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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小时前, SuiLang 说道:

突然觉得纳撒尼尔真是个可怜的小孩子啊……

是小孩子呢……

虽然之前说感想的时候也用了孩子这个词,但这一次……觉得他真的,唔,有了年幼的弟弟的感觉。

让这样的孩子背负这么多,作者笔下的命运真是残酷哪……

很遗憾,我在产生这个角色时便确定了悲剧的基调。但如今我只希望让他的悲剧发生得更具有说服力,而不是追求纯粹的残酷,所以不会太过火,我想接下来他的状况或许会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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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小时前, 墨洛珀 说道:

很遗憾,我在产生这个角色时便确定了悲剧的基调。但如今我只希望让他的悲剧发生得更具有说服力,而不是追求纯粹的残酷,所以不会太过火,我想接下来他的状况或许会好很多。

悲剧……但是不残酷……

咱怎么觉得这本身就已经略残酷了……

就算是温柔的悲剧……那也是悲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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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周后...

      纳撒尼尔随即看见夺目亮光,明亮视觉急促地将他从梦中拉出,思维逐渐清晰地带回感官,他睁开眼,原来是一扇窗户渗透过光束,揭亮黑暗房间。不远处的钟声又揭开了白昼,这预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他想起来睡着前的事情,便察觉身处地牢中的事实,铺满地板的草垛让他勉强和硬实地板相隔开。虽手脚还被拘束在禁锢里,罩住头的黑布却不知何时被取走,他勉强坐起来便能观望周遭环境。起身时,如被敲打的痛觉传遍全身,提醒他沿途积累的伤口。骨头还没断,这是万幸,尽管先后积累的创痕过多,令全身发青发紫。稍稍拧过手脚,被枷锁勒死的手腕与脚踝更是绞破皮,凝血到发红。他麻木地看着伤口,没死便是很令人惊奇的事实,只要给予时间,法师便有机会治好这些微不足道的外伤。虽然他不懂该怎么做——但他会自己痊愈的。
      坐牢的事实还是有些虚幻,他更感觉自己是被困在某处。
      一声呻吟从幽暗的地牢中传出,这惊吓到他做出本能闪避,然后因重负而倒地,才使他想起这拘束有多沉重。锁链碰撞的声音回响在牢房,这引起旁侧响起一阵嘟哝声。细听来似乎是砖墙后的另一个牢房里有人,含糊不清的声音仿佛勾勒出蜷缩的模样,和他一样,是被抓来的犯人。手脚被缚让他很不安,向来依靠灵活躲避的体能此刻完全失效,如果有危险靠近,纳撒尼尔便会完全暴露在利齿尖牙面前。每想到这,他的呼吸和心跳就会更急促,为平复紧张,他总会试图默念咒语来稳定心智,但现在他连双手都抬不起来,也只有放弃这打算。
      通道的火炬已燃尽,地牢紧闭幽暗,即使有些许亮光从墙壁小孔中渗入,地牢本身还是阴暗无比,无法看清其它牢房的状况。墙壁和天花板都由泥石砌成,在上方中央有个可揭开的木板,这牢房以前曾用于关闹事人或逃税者,但似乎被返修了一轮,成为了合格的地牢。纳撒尼尔把身子挪到墙角,试图借小孔往外窥探,却不料那位置离地太高,坐在下方的他连三分之一的距离都不到,便放弃了尝试。
      他想要知道自己的位置,昨日走过的距离在昏沉的意识中无法估测,他只记得那是一段长到令他怀疑是永恒的路途。这里或许早已远离城区,甚至可能来到了另一座城镇,但又不太可能,亚末城着实过大,以至周围都不存在有小村落——它们都被吞入城镇的地盘。纳撒尼尔只会猜测自己被带到了天庭,可天庭是什么?是否真如圣书中所记述,是悬浮于空的一座贤主之城。
      纳撒尼尔的头脑昏昏沉沉,他现在只剩饥饿感残存,空腹后任何行动都会轻易消磨他的耐力。冷静下来思索,便不难得出还有机会的结论。他能感受到祸心扎人的痛觉,最大的祸害仍然留在内衬口袋里,安静不动,即使被翻覆地检查,也没人会想到在领口内侧会藏东西。前往陷阱前,他已经将所有信物藏起来,眼下他只是因为兜售违禁药物而被人抓住,并不足以直接列入异端犯内,只要肯咬紧牙关,没法被问责的他就能离开此地。
      他眼神恍惚,仿佛能在黑暗中看见有人提斧砍下无声的犯人头颅。那是幻觉,也或许是要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即使抛开天庭是否真的残暴如劫掠者的假想,他们对亚末城的控制也深入得超乎了纳撒尼尔所想象。依靠传教士所言,圣者的眼界不应放于世俗,他们被教皇约束而不得以参与从商,商会历来都不是圣者应干涉的地带,这和耕种一样。他们只会贪婪地收税。直至来到亚末前,纳撒尼尔未曾见过如此强烈控制世俗世界的教会,他们不满足于在修道院中抄写书卷,而是要亲手握住沾血冷刃,手持火把,在每条街道找寻违背教会意愿的人,挨个刺穿他们的心脏。
      只怨他看得还太少,无法理清这背后的规律。
      窗外的暖风将群鸟啼鸣和月桂香气掀入紧闭的牢房,细想来,它们是这座城中唯一自由之物。空腹的饥饿迫使他陷入昏沉,他顺那缕渗入草堆的阳光躺下,试图在寒冷中找寻一丝暖意。一旦沉寂下来,脑中便不自觉地思索过往发生的事。这不是他第一次受缚,在往昔的某个时候,他曾坐在同样的阳光下,在庭院的凉棚里忍受牧师枯燥的教学。与如今的他相比,那时候礼服的束缚是如此微不足道。家中没有年迈的管家,病弱的母亲仅靠自己来定夺家中事务,她早已决定纳撒尼尔不会成为领主的侍从,也不会加入神职的殿堂,而是要去往学院,成为某个执政院的记录者。于是在每个祷告日过后的第三天,小镇的牧师都会敲开家门,为他带来沉闷的纹章图鉴和税收书卷。
      尽管纳撒尼尔完全不愿去听牧师唠叨的教诲,他的双眼穿透清晨的木栅栏后,落往那些在牧场里悠闲走动的马匹身上。早春结束,熬过冬天的马驹已变得健康又结实,能在初青的草地上奔走。男孩想要试着骑上马背,不借助驯马师的手,独自穿过茂密的灌木丛,这被禁止了,可他不会因受阻而放弃想法。
      他后来怎么摆脱的束缚。纳撒尼尔在阴影中抿抿嘴,他记得,那会儿借助从阁楼带来的雕像:一尊银栓的、蓝色基底的、外观近似祈祷女性的雕像。他知道这尊导师的雕像蕴含的巧妙,只消用银汤匙背面敲击雕像,便会听见它振动出的嗡嗡低鸣。之后按照某个有致的规律,敲敲、停停、再敲敲,雕像发出的低鸣声就会和雨天的雨水一样,呜呜咽咽回响不绝,浸满整个大厅与庭院。而他摘下罩住耳朵的棉塞,丢下课本和礼服,便从陷入熟睡的牧师与仆人中脱身,跑去庭院外的牧场了。
      那是次成功的计划,没人会想到那小雕像会如此容易将人曳入梦境。他或许也该在翻越栅栏时回头看一眼,那样就会知道在二楼的窗户后,有三双眼睛充满苦恼和怜悯地看着他。他隐约记得,那次是最轻松的逃脱,没人刻意指责他的行为,但牧师收拾走书籍后便再没造访过。后来园丁不辞辛苦,在栅栏外种上了几排扎实的萝蔓长藤,盖住后院的所有通路。
      现在,他倒很想再试一次那奇妙的脱身,但那雕像他没带在身上,即使有,也没有可为之敲击的汤匙。鸟鸣声在窗外的枝头此起彼伏,好呼唤他尽早离开这阴暗的地牢,摇摇勒死的枷锁,他不能长久留于此。男孩需要从牢狱中离开,并活着逃离此地,而即使做足了逃脱准备,他也从未考虑过别的手段。人的双眼能看到的事物终究有限,只要消失在地平,便不能再追踪它们。不知白昼过去了多久,他在这份臆想中自然闭眼休息。
      一声木板拉开的响声再度将他从昏沉中唤醒,随之纳撒尼尔浑身一激灵。
      “啊啧,好臭,这家伙多久没洗澡了?”推开门的人在踏进地牢前便已做足埋怨,从门外渗入的光亮揭开地牢阴影,得让纳撒尼尔眯起眼适应一阵,才能看见对面也是空牢房。随即有脚步朝门内走来,在湿漉的通道中,能听见布鞋、皮靴甚至一块铁靴的声音。脚步连同火光蔓延地下,纳撒尼尔还能听见他们清晰的谈话声:“我甚至还能闻到屎尿的臭味,活地狱,你们的劳工难道没更换盆子?”第一个声音如此说,话里有难耐的不屑,而随后有人轻声回答:“本来是该这样的,大人,但是那个莱蒙奇人……他可能不太能使用盆子。”第一个人又说:“噢见鬼,他难道无用到连撅起屁股都不会?找个人揍他一顿让他学会点,咱们可找不到愿意管屎尿的信徒来管他。”这时又有一个沉稳的人开口:“似乎没这必要,大人。他虽然是个难民,是个江湖骗子,又还是个异端,但我们到底在圣所下方,踢打一个无还手之力的人,总会引起反感。何况,您前天才亲自过来揍过他一顿,踢断了他三根胸骨,您忘了?我觉得这才导致他卧倒不起,人到底不能像您的马那样训教。”第一个人听了这话明显带了声冷哼:“可谢谢你的提醒,我记性好着。听着,他活该,我没把他带去圣像下面算他走运,我才不在乎那些家伙怎么非议——而你,注意用词,这难道是你该和我说话的方式?”
      这话没有人回应,而他们也来到纳撒尼尔的牢门前。伸手将燃烧的火把挂于墙沿的铁笼,光亮清楚揭露纳撒尼尔的脸。“就是他了。”那人说完话,用手指向纳撒尼尔牢屋,不再上前。另外两人凑近铁栏杆,才看到缩于墙角的男孩一眼,便分别展露出若有所思和头痛不已的神色。纳撒尼尔仍然保留警惕,这已是他面对陌生人时近乎天性的一环,他尽可能规避在暗处,又稳住手脚以备风险。处于较后方的那人可以不被考虑,他有意趋避风头,常见大衣和束绳靴子说明其身份,在他的地位不得不保持谨慎,才能在诸多高位者的目光中求存。另一人则蹲下身,带着鄙薄的神色注视纳撒尼尔,板甲的黄色花纹泛亮,棕色胡须占满他的下巴,能辨识出明显的洛赛人特征。这人穿着半套的盔甲来到地牢,腰间还挂有一把佩剑,其胸口的蓝白纹彩布上留有一枚短剑与青藤纹章。纳撒尼尔的学识不足以辨识纹章,即使是当今王国的盾徽也认不出,他只能看出眼前这人的威胁。那骑士模样的人双眼压作紧皱的漩涡,青筋拉绞,瞳孔笔直凝视男孩。纳撒尼尔隐约记得那眼睛的神态,和他在旅途中偶尔见到的捕食者无异。
      与以往不同,自己正被关于牢中,不再有对峙或规避的资格,此时他的性命不过是眼前这人掌中所控。而对方似乎更乐意他消失。
      “你真是该死地符合那见鬼预言的描述。”等待许久后,那人才做出这总结,又是令他听不懂的话。即使他直面着纳撒尼尔,也不像是在与之交流。骑士样的人起身问他旁边的人:“典狱长,你们问过他话了没?”在角落里的人回答:“还没有,大人。您知道,中庭整个早晨都在忙碌,即使是监狱也抽不出人手,卫兵都去加强门径的看护了。”骑士说:“得了吧,一帮蠢蛋,连我都能在正午前过来管这事!说你们都知道了些什么,我不想费时间再审问一次。”典狱长无奈地说:“昨天送他来的鲍曼说他试图审问过,除了知道这男孩叫纳撒尼尔,从柏德拉来,是个……朝圣人,尝试在行会交易禁药外,没能打听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而且这些线索还是他被柜员骗出来的。”站在骑士身后的人补充,“我记得他们还尝试去捉捕这男孩的父亲,结果啥都没逮到,其它的我也都在早上汇报过,大人。”
      “那儿才没有什么‘父亲’,你们这些蠢货,这人可不是从他爸那儿得到的药。”骑士突然呵斥,“这药要么属于他自己,要么他口中的父亲不过是个虚伪的称呼,用来指代赋予他这东西的人。不管怎样,你们都不可能在那间酒馆里找到符合描述的人,不过是这小孩的幼稚谎言。”
      骑士如此说道,而旁边两人默不吭声。纳撒尼尔为之精准的描述倒吸一气,仿佛这人已无声跟踪他的脚印,查清了底线。这会儿骑士的目光又突然闪回,当他看到纳撒尼尔微妙的神色变化时,再度发出不屑冷哼。纳撒尼尔也随之意识到,对方只是提供一个猜测,而他的表现应证了猜测。“你从这家伙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他可狡诈地很,比旁边那个莱蒙奇人聪明许多。但和他相比,怂恿他这么做的人才更是麻烦。” 骑士说,然后头痛的猛抓头发,“该死,麻烦事怎么这么多,可以的话从他口里掏出点东西都不会这么难。”他旁边的人,也许是其侍从,随之说:“但您也知道殴打孩童是有违圣意的行为,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此时在这儿。”骑士则说:“打小孩?我还没喝醉,也没染疯病,让我做这种蠢事等于叫我去死。但是,审问可不叫滥用暴力,相反,人们会崇敬最早这么做的人——啊看在使者大人的份上,能不能别老是提一些我们都知道的事实,我们已经浪费了一个上午。”然后他抓住牢屋的铁栏杆,“嘿,你,叫纳撒尼尔?你面前的是天庭之眼的护卫翰恩•戴维卡,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纳撒尼尔紧闭下巴,不发一语。
      翰恩的皮手套把栏杆碾掉层锈,他有些焦躁:“你口风很紧,这让我难得有点好感。但别想着玩小聪明,外乡人。在决定该怎么处置你前,有几个问题我们还得解决。首先得恭喜你,这牢房盖起来至今都没你这么小的囚徒。你来自柏德拉?那先提醒你,腹地已经不实行复仇法和荣耀谋杀了。你若想当个史诗里的英雄,就去试试司法决斗。”
      若真提出司法决斗,纳撒尼尔将会面对一个正规卫士为对手,双方都将握住象征公正的长剑,在众人面前对决。那样的结果显而易见,这却似乎是他唯一能申辩自己无辜的手法。“或者,你能为自己争取一点宽恕,在面见天庭之眼前,主动赎罪能为你减轻惩罚。”骑士停顿一会儿,让纳撒尼尔理解现状,又看准这时机说,“那位大人没那么多时间来管你这种事,就算有,我猜你也会被处死。你不想让这些事发生?我也不想,所以还想回去吃晚饭,你就得趁现在配合我,那样我们能免去太多麻烦。”
      纳撒尼尔在试图开口反驳的时候咳嗽不止,灰尘和瘀血堵在喉咙里,直到被吐出来才算清干净。他说:“圣主在上,裴迪耶纳的教会庇护我的权利,我要为禁药一事作出申辩,在审判庭中。”
      他如此说,心中倒想着另一份结果,若是提出申辩,审判庭为了凑够人员,其缓慢的队列会拖延更长的时间。想洗脱冤屈,愿意去往审判庭的人需要准备充分论据,并将为此投入不少金钱,最重要的是,得延长数倍的坐牢时间等待。因此不少人都不愿意听候审判庭的裁决,用坐牢或赎金代替。等他的裁决下来,将会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而他会从中找到脱身的机会。
      “嗬,你还知道审判庭,这让人没想到。如果仅是破药剂,我或许会答应你的请求,甚至当这事没发生。”却不料对方挑起眉梢说,“但你弄错了状况。孩子,没人关心你那包药是怎么回事。你或许还不知道,你已经成为了被人忌惮的话题。很快,一个荒诞流言就将传遍天庭城塞,甚至是亚末城,所有僧侣都会口耳相传,预言中的灾难来到了此地,而它身后将是无穷混乱与瘟疫。而我来这儿可不关心,我仅为不让圣谕厅的督教使者、天庭之眼、莱达里斯大人的名誉受损。”
      纳撒尼尔完全没听懂话语的意思,他将困惑直接写在了脸上,不仅压低了嘴梢,头也本能地偏过去欲图观察。“预言?不,我不知道和异端有关的任何事。”
      翰恩旁边的侍从低声说:“您甚至不用为他浪费口舌,戴维卡大人,这异端的问题不该浪费那么多时间。他既然不愿配合,那么按照艾琳顿大人……”
      翰恩朝他伸出并拢的手指打断了发言,他的神色看来有些严肃:“弗格尔什么都不懂!他根本不在乎荣誉,听着,如果朝弱者挥剑是耻辱,那么私下裁决一个小孩更是恶魔行为。就连旁边那个莱蒙奇蠢驴,我也是经过许可才踢了他。私下处决当然便利,但是遮遮掩掩的躲藏是愚蠢的,这会更进一步损伤天庭的名望。”侍从对此观点不一,欲图反驳:“可是,这会遭到那些修士的……”随即被否定:“啊够了,去他的修士,我效忠的是天庭之眼,不是那些肥头大耳的修士。你佩戴着有盾徽的剑,它现在都为你的言论作呕。”
      “……所以,您打算怎么做?”侍从问,“要就这么放过他?”
      “他的死活得交给天庭之眼,虽说估计活不成。”骑士说,这话让纳撒尼尔很不悦,翰恩用手背猛敲一下铁栏杆,“典狱长,放他出来,我带他去塔院。这地方实在是太臭了,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典狱长似乎没料到这结果:“塔院里他能被关在哪儿?”纳撒尼尔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早离开牢狱,他本做足了蹲守的准备。骑士翰恩说:“我们会想出办法,但现在他不能在这里,圣典里不是有记载:要让孩童远离灾祸和不洁。你不觉得这地牢对老鼠来说都太黑太脏了?何况他还算是名教徒。”
      典狱长犹豫一阵,考虑到对方高上三位的身份,也没法反驳之:“如果这是天庭之眼的意思……当然是您的也可以。”便走去取下墙上所挂钥匙,打开铁栅栏,旁侧的侍从抿着嘴一语不发。当典狱长发现叫不动纳撒尼尔时,便走过去试图将他拽起身,这当然引得纳撒尼尔警惕地缩住身躯,表现出要奋力挣扎的抗拒,但翰恩叫住典狱长,拍拍铁栏杆:“烂死在这儿,还是出去找机会,自己选。”
      纳撒尼尔并没有真的思考太久,典狱长一离开身旁,他便沉默着起身。他拖起比自己还沉重的枷锁,随不稳定的踉跄,走出牢门。翰恩瞧了眼他的样子,让典狱长打开了其脚的锁链,让他能稍加自如地走动,解开时,纳撒尼尔感到自己的重量仿佛消失半截,变得轻松许多。翰恩便让他跟随其后走,由侍从夹带在中,走出又宽又深的地牢路径。在经过旁侧的房间时,视线偶然能瞥到些许景象,那块会被人误以为是腐藻的黑斑蜷缩在墙壁一脚,想来肯定是人,但其脏臭的身躯久不动弹,已经在黑暗中难以辨识出。
      走出地牢时窗外的炫亮日光刺痛他的肉眼,纳撒尼尔的双眼在黑暗中太久,还未能适应明亮,但这并未持续多久,随瞳孔的收缩,他迅速恢复视野。他看见的景色却叫他意外,好似自己真来到了圣典承诺的天界。眼前是铺展开来的无暇晴空,烈日当头,随其光环下坠,便落到教堂的黑色屋顶,而云雾在大教堂的屋檐下环生,笼罩周围所有围墙与房屋。烈风搅过围墙和房屋顶端,太阳下却使人产生寒意,呼啸声偶时如欲将人从顶端卷走,也将山鹰或喜鹊等鸟鸣掩盖于人的脚下。这景象很快让纳撒尼尔意识到,他正处于山坡,而周遭建筑的高地次序都沿山而成。眼前的大教堂遮掩了后方的景色,但越过这教堂的顶部,身后还会有更高的去处。
      在骑士急快的脚步带领下,他们很快便走入教堂院内。大教堂的彩色玻璃直夺眼光,身穿蓝衣的圣母与红衣的圣徒构成画像,折射十二彩光斑。从圣典中飞跃出的人物化作浮雕,百记千记地蚀刻于教堂门墙之上,活灵活现,向来访者展示一幕幕传奇事迹。这教堂的红色石砖尚新,就连墙中雕像都还未沾染灰尘。要说这所教堂和曾见过的有何不同,则是其完全没有给人忏悔的祈祷室,诸多小门后连接的是圣法交汇所,从里面走出的也只有修士。那些修士无不对纳撒尼尔投以疑惑又稍后顿悟的目光,并不惜夹杂些许胆颤的窃窃私语,仿佛他是从地狱中脱身的魔鬼。
      但他们没有进入教堂的意图,纳撒尼尔被带向教堂旁侧的步道,沿白色石砖路走向灌木丛遮盖的后门。他们是要从后门去往更高的位置,沿山的高位建筑甚至能越过院墙与灌木的遮拦,看见些许尖塔矗立。
      自从踏入亚末城,纳撒尼尔的问题历来都只增不减,此刻也是如此,但他更想能获取脱身的机会,这需要理解自己的处境。他正想开口,却让身后的人抢先一步:“戴维卡大人,我想知道,您为何要将这男孩从金叶教堂区带走?”前方的骑士没有回头,他说:“你要有疑问的话,随便猜去,我不会回答。”
      “您的主要目的是带他离开修士们的视线下!”那侍从有些激动,却仍懂压低声音的道理。“你这主意貌似也不错,就当是这么回事吧。”骑士漫不经心地回答。但侍从不太服从:“这很糟糕。您横加干涉只会产生误解,他们仍会知道所有消息,这么做只会使督教一层对我们产生更大的意见。”骑士耸耸肩膀:“你该把这份聪明留到该用的地方,我的主意已经定了,想办法说服别人去吧。”“……哪怕天庭之眼、莱达里斯大人因此遭受质疑,您也还是坚持?”侍从咬住下唇问。
      骑士停下来脚步,有些伤脑筋地抓挠头发,然后回过身来,用可怖的愠怒神色镇住了侍从的想法:“亨利,没有荣誉感的贵族,和矿主、香料商、或是战争贩子是没区别的。我告诉你,囚禁、虐待、乃至谋杀孩童,都是可耻的、恶心的。只要我还在这圣地,就不会允许这荒诞的丑闻发生。”侍从似乎想说什么,他口中前段日子的例子已到口边,但也咽回腹中,不敢当面说出。“我们观点一致了,很好。”翰恩摊手一轮结束话题。
      “请问,我现在在哪儿?”纳撒尼尔紧接着问。“啧,我都忘掉你的名字了,不过那不重要,就和你的问题一样。”翰恩看着纳撒尼尔说,“愚蠢的问题,难道对你来说这看起来像祭坛吗?”“天庭城塞……”纳撒尼尔回答,对方甚至不屑对此作出表态,倒也证实纳撒尼尔的想法。他脑中构想出昨日模糊的路途,问:“圣谕厅是城塞的、还是亚末城的主人?我想知道,天庭之眼是谁?以及,你们说的那段预言是什么?”他说完后便听见厌烦的一声叹息。
      “你问题太多了,我可没承诺过要回答。坦白说,我很厌烦你。”翰恩冷漠地威胁,“你要是个成年的司佩捷人,我现在肯定正把你送去绞刑架。动作前想清楚,你的举止让我厌恶,我仍然恨不得要砍你的手。”他说这话时连连摇头,手指在剑柄上焦躁跳跃,对不可执行的举措感到遗憾。
      但既然他这么说。
      “你并不会这么做。”纳撒尼尔说出了一句曾从别人那里学来的话语,在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时,未知的厌恶感冲上脑髓,令他几乎打了个干呕,以至紧接此结论的后半句话被冲散,让他一时淡忘。翰恩的眉毛挑动时似乎拉出了青筋,他俯视着纳撒尼尔,用手套敲敲又冷又硬的柄锤,选择了冷哼一声而不理会,转身示意他们继续走去。“让你去高塔上搬运圣像,再因意外偶然坠落下去,也是个好主意。”他口中有些许阴冷的念叨,纳撒尼尔只能听出来,对方是切实地厌恶自己异端身份。
      在他们走出院墙狭小的后门时,明朗的风卷过纳撒尼尔的双眼,只见那将衣袖尽数掀起的风揭开了他的视野,带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景象:一座高山,高山之上有相当多的城堡,而城堡之上又结出更多的城堡,城堡与城堡交错重叠,俨然在高山上构成一个严密的巨大城塞。就如一座山脉自己生长出了更多山峰般,城堡环绕着自身,砖石是其泥土,墙垛是其草地,尖塔是其树林,旗帜是其溪流,位于顶部正中心的漆黑大教堂正坐,便警戒地化身为驻守的巨龙。阳光无遗地衬亮,不仅城塞的入口是一座可容纳龙通过的红色大门,更是有座白色高塔镇守正中,而它的矮墙阻绝一切外来者。一条笔直的阶梯连接多条环山的通路,环生出多个修道院与教堂,在陡峭的山路上,它们仿佛俯首叩拜的信徒,只为迎接那山头的城塞降临,那城堡的尖顶几乎就莅临于太阳旁侧,而在它脚下,云雾才托起这恍如世外的建筑。
      这便是它为何被称作天庭城塞,纳撒尼尔心想,那上面肯定又冷又吵。
      “别看呆了,小魔鬼。我们在想出如何处理你前,你还有的是时间去记忆这奇观。”名为亨利的侍卫,在身后催促纳撒尼尔前行,他似乎已满是怨气,但找不到该发泄的对象,于是踢了纳撒尼尔一脚。

,由墨洛珀修改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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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周后...

      在百年前阳光明媚的一个早晨,天廷城塞的蓝图伊始砌筑。在这后来注定引得世人驻足仰首,心生敬佩的山岳上,跨越世纪的宏伟要塞以山顶的一尊教堂为中心萌芽。在后世被敬仰者膜拜的传记中,这尊城塞是为了抵御巨龙而造。
      那一天曾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彼时正值最后一次圣战的半途,远在数千里外,佩戴教皇之徽记的远征骑士团骑马踏入东部王国的土地。那时候的圣谕厅还未从教会独立,仅是群由督教使者圣拉索斯率领、效忠教皇圣科伦三世的贵族。北部与真教融合的现状,已不再是圣战的合理对象,因此在教皇的授意下,圣谕厅向东部的异教徒领域发动第五次征讨,而此时距离第一次圣战已过去两百余年。那支军队和他们的父亲、父亲的父亲、甚至父亲的父亲的父亲一样,沿途高举神圣旗帜,屠杀并掠夺,所经之处皆为废墟。横跨七年的战争并未抹灭骑士的激情,反而促使圣谕厅的名声震慑于世俗世界。很多参与其中的人都被荣耀遮蔽了双眼,不知道暗地中发生的剧烈变化,也不知道圣战中的某一天,名为“高城”的宏图悄悄砌筑。神秘的蓝图勾勒了伟大意愿,在天廷铺下首块砖的同一天,整个大陆知名的惨案在远处发生——某个城邦被黑暗吞噬。然而,这并未能使人们心生畏惧,反而鼓舞了修筑者们坚定的信仰,他们要用最崇高的力量,去击败扭曲的邪恶。
      天廷城塞从起建到落成共花去了百年光阴,如今其建筑已覆盖整座高山,拥有九个大家族的支撑,坚固的十二座城堡防御,二十四枚眺望的尖塔,三十六所教堂和修道院,七十二间备战的工坊,和九千余人驻扎。从山顶的漆黑大教堂起,逐步扩建的房屋覆盖住全域,直至延伸至山脚的岗哨。但从起建的第三年头发芽时,它还只是一尊落在山顶的小教堂,透过边窗,可以俯瞰整个河谷之壮丽,还有古城亚末。然而这一伟大建筑自修建之初起,便是违反教会宗旨的。督教使者圣拉索斯在决心修筑天廷城塞后,他成功欺瞒了教会多年,但这将是后话。在后世人称“天廷贤者”的莱达里斯率领下,上百个精锐而富有学识的人监督指挥,工人们每日去修筑它。一块块圆石被推车推上陡峭的山路,一根根原木让精巧的吊车拉上高山,一枚枚石砖在云端之上构建地基,再由一双双手腕还原梦中奇观。
      假如借助一位第三代工人的眼睛,则自他诞生那天起,宏伟的天廷城塞早已修建多年,不断生长的堡垒仍行走于使人惊叹的路途,他的人生便伴随着城塞一同成长。待他儿时仰望着城塞的边墙编织圣绳结;到成年后坐在墙头雕刻教堂石砖;结婚的那天,他的仪式在城塞的环墙下完成;再到年迈的时候,他携长子指挥离塔的筑成;直至他死去后,他的棺材压在最后一块砖孔上,天廷城塞方落成。
      三代人的传承,最终完成了这座惊世奇城,稳坐于亚末边陲之穹顶的它承载着无上荣耀,击退了多次游牧民,让无数劫掠者狼狈败退,从而在整座大陆声名远扬,宛如圣诗中称赞的云上之国,引人不远万里来叩首朝拜。尽管它同时也是与真教决裂的证明,也仓促离奇地结束了最后一轮圣战。历经联姻、结盟等诸多手段,无数显赫家族加入圣谕厅,最终使得它在腹地西侧成为至高霸王。天廷城塞之高,足以将群鸟和星辰压于脚底;天廷城塞之坚,足以让侵略者望而却步;天廷城塞之盛,足以让领主、教皇和国王无从管束。这座堪称人世最高之地的要塞,于顶端可俯瞰整个腹地,让远处的城邦与军队均无所匿藏。
      纳撒尼尔便会在不久后逐步了解这些历史,他甚至会听闻更多匪夷所思的内容,和更详细的端倪。但现在,男孩只是待在山岳中部的一座开阔庭院中,通过围墙的闸口往下望去,便能看见亚末城的诸多房顶。它们不时被薄云遮掩,露出小如鹅卵石的深色屋顶,即使是那三尊城中堡垒,此时也不过是脚下尖碑,顶端的旗帜在风中似有似无地逸散。他算是能理解为何亚末城没有用于防范火龙的高塔,高高在上的天廷便是其防龙要地,其眼界之远,足以让任何飞龙尽收眼底。他竟未能察觉此天廷的存在,步入古城时,云雾遮盖的远处山脉看上去就是个监视亚末的巨人,事实的确如此,山脉上此要塞便是俯视并紧攥亚末呼吸的巨人。纳撒尼尔总算能理解为何圣谕厅死死掐住了亚末的命脉,他在走入亚末时便早已踏入蛰伏的陷阱,而猎人一直在顶端俯瞰猎物——可那封信的主人呢?那位亲自用魔法暗藏线索、引诱他来到亚末的人,究竟是天廷不辞辛苦设下的陷阱,还是他也被圣谕厅所斩获,沦为绞刑台下亡魂?
      男孩不太理解复杂的人性,所以只能依靠直觉,还有些许知识。
      “可那位‘天廷之眼’是谁?”纳撒尼尔回身问旁边的亨利,侍从此前在惊叹纳撒尼尔的无知之余,简略地给予了他信息,此时则正靠着柱子打盹。听见这话他不悦地说:“要砍你头的人。”便拒绝了进一步作答,他完全没打算看纳撒尼尔一眼,因为男孩的枷锁被拴在柱子的圆洞中,任再多努力都不可能挣脱。他仍在埋怨骑士的多此一举,并希望纳撒尼尔下一秒就突然染上绝症死去。这圆环庭院中间是开阔的草坪,还有很多同样的柱子以扇形在周围沿边环绕,正是预备给其余与他类似的犯人用。在步入这间庭院时,纳撒尼尔抬头便能看见扇形中央的高塔,它硬生生分割了两天后继的路,那是一尊别塔,在其背后连接着一座堡垒。因此这里便是他们口中的塔院,纳撒尼尔在行路间,好奇的本能促使他左顾右盼,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而手中的连枷如铃铛般,随每步前行而摇响,这自然招惹来旁人注意,他便在非议中走入了塔院。
      或许正是凑巧,他们到来时正值一位囚犯面临审判,那是位褐色皮肤的中年人,留有一嘴修缮的胡子,兴许来自艾缪湿地。那人的穿着还有些华丽,出身并不贫寒,可能曾从遥远的故乡起身,在全大陆做着行商。“灰尘脚板。”亨利嫌恶地低语。这人被指控强奸与谋杀未成年人,虽然他宣称那女孩的死与他无关,还傲慢地威胁周围的人:“等坎雷的人找到这里,我们就知道谁犯的错更大了。”执行人无奈地表示,对他的审判迟迟未能开始,因为无人敢主动上前,坎雷家在腹地的影响力很大,若真因此得罪其家族,对天廷的影响难以预料。听到这里,翰恩嗤声一笑,向其余人宣布,这人的审判交由他来。“既然你坚称自己未犯罪,那就让主来裁定。”翰恩说,他一手指向心脏,一手向天伸去。这动作让其余执行人大吃一惊,引来部分叹息声,而那位嫌犯毫不示弱,表示任由他来。
      于是翰恩便走入塔楼的门里做准备了,留下嫌犯在那里嚷嚷不停。在等待的时间里,纳撒尼尔便从无所事事的亨利口中问出了许多。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砍我的头吗?”纳撒尼尔接着用天真的口吻问,这有用的伪装并非他有意为之,可亨利却说:“你自己先一步掉脑袋就行。”纳撒尼尔又说:“那样我会死。”“怪你自己。”亨利说,他大概是意识到纳撒尼尔不会轻易住口,烦恼地摇摇头又说,“就像戴维卡大人所说,你在错误的时机惹了事。眼下这时节,对异端的打击刚好是近十年来的最高峰。而且很多人都意识到……都会错定你正是预言中带来灾祸的孩童。就这样,我们不可能释放你走,更别提我们本就不会轻饶异端。”
      “我不是异端。”纳撒尼尔说。“那就是借着巫术行骗的骗子,不管是哪种,你都是个祸害。”亨利指着庭院另一边也被锁住的人说,“那家伙跟你一样,试图在城中贩卖禁品,在这儿锁了快十天。啊,托你们这些家伙、还有降生节的福,我们甚至没法去庆祝天廷的落成,而我已经连续三天没回家睡觉了。”亨利如此埋怨到,他的眼皮下还有些许黑斑,是多日折腾的结果。这会儿的塔院仍繁忙,人不停穿过或驻足,很多人无暇顾及此处。在入口处还能听见争吵声,看守的卫兵似乎还在盘问来访者,从而引出了焦急的女性声音驳斥。亨利一听到那年轻女性的声音便起了兴趣,不时暗自朝门口探望,渴望摸索到些能满足妄想的内容。但他只能在原地待命,这更令他倍感焦躁。
      “能告诉我那个预言的详细吗?”纳撒尼尔睁大着眼睛问,好奇本能一度胜过了危险的焦虑。亨利双手抱胸琢磨一阵子,也许是考虑到等待的无所事事,便一噘嘴,开口说道:“三个月前,正值夏天刚到的时候,督教大人在天廷的顶部塔楼中祷告,并向主神祈求启示。就在那一刻,一颗明亮的彗星从天际划过,从霍克卢座起贯穿白骁座,尽管非常短暂,却一度将天际点亮到明如白昼。那夜震惊了所有学士,他们纷纷……”
      亨利想到这里中断了下,待他去思索遗忘的细节时,留意到纳撒尼尔有些困惑的神色,便说:“唉算了,说重点。督教和大学士共同占卜了血仪盘,从圣杯残留的血迹中观察出了信息,总结为一段预言,说在不久后的将来,天廷城塞将面临黑暗的大灾难,而灾难来前会有一串征兆事件。就在预言宣告的那会儿,天廷之眼还不是现在这人,上一任天廷之眼还很健康时,预言就精准地说中了他夭折的一天。”说到这儿,亨利惋惜地叹气,喃喃道对如今那位天廷之眼的不满。“可惜,那位大人远比现在这只‘灰眼睛’好得多,继任的是个什……”他及时住口,左右环顾,然后接着说,“至于你,是在预言的第三段,我不记得原本的预言,但他们说,有个浸泡在巫术中的恶毒孩童,带着违逆主神的邪恶污物来到亚末。当他在那里驻足玩耍,欺骗成年人的眼睛,无穷的混乱便悄然随之来到城中,以瘟疫和诅咒折磨无辜。在残酷抹杀城中信徒后,天廷也要随之陷入混乱。”纳撒尼尔想说他听不出那些事情和自己有多大关系,亨利就抬手阻截了他:“‘一个来自异教之地、没有父母、即将成年、满身伤痕、沾染巫术、且对主神充满蔑视的孩童。’”他如此详细地复数,倒让纳撒尼尔无法反驳。
      “你怎么想都可以,但你被抓来以后,这个消息就在天廷城塞迅速扩散,这个上午,每个人都会谈论孩童的到来,这正好应征了预言的无误。你或许想说自己是无辜的,就算不是,也或许我们能把你悄悄驱赶走,就解决了问题……不,没人会这么想。”亨利的语气变得严肃,“天廷不会作出让步的,圣谕厅可是主神的剑杖。如果罪恶将威胁此城,就要抹杀殆尽,所有人都这么想……”
      他望向塔院的里门,耸耸肩膀:“好吧,不是所有人。戴维卡大人太重视荣誉,在今早听说了你的消息后,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了他的同僚,说要亲自过来处理你——万能的主啊,我本以为中午能打个盹。结果就是你知道的这样,我们绕了一大个圈。”
      “你们想要把我处决吗?”纳撒尼尔问,而亨利指正:“你是说审判。当然,冒险会将我们处于危险境地。别觉着不公平,时局就是这样。没人为你的身份佐证,那如果你是灰烬会的人,问题就大了。”
      他说出灰烬会时本能地产生了嫌恶,随即将其想法抛开。那是一个邪教组织的名字,近年来越发使人畏惧的名字。
      “你是谁?一个沾染邪术的贱民,难道你的死会妨碍谁?噢……哦,对啊!我才想到,小魔鬼,你要是想证明你的无辜,怎么不妨主动去接受裁决?就像那位嫌犯一样,这样主神自会检验你的纯洁,咱们就不用想特别的法子了。”亨利低下身来对纳撒尼尔悄声说,因方才闪过的小聪明而兴奋,“等你接受审判过后,只要你证实了无辜。你的父母——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都能被证实清白,圣谕厅不再追缉你有关的人,而你也能重获自由。更重要的是,我也不用再被这破事烦恼了,澡堂的女士还在等着我呢。”他所承诺的自然是纳撒尼尔所想的,男孩的枷锁应好奇而颤动一下,但他也想知道另一个问题:“如果我接受裁决,在那之后,圣谕厅会不再抓捕我?”亨利点点头:“只要你通过裁决,而且以后别再干违禁事项。戴维卡大人的想法不过是把你驱逐……原来如此,他把你带来塔院肯定也是为了这个。你若确实无辜,那些僧侣就没法说什么,之后交给戴维卡大人处置,我们就都能安心准备过节。”
      “尤其我因之死掉的话,你们会更安心,是吗?”纳撒尼尔直盯着问,亨利咂咂嘴,还是说:“这只是你的说法。”
      天廷城塞并非全部听信了那荒诞的预言,至少翰恩•戴维卡不愿将他在牢狱中悄悄砍头——虽然纳撒尼尔并不认为翰恩会给他好的下场,与他同龄的死者流言还在眼前徘徊。圣谕厅内部已然有意见的矛盾,富有行动力的拥教骑士抢在其他人前干涉,却似乎陷入了两难,这些现象背后的原因纳撒尼尔不愿去追问,那只会让他头痛。但是,他很清楚,就和侍从所说,只要他愿意主动献身,那不管是死是活,都会让圣谕厅易于接受。他也不愿见到那位天廷之眼,那么,“没问题,我会提出审判。”
      “你的明智令我欣慰。”亨利说,他因避免了过多审问而做出满足的笑容。这会儿塔院内侧的大门开启,众人目光所注,翰恩在太阳下重新现身。他脱去了那身亮黄色的盔甲、铁靴、手套,改为扎住束腰的白色布衣与棕色长裤,魁梧的肩膀支撑起单薄的衣衫,他甚至赤脚走在草地上。“正巧,戴维卡大人来做示范了,你就看看什么是主的裁决吧。”亨利说。翰恩左手握有一把紫色长弓,右手的食指与拇指戴有护戒、拿有一支尖锐箭矢,神色肃穆但不乏自傲。他信步走到被押跪在地的嫌犯面前,伸直右手,将箭矢尖头朝上地笔直握住,并闭眼祷告。在他令人狐疑的举动间,刮过门院的劲风无视高墙阻隔,迅速加剧呼啸,驱散了闲散的云群,也让人为他的薄衣倍感寒风渗人。末了翰恩仰首睁眼,朝天空喊叫:“万能而慈爱的主,天廷为您躬身下仆。我名翰恩•戴维卡,将对这位行恶的罪人审判。这男人已身负强奸、谋杀、背叛、贪婪与说谎的罪名,请您为此睁眼,用明辨是非的手作出裁决,我已将我的灵魂挂在羽毛上,而另一端是他的性命。”
      他大声宣誓完后,又埋下眼神来正视满是鄙夷的嫌犯:“罪人,在主的审判下,这只箭将穿透我们当中一人的胸膛。”男人对翰恩的行为只感到莫名其妙,他试图站起来但又被牢固在地,许是从中感受到威胁,他慌乱地咒骂:“妈妓种,你这滥自处刑的疯子,敢对我动一根手指,坎雷家的人就会在今天找到你们。坎雷……约瑟夫•坎雷的名字你难道没听说过?他会把你们全都吊死,一个不留!”
      翰恩斜着嘴啧啧数声、瞪着眼微微摇头:“我们会见证的。”语毕便拉弓引箭,保持朝天的垂直角度,依靠紧绷的肌肉拉满弓弦,直直对准两人头顶的烈日。这竖立宛如一棵水杉树,笔直连接的三点只有天空、箭矢和地面。这动作看上去倒像是在猎捕飞鸟,或是太阳,丝毫不像要做审判。头顶的劲风变幻莫测,那一脱手便不知会飞往何方的箭矢,却让嫌犯忌惮起极度微小的概率,他的声音骤然降低多节:“等等,我可以给……”话音未落,翰恩的右手双指便脱弦,回弹的弓弦发出鸣响,箭矢伴随一声疾呼,径直朝天空飞去了。那弓箭却毫无失力之势,好似被一只手直直抓握上天,笔直飞入太阳刺眼的光芒中,刺痛地让人无法追视,最终消失无影。在场所有人都为接下来的每一幕屏住呼吸,那支箭飞去蔚蓝天幕后久久未有落下,只有那位男人在咒骂圣谕厅的人都疯了。塔楼中部有人走上窗台,好观测那箭矢的最终去处。门卫和执行人们都肃然直立,望向庭院中央的两人。就连纳撒尼尔也好奇地偏过头,希望能睁大眼眸来捕捉全部景象。
      但在这一切之前,箭矢射出之后,翰恩便信手抛开长弓,做出令人惊讶的举动。只见他上前一步,脚踩在嫌犯男子身前,转身背对那罪人,朝天张开双臂,如一只庇护幼雏的山鹰,在烈日下用坚实的身躯完全遮掩了对方。那动作仿佛一尊凝住时间的雕塑,却不像要做审判,而是庇护无辜。愣住的嫌犯此刻完全匿身在骑士的阴影中,当空正午的阳光罩下,那支不知去向何方的弓箭还未归返,俨然已不可能落在正确的地方。翰恩闭上了眼,在此考验中纹丝不动,双臂大开就为等待血液染污白衫一刻。这正是审判,若是被审判者有罪,则利箭将置之死地,若他冤枉了好人,就要用自己的性命弥补信徒的荣誉。嫌犯不禁为这荒诞的一幕嗤笑出声来。他知道圣谕厅的人都是疯子,这愚蠢的行为便是要证明他们的理念正确,甚至将传说中的行为照搬,好宣扬他们无用的理念。可这也太让人意外了,这原始的举措仿佛只有树海中的野人做得出。圣谕厅历来如此,荒唐、无用、又得不出结论——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他又拾到了意外好运。这世上要真有神,那又怎么可能在这会显真,被折磨而死的那位女孩的脸仍藏在他的牙齿深处,这世界不会有人查出真相。
      “我欣赏你的虔诚,拥教骑士。”男人稍稍缩下最后一点暴露在太阳下的皮肤,好连最后的破绽都留给骑士的肉身。这句话倒是事实,待他结束这遭遇,从这里离开,也要感谢这个蠢蛋的主意。不会的,愚人只配当渔网里的蛤蜊,是徒增聪明人美餐的存在,伟大的造物主只有在这一点上从未犯错。
      随后利箭穿透了他的心脏。
      没有人切实地看到了什么,即使全神贯注,那支箭也只是在眨眼间便从天坠落,却仿佛贯穿守卫的骑士,直达犯人心脏。在极为短暂的片刻后,人们发出惊叫,垂直地插入男人左侧的肋骨空腔,冰冷箭尖深深陷入体内,穿透心肺、撕开脾胃、并割裂肠子。男人惊讶而张开的嘴里全是血泡,这箭的确是飞入天空的那支,他无法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又看着身前骑士。骑士的姿势却从未变过,直到此刻都仍双臂大张,直对天穹,完全遮盖住男人。那支箭本应连他也一并刺穿,他却无一处被割裂或穿透的洞口,连布衣都是完整的。围观者无不为之惊异,窃窃私语着费解结果。除去天廷的人,他们仅是脱帽致敬,口中念诵着,为主神的公正裁决和罪人的生命作敬意。在那些虔诚的低语中,受刑者挺直的身子僵硬地倒在地面,流出的鲜血染污了骑士的赤脚。在弥留前夕,男人也仍未悔改罪恶,所以他的死亡只剩迷惑。
      “我也这么想。”翰恩知道裁决已然结束,也早预料到如此。他收回双臂,在胸前凭空划出一个双半环的圆弧,并在心脏结点:“赞美真理与至高之主,您的至善为虔诚之人指明方向——好了,你们来个人收拾下,顺便替这尸体打理打理遗容,等行会的人来收尸的时候,好让他看起来顺眼些。”他轻松地摆摆手,将后续事务交给了旁人。人们仍会不禁好奇注视着他,试图从他完好的衣裳下找出伤痕,自然只能一无所获。那支箭仿佛笔直坠下时径直穿过了骑士胸膛,而扎入后方的犯人心脏,教堂的人毫不意外,便告诉周围的外人,那是主神的庇佑,让弓箭穿透正直骑士胸口时不受伤害,就和石块打入池中,却不能割裂水面一样。余下的,便是诸多敬佩之语,执行人也来了两人搬运尸体。人们不再顾虑犯人的死会招惹什么麻烦,这是问询上天的审判,若有人质疑,就是在质疑万能之主——而这愚行只会招致毁灭。
      没人再能对裁决的结果报以疑虑,即使是纳撒尼尔。但男孩的双眼敏锐,能看到诸多常人浑浊的眼不可见之物,在烈日下毫不转睛的注视,刺痛双眼之余,也让他看见更多微弱现象。他的视线的确捕捉到箭坠落的一瞬,但他所看向之处并非常识所在的两人身上,而是在那之上,在深色高墙作底的某个半空位置。在眼中看到的那支箭,在径直落下的时候,似乎不是垂直的,而是有着微微偏斜的角度。若男孩眼中的景象无错,那支箭斜向落下的样子,更应该会顺势贯穿犯人额头,而不是从左肩膀笔直穿透心脏。而它也应该先击中骑士,导致谁都没有受致命伤,却像是在弓箭快击伤骑士时,箭矢以不可见的方式微微偏转,绕开了骑士而贯穿犯人。
      若是他有机会作为旁观者,他会更加投以好奇的精力去钻研真相,但现在,那支箭或许也会以他为目标。纳撒尼尔的视线往别塔上望去,站在高处延伸出的窗台上那人还在,但俯视的他身上似乎没有携带弓和箭,确认一番后便走回了房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地方像是有暗箭会放出。
      倒是在别塔后的城墙上,其中一扇窗户后似乎站有人影,那位置太高,即使凝视看去,也会被灼热日光赶回,无法看清。窗户挂有蓝色花束,其后方的人似乎早就在后方俯瞰塔院,庭院中的景象尽收眼中。翰恩在处刑结束后并未立即离开,他转身面向那扇窗口,高高投去的视线包含着自豪与耀扬。骑士单手挥过胸口,作出贵族典范的微幅鞠躬动作,似是向窗口后的人展现风采。那窗后的人并不知是和反应,但其身影随后便消失不见。纳撒尼尔记得那里,此前他曾再三询问亨利,天廷之眼离他是否并不太远,他并不想见到那人时,后者便指向了那窗户。
      那么在那人的目视下,纳撒尼尔应当也暴露无遗。
      随后翰恩朝这边走来,他神情自如,轻松到满不在乎自己曾在死亡边缘走过。而亨利朝他颔首表示敬意,将此前保管的剑又交还给拥教骑士,剑还没递过去,侍从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漂亮的裁决,大人。我们的确应该给那些不懂规矩的‘灰尘脚板’一点教训。”
      “那不是我的裁决,是万能之主的。亨利,不是所有行商都卑贱,他们当中仍有信徒。”翰恩接过剑时指正道,用手指向墙后的一处教堂尖顶,“就像捐献这尊慈善会教堂的辛维斯家族,他们用行动救赎了灵魂。”亨利并不想听那些滥调:“随那些‘新贵族’怎么说——但是大人,我有件事要告诉您,是有关这位异端的后续处……审判的。”翰恩撇着嘴表示不感兴趣:“你或许想到了什么鬼点子,我不同意。”但亨利坚持说:“绝不是什么妄议,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还是说大人您有了主意?”他说到一半赫然压低声调,谨慎地问,但对方依旧态度随性:“还没有,我说过我们会想出办法的。”亨利便因此再度兴奋地说起:“那就不用再等了,刚才我趁着裁决的等待,和这异端商谈了很多。”“我不想听你的歪脑筋,他们还比不上腐烂的蜂蜜酒动人。听着,孩子,你想要自由?”翰恩无视了亨利的话语,转而对纳撒尼尔说,“想要的话,你要按我说的去做。我在射出弓箭时想出了些法子,虽然麻烦了点,但你若听我的话,咱们就有机会只算你携带禁药的罪。”亨利已然因之大惊失色了:“大人,您要做什么?他可是……哦天,您要在主神的注视下撒谎吗?”
      在圣域撒谎,即使纳撒尼尔不知此行为背后的故事,也能推断出是个严重罪行。但翰恩满不在乎:“这和谋杀一个孩子相比,哪个更恶毒?”亨利无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不值得您做这些事,甚至——恕我冒昧,这小恶魔根本不该归我们管,我们一旦……”
      “嘿!”女性的声音从后方打断了亨利的谈话,三人转眼看去,便看见了一位褐色头发的女人站在那儿。纳撒尼尔留下对她最初的印象,是一位神色可怕的,仅比他年长些许的,来路不明的贵族姑娘。她便是此前和卫兵争吵的声音源头,眼看后方的卫兵似乎没能阻截她,让其径直走了过来。褐色长卷发扎起两根长辫,让一根花型别针卡住。她竟未戴任何帽子,不甚符合年龄常态。发下有着一双蓝色宝石,被肃穆的愠色装潢。她脚踩着靴子和草坪,紧身的黄绿色连衣裙随风飞舞,佩戴整洁白色长手套的双手插在腰上,与纳撒尼尔相当的身高,也微微前压上身作示威姿态,微扬起下巴。这份动作表现出生涩的威严,仅为了掩盖心中不安的情绪。在旁人眼里,就像是童话中四处蜇人的仙灵显真,她赫然对峙在两位年长者面前,却只让人徒增好奇。
      “你是……谁?”亨利抬压两边眉毛问。“找我有事,女士?我是翰恩•戴维卡。”翰恩对这位来路不明的女士仍用礼遇询问,只是他看上去并不太严谨。女性瞪住两人,嘟哝着嘴在思考话语,但她着重打量了纳撒尼尔一阵,目光所注视的男孩正同样凝视着,好像她下一刻要扑过去咬他的喉咙。“啊……听我说,不知是哪位的女孩。”亨利烦闷地上前一步说,“你来这里有什么事要做?如果没有,我们正在处理异端问题,还请你回避一下。你知道,这里毕竟是塔院,审判罪人的地方,对女性来说太不合适。”
      “我是一名女性,但我更是信徒,怎么,女性不应该出现在天廷?”女孩旋即驳问,呛住了亨利,当后者欲图发火时,只能闷上理亏的嘴:“……啧,没有,你们的确能在。”翰恩说:“原谅我年轻侍从的无礼,虔诚的女士,他是亨利,博莱利德家的大亨利之子。我们正谈论这位嫌犯,不知你有何事吩咐?当我们都说出目的和身份,矛盾才能解决。”“愿主保佑您,拥教骑士。来自奥克留的洛丽丝,我应艾林顿的邀约,以新晋圣地访客的身份来拜访。”女孩端正身子,重整出仪态,并从口袋中取出一封邀请函,上面留有红色的圆纹火漆。“又来?弗格尔这发情的驴子……”翰恩烦闷地抓挠额头,“恕我失礼。但女士,今天的状况较为严肃,中庭后的地区不允许外人进入,卫兵应该已经告诉你了。礼堂得在节后才能开放。”
      “我知道,但我不是为了访客一事来找你们。”洛丽丝慢慢地说,即使尚处青春年岁,人已学会落落大方,她将手伸向纳撒尼尔,“是他。”
      亨利问:“你认得他?”他看起来不太相信,当然不相信现状的还有纳撒尼尔,他不认识这位女性,甚至不曾记得有和她说过话。女孩说:“当然。你们抓错了人,他是一位同样虔诚的朝圣人,你们却拷住了同胞的手脚。他本不应该被如此对待。”“听上去你很了解,所以他是谁?”翰恩问,他把剑挂在腰间,剑鞘头离地仅分毫距离,并使其不朝向谈话的女性,保持尊重姿态。“纳撒尼尔,一位来自柏德拉的朝圣客,是我家族所在联盟中的一员。”她说,纳撒尼尔并不知道她口中家族联盟的事。如上信息难以说服人,或许来自任何一人的打听,她可能从任何天廷的人那里听闻,于是洛丽丝迂回考量一下,接着说:“他的胸口有一道灰色的疤痕。”纳撒尼尔的瞳孔在这句话说出时骤缩,这女性为何会知道此事。“是吗?”翰恩听闻后便短暂思索,回头观察纳撒尼尔的神态,仅注视一下眼神,他便决定相信女孩的话语:“可能你说的没错。所以,你找来有什么事?”洛丽丝便用手划过致敬的动作,说:“我希望能和他先谈话。但在这之前,你们应该将他带离此地,他有权力维护清白。”亨利遗憾地摇头:“很抱歉女士,就算你说的或许是事实,但他得仍然为错误的行为付出代价。我带他来塔院正是为了商议怎么处置,由天廷之眼来,这将不是我个人的意愿。”“那么按照本城法律,他应该在执政院等待处置,缴纳赎金或驱离城市。”需稍仰头说话的洛丽丝毫无惧色,她的字句清晰可闻,“不是这里,天廷的塔院是刑场。”
      “若我是你,会再谨慎地考虑用词。”翰恩说,“年轻的女士,可惜,旧法律已被弃用太多年。他沾染了太多巫术的邪恶,对于异端,世俗的法律不应当干涉圣谕厅。”“遵以圣谕的规文,他应当得到三次宽容,这可是留于圣典所记。据我沿途所听,他已被你们关押了一整夜,从下方地牢带来了塔院,你们难道会用这方式来宽恕吗?”洛丽丝毫无退让之意,这让亨利翻白眼,而翰恩饶有趣味地抿嘴淡笑。“赞美主神,圣典的确包容他们,但如果我等凡人能随意做决定,那谁都能定夺他的去处。”翰恩说,“你若能明白这点,就会知道我们为何要将他交由神的代理人,天廷之眼来裁定——而我认为那对任何人都好。”
      “我有听闻过公正无私的天廷之眼,但我从未听闻过有谁去他那儿后还能活着回家。”洛丽丝表示反对,翰恩说:“或许是,但凡事均会有首例。”女孩又指出事态:“降生节即将到来,先生们,为了主神的训诫,他应当离开刑场,去往下方的修道院。”亨利这时不满地开口了:“你好像在试图命令天廷,哦女孩,这可不是你管得了的事情,为何不早点回家打理下妆容、准备晚餐呢?”她还不聋,听得出侍从口中女性不得干预的味道,便说:“我不曾命令任何人。要是美貌胜于其它美德,主就会创造一朵蔷薇当男性的伴侣。可既然不,你又怎能质疑我作为虔敬者的话语?”翰恩伸手拦下欲图开口雄辩的亨利,他说:“好了女士,时间在天廷始终不够。坦明说,决定不会被改变,他会在黄昏前面见莱达里斯大人。我们均相信天廷之眼的智慧,你也应该如此。”翰恩的意图有些明确,在坚决之余,他希望对方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但洛丽丝说:“我会使她改变主意,这位男孩对我的家族来说不可或缺。我也相信他所犯的错是个误会。”“这不会是你我所说了算。”亨利说。
      “我见到那位刚死去的人,就算他的死亡是上天所定,他同样有资格忏悔。纳撒尼尔需要有机会辩解,我也有话要和他说。”洛丽丝说到这里,她听见纳撒尼尔终于开口:“愿主庇佑,洛丽丝,我的确需要你帮助,因为我刚选择了自己的审判方式。”他如此一说,引起翰恩与洛丽丝好奇之余,也让亨利想起来顺序而兴奋:“对!是的戴维卡大人,我刚才要告诉你的正是这个。他愿意接受裁决。”为了避免难以理解,亨利的手夸张地挥向庭院中心,在那里的死尸已被搬走,但血迹尚未干涸,“他同意在主的裁决下证实自己。”
      “什么!”洛丽丝惊讶地问,而翰恩首次没有立即反驳,他思索了合理性,并对纳撒尼尔问:“真是如此?我还从未见过对孩童的裁决。”纳撒尼尔并未否认,他面向洛丽丝,那张初次见到的脸确实非常陌生,他无法在思维中筛选出与之相似的记忆。尽管还有很多未解和不信任,他也不会左右选择。于是他站起身,请求亨利打开他手部的枷锁,亨利随即用钥匙将他从柱子上解放。纳撒尼尔对洛丽丝说:“洛丽丝,请问你愿意帮我一个小忙吗?”她似乎没能弄明白状况,但还是点头接受:“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但可以,我尽力为之。”“我需要暂时从你那里借走一件物品。”纳撒尼尔走上前,站到洛丽丝跟前,这位兴许大他两岁的女孩刚步入成人,男孩的高度仅与她近似,凑近时,还能闻到些许迷迭香的残余。透过对视,他能感受到洛丽丝两枚蓝宝石中闪烁的情绪,这位女性似乎在行为下藏有理由。她点头答应了纳撒尼尔,即使不知道能给予些什么。
      “原谅我的无礼。”纳撒尼尔说,深呼吸后,他低下头,朝她身子伸出双手时,连枷叮铃作响。这举动令女孩愣神,她脑中还未处理过信息时,就看到纳撒尼尔单手握住她右手腕,将之捧起。在费解的眼神中,他用另一只手尽可能缓慢、略显笨拙地脱下女孩右手上盖住半臂的长白色手套。他顿住过好几次,这白洁的手套穿戴远比看起来复杂,女孩在他认真的呼吸中思绪紊乱,不知所谓。
      “戴维卡大人,只要通过审判,便不用与天廷之眼谈话,是么。”纳撒尼尔脱下手套后将之折叠起,问身后的骑士。“这对莱达里斯大人很无礼。但……是的,你要能通过裁决,不仅是天廷之眼,恐怕督教使者都不会再有意见。”翰恩起初看上去有些犹豫,随后也就环抱住双臂,打趣地说,“假如你真是保有虔诚心智,我们的主会看到。”
      “是的,我坚信明智的主自会明辨是非。”纳撒尼尔转身郑重面对着翰恩,抬起带连枷的手,在注视的目光下,他将叠整齐的手套举在双眼之间,随后,将之投掷向翰恩,“我向你申请比武审判。”
      周遭意外的非议已瞪大了眼界,就连方才支持他的洛丽丝都为之惊讶,亨利更是为之咋舌。倒是翰恩,毫无动摇的咧嘴一笑,像是早已知道他的意图:“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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