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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灵》·第一章 (自己写的小说,新人初到,只能发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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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同学,你好,我姓裘,叫我裘警官就好。”裘警官说到这,稍微停了一下,估计是希望对方能回应他一下。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回他的打算,于是他接着说:“邢同学,听说赵同学生前跟你走得最近,那个,还是请节哀。对了,我们现在不是在问话,更不是审讯,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就是当是随便聊聊。”

      不过年轻的裘警官看上去不太有安慰人的经验,说是要聊聊天,结果还没开始聊就聊不下去了,两人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要不是旁边楼道边走边聊天的同学,这里的空气简直跟凝滞了一样。裘警官显然还没找好聊天的开始话题,而邢理则,这位邢同学,却也像是不想给对方面子似的,一言不发。

      其实,邢理则知道裘警官的窘迫,他也不是无话可说——事实上,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了,却都堵塞在心口,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闭上眼,伸出手扶住额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最后,仿佛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赵玮他…真的是……猝死吗。”

      “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下午法医那里出的结果,急性心脏病引发的心肌梗死。他家有家族心脏病史,不过他在之前的体检里一直没有检查出来。”裘警官答道。如果他不是猝死的话,你们几个哪还能站在这里。裘警官不禁想。

      猝死?心脏病?一个军训的时候跑完几公里拉练气都不带喘的人,因为心脏病猝死在宿舍?邢理则的内心中简直想放声大笑,笑这荒诞到滑稽的世界。

      不过现实中的他与警官之间,只是再次陷入了沉默。宿舍其他几个室友都已经跟警察说完话,安静地待在宿舍里,坐着或站着,在那发呆,只是偶尔向门口望几眼,也只看见一个不知所措的警察和神色凝重的室友,在那一言不发地站着。

      有那么几次,邢理则已经快要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了,他已经快忍不住把他所知道的,所看见的,全部说出来。他的内心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无数的话语像是那滚滚的岩浆,翻腾不止,蓄势待发,即将喷涌而出。

      但是他却又不得不将这滚烫的岩浆咽下去,因为他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因为他知道,倘若他此刻将他内心一切想说的倾泻出来,他只会像是一个受了精神刺激而崩溃的孩子,在那无助地疯言疯语。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话,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事实上,连他自己都快有点不相信自己了。

      最后,他只是再次艰难地吐出一句来:“你们……确定吗。”

      “呃,请相信我们的法医工作者。赵同学的死因,的确是心脏病导致的猝死。我们也没想到,他体质看上去十分良好,竟然会遗传上了心脏病。但很遗憾,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裘警官不禁有些纳闷,这小子怎么这么纠结死者的死因。警察的直觉告诉他这小子有问题,但各种证据也表明,赵玮的死跟任何人都没关系,的确只是心脏病突发猝死。

      “他怎么可能是猝死!我看见他怎么死的!我亲眼看见他死在了我面前!你们这些傻*!什么都不知道!”

      邢理则内心如此大喊,他渴望这样大喊。他想大骂裘警官的愚笨,大骂这些不能够理解他的人的愚笨,他想大骂这操蛋的人生,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些,把他面前一个昨天还活生生的人,变成今天的一具盖着白布抬出寝室的尸体。他在内心中肆无忌惮地骂着,宣泄着他的愤怒。

      但现实中的他依然沉默不语。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就在十几个小时前,一切都还是稀疏平常,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一的一天。

      直到下晚自习。

      九点五十,是他们大一结束晚自习的时间。时间一到,教室里的同学仿佛上了发条一般不约而同地准时起身,不到一会儿就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教室,除了他和赵玮。

      当明天早八有课,课上还要交作业,你作业也没有在晚自习写完,而寝室里只有等着抄你作业的室友,这时候,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着赶工,要么借一份隔壁寝室的来抄。邢理则选择了前者,不是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借,真的只是因为拉不下这个脸。

      还有一个愿意跟着一块赶作业的,就是赵玮了。因此,当其他同学都走光,几个室友也只留下一句“加油,我相信你们”就溜走之后,偌大的教室就只剩下他们俩。

      “看来之前偷的懒是有代价的啊。你也没写完?”当邢理则冥思苦想试图解出最后一题的时候,赵玮从他座位那走了过来。他俯身看了看邢理则的习题册,说:“你也只差这最后一道题了啊,有思路了吗。”

      “嗯…还不是很有啊。”邢理则依旧皱着眉头,瞪着题目,没有抬头,仿佛这样可以把答案瞪出来似的。事实上,他一个小时前就在想这道题了,他本来以为下晚自习之前绝对能完事,结果没想到到了现在还没头绪。

      “唉呀!太艹了,这老师出的题怎么这么变态啊,他怎么就不能像其他老师那样从课后题里面随便找几个出啊?”邢理则瞪着这个高数题半天,也没瞪出个所以然来,却感觉这题像是在嘲笑他似的,气得他抓耳挠腮,“妈的,求个极限,为什么就非得用定义来求啊!明明洛必达一下就出来了!”他拿笔狠狠地戳了几下题干上的“用极限定义求解”这几个字。

      “没办法,可能老师想让我们加深对定义的理解吧。”赵玮把他的习题册拿过来放在桌上,指着题干的式子说:“我觉得应该可以放缩一下然后用夹逼定理,直接只用定义我感觉是解不出来。但我还没想好怎么放缩。”

      “用夹逼定理吗?不过这看上去不好放缩啊,有个不定参数n……而且这题不是说只能用定义吗……”邢理则盯着桌上赵玮的习题册,仿佛试图从他写写画画的痕迹中找到解题的线索。

      “用定义求放缩后函数的极限,就当是曲线救国嘛。”赵玮耸了耸肩,似乎表示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但是这怎么放缩啊,这个不定参数n在这……”邢理则边说边那笔不停地戳这个参数“n”,仿佛这样可以把它消除似的。邢理则早看这个n不顺眼了,正是因为它,才让这道题如此难解。他已经尝试过各种方法,可就是这个n,这个该死的n,就像是夹在书页中的老鼠屎,怎么剔都除不干净。

      邢理则绞尽脑汁了半天,也没从赵玮的思路中找到一条通路来,自己的思路反而被搅成了一堆烂泥。他猛地站起来,一边双手疯狂地挠着自己那已经被挠成鸡窝的头发,一边念叨着:“啊啊啊!烦死了,妈的不算了!”最后,他留下干脆利落的一声:“操!”就到窗台边吹风去了。

      东北的秋溜得总是特别快,夏天一过,一不留神,就快冬天了。这才十月中旬,但凌冽的晚风已经让南国隆冬时的寒风黯然失色。冷风吹过邢理则,从打开的窗涌进教室,冷却了闷热的教室,也平静了邢理则烦躁的心。

      教室的窗正对着南边的操场,邢理则向窗外望去,昏暗的灯光下已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影影绰绰的树影。窗里窗外几乎听不见一丝动静,除了偶尔传来的风声。

      忽然,一阵冷冽的寒风大作,伴随着狂风那尖利的呼啸声。寒风扫过他的脸仿佛无数利刃划过,他打了个寒战,把窗关上了。教室里瞬间陷入了寂静。

      “哎哟我去!”突然,邢理则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当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只是赵玮的电话响了。

      “大哥,你这手机铃声也开太大了!”邢理则忍不住抱怨道。

      赵玮一边掏手机,一边面带歉意地示意邢理则小点声。

      邢理则已经猜出来是谁打来了。几乎每天这个时候赵玮都会有这样一通电话,只是往常这时他们都在宿舍。已经这个点了吗,没想到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邢理则一边心想,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果然,已经十点半了。

      几乎每天这个时候,赵玮的对象都会给他打电话,有时也可能是赵玮打给她。之前赵玮给他们几个室友看过她的照片,几个人都发自内心的感叹:“羡慕死老子了!”有一个舍友甚至宣称:“我欲作那曹贼,夺汝之妻也!”

      不过,玩笑归玩笑,他们还是很清楚赵玮也的确配得上那位漂亮的女生。生活中很少能遇到像赵玮这样的人,至少邢理则之前没遇到过。个子又高,长得又帅的男生,邢理则见过不少,他甚至自认他本人也勉强差不多。但像赵玮这样,相貌堂堂,人品也无可挑剔的,邢理则认为目前自己所见仅此一人。赵玮有着大多同龄人没有的成熟稳重,三观生得比五官还正,但他也不是死板之人,开得起玩笑,也会开玩笑,跟同龄人相处没有丝毫的隔阂,但关键时刻也能表现出应有的成熟与担当。

      邢理则自认是个不容易服气的人。他最不喜欢低头,因此从来不服那些对他颐指气使的同龄人,更不会认谁做大哥。“你他妈谁啊,都是半大的小屁孩,凭什么听你的啊?”他总是这么想。但是,他却认赵玮这个“大哥”。不是说要对他俯首帖耳,马首是瞻,而是发自内心的信任与尊重,因为跟赵玮呆一块,确实让邢理则感到某种程度的“安心”。几个室友也差不多是这样。

      “喂?玲,能听清吗,抱歉,我声音不能太大……哈哈,是的……。”赵玮接起了电话。尽管他已经尽力压低声音,但偌大而空荡的教室依旧扬起了他的回声。

      赵玮和他对象是中学同学,都是河北人。他们俩聊天一般都用他们那边的方言,虽然不能全听懂,但偶尔还是能听清一两句。邢理则的认识里,对象之间聊天很少有像赵玮那样的。他所见识过的其他情侣,不是甜到腻歪的卿卿我我,就是并不像情侣而像是好兄弟间的嬉闹。倒不是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只是邢理则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东西,直到他见识到了赵玮两口子,才意识到那究竟是什么。

      互相的关心。邢理则觉得是这个。赵玮与伊玲(他对象)聊天时当然也不是句句都是关切,那样也太做作了。他们互相之间的关心,体现在他们的话语间,体现在他们说话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听说这种表现只会出现在青涩的初恋中,相恋没多久的小情侣之间。不过听赵玮说,他和伊玲已经交往快三年了。

      交往这么多年,仍如同初恋一般。“妈的,羡慕死我了。”邢理则有时忍不住这么想。反观他自己的恋爱经历,不能说是乏善可陈,至少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他的感情经历,唯一拿得出手的,似乎就是只爱一人的忠心不渝,他从与那个女孩相识到现在,只喜欢过她一人。虽然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可自豪的事罢了。正常人谁青春时没喜欢过好几个人呢。

      “……嗯……拜拜。嗯,待会聊,拜拜。”赵玮说罢,依依不舍地挂掉了电话。虽然只是在平常不过的再见,却深情地像漫长的告别。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含情脉脉啊,甜到腻了啊,溢出屏幕了都。邢理则心想。妈的,羡慕死我了。

      “你们这回怎么这么快就完事儿了啊。”邢理则调侃道,“平时你们一聊就聊半天。”

      “毕竟这里不还有事没忙完嘛。”赵玮笑了笑,“她也要我帮她做两道题,不过只能待会儿帮她了,咱们这里还有一个题没解决呢不是。”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歉意,不知是因为临时接了电话耽搁了时间,还是因为不能立刻帮女友解决难题。

      “她问你题?她不是隔壁师大的吗,我还以为她们不学高数呢。”

      “她确实也学,不过她们的要求不太一样。她们才讲到数列极限。”赵玮一边说,一边看着手机,“她发给我的两道题,都是用数列极限定义求极限,进度比我们慢多了……”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邢理则忽然感觉抓到了一个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打断了赵玮的话。

      “她们进度比我们慢……怎么了?”赵玮没太反应过来。

      “不是这个……上一句!”

      “她发的题要用数列极限定义求……”赵玮说着,似乎也渐渐反应过来了。

      “用数列极限定义求极限!”

      “把不定参数n看做数列!”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道题,异口同声地说。

      “对,把它看成是数列,用数列极限定义来求解!”邢理则说着,冲到习题册前,死死盯着题干的公式。

      他们的方向一开始就走偏了,不是用函数极限定义求解,而是用数列极限定义,不是要想办法消除参数n,而是把它视为数列的变量。

      “对,这样可以解!让n趋于无穷,然后……”邢理则飞速地在脑中推演。他甚至不需要草稿,因为之前函数的各种变化方式都已经刻在了他脑子里。

      赵玮也站在旁边,跟着一块推算。“还需要解决n前面的常数,不然推不出结果。”赵玮说。

      “子数列!”他俩再一次异口同声地说道。

      “子数列极限等于数列极限!”邢理则兴奋地说。他已经看见了,看见一条通往最终答案的光明的道路。

      思路已经清晰,就差动笔了。邢理则抓过习题册,开始飞速地写起步骤来。赵玮也一块开始动笔了。数学题就是这样,没有思路的时候寸步难行,但当灵感终于降临,阻塞的思路打开了一个豁口,解题就会如一泻千里般畅快。不一会儿,他们俩就写完了这道困扰了一个多小时的题。

      然而,当他们都写完后,赵玮端详着手中的习题册突然说道:“理则啊,我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邢理则还沉浸在解出难题的兴奋中,正在回味自己的解题成功,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啊?卧槽,这思路有问题?”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翻到习题册封面看看,咱们俩好像拿错了。”赵玮捂着脸,忍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

      邢理则赶忙翻到封面,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赵玮”。他这才尴尬地意识到,刚才自己太激动,错把赵玮的习题册拿过来当自己的了。

      “看来咱们俩做题做得太入神了哈,都没看到写错地方了。”赵玮一边说着,一边把邢理则的递还给他,把自己的拿了过来,“不过嘛,也无所谓了,老师肯定不会在意。不过我字不是很好看,你不会介意吧?”

      “啊,肯定不会介意啊,我的字更丑。”邢理则答道。赵玮为邢理则方才的失误开了脱,他邢理则再说什么就太不识时务了。

      他们各自把东西收进包里,收拾好垃圾。此时已经十点四十多了。打开教室门,关上灯,周围一下陷入了一片黑暗。

      “卧槽,怎么这么黑啊!”邢理则抱怨道。

      “可能保安大爷没想到这么晚还有学生,把走廊灯给关了吧。”

      他们走出教室,走廊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几十米开外的紧急出口标志冒出的隐隐绿光,让走廊些微显现出一点轮廓。

      这座楼很大——应该说这个学校的楼都很大,因此走廊看上去漫长得似乎走不到尽头。此刻,整座大楼此刻寂静无声,远处走廊的尽头笼罩却在一片莫名诡异的绿色阴影里,而这绿色阴影沿着走廊的墙壁向这里蔓延,让这里竟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我去,这他妈可以拍恐怖片了吧!”邢理则说道。话虽这么说,他却懒得打开手电,毕竟路其实勉强还是能看清。

      “确实哈。”赵玮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手机的闪光灯并不是很亮,只能照亮脚下的一隅,再远一点仿佛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不得不说,开了手电筒之后反而把恐怖效果拉满了。

      “听说每个学校都有一个关于红衣学姐的鬼故事。好像咱们学校的正好就是在这层楼诶。”没想到,赵玮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聊起这个。

      “哇,大哥,你怎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东西啊!”除了脚下手电光所及之外,全是黑暗,这让邢理则莫名有些紧张,再加上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让邢理则不禁感到瘆得慌。

      “哈哈,不好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了。之前在校园集市看到的。”赵玮略带歉意地说,“听说是因为高数挂科在这跳楼了,感觉跟咱们还挺有缘不是。”

      “哇!因为高数留晚碰上因为高数自杀的学姐,这他妈什么孽缘。”邢理则感觉这个玩笑开得有些不合时宜。他也不禁有些疑惑,这种玩笑实在不像赵玮平时的风格。

      可能是听出了邢理则语气中的不满,赵玮也就没再说了。

      虽然这个话题没再进行下去,但它的内容却已经扎在邢理则脑海中了。他自认不算胆小之人,但他此刻不得不承认内心还是有些紧张,因为周围的环境氛围实在太好了,简直就是天然的恐怖片素材。

      “啊卧槽!”突然,邢理则惊叫一声,他看到身旁似乎掠过什么黑影,吓了一大跳。

      他们俩同时看向那个黑影,手电光照出了它的原型。原来只是扬起的窗帘罢了。

      可能是因为风大或者什么别的缘故,这扇窗被打开了。这栋楼是口字形,走廊的窗通向“口”字的内侧。透过窗向下看,就能看见大楼中间的花园。这种天气一般走廊的窗都会关上,避免灌风。于是,邢理则走到窗前,准备把窗关上。

      然而,当他望向窗外,却感觉有点不对劲。

      “玮哥,把手电关一下。”

      周围迅速暗了下来,邢理则眨了眨眼,稍微适应了一下黑暗,再一次向窗外望去。

      的确不对劲!不管邢理则怎么看,窗外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他甚至把头伸了出去,却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这完全不合常理!哪怕对面的灯都熄了,楼下花园的路灯都关了,空中也肯定还有漫天的光污染,会照亮天空,不可能黑成这样,什么都看不见!

      而且,不仅看不见,连声音也听不见,甚至一丝风声都没有,简直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玮哥!你来看看,怎么外面黑成这样,什么都看不见啊!”

      赵玮连忙挤了过来,向窗外张望。他再次调出手机的手电筒,试图把外面照亮。

      然而,手电筒那点可怜的光,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除了面前的窗台,什么也没照亮。

      突然,窗外一张可怖的脸出现在他俩面前,像是从黑暗中突然生长出来的一样。

      他们俩都惊叫了一声,急忙挣扎着向后退,慌忙中,邢理则摔倒在了地上。他手脚并用挣扎着试图远离眼前的怪物,而那个怪物从窗外飘了进来,升在了空中,停在了他的上方。

      邢理则被吓得连惊叫都叫不出来。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东西,应该说这么可怕的东西就不应该存在!他看过不少恐怖片,可那些鬼怪跟眼前这个怪物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他不敢相信有这么恐怖的脸。他分不清这是不是人脸,因为它的脸已完全被腐烂的血肉覆盖,整张脸仿佛食人花一样溃烂开来,脸上的那东西可能甚至都不是血肉,因为隐约能够看见“血肉”上隐隐蠕动的触须!

      这张脸依托血红色的“身子”飘浮在空中,但这个“身子”却更让邢理则感到恐惧。他说不上来这个“身子”是什么样的,只感觉它是无数血红色的带子,既像是一条条鲜红的绸缎,又像是张牙舞爪的触手。他说不清它长什么样,不是因为它太奇怪,而是因为他根本无法看清,仿佛某种禁制一般,让他的眼睛无法聚焦在那个“身子”上,只能模糊地感受到它的存在。更可怕的是,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一直在警告他:不要碰到那个东西,千万不要碰到!

      邢理则感到一股腐烂的恶臭笼罩在他身上。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他渴望赶紧远离这个恐怖的东西,内心深处的恐惧仍旧在不停警告他:远离它!但是突然,这个怪物猛然俯冲下来,径直朝邢理则扑来,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袭来,怪物穿过了邢理则的身体。

      一股彻骨的寒意淹没了他。一时间,邢理则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感受不到一丝光亮。他似乎坠入了粘稠的黑暗中。

      什么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黑暗。

      黑暗是寒冷的,但似乎也是温暖的。黑暗包裹着他,让他忘记了一切。他感觉自己自己似乎在下沉——他也不确定。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感觉似乎一切都无所谓了。刚才发生的事,刚才内心的恐惧,惊慌,无助,好似从未存在过。现在什么时候了?这是哪?都无所谓了。如果他是在下沉,那就沉吧,已经不重要了。

      但忽然,他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有一股力量,有一股冲动,似乎想把他拉起来。“不要再沉下去了!”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快浮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伴随着恐惧的记忆以及胸口的剧痛。他仿佛一下惊醒一般,在黑暗中挣扎了起来。粘稠的黑暗让他窒息,让他坠落,但他想浮上去,他感觉有什么力量在往上拉着他,他感觉上方有微微的光亮。他忍受着窒息与剧痛,拼命向上挣扎。

      光亮越来越近了。他不顾一切地用力挣扎着,尽管他已经快要窒息了。

      仿佛突破了黑暗一般,一道刺眼的光芒照进他眼里。他看见了拿着手电拼命向前跑的赵玮,看见了黑暗的走廊,走廊后面紧紧追赶着的怪物,以及被赵玮拉着,机械地跟着跑的自己。

      突然,他开始大口地喘起气来,周围的一切真实与信息如同潮水向他涌来,他感觉自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跟着赵玮拼命往前跑了。

      “……则!邢理则!邢理则!”赵玮一边拉着他的手腕向前跑,一边拼命地叫他。

      “卧槽!你终于醒了!”见邢理则终于恢复了神智,赵玮说道,“你刚才跟失了智一样,我的天!太吓人了!你还好吗?”

      “应……应该吧。”邢理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濒死一样的感受让他心有余悸。刚才他沉入的那黑暗,估计就是死亡的预兆,若不是赵玮不顾一切地拉着他跑,他现在已是一具尸体。“现在……什么情况?”他问。

      “我也不知道!跑吧!”赵玮回答道。的确,怪物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现在他们除了跑没有别的选择。

      远方冒出些微绿光的紧急通道标志还在,但怎么跑距离似乎都没有缩短,仿佛幻影一样永远无法到达。

      前面又有一扇窗,但按理说不应该有的。邢理则跑过它的时候,忍不住向窗外望了一眼。

      但他马上就会后悔这一举动。

      突然间,窗户玻璃像是不堪重压一般崩碎,玻璃碎片仿佛无数利刃向他们涌来,随之一起涌来的,还有一大股刚才那种的怪物组成的洪流。空气一下子腐臭到让人忍不住恶心想吐。

      “他妈的……怎么还……还有啊!”邢理则气喘吁吁地大叫道。他感觉自己刚才望的这一眼,像是惹了马蜂窝一般,引来了一堆怪物。

      身后无数的怪物紧追不舍,仿佛腐烂的血海一般向他们涌来。他们只能一直玩命似的狂奔,因为稍一减速就会被怪物追上。

      然而,尽管他们跑了这么久,远处的紧急通道标志却丝毫不见靠近,甚至有些越来越远,像是海市蜃楼一样。

      他们又经过了好几次相同的窗户。现在邢理则已经尝到了教训,除了用余光扫一眼,绝不盯着窗户看。刚才的情形也确实没有再发生。

      但即使这样,一直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远处的紧急通道只是幻影,永远也无法跑到。

      只有跳出这条走廊,才可能打破现状。但怎么跳出去呢?这条走廊没有别的出口,只有前方的紧急通道,可现在看来它只是个无法到达的幻影。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从窗户跳出去!邢理则突然想到。窗户是这条走廊目前唯一通往“外界”的出口,只要抓住机会,从窗户跳出去,就能离开这里!

      但这也很有可能会被身后的怪物追上,而且也保不准窗户会再次涌进这种怪物。一想到刚才被怪物穿身的经历,邢理则就不寒而栗。他如果再次被穿身,还能有机会活命吗?

      但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妈的,不管了!豁出去了!邢理则决定孤注一掷。

      “玮哥!我们……我们待会儿……从窗户出去!”他朝赵玮喊到。

      “窗户出去?但窗户很窄啊!挤出去会花很长时间的!”赵玮说。

      “用这个!”邢理则大喊,同时从书包侧袋掏出保温杯。保温杯里还有不少水,沉甸甸的。当他们终于再次跑到一扇窗前,邢理则用尽全身力气抓着保温杯向窗玻璃砸去。窗玻璃比他想象的脆一些,一下子就全部破碎散落在地。

      赵玮冲到窗前,单手撑着窗台,直接飞身跳了过去。邢理则也赶紧爬上窗台,准备跟着跳出去,但脚却在这时踩在窗台上散落的玻璃上,给滑了一下。

      但这时,怪物已经杀至邢理则身后,就要再次穿身而过。

      就在这一瞬间,一双粗壮的手从窗外伸出,抓着邢理则的肩膀一下子把他拉了出去。

      随后,他和赵玮双双跌倒在草地上。 

      邢理则的第一反应是掉到了楼下的花园里。但随后理智告诉他,这里什么地方都可能是,唯独不可能是楼下的那个花园。毕竟他们之前可是在五楼。

      邢理则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之前死命的奔跑让他上气不接下气。胸口还残留着先前被怪物穿身留下的疼痛。他向四处张望,除了浓浓的黑雾之外,其他什么都看不见,连刚才跳出的窗台也看不见了。不过幸好,那些怪物也不见了。

      这让邢理则松了口气。刚才神经紧张得差点崩断,现在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

      身旁站着的赵玮还在观察周围的情况。邢理则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肩膀说:“谢了,玮哥,刚才救我一命。算上之前带我跑那次,你已经给我续了两条命了啊。”

      “嗨,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赵玮回过头来,笑了笑,说道。

      “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那是拿命救我,对我来说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等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至少请你吃一顿饭,哦不,两顿!”邢理则一脸严肃地说道。

      浓雾开始有些松动,在渐渐散去,隐约可以看见周围的轮廓。

      赵玮被邢理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他开玩笑道:“你就别在这立flag了,咱们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离开这里吧,咱们这条命还得为那些挂念我们的人留着不是?”

      浓雾终于完全散去,可以看清周围的模样了。

      在邢理则眼中,这依然是个诡异的地方。四周是无边的坟地,无数奇形怪状的坟冢伫立在此,随着地势高低起伏,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诡异的光。然而,当他望向天空,不知为何,他却看不清天空的模样,那种仿佛禁制一般的不可视再一次出现了。只是隐约,感觉挂着一个明亮的镰刀一样的东西,估计是一只弯月。

      “理则,你看得清路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怎么都看不清地面,像是眼睛对不上焦一样。”赵玮突然说道。

      “什么?你看不清地面?”邢理则惊讶地说,随后,他才意识到,可能他和赵玮能看清的东西不一样。“那你能看清天空吗?”他问。

      “天空倒是能看清,很晴朗,有一个大得过分的弯月。”很快,他也意识到了邢理则为什么这么问,“这么说,你能看清地面,但看不清天空?”

      “对。看来咱们俩是互补的。”

      “那就麻烦你带路了,理则。”赵玮说。邢理则满口答应。

      不过,说是让邢理则带路,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到底该往哪走。周围除了坟冢还是坟冢,放眼望去,依然是一望无际的坟冢,根本找不到出路。

      但他也明白只能靠他自己。此刻他和赵玮的性命都寄托在他身上。他已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活着把赵玮带出去,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四周除了他们俩脚步的沙沙声,安静得令人窒息。阴森的环境让邢理则忍不住打颤。他最讨厌两种地方,一个是阴森黑暗的地方,一个是坟地。而这里刚好把这两点凑一块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地上的各式坟冢。他感觉这些东西跟他之前在各种恐怖电影里看见的那种西式坟地里的一模一样。在他的印象里,似乎总会有一个看不清脸,身着黑衣的死神,站在高耸的墓碑上,或是一群掀开坟冢,从墓地中爬出的无数骷髅。

      他甩甩头,试图把这些想法甩掉。在这种本就恐怖的地方,再去回想那种恐怖的桥段,实在是没事找事。这种东西,最怕心想事成。

      然而,仿佛印证了他的担心似的,他感觉刚才经过的墓土似乎动了动。

      他咽了口唾沫,假装没有注意到,装作无事发生似的继续向前走着。

      但很快,他就不能再装作无事发生了。他清楚地听到,刚才经过的又一个坟地,从地下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吼叫。

      “理则,你听到了吗?刚才那时什么声音?”赵玮问。

      “呃,玮哥啊……”一转眼,眼前的情形,让邢理则顿时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就是啊……那个……”

      “有很多僵尸从地里爬出来了啊!”邢理则突然像是回过神来似的,抓起赵玮的手腕就往前跑,“玮哥,跟紧我!”

      邢理则拉着赵玮,在墓地间七拐八拐地逃命。四周的坟冢上,一只只沾着泥土的骷髅手,从地里刺出,随后爬出一只只嘶吼着的僵尸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去。

      他们不停地跑着,但是四周不断有僵尸破土而出,僵尸越来越多,已经快要挡住他们的去路。

      “玮哥,僵尸太多了!跑不掉啊!”

      不断有僵尸出现,挡在他们前面,邢理则就快要绕不开它们了。

      “实在跑不掉,那就不跑了。”赵玮突然站住说,“咱们干脆就地跟它们打一场!”

      “但是玮哥,你能看清僵尸吗?”邢理则松开他的手,问道。

      赵玮从身后放下背包,拎在手里。几只僵尸正一瘸一拐地向他走进,沾满泥土的骷髅手就要扑到他身上。就在这时,赵玮猛地把书包抡起,它在月光下瞬间化成了一道弧光。

      “勉强能!”

      随着赵玮的一声大吼,刚到他面前的几个僵尸瞬间被击飞出去,力道之大,让它们瞬间变成了四散的骨架,还连带着撞倒了好几个僵尸。眨眼之间,赵玮面前竟清出了一片空地。

      “那就好!”邢理则也效仿赵玮的动作,一手拎保温杯,一手拎书包,把靠近他们的僵尸一一击退。

      他们不断把靠近他们的僵尸击倒,无数溃散的骷髅在他们四周堆积。但僵尸也在源源不断地从坟地里爬出,不断地向他们涌来。

      “怎么办?玮哥!”邢理则没有赵玮那般的身强体壮,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击打正在逐渐变得无力,“一直这样打着也不是办法啊!僵尸会源源不断地从地里钻出来!”他感觉自己最多能再撑几分钟。

      “确实没有办法啊。可能真的命数已尽了啊!”没想到赵玮居然会这么说。

      “卧槽!大哥,怎么你都这么说啊!”见赵玮这么说,邢理则吓了一跳。

      “我的命数已尽了,但我还有事情拜托你!你得活下去,替我把事办了!”赵玮不管邢理则,自顾自地说。

      “啊?大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什么事啊!”

      “如果我死在这了,你得告诉我父母。”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诉他们,孩儿不孝,但我爱他们!”

      “大哥,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了啊!”

      “还有,这个玉佩。”说着,赵玮从他脖子上摘下一块东西攥在手里,“如果我死了,把这个玉佩交给伊玲,就是我女朋友,告诉她,忘了我,找个比我更好的人!”一边说着,他一边准备把玉佩递给邢理则,“记住,她在师大第七公寓……”

      “啊啊啊!大哥,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邢理则嚷嚷着,打断了赵玮的话,“我算明白了,你在这立反向flag是吧!好!我也立!如果我死了,你告诉我父母,我也爱他们!”他一边说着,一边猛打面前的僵尸,“还有,记得拿我手机,给苏晓薇,就我暗恋的那个女孩,发:我喜欢她!”

      说罢,他像发了疯似的,冲击面前的僵尸堆里,不要命般地挥舞书包和水杯,把僵尸扫倒了一大片。

      突然,像是云雾散去般,明亮的月光撒了下来,照亮了墓地。随着月光洒落,周围的僵尸竟瞬间全都化作烟尘散去。

      邢理则抬起头,发现之前不可见的天空,竟然能看清了。晴朗的夜空看不见一丝云朵,只有一轮硕大的弦月挂在空中。

      僵尸终于不见了。邢理则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刚才击退那些僵尸耗去了他几乎全部体力,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动弹了。

      他望向天空。那轮硕大的弯月果然如同赵玮描述的那样,大得离谱,但不得不承认,它那洁白明净的光芒,那锋利尖锐的弧度,让它也有些别样的美感。

      正当邢理则放松地躺坐在地上,欣赏这夜空美景时,他忽然听见了赵玮惊恐的警告:“邢理则!快起来!那不是月亮!”

      邢理则连忙踉跄地站了起来。他看向天空中的那轮弯月,发现,它跟刚才的角度,似乎有些不一样。他再仔细一看,发现它竟然又大了几分,而且它的弦,似乎在闪烁着锋芒。

      这是一把镰刀! 

      邢理则连忙向后退去,想要远离这个东西。很快,一股黑影在空中聚集,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斗篷。刚才的“弯月”渐渐变形,化作怪物手中的巨镰。镰刀与持刀者都显现了出来。

      几乎一瞬间,巨大的镰刀突然朝邢理则刺来,他急忙侧身闪躲,镰刀擦着他的后背掠过,从他背后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快跑!”赵玮大喊道。邢理则也连忙向他跑去。这个怪物出刀太快,只有远离它才可能躲得过镰刀的刺杀。

      但是,经过了之前耗尽全力的打斗和逃命,邢理则已经明显感觉自己有些体力不支了。他一边回头提防那怪物,一边拼命向前奔跑,不料,却忽然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了,他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坐起来。他抬起头,发现怪物已追至上方。

      “邢理则,快起来!”不远处赵玮向他大喊。

      “别管我了,快跑!”他喊道。他也想赶紧起来,追上赵玮,但他感觉自己的脚已经不听使唤,已经没有办法支撑他跑起来了。

      他抬起头,看见怪物似乎即将举刀。或许,自己的命运真的已经到终点了吧。或许他其实之前就已经死了,只是又苟延残喘至此罢了。他真的已经逃不动了,他不想再逃了。他太累了。

      就这样了吧。他想。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过往,随后微微闭上了眼,准备接受最后的审判。

      忽然,一道黑影闪至他面前,同时,天空中一道寒光劈下。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只看见赵玮站在他面前,被镰刀穿透了胸膛。

      刺穿到赵玮背后的镰刀被猛地抽回,在空中划过一道逼人的寒光。随后,赵玮硕大的身躯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倒在了邢理则脚边。

      赵玮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玮哥!”邢理则大喊。

      他手脚并用地爬向赵玮。“赵玮!快起来!玮哥!”他跪在赵玮旁边,不顾一切地喊着他,同时拼命摇动他的身体,试图将他唤起。

      但是,他再也起不来了。他的双眼失神地盯着前方,眼里满是恐惧与痛苦。

      他死不瞑目。

      邢理则不能接受这一切。他不敢相信,赵玮这般硬朗的身躯,竟在刚才像棉花一样倒在地上。他不敢相信,人的生命竟这么脆弱,一瞬间就如此轻易地破碎。他不敢相信,已两次拯救过他的救命恩人,竟在最后一次拯救他的时候,为了他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都是因为我的放弃,才让赵玮丢了性命。

      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死了赵玮!

      “不!”他痛苦地哀号着,嘶哑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忏悔。他的泪水不停地从脸上滑过,洒落在衣服上,洒落在泥土上,洒落在赵玮渐渐冰凉的尸体上。

      空中,死神再一次举起了镰刀,利刃将再次劈下。

      就这样吧。死亡吧。像我这样的废物,活着也没有意义。邢理则跪在赵玮的尸体旁,任由死亡的降临。对他来说,一切都无所谓了。他闭上眼,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他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忽然,一种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从他口袋中响起,随后,周围的一切瞬间都化作浓浓的黑烟。当黑烟散去,他才发现,自己还在之前的走廊里,他跪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痕。

      刚才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没存在过般地消失了。没有墓地,没有死神,但,也没有赵玮。

      口袋里的手机铃声还在响着,但邢理则没有去接。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呆呆地跪在那。

      当保安大爷听到动静赶过来,看见地上跪着一个满是泪痕,一脸绝望的孩子的时候吓了一跳。随后,他把那孩子拉起来,带出了大楼。

      被带出大楼后,邢理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当他回到宿舍,室友都着急地问他去哪了,打电话也没接,但他只是不停地问赵玮在哪。室友告诉他,赵玮早就回来了,只是说身体不舒服,一回来就上床躺着了。

      邢理则看着赵玮所在的下铺紧拉着的床帘,他想拉开一看究竟,但他害怕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些他不愿接受的东西。

      室友都清楚地表示,赵玮跟他们一起回的寝,留在教室的只有邢理则一人。

      那刚才的那些是什么?那些恐怖的景象,那些死里逃生,为什么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或许真的只是错觉吧。邢理则这么想着。或许刚才那些真的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怀着这样的希望,邢理则躺在了床上,任由混沌的思绪淹没他,很快他就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是早上八点的课,大家一醒来,都在各忙各的,匆匆忙忙地准备去上课。没有人还记得昨天邢理则的反常。而一夜的梦境过后,邢理则似乎也把昨晚那噩梦般的经历忘在了脑后。他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去到了教室,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少他希望是这样。

      但当上课铃响起,而平时从不缺课的赵玮,却迟迟未到教室时,邢理则才意识到,噩梦还没有结束。

      课间的时候,他们几个室友的向老师请了假,之后便匆忙向寝室赶去。

      当他们终于赶到寝室,来到了赵玮床边,拉开床帘的时候,里面躺着的只有一具僵硬的尸体,盖在被子里,面色惨白。

      他们立刻报了警。警察迅速赶到,把他们控制在宿舍门口,并开始勘察现场。很快,医院的人也来了,将赵玮的尸体抬上担架,盖着白布,抬出了寝室。

      他们被要求在门外待命。直到下午法医验尸结果传来,确认死者为猝死,警察才开始清理现场,让他们回到宿舍,并跟他们一一交流谈话,了解死者生前的情况。

      前几个室友都很正常,除了略有些紧张和伤感之外,负责这一案件的裘警官跟他们交流几乎没有阻碍。直到轮到了邢理则。

      自裘警官开始跟他搭话,这个男孩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反反复复地确认赵玮的死因。裘警官简直快忍无可忍了。但这孩子言语中表现出的令人哀恸的悲伤,让裘警官也不忍心说他什么。

      邢理则一直希望昨天的那些都只是他的幻觉,只是一场噩梦,当他听说赵玮还活着,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时,他更希望如此,那些可怕的一切就当从未发生过。

      然而,当他看见赵玮的尸体,那那苍白的脸,那死亡的模样,跟他昨天见到的一模一样,他才意识到,那不是幻觉,赵玮终究没有逃过一死。

      之后当他得知,赵玮是由于心脏疾病猝死的时候,一种近乎于愤怒的情绪笼罩了他。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被敷衍,被这个现实敷衍,这个世界随便找了个理由,带走了赵玮的性命。体格那么健壮的人,猝死?还是因为先天心脏病?!

      但他不停地追问之后,一切似乎又都顺理成章了起来。赵玮家庭确实有先天心脏病的基因,他的爷爷就是死于心肌梗死。他的病很隐蔽,而且从小长得身强体壮,家里就以为他没有遗传上,再加上他的家比较偏避,县里的高考体检也是糊弄过去的。而昨天晚上赵玮回寝的时候,身体似乎就有些不适,不过室友们都没太在意,现在看来,那就是发病的前兆。

      实在是太合情合理了,每当邢理则试图找到这件事逻辑上的破绽,不可辩驳的证据就会像山一样压垮那细微的漏洞。这让邢理则不知究竟该相信自己的记忆,还是这个合理的现实。

      裘警官最终也没能跟邢理则聊上什么。很快,就到了晚上,由于案件已经结束,几位警察也就告辞了。临走的时候,裘警官让几位室友记得安抚一下邢理则的情绪。

      由于宿舍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都免去了今晚的晚自习。而且晚上赵玮的父母会赶来,他们也需要在这里帮忙收拾赵玮的遗物。

      赵玮的父母在上午接到了赵玮的死讯后,急忙订下了最近的高铁票,从河北马不停蹄地赶往学校。当他们赶到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赵玮的母亲,站在宿舍门口,默默地流着泪,不敢进去。赵玮的父亲看上去也一样神情低落。他走进门,和几个室友打了招呼之后,就一言不发地开始整理赵玮的东西。几个室友也在一旁帮忙。

      邢理则在赵玮的床边,帮赵玮父亲拆卸床帘。他很想安慰一下这位可怜的父亲,他想告诉他,赵玮死前用了浑身的力气,大喊着他爱他的父母。

      但如果那真的只是幻觉呢?昨晚的死里逃生,和赵玮的并肩作战,如果真的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呢?

      一想到这里,他又把无数的话语都给咽了回去。

      拆好床帘,床上的东西几乎收拾完了。他们开始寻找桌子上属于赵玮的东西。

      一本高数习题册。邢理则看见了桌上的这个东西,以及上面的两个大字:赵玮。

      昨天熬夜与赵玮解题的经历一点点地涌现,然而,邢理则却不敢确定那是否真的存在过。按照室友的话说,赵玮一下晚自习就跟他们一起回寝了。

      即便如此,那些经历的碎片依然记忆犹新。他们一起冥思苦想时的沉默,终于找到思路时的激动,还有写步骤时……

      忽然,邢理则想起了一个东西,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清楚地记得,昨天他和赵玮写题的时候,把结果写在了对方的习题册上,如果昨天的那些记忆是真的,那这本习题册上应该写着他邢理则的笔迹!

      他自己的习题册在早上上课的时候就交了,那时他没怎么注意。但只要赵玮的习题册上,在那道题下面,是他的笔迹的话,那就证明昨天的事的的确确地发生过,那段曲折的经历,那段他欠下赵玮救命之恩的经历,的确发生过!

      于是,他连忙拿起习题册,把它翻到那道题出现的那一页。很快,他找到了那道题。在赵玮那虽不算美观,但工整有力的字中间,邢理则那飘忽潦草的字迹格外显眼。

      他的确曾和赵玮互相写错位置过。

      也就是说,昨天的那一切,不是他的幻想,它们的确发生过!

      他终于可以再一次相信自己的记忆。昨晚那一切不是幻想,赵玮也不是什么心肌梗死,只是有什么奇异的力量,把这伪装成了他的死因。他的死亡,是在昨天,他的死因,是那段诡异的经历,是那条黑暗的走廊!

      一切都是源于那条走廊!

      想到这,邢理则抓起他的书包,朝门口走去。

      “理则!你干什么去啊!”室友叫住他。自从昨天邢理则回来,他一直就有点不对劲,室友们都很担心他。

      “上晚自习!”邢理则只留下斩钉截铁的这句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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