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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宵列车】归还之路


SuiL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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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罗泽忒懊悔地盯着信纸上晕染开的墨迹。她犹豫了太长时间,不知如何下笔结语。她本想亲自将这封信交到亚伯拉罕手上,然而这些天来在措辞上踌躇良久,以致失去了机会。车厢既狭长又黑暗,唯一一盏煤油灯抵在桌角。罗泽忒用钢笔轻轻敲打桌面,影子随着火焰摇晃,有如一只怪异的巨大蝙蝠。算了吧,来日方长,罗泽忒心想,但这封信有一半目的正是为没有来日之时所写。

  她侧身靠在沙发背上,阖上双眼轻轻捏揉鼻梁,等待墨迹干涸。正在这时,有人拉开车厢的门走了进来。骤然间风尖啸着迎面倒灌进来,翻动书页哗哗作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女妖在狂奔跌撞。维克多身穿蓝色军装外套,胸前排扣紧绷。他的双手垂在身前,戴一对棕黄色线手套,腰间围绕一条黑色的皮带,脚上蹬着及膝的棕色长筒靴。他的左手侧挂着一把R. Mole公司制仿皇家海军用弯刀,是自亚特兰大的南方人手里缴获来的,伴随他参加了那次向萨凡纳的著名进军。右手侧则别着一把手枪,从正面很难察觉。

  安妮·罗泽忒蜷缩在阴影里,乌黑的长发披散开,与周围的黑暗浑然一体。她同样身穿蓝色军装,高领立肩,大衣敞开,一角垂落地面,露出里面的马甲。若非长发与身高,有时候这一身真让她看上去像个男人。罗泽忒手边没有弯刀,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黑色手杖,杖头抵在桌檐下面。

  “夫人——”早在战争开始之前,维克多便已经随侍安妮·罗泽忒许多年岁,参军之后亦未改其职责。他向前踏上鲜红色的地毯,两侧的窗户上倒映出军官挺拔的影子。维克多停在桌子一步之外,看了一眼黯淡的油灯,说:“有南方的刺客混进了列车里。”

  “是我吗?”罗泽忒懒洋洋地问及刺客目标。知道议会在这场战争中所起作用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而知道她将在今夜搭成此趟列车的人则屈指可数。

  “我担心恐怕正如此。”

  “那么他竟选择在此时发难。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还是悲愤驱使热血上涌?难道不知道如今大局已定,这行为既冲动又无益?”罗泽忒发出一阵嗤笑:“倒只有勇气还算可嘉!可究竟是谁会如此无谋,嗯?长老会,循道宗,还是浸信会?”她凭印象举出一些名字。议会与许多新教教派本无冲突,但这个国家被内战撕裂的不仅仅是政治。当罗泽忒倒向北方,无数往日仇恨便都浮出水面。

  “是恐惧,夫人。他们恐惧自己口中的‘北方女妖’和她睚眦必报的性格,而这恐惧在绝境之中竟生成了孤掷一注的勇气。”维克多抬起头。一道可怖的伤疤从眼眶延伸至颧骨,斜横着砍断了他的鼻梁。伤痕差不多半指宽,泛着象牙似的白色。

  “糟糕的是我们尚不清楚敌人究竟是谁。唯一能够确信的是他们人数众多,且准备殊死一搏,威胁胜过以往任何一次。夫人,我建议立即停下,并搜查整列火车。”

  “其实我还真心挺喜欢‘北方女妖’这个名字。”罗泽忒玩笑似地回答。“北方”和“女妖”,两个令她倍感亲切的词组合在一起,朗朗上口,助长恐惧的传播。不知不觉间罗泽忒的本名反而无人敢在黑暗里提起。

  “无需在意,维克多,和以往没有差别。”她睁开双眼,看见拿破仑骑马翻过阿尔卑斯山——画像挂在左边的两扇长窗之间。波拿巴将军回望车厢内,噤声无言。这幅画花了她一百美元,罗泽忒曾在它和加冕礼之间犹豫不定,但后者太长,人物太小。

  一尊雅典娜雕像站在皇帝陛下对角处、车门旁的角落里。女神手持长矛,矛尖斜向前方刺破黑暗,那扇镶嵌蛇怪头颅的盾牌立在它的脚边。罗泽忒停了一瞬,等待视界清晰,同时不忘嘲弄:“古老大陆之外,他们就从来未曾能真正威胁过我。”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一团混沌漆黑。夜幕已深,阴云遮蔽星月,不见丝毫亮光。即便穷极目力也只能看见自己的面容倒映在玻璃上。而寒意透过窗户入侵,在玻璃与车皮的连接处凝聚成小粒的水滴。今年的春天来的甚晚,罗泽忒启程时麦草仍未抽穗,道路亦仍泥泞不堪。谢尔曼曾来信抱怨大炮的轱辘都陷进了泥洼里,致使行军速度不得不一再放缓,但他同时也说士兵们都褪下了大衣,春天确实已经来了。

  “何况孩子们现在都已经睡着了,我怎能忍心打扰他们的安眠?”罗泽忒放低了声音,他们不应该再被留下任何不幸的记忆。“幸好这是最后一节车厢!不要搜查,不要阻拦,就让刺客来吧,我自会对付他们。”

  维克多闻言面露不安,似乎仍想再劝些什么,但他了解夫人的脾性,深知此刻多说无益。“您的意志。”他终于低头道。

  “那么伦敦情况如何?”罗泽忒陡然正色问。

  “卡罗尔仍然拒绝战争,她监视着议会,但并没有阻碍我们。”

  “我的妹妹仍旧是那样,天真而又善良——”这回答全在意料之中,罗泽忒露出轻快的笑容:“所幸我知道如何该说服她!去休息吧,维克多,之后我们还坐两周的船。”

  “是的,夫人。”维克多转身离开,但在门前驻足瞬间。他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叹,最后只有无奈地补充一句:“请您千万小心。”

  罗泽忒拉开抽屉取出一支柯尔特左轮。枪身表面镀银,闪闪发光,握柄处浮雕有翱翔的女妖。那女妖身裹希腊长袍,自云中展翼,姿态一如胜利女神。她将子弹上膛,然后置于桌上手边。

  是该小心,她漫不经心地想,收回思绪到信纸上,伸笔去沾瓶中墨水。但比起刺客来还是这封信更令她感到困扰。这时车厢门再度被扭开,发出咔嗒一声。维克多回来了。

  “维克多?”罗泽忒眯起眼睛,困惑地问。

  “夫人,我来给您添油。”

  她这才注意到煤油灯光黯淡,灯芯泛黑,只剩下短短一截。但北方女妖与常人有异,只需些许光亮,视觉便不比白日之下差多少,因此并未察觉。她“哦”了一声,折叠起信纸,将两沿对齐并用指甲碾平,然后装进信封里,在封口处盖上朱红色的漆印。

  “正好,维克多,下车之后将这封信送给亚伯拉罕。”罗泽忒用手指夹住信封一角,扬手递给维克多。

  维克多接过信封。就在脱手的一瞬间,它自下而上兀自燃烧起来。火势迅猛,倏忽便将外封连同内里信件焚烧殆尽,但它仍不满足。火焰粘住维克多的手指,仿佛一条尝到血肉滋味的眼镜蛇,盘蜷身子扬头高高跃起,眨眼间便吞没维克多的小臂。

  这绝非寻常火焰。维克多惨叫出声,左手却摸向腰间的手枪。燃烧的速度肉眼可见,他的肌肉转瞬之间便焦黑、萎靡、化为灰烬。但火势似凭空而起、源源不绝,赤色的毒蛇伸长信子盘绕而上,直舐他的心脏。

  “维克多忧虑非虚,你确实准备充分。”罗泽忒一脚踢在抽屉上,身体后仰。她娇小的身躯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北方女妖后退一步,脚踩在沙发上,左手抓起手杖,右手握住左轮。那火焰正是她的奴仆,罗泽忒向前一步踏上木桌,凌空狠狠用手杖抽打对方的头颅。

  “但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明白!维克多既非男人,也非女人,它可没有喉结!”她的声音尖锐刺耳,震荡人的灵魂,她的影子在煤油灯的照映下迅速生长,笼罩半个车厢。而她手中权杖远比一般武器沉重,杖底包银,闪闪发亮。这一击有如闪电般迅速准确,几乎击碎对方颅骨。刺客的半张脸都变形扭曲,五官挤压在一起。他刚刚试图掏枪便被击飞倒地,牙齿崩裂,和着血被吐在地毯上。

  罗泽忒收回手杖。这场刺杀不可能仅此结束。枯萎的年轮再度被赋予生命,桌面变成树根,其上拱出新枝,迅速生长。但死木逢春只是假象,这些枝桠干瘪、扭曲,仿佛一团一团的疙瘩,带着邪恶的意味。它们包作圆笼,将罗泽忒保护在其中。

  这只比刺客的动作快了一瞬间。车顶上乱枪炸响。子弹钻破铁皮,击碎木屑四处横飞。细小的尖刺擦过罗泽忒的发梢,却不能伤她分毫。散弹在车厢内四处弹射,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我的拿破仑!”她朝半空中怒吼。罗泽忒一向喜欢这位法兰西的皇帝,“首先投入战斗,然后便见分晓”,亦是她一贯做法。但如今画上有了弹痕,一百美元烟消云灭。

  两名刺客击碎两侧窗户,罗泽忒朝左前方连开五枪。转轮飞旋,她的指节发白,抑制住枪身震动的力量。刺客身中数弹,半截身子倒向车厢里,头露在外面,胸口冒着涓涓鲜血,手中还紧紧握住步枪。

  惠特沃斯,罗泽忒瞥了一眼,这群南方佬真是下了本。

  “我们在万军之耶和华的城中。”

  敌人亦发出咆哮——人的咆哮懦弱无力,但枪炮的咆哮却不一样。罗泽忒反手将最后一颗子弹送给右面的刺客。硝烟中火光一闪,两枚子弹打着旋儿在空中撞在一起,炸成无数闪亮的碎片。

  “就是我们神的城中。”

  安妮·罗泽忒从手杖中抽出剑来。金属碎片听到女妖号令,燃烧作蓝绿色的火焰。火光幽幽,一如她的双瞳。妹妹爱丽丝总说她的眼睛里像是时刻燃烧着火焰。这倒没错,以仇恨为木柴,罗泽忒眼中火焰已经燃烧了数百年未曾熄灭。而它必将继续燃烧,直到其中一方彻底死去。

  “所看见的。”

  罗泽忒这才看清楚刺客面孔。还活着的这个面容苍老,胡子尖翻卷,泛着灰白色,随着言语微微颤抖。一旁倒在窗边的则是个年轻人,不过二十来岁。但又有什么关系?她挥动手中短剑,火焰皆听从她的号令,迎风扑向刺客。

  “正如我们所听见的。”

  老刺客翻滚躲过火焰,幽蓝色的火焰飘散虚空。“神必坚立……”祷词戛然而止。半寸矛尖从他的心口刺出,鲜血滴淌而下。

  “直到永远?”罗泽忒大声反问,一步踏出朽木的保护,挥剑砍下对方的头颅。雅典娜抖落身上灰尘,从尸体上拔出长矛,站在她的身边。它全然不似智慧女神般令人心生恭敬,石头做的眼睛毫无感情,动作亦生硬可怖,反而更像是那盾牌上的蛇妖。

  “火苗怎样吞灭碎秸,干草怎样落在火焰之中,照样,他们的根必像朽物,他们的花,必像灰尘飞腾。因为他们厌弃万军之耶和华的训诲,藐视以色列圣者的言语。”

  那令人厌恶的祷词又出现了,震响她的耳膜。有人称之为庄严神圣,但罗泽忒觉得这声音比身边的大理石还要冰冷——或许神性正因此而来。雅典娜擎住盾牌,为她遮挡住倾泻而下的弹雨。北方女妖高举手中刺剑,穿透车皮,有如手持热刀切开黄油。她听见头顶错乱无章脚步声。端着步枪的刺客们继而自车门涌入。子弹打在雕像身上,崩裂开细小的碎片。而流弹击中了身后的油灯,火焰随着煤油蔓延,点燃她的地毯。罗泽忒还听见风号中细微的颤弦声。一支劲弩穿驰而至,钉在雅典娜的脸颊上。石头依旧毫无表情,但是却自创口处蔓延出无数裂纹,整个头颅崩碎成大大小小的碎块。

  但它依然站着,将盾牌挡在主人身前。罗泽忒踩在滚落地面的头颅上,靴跟抵在眼窝里。北方女妖迎风而立,长发飘散,她一手持枪一手持剑,身边暗影浮动,形如鬼魅。

  “你们究竟是谁?”她问道,没有得到回应。

  三名刺客两前一后,都身着灰袍,手中拿的是斯普林菲尔德M1863式前装枪。如今少部分北军已经装备了最先进的后膛枪,填充时间大大缩短。林肯就有一把亨利。罗泽忒曾拿它打过水鸟,在一群鸟起飞的时间能够发射两次。但他们边走边开枪,枪只响一声便被丢掉,然后取下背后的枪继续发射。

  铅弹打在无头雕像身上劈啪作响,碎石块片片飞溅,在大衣边缘留下苍白的划痕。罗泽忒冷哼一声,念祷词的那个人躲在最后面,正在装填弩箭。那弩箭令她回忆起尚未来到新大陆之时。其由纯银制成,雕刻圣徒纹章,先前正是它击碎了石像上的魔法。

  罗泽忒丢掉手枪,俯身抵在盾牌里。一味躲藏绝非北方女妖的风格,她以杀戮和散播恐惧著称,而非逃跑和隐匿。北方女妖一脚踢飞地上的头颅,单手轻易举起大理石的盾牌。刺客看见同袍的头颅在空中翻滚,洒下连串鲜血,忍不住瞬间犹豫。与此同时车厢两壁上阴影膨胀,张牙舞爪,化作嘶嘶吐信的群蛇,先于女妖撕咬敌人的影子。于是他们身上生长出黑色的咒斑,并且迅速腐烂。

  她冲进刺客中间,仿佛爆发的母狮。对方反应过来,一枚子弹擦过罗泽忒的鬓角,但已经太迟!罗泽忒左手甩盾,重击一侧刺客脖颈,右手高扬刺剑朝另一侧的家伙横劈过去。剑刃砍向枪口,恰逢弹丸出膛。只见刺啦火光一闪,铅弹被斩作两半。被劈开的弹丸在空中燃烧起来,爆作两团绿色的火焰,照亮女妖的狰狞面貌。车皮上她的影子将对方的影子撕碎,显得诡异万分。而重击之下罗泽忒亦虎口不稳,刺剑几乎脱手。但她反手重新握紧剑柄,插入刺客胸膛。

  中间的刺客急急后退一步,射出手中弩箭。于是她丢掉盾牌,左手凭空抓住箭矢。圣徒纹章显灵,罗泽忒的手掌被灼烧,皮肉瞬间焦黑绽裂,滋滋冒出白烟,但她不在意痛觉。女妖生生捏断弩箭。她的指甲伸长,以手为刀,倏忽洞穿祈祷人的心脏。军装大衣的袖口浸透鲜红,朝下滴落粘稠液体。

  然而此时她的身后再度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罗泽忒抬头看见祈祷人的面孔,两人之间只有一尺距离。他毫无疑问已经死去,脸上凝固着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其嘴唇紧抿,眼神里毫无惧意,义无反顾地瞪着北方女妖。这是一个陷阱,意在引诱她忽视背后的杀机。长久以来在对付黑暗的战斗中,人类学会了用自身血肉做饵。无畏、忠凛、奉献、牺牲,展现好似弱者的一切美德。但弱者可不会拿着斯普林菲尔德闯进别人的车厢。

  趁枪声尚未响起,罗泽忒转身将祈祷人的尸体挡在身前,同时扬手准备掷出刺剑。但她刚刚背过身去,风便从背后刺了进来,其中甚至夹着一把利剑。

  罗泽忒马上意识到她大意了,陷阱一个套着一个——祈祷人不是诱饵,车厢里的刺客才是。她的整条脊柱都炸开凛刺般的寒意,酥麻感传遍全身,全身肌肉兴奋地颤粟。剑锋自背后逼近,但罗泽忒没有第一时间去试图抵挡,而是仍旧朝着眼前刺客抛出刺剑——贪婪是她唯一的弱点,北方女妖绝不会放弃已经到口的猎物——刺剑在空中划过闪电般的轨迹,刺客刚刚举起枪,便被连枪带人一同刺穿。剑刃全部没进地板,剑柄露在尸体外面。

  然后罗泽忒强行扭转身体,但已经来不及了。银剑自她的左肩膀穿过,接近心脏,罗泽忒闷哼一声。符文燃烧炙烤,发出滋滋声响,而痛苦随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值得表扬。”北方女妖咬住牙齿。

  与常理相悖,伤口里外都看不见血,而是涌出无数黑色的触须。它们扭曲吞噬利剑,发出嘎吱的声响,进而盘旋着逆剑刃生长直上,合在一起,化作一只张开嘴的巨蟒,吞没他的手臂,扼住他的喉咙。罗泽忒冷冷盯了他一眼,这些黑色的阴影在她的左手侧化作手杖,她支撑自己站稳:“那么你就是最后的了?”女妖伸出右手。她的力量远超女性所能拥有的,仅靠单手便掐住对方的喉咙,将他抬离对面。

  阴影消散,罗泽忒一脚踢上车厢门,转过身来。途中看见被她用盾牌砸倒的刺客。死透了吗?她想,活口只需要一个,于是将手杖插入对方心脏。

  “我再问一遍,也只问一遍,你们究竟是谁?”

  对方蹬着双腿尽力挣扎,但毫无作用。他朝罗泽忒脸上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女妖轻而易举地侧脸躲避过去。

  罗泽忒观察着刺客,他的脸色失血苍白,表面皮肤坑坑洼洼,眼睛里都是血丝。“战争中我不曾见过你们。你不是为邦联而来。但这手段却熟悉的很,许多年了,这让我想起一些令人不快的往事。”那群牛仔式的新教徒的最后一击会更信任枪炮而非手中之剑,刺客不是新教徒,至少并不出身新大陆。

  “天主在上。”刺客勉力冷笑:“正如你所想。”

  罗泽忒瞳孔骤然缩放。她手上用力,将刺客后脑勺朝下,哐地砸到地面上。“天主教徒!真想不到能在启程之前看到!”她欣喜至极,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么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重击之下刺客几乎晕厥过去。显然对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刺客的眼睛里闪过带不安的疑惑——但马上就得到了答案。

  “很快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什么教宗了。”

  阴影在北方女妖的背后张牙舞爪。她的狞笑沉进黑暗里,唇如鲜血,齿胜骨白。这个晚上他已经目睹许多令人惊恐的事物,但没有一件能比得上眼前。当刺客理解罗泽忒语中含义,仿佛浑身浸入冰水。 

  “两百年的流浪即将迎来终点,议会的军队已经集结,涅墨西斯号停靠在上湾。横跨大洋两岸,三千五百里都在等待同一个命令。”天地屏息,风云凝滞,皆等待北方女妖发号施令。罗泽忒重重砸下手杖,声音在车厢里回响:“向罗马进军!”

  烈焰熊熊燃烧,列车隆隆声中,一切都在被焚尽。狂风骤然大作,凌乱魔女长发,她们曾为异端,但不会永为异端。被放逐的游子将归乡,带着武器,带着火与剑,朝放逐她们的复仇。安妮·罗泽忒打赢了一场解放新大陆的战争,现在则要渡过大海,去打赢另外一场解放她那古老故土的战争。

  “我们的土地,我们的水,我们的家乡!”她说:“我们将踏上归还的道路,以汝等鲜血沐浴。”拿破仑的面容在火焰中卷曲,明亮的橘红色打着旋儿,飘向远方夜空。他用骑兵和大炮击碎的欧洲,安妮·罗泽忒将用利爪与剑将它再度击碎。

  “亲爱的主耶稣:我知道我是个罪人,需要你的赦免。”

  刺客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尽是罗泽忒厌恶的词汇。

  “我相信你为我死,代替我受犯罪应得的刑罚,我愿意离开罪恶。”

  “你刺伤了我,作为奖赏,你的头颅将被送到教宗面前,作为开战布告。”

  “现在请你进入我心灵和生命中,作我的救主。”

  她开始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罗泽忒狐疑地盯紧刺客,手上加重力道。

  “我……愿意靠著你的帮助,一生……跟随你,服从你。”刺客的呼吸几被掐断。

  “你有孩子吗?”北方女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说:“我会找到你的孩子!然后让他怀抱你的头颅奔赴罗马。”

  “奉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

  刺客圆睁双眼,灰袍鼓动,现在罗泽忒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

  炸弹。

  他在身上绑着炸弹。

  “阿门!”

  女妖用尽全力将刺客甩飞出去,炸弹在空中爆炸,澎湃的气浪掀翻车顶,破出一个大洞。爆风裹挟碎片汹涌而来,罗泽忒擎住大衣,遮掩自己的身体。这本该毫无作用,但焚风悉被阻止,她就像瀑布中的一块石头,遭受冲击,却巍然不动。

  “愚蠢!”

  列车发出粗重的轰鸣继续向前,蛮横地撞开身前一切。罗泽忒向后走去。半截车厢大开,焦黑的铁皮向外翻卷。她跨过刺客尸体与地面火焰,踏足边缘。哐啷哐啷,只见脚下轨道一节一节地被这钢铁巨兽吐出,仿佛永无止境。安妮·罗泽忒深吸一口气,从今以后每一秒钟,她都将距离古老大陆更近,离故土更近。

  昭昭天命,无可阻挡。

,由SuiLang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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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菲斯 尤菲斯 560.00节操 活動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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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2018/5/13 于 AM4点43分, 随便起个能注册 说道:

这是南北之战的背景,吧?亚伯拉罕和“南方刺客”“北方女巫”什么的:mx051:

罗泽忒的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吗,给我一种来头不小的感觉:YangTuo_t:

另外,维克多不男不女,似乎想到了奇怪的东西:YangTuo_3:

是的,南北战争,没有直接提,不过暗示了大概是65年初。

罗泽忒呀,阴影议会之主,大概相当于美利坚所有非人之物的统率吧,林肯的赞助人,不过也没啥机会提文里,所以隐去了。

主要还是想写写罗泽忒这个人以及……想要杀回故乡的仇恨吧。

维克多是人偶或者魔像一类的玩意儿……所以不要想偏啊!没有什么奇怪的!

SuiLang在游玩时被热情的工作人员拉进主题公园,在参与游戏之后获得奖励.4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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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2018/5/13 于 AM7点25分, 不死猫 说道:

这个区果然都是文笔大佬呢....越来越感觉自身的修炼不足了。

但是看了怎么多文章也收获量多。

区里墨洛珀,曾用名布恩迪亚,这位才是真正的大佬。

SuiLang在路上看到一个蘑菇,捡起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木桶击中脑袋,花费了医药费 -1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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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说来,这不算一篇完整的故事,主线得从你的其他作品,甚至一些你根本没有落成文字的构想里去找,要不是我也算熟悉你了,完全不知道这篇都写了些啥(

抛开这一点,只看作品本身来说,其实还不错啦。你的写法确实恰如其分的华丽而精炼,人物的性格和情绪也有很好的表现,文字上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了,那就只能挑剔情节了。毕竟我这个人要是不挑剔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摊手),除非你能像墓园那样让我抒发一下对生活的理解什么什么的。

我不知道在你的心目中“北方女妖”应该是怎么样的人物,但至少她的尖锐,她的狂怒我可以感受。不过这样的话,前后表现就有一点割裂了,再怎么易怒,你提前知道的刺杀,你自己选的战场,误伤了你摆在战场正中央的画,再迁怒有点不合理吧?而且,考量战斗的场地以及过程,我想她的态度是该更加从容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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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分钟前, 不死猫 说道:

三篇评论都提到了四遍墓园,可恶,不甘心!为什么没人喜欢女仆装萝莉!!

主题问题啦主题问题,女仆萝莉是挺可爱的,但写正儿八经的评论总是不能拿来做例子啊。

而且有个顺序的问题,既然我先给墓园写了回复,我就要讲讲为什么在那篇里我那么写,在这下面又这么写,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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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小时前, 月见闪光 说道:

严格说来,这不算一篇完整的故事,主线得从你的其他作品,甚至一些你根本没有落成文字的构想里去找,要不是我也算熟悉你了,完全不知道这篇都写了些啥(

抛开这一点,只看作品本身来说,其实还不错啦。你的写法确实恰如其分的华丽而精炼,人物的性格和情绪也有很好的表现,文字上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了,那就只能挑剔情节了。毕竟我这个人要是不挑剔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摊手),除非你能像墓园那样让我抒发一下对生活的理解什么什么的。

 我不知道在你的心目中“北方女妖”应该是怎么样的人物,但至少她的尖锐,她的狂怒我可以感受。不过这样的话,前后表现就有一点割裂了,再怎么易怒,你提前知道的刺杀,你自己选的战场,误伤了你摆在战场正中央的画,再迁怒有点不合理吧?而且,考量战斗的场地以及过程,我想她的态度是该更加从容一些的。

咱现在对“完整的故事”这个概念产生了疑惑……敌人来了,我们干爆了敌人,咱觉得似乎已经挺完整了……

北方女妖就像从大洋一岸刮到另一岸的风暴,咱挺喜欢这个角色的,日后会将其补完(日后赴日后,日后何其多)……

嘛,倒不是易怒,不过你知道“熊孩子会毁掉你的手办”和真正看到“熊孩子毁掉了你的手办”之间还是有落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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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分钟前, SuiLang 说道:

或许有一个问题是女仆萝莉只是女仆萝莉……而女仆和萝莉这样符号化的东西我们都看的太多了……?

传统有什么不好!女仆装幼女简直就是我梦中情人,可恶,以后如果能生下一个女儿,我一定要让她穿上女仆装疯狂拍照!

(沉迷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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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小时前, SuiLang 说道:

咱现在对“完整的故事”这个概念产生了疑惑……敌人来了,我们干爆了敌人,咱觉得似乎已经挺完整了……

北方女妖就像从大洋一岸刮到另一岸的风暴,咱挺喜欢这个角色的,日后会将其补完(日后赴日后,日后何其多)……

嘛,倒不是易怒,不过你知道“熊孩子会毁掉你的手办”和真正看到“熊孩子毁掉了你的手办”之间还是有落差的。

一般认为,一个完整的故事需要有起因,经过,需要有一条明确的主线,但最重要的,是需要一个封闭式的结局。这里封闭的意味并不是和开放式结局相对,一个故事的结局可以是开放的,但仍然是完整故事。这里封闭的意味是“不可逆转”,故事中的主角们在结局时相比开头时要有不可逆转的改变,死亡算是其中一种,但更多时候死亡都还不够,一个完整的故事,应当有能让读者相信,“即使死者可以复活,也不会再回到开头的状况”了的程度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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