里发出的温润的光,温暖得如同他死前已回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故乡一样。 像那具骨架牢牢抱住铁箱子,他右手里紧紧攥着上午我们刨出来的那个茶杯子。 写了之前那篇之后在大佬的启发下完成了这篇非常随意的小短篇...不介意的话,当一个小小的故事看就可以了 为什么会叫卖火柴的小女孩Ver 0.5呢?...都读到这里了,应该早就知道答案了吧
  24. 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粗心杀手,今天我的咒卡掉了,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只要触碰就能觉醒潜在的异能(有延迟),只有投靠组织的杀手才有资格觉醒。 找到了!吾辈的咒卡!居然被一帮女高中生轮流欣赏,饶你们不得! 这样想着。我跟踪她们,到了一座海边别墅,当晚,我用手印封住了别墅的门窗,杀戮之夜开始了。 我趁着第一个银发女生(?)对着马桶站着撒尿的时候从背后捂嘴并刺穿了她的心脏,在她倒下时裙子下面果然有迷之凸起,虽然我的背刺很完美,但是我毕竟不是隐身的,路过的第二个栗发女生发现了我并且尖叫了起来,吵醒了旅馆里的其它女生,我虽然第一时间正面捅穿了她的小腹也没来得及阻止,不过没差,反正对手只是毫无经验的战5渣罢了。 但是我错了,随后赶来的金发女生居然是空手道黑带的狠人,而且随她一起赶来的紫发女生甚至已经初步掌握了雷电异能,这一战有点吃力,我一边躲避着金发女生的进攻,一边强行砍破了紫发女生的护盾并将其腰斩,优先击杀远程的思路路被我坚定的执行了,不过同时我背后也挨了金发女生一记老拳,噗哈,我吐了一口老血,背部肿了,现在隐隐作痛。 目前的情况是一对一,我半血,但是对面只剩一个了,这把稳了。。。等等,卧槽!对面金发女生居然在这个时候觉醒了,而且觉醒的居然是最高级的替身能力!她带着替身一起冲了过来!好快的拳速!本体加替身的双重欧拉太强了!呃啊啊啊啊!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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