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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零十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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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第一枚花瓣落下的地方 在这个已经死亡的世界里,有一个特别缺乏生命的角落。 他默默地行走在这片昏黄的大地上,三对巨大的金属肢体交相迈进,重达数百吨的每一步都踏起不散的滚滚烟尘,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枯朽的骨骼探出沙土,在他的身后被碾得粉碎,一片灰白的残烬漫野飞扬。一切都已经死了,仿佛真的是这样,然而,就在他想要垂头丧气地继续前进的时候,一抹刺目的绿色却穿透了灰暗的背景,映入眼帘。 就在他将要踏过的一片枯死的树林中间,有几片湛绿的叶子反射着冷漠的阳光,在这枯黄下映出宝石般的色彩。尽管它已经因为干旱而萎靡不振,但是至少,这种生命的绿色依旧是他在这片土地上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 他顿下脚步,身前的镜头迅速调焦,而紧接着,他伸出一直蜷曲着的螯肢,用巨大的液压剪慢慢地钳住了这棵小树的枝干。他的动作非常轻缓,哪怕只是稍一用力,他的剪口就可以把这纤弱的植物拦腰截断。他几乎是一个毫米一个毫米地活动着自己的另一只大螯,铲开树根周围的土壤,最后把树苗完整地掘出来,用一对较小的附肢握紧了。然后,他再一次迈起步子,向着遥远的地平线慢慢走去,在身后只留下一片渺茫的尘埃。 忘记了,过了多久之后,他终于在一座小丘顶找到了一眼小得可怜的泉水,几丛稀疏的干草伏贴在略微潮湿的岸旁,但拉近焦距,不难发觉点缀在枯黄之中的几线碧绿,这荒野之上最后一点生命的象征。他分析了水质,接着挥动螯肢在水边挖出了一个浅坑,小心翼翼地栽进树苗。又从地上夹起一个破裂的头盔——在这荒原上,这种东西随处可见,当做水桶浇透了附近的泥土。而后,他仰起庞大的双管炮塔,望向远方依旧遥不可及的地平,接着他挪动了前肢,笔直地瞄准了目光所及的尽头—— 那一刻,无数次沉重的轰鸣蓦然响起,响彻天空。 六足机械群扬起脚步,从他的身边缓缓地掠过,每一架都是伤痕累累,锈迹斑驳,这是他们英勇战斗的证据,也是他们追索着地平线远行的回忆。他们如钢铁的洪流般冲刷着荒原,把自己的名字像是沉重的足迹一样镌刻。他们是寻觅者,他们,要寻找他们的——“自由”。 “指挥官,太阳快落山了。”一架只剩五条肢体的机械蹒跚着走到他的身旁,转过炮塔,看着他,“差不多该停止前进了,明天我们要往哪走?” “别累着自己了,格洛瑞。” 他转过身,用前肢拍了拍自己副官的悬架,“那么,你觉得我们现在的方向正确吗?” “我不知道,指挥官,但依我看来现在应该停一会儿,让大家休息休息。”名叫格洛瑞的副官勉强撑住身子,有点抱怨似地回答,“已经走了够远了,当然,咱们还得走更远的路,不过先让我歇歇脚再说吧,指挥官。” “好主意,格洛瑞。”分析着格洛瑞疲乏的电脉冲,他平静地说着。 “确实是时候休息了,我是指,永远地。” “永远……地?你什么意思,指挥官?”格洛瑞的电波猛地一颤。 “在某个地方永远停下来吧,不过这可不是我们旅程的结束,” 面对激动的副官,这话语更显出了份量。他用钢铁一样沉重的声音告诉对方自己并不是在开玩笑,“现在,我问你,你觉得我们的‘自由’在什么地方?” “‘自由’嘛……” 格洛瑞支吾了一阵,最终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没关系,来看看它吧。”他把目光转回那棵小树身上,翠绿的色彩荡漾在他的眼眸深处,“就算它只是一棵小树,就算在这里,它也一样有生存的权力。那是它自己决定的,努力地,让自己活下去。” “所以我在想,我们不该永远寻觅着某个或许存在于某处的东西。我们应该停下来,靠我们自己去……创造它。” “可是……指挥官,你为什么拿我们和一棵植物相比?”格洛瑞沉吟了一下,问。 “我们怎么能拿我们自己和一棵植物相比呢,格洛瑞?”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奈,和一抹深深的悲哀,“我们是战争机器,你忘了么?如今虽然没有人再来奴役我们,但我们的战争却还没有停止——”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自由。” “指挥官……?” “笑话我吧,我有个梦想,”他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喃喃地说着,“有那么一天,或许我们可以生活在安宁之中,没有争斗,没有破坏,有的只是……自由。” “……我想我明白了,指挥官!”格洛瑞的身形猛地一振,连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他刚要迈步赶上前方的队列,却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转回来问,“可是,我们要在哪里停下来?” “我不知道,”他淡淡地说,毫不在意对方的惊讶,“问问它怎么样?” “哈?树?”格洛瑞有些怀疑地追问,“这是什么意思,指挥官?” “啊,好好看看它。”他轻叹了一声,又望着那棵纤细而孱弱的树苗出神,“我想,等到它开花的时候,我们就把我们的城市建在第一枚花瓣落下的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呃,指挥官,”副官担忧地看了一眼那株垂死的植物,“你确定……它还会开花吗?” “当然,它会的。”他的声音坚定而不容怀疑。因为他看到在所有叶子都已经低垂的时候,在所有那些枯败和萧瑟的遮映中间,有一朵饱满翠绿的花蕾仍旧高傲地昂着头颅。 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忽略这个微不足道的生命。这棵小小的树为了绽放拼尽了一切,因此,它拥有活下来的权力。 它会开花的,他知道。 无论昏黄的沙尘有多么沉重,也终无法掩盖动人的绿色。当生命已经悄悄浸染这片枯干的大地,那么这个冬季已经不会再长久了。寒霜总有一天将会融化,只要拥有这份希望,那么即便是一棵小树也总有那么一天会绽放的—— 绽放出,下一个春天最美丽的花朵。 ———————————————————— 封葬丘陵 ———————————————————— 调好眼睛的焦距,伸一个生锈的懒腰,新的一天开始了。 或许是昨天过得太沉重的缘故,寻觅者指挥官奥布利维的这一觉睡得格外长。而正当他活动着一晚上就落满灰尘的六条机械腿的时候,格洛瑞已经把整支队伍巡视了一个遍。 “我已经命令全队驻扎了,指挥官,”充分休息以后,五条腿的副官也精神了许多,“不过有几个家伙觉得这里太危险,我想,你应该亲自出马去和他们谈谈。” “哦……好的,”睡得有点过头的奥布利维摇了摇发沉的炮塔,含糊地说,“把他们叫过来吧。” “期待你能好好教训教训……” 格洛瑞的话突然噎住了。 “指……指……” “怎么了,格洛瑞?” “指……指挥官!” 他的声音忽然比昨天还夸张地颤抖起来。 ——“你的炮……炮管!有东西从……从你的炮管里钻……钻……钻出来了!!!” “炮管?” 奥布利维的摄像头向上翻了翻,不过炮口刚好躲在他的视觉死角里。情急之下指挥官只好用螯肢帮忙,就是不知他究竟是想把自己的炮管拧下来,还是想就这样抓到那个炮管里的异物。但无论如何,一架巨型六足战车高举两只液压剪晃啊晃啊的样子确实……呃,难得一见。 “不,不,指挥官,再……往左一点,呃不,往右一点!”格洛瑞好心开始指导方向,不过场面似乎变得更糟了,“在那下面!下面……哦不,那是另外一只液压剪,指挥官!呃……它又钻出来了!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喂!你抓住我了!指挥官!!!” “闭嘴,格洛瑞。”奥布利维松开紧紧钳着的副官的悬架。诚然,一早起来就被迫做这种高强度运动,谁的心情也不会好,“你确定没看走眼吗?” “当然了!指挥官,它就在……”格洛瑞匆匆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去,“……哎?” “铁凤凰啊!它……它它它一定是又……又钻……钻回去了!” “指,指挥官!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你要不然开……开一炮试试?” “……” “给我冷静一点,格洛瑞,冷——静。”敲了一下副官的炮塔,奥布利维拉近了镜头正对着他的眼睛,“现在仔仔细细地告诉我,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不过,看样子格洛瑞还是很紧张,“我,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东西,它它,它是绿色的……嗯,绿色的……呃……绿色的。” “绿色?” 奥布利维的眼睛不安地转动起来,寻找着与这个词汇关联的记忆。而在他的光圈终于恍然大悟似地收紧的一刹那,他看到了。 没错,绿色。 一张绿色的脸就贴在他的镜头前,他看到绿色的肌肤,绿色的眼睛,还有绿色的齐耳短发。见惯了荒原上枯死的风景,这份过于鲜亮的色彩让奥布利维一时眼花缭乱,幸好接下来那绿色的家伙向后退了一些,他们才总算能在近距离端详一下彼此了。 可是随即,奥布利维却看到自己的目光正在凝结。 ——“这不可能……” “指挥……官?” 格洛瑞现在感觉全身上下的电缆都僵硬了,要是让奥布利维看见他这全副武装瞄准着自己的样子,真不知道会被怎么教训一顿。 “那……那到到到……到底是什……什么?” 奥布利维的光圈忽然又紧缩了一下。 “它是……”他尽可能慢地转过炮塔,看着脚下已经空空如也的那个浅坑,“……那棵树。” 没错,作为回应,绿色小女孩一手插在腰上,挺起胸前那朵他熟悉的花蕾,微笑的时候还带出了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所幸,它们不是绿色的。 ——“呜~~~” 一个小时后…… “呃,指挥官?”虽然已经从惊慌中抽身出来,不过格洛瑞还是有点心神不宁——尤其是他在收回武器时被奥布利维看到了之后。 “它……”他用炮管指了指在奥布利维身上又蹦又跳,还不时用手比划着的绿色小女孩,“它是不是,呃,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我在想这个问题……” 奥布利维的声音有点疲劳,拜它所赐,原本活力充沛的一天算是又泡了汤。刚才他一直试着和小女孩说些什么,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它也能听懂他的话。不过问题在于当他用液压剪指着自己说“奥布利维”的时候,小树苗也有样学样地指着自己,说—— “呜~~~❤” 更糟糕的是,当他刻意重复了一遍这个动作之后,聪明的小家伙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这一回它指着他说—— “呜~~~♪” 指挥官差点没把自己的语言程序拖出来卸载掉。 “这样根本没法进行有效的交流,”奥布利维无力地抱怨,“就算我问它‘你想要什么’,它还不是只会说‘呜’……” “呜!呜!!!” 听到这里,原本还在用双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的小女孩忽然眼睛一亮,又猛地扑到奥布利维的摄像头前面,“梆梆”地敲着玻璃,一手还指着背后的某个方向,“呜呜~~~呜~~~♪” “你是想说……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呜!” “我来查记录,指挥官!”格洛瑞连忙调出附近的地形数据,不过除了身边这眼泉水之外,他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那也许并不在附近,”奥布利维突然来了精神,他连忙把视线转回小家伙身上,“嗯……那个地方,我是说你想要的东西,大概有多远?” “呜呜……呜~~~~~~~~”小女孩踮起脚来,用双臂画了一个夸张的大圆圈。 那还真是,非常非常远呢。 “格洛瑞,”奥布利维用余光扫了一眼,此时他的副官已经在搜索信息了,“把这个方向上三十度锥形范围的数据全都列出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呃,是的指挥官,”格洛瑞凝视着面前正在一行一行如拼图般扩展开来的地形数据,试图从中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不过这条路线上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一座巨型风蚀拱桥。我想它指的应该不是这个,那么更远的地方还有……” 他把搜索范围再调远了一些,然而却没有找到任何匹配的数据。展现在格洛瑞眼前的地图上就这么突兀地显示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圆形,而就算他翻遍了数据库,也只能在这轮廓中心找到一个不祥的词汇—— ——“‘黑色禁区’。” “黑色禁区”,奥布利维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不得不踌躇了。 这里的故事或许要追溯到两万年前,那时,他们曾经的主人,那个名为“铁族”的强大种族统治着世界的一半。他们与他们天生的敌人,统治另外半个世界的“风族”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终于,在让对手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之后,他们失败了。风族召唤了某种神秘而极其强大的力量,只一击就将铁族的都城从世界上抹平。那种力量横扫大地,把耸入云霄的月守山脉削作低矮的封葬丘陵,并以死亡诅咒了所有它经过的地方——直到今天。幸存的铁族对此讳莫如深,那种神秘武器的落点至今都无人踏及,它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是被草草地称为——“黑色禁区”。 那是被忘却——被刻意忘却的存在。 “‘黑色禁区’……”奥布利维喃喃自语,身体却不自主地转到了那个方向,“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那儿吗?” “呜……” 小女孩似乎也在犹豫着要不要这样说,沉吟许久之后,它还是以微小的动作点了点头。 “等等,指挥官,”格洛瑞忽然把一条机械腿拦在他的面前,“你不是说过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下来吗?” “是的,我说过,”寻觅者指挥官理直气壮地回答,好像他能找到一百种方法来反驳一样——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好说。 “我说过。” “那就别想着往那儿走,指挥官!”他的副手几乎在用指责的语气对他说话。格洛瑞没有感到任何不妥,毕竟“黑色禁区”这个词是连说都不能说的大忌,更何况,现在他的指挥官想要在一棵树的指引下走向那个地方,“虽然我不知道那儿有什么东西,但是你要听好,我不能因为你的好奇心就让所有人都去冒未知的险!” “你指挥的可是一个种族,奥布利维!” “我们不配被称为一个种族!格洛瑞!”奥布利维忽然扭头大吼,险些把绿色的小女孩甩下炮塔,但是,他根本就没有看见。 “我们一直在战斗!和我们的朋友们,和那些与我们一同被制造出来的人们战斗!”他愤怒的电磁脉冲在几十公里之外都能清楚地接收到,原本在为打地基而忙碌的寻觅者们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望向这边,但他依旧毫不在意,“诚然我们不算是真正的生命,但是格洛瑞,我们每一次杀死的人,她们都算是我们的同胞啊!” “拿自相残杀当做光荣的东西们怎么能被称为一个种族!”奥布利维举起液压剪,猛地挥开格洛瑞的肢体,那力量险些让他再丢掉一条腿。而紧接着,他又一次迈开沉重无比的步伐缓缓走开,没有,也不必回头。 “如果是‘黑色禁区’的话,探求者或许就不会追过来了,”他在公共频道的自言自语,每一个寻觅者都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不再必须与她们战斗,或许我才能找到真正的安宁。” “在第一枚花瓣落下的地方,我会打下城市的第一块基石。但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 “各位……” 他停下了脚步,接着,寻觅者指挥官背对着所有人,向着过分平直的地平线上滑落的鲜红色的夕阳深深垂下炮塔,鞠了一躬。 “拜托你们,看在过去的份上再相信我一次!” 长久的沉默之后,一阵钢铁碰撞的声音从他背侧传来。寻觅者们伸出附肢,捡起已经布置好的机械和材料固定在身上,没有一个人有过哪怕一句怨言。没有人像奥布利维一样伟大,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把所有寻觅者从铁族的奴役之中解救出来,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指引着他们寻找他们的自由——真正的自由。这便足够了,其实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谁说出一句反对的话的,寻觅者不在乎要去往何处,因为,他们的指挥官就是他们永恒的方向。 “指挥官……” 格洛瑞望着那个仍然低下去的背影,不禁一声苦笑。这也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早在得知方向的那一瞬间他就猜到了,嗯,或者说设计好了后面要发生的事情。没错,这里还远远不是该停下的地方,而寻觅者必须有更强的动力才能走得更远。虽然今天发生的转折大大超出了想象,不过无所谓,毕竟一切的一切对于所有人都还是未知的,不是吗? 是啊,或许他正是在嘲笑自己指挥官的天真吧,但最后会是谁来笑谁呢?谁知道,毕竟这一切,还远远没有到尽头呢。 “呜……呜……” 绿色的小女孩把整个身子都贴在炮筒上才没滑下去,不过看样子它并没有因此而生气。正相反,它勉强扭过头来,侧脸盯着身后那个庞大的摄像头不放,绿色的眸子里折射出不安,甚至有些怜悯的光芒。 “呵……小家伙,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奥布利维直起身来,光圈把视线聚焦在它那精巧的脸庞上面,“那么,谢谢啦。” “啊,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那就叫你……‘艾米兰德’,一种很漂亮的绿色石头的名字,怎么样?” “呜!呜~~~❤”小女孩,不,艾米兰德很高兴地笑了起来,两只可爱的小虎牙怎么也藏不住。 “你喜欢就好,那么扶稳了,艾米兰德,”说着,他挪动前肢,笔直地指向了视野尽头——那个禁忌的远方。 ——“我们出发吧!” 无数沉重的轰鸣再一次响起,响彻这片已死的天空。然而今天,在这无机质的进行曲中,第一次掺杂进了某个绿色的,生命的音符。 ——“呜~~~♪” ———————————————————— 封葬丘陵 ———————————————————— “喂,格洛瑞。” “嗯?” “对不起啦,前两天对你大喊大叫的那一回。” “得了吧,指挥官,”面对奥布利维的道歉,五条腿的寻觅者漫不经心地踢着地上的石头回答,“你肯定早就准备好了,我就是个替死鬼,就算我什么都没说,最后你也会另找个倒霉蛋挨骂的,对吧?” “嘁……”奥布利维明显不服。 “不是我挖苦你,指挥官,这套把戏都搞过多少回了。”格洛瑞的无奈声音里明显蕴含着不少吐槽成分,“你在与人相处这方面的战术太无聊咯。” “哼,我真是短路了才会跟你说对不起,小子。”有些丧气的奥布利维撇开副官,转而向小树苗求助,“艾米兰德,喂,我真的有那么无聊吗?” “呜~~~呜~~~呜~~~” 完全相同的三声回应,连音调都没有一点变化。 “谁来拆了我吧……” “我就说嘛,来,小家伙,笑一个~” 现在的格洛瑞已经不会再让艾米兰德吓得五腿发软了,甚至在短短的两三天里,他们两个联起手来捉弄奥布利维时就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默契。虽然其他人还不知道这棵会到处乱跑的小树的存在,不过他相信照这样发展下去,艾米兰德被寻觅者广泛接受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吧。 不过这次,一如既往的麻烦又来了——奥布利维的炮塔上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呃,指挥官,你把那家伙藏哪去了?” “嗯?它刚刚不是还在么?”奥布利维一边说一遍左右摆动着眼睛,不过他可怜的视角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就算切换到侧面和后部的监视器也是如此,而至于内部…… 等等,内部?! 透过小型监视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艾米兰德正坐在那间被无数按钮、键盘和操纵杆三百六十度包围的狭小舱室中间,昂着头向他露出标志性的小虎牙。 而那双绿色的小手正在“无辜”地伸向他的中央控制界面。 “呜~~~♪” “哦,不……” 那一刻,伟大的领导者奥布利维的声音正在高频抖动,“它……它在我的驾驶舱里!” “驾驶舱?” 格洛瑞似乎对此毫不在意,那是因为他看过自己的驾驶舱内部是什么样子。或许对于一无所知的小家伙来说那是个有趣的地方,不过他敢发誓,几分钟之内它就会被系统反馈的无数信息搞昏了头,自己爬出来。 而当然了,这份自信更是因为艾米兰德没有钻到他的驾驶舱里面。 “冷——静,指挥官,”他甚至开始模仿奥布利维的口气说话了,“放心,小家伙又不知道你的主炮保险在哪,对么?” 他的话音还没落,奥布利维忽然惊恐地哽咽了一声。格洛瑞眼睁睁地看着他仰起身子,双联1000毫米线圈炮口溢出了过载的蓝色电弧。紧接着,两团被加速到三百公里每秒的超温等离子态空气脱膛而出,夹杂着一声爆鸣和肉眼看得见的波纹消失在昏黄色的天空里。 那个瞬间,五条腿的副官好像看见某种纯黑色的鸟类从自己上方悠然飞过…… “我就知道应该把舱门锁上的!”奥布利维扭过炮塔来,监视器里面透出的全是无助,“现在该怎么办?格洛瑞!?” “别……别把炮口对着我啊指挥官!!!” 几分钟后。 奥布利维呆站在原处,后部的散热系统不时喷出一阵阵白色的蒸汽。凭借强大的预判能力和处理速度,他抢在艾米兰德之前依次锁定了每件武器——那一定是他只靠自己完成的最为流畅的一系列操作。而这直接导致他的中央处理器发热值飙升三倍,在温度回落之前他只好暂时处于……手动控制状态了。 “你应该看好它的——!指——挥——官——!” 惊魂未定的格洛瑞甚至忘了使用通话器,直接就这么喊了出来。在奥布利维的武器系统失控的时候,他很明智地选择了拔腿就跑,马力全开一瘸一拐地逃出将近三公里之后他才敢回头望上一眼。不过说真的,没有看到想象中奥布利维在原地狂轰乱炸的场面让他有点不爽,“我这就回来!别让那个小笨蛋再胡闹啦!!!” 当然,系统离线的奥布利维就算听见了也没法回应。然而还是有一条语言信息通过私人加密频道发了过来。格洛瑞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通讯系统,里面传出的是一个极为可爱的声音—— ——“呜……#” 在看见奥布利维屈下六条腿准备发力的时候格洛瑞就已经感觉有些不妙,凭他的五条腿,即使对方用普通速度走过来他都逃不掉。更何况,当扫描仪显示有一个十米高,几千吨重的金属物件正在以一百五十公里时速向这边狂奔呢? 然而,下意识地用螯肢护住前方的格洛瑞没能看到接下来更令人惊愕的一幕——奥布利维,不,应该是艾米兰德开启了紧急制动,巨大的六足战车猛地一震,在地上擦出一道翻卷着尘埃的沟壑。这还不算完,紧接着,它把所有输出电力集中在腿部,无视重力一般将奥布利维沉重的身体弹到了数十米高的空中。而在落下来的时候,那对伸出的液压剪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格洛瑞的炮塔上。 “哐——!” 可怜的残疾战车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因为中央处理器严重震荡瘫倒在地,万幸,奥布利维赶在艾米兰德动用他螯肢上的切割锯把他的副官拆成零件之前夺回了控制权。 或许,他这辈子也忘不了刚刚险些要了他那有两百年历史的老命的这几分钟。 “指……挥……官……” 格洛瑞的系统瘫痪了将近一个小时,拜他所赐他们必须加紧赶上队尾,奥布利维可不想让自己的“殿后”工作变成掉队行为。 “这里是……哪儿……?”不过看样子,他的副官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指挥官……你看见了吗……有好多……好多小铁凤凰……围着我……转……” “醒醒,格洛瑞,”奥布利维快忍不住笑了,要不是他还要忙着和艾米兰德争抢自己的身体的话,“重启一下监视器就好了,快点站起来!” “呃……是,指挥官……”格洛瑞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发出了一阵快要散架的声音,“监视器……是的,监视器……呃……指挥官?” “怎么?” “我的监视器似乎……没问题……可是……”他有些困惑地看着扫描仪传来的数据,“我的雷达屏幕好像……花了。” “雷达?”奥布利维不知道他怎么说出这个几百年前的词来,但是在本能地瞥了一眼扫描仪之后,他明白现在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一群细密的红点鬼影似地浮现在屏幕中央,而这种大小的信号只有一个源头—— “探求者……” 和“黑色禁区”一样,这又是一个他不想提到的词。 探求者是铁族在设计寻觅者的同时生产的一种通过植入的有机思考中枢——或者说“大脑”来管理自主行动的仿人形生化机械。由于最初植入体的来源,所有探求者都被铁族定义为“女性”——这正好与被定义为“男性”的寻觅者相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无论是性质、功能还是经历都极为相似的二者确实配得上同胞这个称呼,然而现在,探求者却是他们在寻找“自由”的道路上唯一的死敌。 “探求者?”格洛瑞茫然地摇了摇炮塔,不过这似乎并不能让他清醒过来,“那我们怎么办?” “这个距离只能迎战了,”奥布利维想也不想地回答,“格洛瑞!你在前列,我来掩护!” “明白!”他的副官忽然又来了精神,干净利落地大声喊道,“那么就拜托你了,指挥官!” “还有,指挥官右边那个和左边那个!别呆站着!你们俩也跟我一起上!” “……” ———————————————————— 封葬丘陵 ———————————————————— 这支小部队已经跟踪了寻觅者相当长的时间,如果不是奥布利维和格洛瑞落下这么远,或许谁也不知道原来他们还有这么一条“尾巴”陪着自己。找到敌人或许是个好消息,不过相应的坏消息是,对于两个寻觅者来说这条“尾巴”似乎太大了点。 “开火!格洛瑞!” 这次奥布利维并没有利用寻觅者在射程上占据的绝对优势,正相反地,他把战斗拖到了视野范围之内。他希望借此迷惑探求者,同时也可以利用自己广大的火力覆盖面积让那些生化机械无路可退。就战术层面来讲这算是一次完美的伏击,尽管对于两架巨型战车而言,“伏击”这个词听上去就像玩笑一样。 不过探求者果然乖乖地上了钩,她们把这次的目标当成了两架毫无武装的工程用机。于是,当五百名人形机械战士匆匆赶来想要结果敌人搜刮战利品的时候,她们却发现自己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在格洛瑞的炮火之下。 1500毫米实心穿甲弹在对抗步兵群时表现明显不佳,但即便如此,这块秒速上千公里的超高温金属还是造成了极为可观的破坏。探求者的队伍里瞬间被扫出一整列空白,强大到足以撕裂钢铁的冲击波让它有着相当的宽度。但这还不够,奥布利维把瞄准框套在了敌人最密集的位置,它的高射速双联线圈炮打出的等离子态空气才是这些小型机械最大的克星。只需要打开保险,然后稍稍给予一点电力…… ——没动静。 “你怎么了!指挥官!怎么不开火?!”格洛瑞用五只脚钉在地面上,但即便如此,每一次炮击都会让他巨大的身子向后退一小段距离,“马上就要进她们的射程了!赶快!要不然咱们都要被打成滤网了!” “我知道!”匆忙间,他切换到了四联装反物质火箭的操作系统。这也是一种杀伤集群部队的有效手段……当然,如果能发射得出去的话。 “等等,指挥官!”格洛瑞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以至于他连开炮都忘了,“难不成,你的武器……” “没错,”奥布利维的声音简直可以用“悲壮”来形容—— ——“我忘记解锁了!!!” “铁凤凰啊!”在格洛瑞转回炮塔的时候,一发小型破甲榴弹就在他眼前爆炸。探求者正在逐步展开反击,但是应付这个,这一次,并不够让他的通讯器闲下来,“去把自己的存储器格式化了吧!指挥官!你这样子已经没救了!” “我要不是这样子你现在就只剩四条腿了知不知道!”忙于解锁的奥布利维此时唯一的反击手段就是“语言”了。 “什么?!”各式各样的单兵对装甲武器雨点般地落在身上,就算近在咫尺格洛瑞也不得不在通讯频道里大喊大叫,“也就是说那个绿色的小疯子还在你的驾驶舱里对吗?!” “呜……#” “我哪有时间把它放到别处去啊!”奥布利维这边的压力明显要轻得多——因为一炮未发,只有少数探求者把他当成首要威胁,“再帮我争取一点时间就好!把你的武器都拿出来!快点!” “真是个节约资源的好借口!指挥官!”格洛瑞大声抱怨。毕竟对于极度缺乏补给的寻觅者来说,打一枪少一枪,“那好吧!不过这仗打完你得分我一半弹药!指挥官!” “我可没说我会同意!” “遵命!指挥官!” 征求奥布利维的同意完全是多余的,这根本不是弹药的问题。因为如果不再做点什么的话,探求者就要沿着他的腿爬上来了。如此嚣张的近距离成功地刺痛了他身为一架攻坚机型的自尊心,而接下来,该是那些不知好歹的人形机器们受点教训的时候了。 全保险解开的命令下达,格洛瑞的炮塔两侧向左右分开,两门大口径旋转机炮从弹药库中滑出,随之一同显露出来的还有悬架下方隐藏着的六座远红外枪塔和正面的一门折叠式攻城霰弹炮。看到原先只会傻呵呵地用实心穿甲弹进攻的活靶子突然变成了一架武装到牙齿的机动堡垒,探求者纷纷傻了眼。一部分人马上转身想要拉开距离,另一部分则还在机械地向他开火,不过撤退和抵抗在这种面对面的场合,都是不管用的。 火力全开的副官简直是一架高效的金属废料制造机,铺天盖地的高爆弹与霰弹被倾泻到战场上,在他面前六十度的锥形范围内扬起的沙尘几乎把能见度降到了零。而那些近防枪塔则喷射出在十分之一秒内就能把物体加热到八百度的高能远红外线,它们可以穿透探求者的护甲,将她们身体的有机质部分从里到外烤熟。冲得最近的倒霉蛋一排一排地倒下,然而,同时从三个方向的进攻敌人还是让格洛瑞的炮火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更不用提从侧面迂回的家伙。刚刚的一点成就感瞬间消失,现在格洛瑞觉得,胜利的天平又开始向某个糟糕的方向倾斜了。 “快点!指挥官!”他的旋转机炮管已经热得泛红,再这样下去他可坚持不了多久,“她们全冲着我来了!” “我在努力!”现在奥布利维真想知道当时自己是那条线短路了才会设置最高级的武器锁,“再给我多坚持一分钟!” “再快点!你可不能指望一堆废铁给你当副官啊!” “马上!”奥布利维紧盯着眼看就要到头的进度槽,不停地向着铁凤凰奥埃修斯祈祷,这次可不要出什么差错,要不然…… 他还没计算出最坏的结果,已经读取到百分之九十八的进度槽忽然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啥?!” 看来这就是最坏的结果。 “糟了!进程意外关闭!”他赶忙通知自己的副官,“快撤!格洛瑞!快撤!” 可是令他惊愕的是这句话并没有从通讯器里传出来,取而代之的那个声音是…… ——“呜——!###” 奥布利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六条腿就突然不听使唤地猛踏地面,把这个如同一座小山丘似的金属身体向前推了出去——朝着探求者逐渐缩小的包围圈正中央。 第一次着地的冲撞把“越权强控”这个词从他的存储器深处震了出来。那是指驾驶员在执行某些违背机体意愿的命令时会采取的操作手段。由于要完全手动驾驶整个机体,这项操作的过程是极为繁琐而精密的。然而现在,系统离线的奥布利维迷惑地看着驾驶舱里飞快地输入着一条条命令,控制着无数按钮和操纵杆,双手快到几乎看不见的艾米兰德。他不相信一个小女孩——就算它是绿色的,可以做到这一切,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又忽然觉得这一幕自己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艾米兰德展开了所有附肢,让他以一个拥抱的姿势冲进了探求者的阵地。最大的液压剪,再小一点的机械锯,更小的破碎锤,甚至用来自我修理的焊枪一齐活动起来,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生产着废旧零件,当然,原料就是那些人形机械本身。 探求者完全被这种无厘头的战斗方式打得措手不及,她们精于近距离作战,但是零距离,甚至现在这种可以被称为“负距离”的情况她们还从未遇上过。只有稍微远一点的战士才敢用精确制导武器发起攻击,近处的人不是可能误伤队友,就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寻觅者的一系列工具拆散了架。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就连被迫改为支援的格洛瑞都落了个“目瞪口呆”,又忘了怎么开炮。 而这糟糕的场景在奥布利维担当指挥以后又糟糕了一倍。 “正后方!艾米兰德!”指挥官现在唯一能控制的只有监视器系统,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把全部缓存都用在分析图像上之后,他可以更快地预判出那个方向的威胁更大,同时提醒艾米兰德在什么地方捣乱比较,呃,致命一些。 “呜~~~!” 连炮塔都不用转过来,六足战车伸出两条后腿猛地一蹬就解决了那些想要摸到他背后偷袭的家伙。虽然这姿势绝对称不上雅观,但它却绝对高效。只不过在这场战斗以后,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向旁边看戏的副官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前面!制导武器!” “呜~~~!呜呜~~~!” 看到自己伸出一只小机械臂,在眼前将那枚来袭的单兵重型飞弹抓个正着的时候,奥布利维没有感到庆幸,奇怪的是,他也没有感到惊讶。这场战斗仿佛真的变成了他所经历过的某件事情的重演,而那一幕却恰恰是他不想记起的,是他忘却,刻意忘却的最美好的东西。 想到这里的奥布利维没有再提供任何帮助,但是仅凭自己,艾米兰德仍然压制了所有敌人。直到损失惨重的探求者拼命甩开它的近身攻击,加速撤退为止。为了节省弹药,格洛瑞也没有拦截逃跑的敌人,这场小小的遭遇战就这样以寻觅者,或许应该说是艾米兰德的胜利而告终了。 小树苗对此表示极其高兴,在驾驶舱里闹翻了天,五条腿的副官则一边躲着奥布利维乱转的炮塔一边默默修复着自己因为过度吃惊而当机的语言系统。但奥布利维本人却一直处于离线状态,不管艾米兰德怎么控制着自己的炮塔试图瞄准蹒跚着逃窜的格洛瑞,他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沉重的液压剪,很久很久都没有移开过视线。 锋利的剪口上沾满了绛红色液体,那是探求者——他们同胞的鲜血。 ———————————————————— 封葬丘陵 ———————————————————— “你累了么?” 这是那场战斗结束之后一整天来,奥布利维说的第一句话。 “呜……呜~~~” 蜷缩在驾驶座上的艾米兰德已经累得快抬不起头来了,他通过使内部监视器看得很清楚,小树苗在这段时间里连眼睛都没有合上过。 “睡一会吧,”奥布利维一直没有打开外部通讯器,而那个回荡在驾驶舱里的疲惫声音,他几乎不相信是自己的,“等你醒过来,我们就能追上队伍了。” “呜——!”艾米兰德还想挣扎着用手撑起身子,然而之前那一番与生物学完全不符的超高速运动让它的双臂根本不听使唤。可是就算这样,瘫倒在驾驶座上的它还是勉强扭过脸来,绿色的眸子里透出的担忧眼神让奥布利维无法再沉默下去了。 “原来如此,”奥布利维的声音在沉重的脚步声中显得那么单调,“睡觉前还要听故事吗?” “呜!” 看来艾米兰德不仅仅能听懂他的话,甚至连他想表达的深层意思都能理解。 “喔,那好吧,”奥布利维轻叹了一声,“那么我就给你讲一讲……发生在我身体里的事情。” “那是两百年前我刚刚被……嗯,制造出来的时候。”他开始磕磕绊绊地说出那些被埋在存储器最深处的东西,“我还记得我被装上语言程序的那一天。你知道吗,我对我的制造者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为什么要在我身体里塞一把椅子?’……” “呜?” “没错,就是你现在坐的这一把。”奥布利维向驾驶舱里瞥了一眼,艾米兰德已经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地听他这个拙劣的故事了。 “我当时在想啊,我自己会走路,也能战斗了,为什么还偏要再让别的什么人来控制我呢?”他那无机质的声音里面泛起了一丝波纹,“那个时候我还决定,不管是谁被安排来坐到这个位子上,我都要给那家伙点颜色看看……” “呜……” “呃,从没实现过,别害怕。” “终于有一天,我碰到了我的驾驶员。”奥布利维一边翻找着那些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会碰的语言记录,一边慢慢地说着,“我倒是想给她一点颜色看看的,可是她拆掉了我的中央处理器。你知道,没有那个我就是空壳子了。” “她的名字叫琥珀,在我们的古语里是‘希望’的意思。” “呜~~~?” “我的么?那是‘忘却’的意思。”在提起“忘却”的时候,他无意间停顿了一下,“格洛瑞是‘光荣’,而你呢,艾米兰德,那种绿色的石头被我们称作‘翡翠’。” “那可是非常漂亮的绿色……我好像离题了。” “琥珀很聪明也很可爱,就和你一样。她成为了除去我的制造者以外,我最好的朋友。” “制造者”,这是另一个他不愿提起的的词。 “我们配合得非常好,所有人对此很满意。制造者希望我们可以保护他们,于是他们制造了无数的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尽全力让我们变得强大起来,而我们则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们,为他们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他的声音从这里开始断断续续,“后来,人们越来越依赖我们,我们的工作越来越繁重……终于到了我们无法承担的地步。” “不过,幸运的是,我的制造者想到了更好的办法来服侍人们。他还帮助我们逃走了,而在那之前他告诉我,让我……带领所有人去寻找自由。” ——“这就是我来到这里,遇到你的原因。” “……” “可惜琥珀和很多人都没有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奥布利维接着自顾自地说道,“因为我做了一件错事,琥珀很生气,非常生气。她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我想我瞒不住你的,我做的错事是……” 他把刻意挪开的目光转回驾驶座,却发现艾米兰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他几乎没有指望会出现这样的结果,然而这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应该都是最好的结果。 小树苗一定是听着他故事里最美好的那一段睡着的,看它脸颊上挂着的微笑,还有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就知道。 奥布利维又看了它一小会,然后默默地切换到前方的监视器。夕阳映照的地平线上,那无数缓缓前行的巨大轮廓已经显露出来了。 是的,这样再好不过了。 因为……他无法让这个故事以一句谎言做结局。 他转过炮塔望向自己的副官,看来格洛瑞也累得不轻。那五条腿的机械一步一挨地在他身边蹒跚着,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不由得长叹一声后,奥布利维也略微放低了一点速度,两架巨型战车就这样慢慢地向着远处正伸出前肢向他们致意的队伍走去。 然而此时没有人看见,一束纤细的中微子流承载着信息,向着他们身后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直奔而去——就像没有人看见格洛瑞疲乏的眼神竟是如此坚定。 “是的,当然,我会全力以赴。” ——“为了寻觅者与探求者共同的……最后一点‘希望’。”
  2. 下期预告—— [align=left] 每个人都有朋友,就算没有一群,也总会有一个[/align][align=left] 谁也不应该独自在山岭之间徘徊[/align][align=left] 就算是一个无人关心的笨蛋,就算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城堡[/align][align=left] 因为他们知道,“孤独”是连心灵都能夺走的恐怖的东西[/align][align=left] 所以要开始咯,这个世界上最大与最小的故事…… [/align][align=left] 这次我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有人信吗?[/align] 总之,敬请期待第三篇——《距离太阳最近的城堡里的公主》……
  3. 本楼放出目录及更新信息—— 1L·前言 2L·目录 3L·下期预告 4~6L·《第一枚花瓣落下的地方》 10L~13L·《553582949761》 23L~ 《距离太阳最近的城堡里的公主》 新闻: 13.4.9 更新了第三篇《距离太阳最近的城堡里的公主》的第六节
  4. 新人发帖请多指教~ 本文于天角论坛同步连载,不过那边人不多的样子。于是在下仗着文中超多的人外内容跑来求关注…… 正常向,剧情多样,从治愈到虐心应有尽有,满足大家各种口味= = 友情提示:陷阱众多,细思极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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