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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零十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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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奇幻战争乃是在下的大爱 不过只有一个场景不够看,楼主要不要试着扩写一下? 另外,西幻里面用中文名果然还是稍显违和吧……
  2. 最近文区因为活动的关系很热闹呢 在下要加紧更新了 今天是第四节和第五节,请慢用
  3. 细节描写受教 不过楼主的军宅天赋看来是点歪了……= = 为何在下颇有点在看龙珠的感觉……
  4. 唔……比起坑更像是资料库的感觉 梦的话,偶尔也会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之前在下还真的没有刻意回想过 今天晚上试一试 顺便LZ的梦还真是蛮严谨的,受教了 或许这也是个积累灵感的好办法
  5. LZ的语言描写相当棒,很适合这种古典西幻的风格 在下最苦手的就是对话……受教了
  6. [align=left]————————————————————[/align][align=left]鸣泣山峦·守护号·卡罗汀镇·卡罗汀巨炮[/align][align=left]———————————————————— “嘶……咳……”[/align][align=left] 想要大口呼吸却被浓烟堵了喉咙,只有一点点空气从肿胀的舌头附近流过去。刺出的眼泪都被熏成黑色,笼罩了视野。[/align][align=left] “大小姐……”[/align][align=left] 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耳朵里也充斥着爆炸的余音,但是那暗妖精少年仍然在废墟中摸索着前行。他不知道正确的方向,只知道自己必须赶到大小姐身边,保护好她……[/align][align=left] 不,凭他的力量大概不够保护她,但是再怎么说那也是仆人的职责。[/align][align=left] 穿过一堵断墙上的巨大豁口,视线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然而那时涌进双眼的景色却让他绝望。他错误地闯入的最前线已经沦为一片火海,连石头都在燃烧着的断壁残垣之间散发着焦黑的血肉的气味,因凯纳人投射的爆燃弹如同火流星般从烟尘笼罩的天空中降下,烧熔扭曲着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那便是卡罗汀镇的末日,最终,将不会有人活下来。[/align][align=left] 于是少年屈服了,他向着迎面袭来的火球跪下。[/align][align=left] 在其他人都还没甘心放弃的时候。 “‘荆棘’、‘冰晶’!”[/align][align=left] 少年几乎被震聋的耳朵没能捕捉到这两个词语,但是他的眼睛却还没瞎。坠落的爆燃弹像是撞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上,在半空中静止了一瞬之后轰然炸裂,原应迸溅的碎片也诡异地悬浮在原地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点残渣和灰尘落在了他的脸上。而当少年总算颤抖着聚起视线,他只看到面前有人向自己伸出手来。[/align][align=left] ——那只手上,戴着一只长手套。 “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align][align=left] 诺隆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的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赶快回去!”[/align][align=left] “可……可是,我得找到大小姐……”眼前那个从没见过的少年被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回答道,“大小姐应该在这附近……”[/align][align=left] “这附近已经没活人了!”诺隆伸手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而在这个间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align][align=left] “喂,你说的‘大小姐’是不是去看莱雯表演的那个变态?!”[/align][align=left] “……是……”[/align][align=left] 憋了半天,那瘦弱的少年这才低下头,小声承认道。[/align][align=left] (那种家伙还是死了会比较好吧……)[/align][align=left] 当然诺隆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满地咂了咂舌头:“好吧,现在你马上给我退回镇子里去,你家大小姐可不是会死在这儿的人——喂!来个人把这笨蛋带回去!”[/align][align=left] “啊?可是……”[/align][align=left] 不由少年分说,跟在诺隆身后的一个暗妖精拖起他就往城镇中央的方向走去。而在对方的身影被废墟挡住之前,少年听见那个男子这么说——[/align][align=left] ——“对了,见到你家大小姐以后告诉她,如果还想看莱雯表演的话就千万别死了!” “那么,接下来……该是保护卡罗汀的时候了。”[/align][align=left] 目送两人离开后,诺隆用力一挥手,接着带头冲进了鲜红的火海之中。[/align][align=left] 因凯纳的突然袭击让卡罗汀人措手不及,然而很快地,战争就引发了人们的条件反射。正规的警卫队迅速在前后线展开,疏散群众,救治伤员,划清战斗区域,卡罗汀在短短的十几个小时里基本摆平了混乱。而与此同时,一支由镇民组成的志愿队伍也迅速聚集起来,甚至比警卫队更快地抵达了最前方的关键据点,卡罗汀巨炮。[/align][align=left] 而带领这支队伍的,正是一个穿长袍戴兜帽的男人。 [/align][align=left] “分散前进!保存体力!不到关键时候不许使用魔法!”冲在最前面的他大声下着命令,根本不管身后的人们是否能听见,“别害怕!尽管冲就是了!”[/align][align=left] 越是接近巨炮的地方受到的轰击就越密集,一行人不得不撑起魔法障壁才得以前进。而在赶到目的地的时候他们却发现,情况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控制范围。[/align][align=left] 巨炮外层施用了极其厚重的钢铁护壁,然而因凯纳人却利用爆燃弹和破甲弹的组合不停地发起进攻,高温下软化的金属正在被爆炸一层一层地削去,而照这样的破坏速度,巨炮或许只能再支撑不到一天了。 “混蛋……”面对这样出乎意料的情况,诺隆也只得深吸一口灼痛肺部的空气,暗骂道。[/align][align=left] “给我分成两组!顶住因凯纳的炮弹,同时给防壁降温!快点!”[/align][align=left] 言毕,他转身踏上了最靠前的废墟。正对密如雨下的炮弹,他戴着长手套的双手舞动起来,在空中飞速画下一连串的纹章……[/align][align=left] 象征“框架”、“穹顶”的“荆棘”。[/align][align=left] 象征“停止”、“阻拦”的“冰晶”。[/align][align=left] 象征“冷却”、“滞留”的“死水”。[/align][align=left] 象征“平静”、“覆盖”的“雪花”。[/align][align=left] 四重纹章交织在一起,叠成一张庞大的蓝色帷幕在巨炮的正面展开。刹那间被拦截下来的炮弹一齐在上面炸开,闪烁的光芒刺得人们睁不开眼睛。落在巨炮上的弹雨停了下来,卡罗汀的义勇军们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但只有一个人例外。[/align][align=left] 手中凝聚的魔法开始大幅度地震荡,诺隆根本无法控制力量的平衡。然而对方的炮击仍旧一刻不停地倾泻下来,蓝色障壁正在变得愈发黯淡,闪烁不定。其他暗精灵终于也发觉了情况不妙,纷纷支起小型的护盾协助诺隆进行防御,但即便如此,在连续而又不平均的炮击之下的障壁也在渐渐失衡,被击穿只是时间问题而已。[/align][align=left] “混蛋……给我再加强一点输出!”诺隆咬紧牙关拼命组织着结成障壁的能量,但他的耐力也快到极限了,“你们就没有人带着‘蔷薇’吗?!”[/align][align=left] “哪有大男人会往自己身上画那种纹身啊!”[/align][align=left] “哈啊……倒也是。”[/align][align=left]听着别人的吐槽,已经没心思苦笑的诺隆只是挑了挑双眉。如果要尽力的话他当然会的,他甚至甘愿为这座城镇流尽最后一滴血,但其他人呢?卡罗汀是不会这么做的,那些人们不会勇于用生命去捍卫自己的家乡,自己的自由。他们的懦弱并不应被嘲笑——那只是珍惜生命的本能。平凡的人们总是会站在一起,而就算是在最前面指引他们,那个试图改变这一切的人也终究……是孤独的。 ——“喂,要帮忙吗?” “?!”[/align][align=left]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际,诺隆原本就要塌下去的肩膀不由得一竦。略微侧脸,他果然看到调酒师帕菲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身旁。[/align][align=left] “我不是让你留在镇子里的吗?”突然发生这种变数,诺隆不得不咬紧牙关继续苦苦维持着护盾,现在他可没有后退的理由了。[/align][align=left] “我凭什么非得听你的?”少女的嗓子有点喑哑,燃烧废墟的浓烟也在她没换过的白裙子上留下了熏焦的痕迹。然而这却不能让她的口气显出一丁点的脱力感,“更何况,听说你需要我?”[/align][align=left] “你不来捣乱就……”[/align][align=left] 说到一半的话被诺隆自己吞了回去,那时帕菲向前踏了一步,回过头来望着他,嘴角微微扬起。在她肌肤上刻满的金色蔷薇反照着火焰的光泽,亮得夺目。[/align][align=left] “请交给我吧。” 正对漫天火雨,那时的恐惧又沿着心脏攀附上来,但帕菲还是强迫自己保持着微笑。她挥起双手但却没有画出任何一个纹章,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明净的话语—— “在那巨岩之旷野上起舞的天空碎片,‘静歌的云雀’啊,请由我来做你此时的玩伴吧!”[/align][align=left] 那是童话吗,亦或者是歌谣?没有人听过,也没有人晓得,说起来诺隆一开始甚至都不知道帕菲在做什么——直到一块碎石擦着他的耳朵尖飘了过去的时候。[/align][align=left] “当身影一同掠过起伏的地平线,呼唤整片大地也加入这舞蹈!就让跳跃的岩石化成音阶,用山岭颤抖的声音作为旋律,让我们打起节拍,掩埋心中所有的不愉快吧!”[/align][align=left] 咒文的调律一转而上,更多的石块循着帕菲的声音悬浮到空中,从脚边的容器碎片到远处废墟里的整堵断墙,一切可以被挪动的石质物件都仿佛被灌注了生命般聚集起来。它们在帕菲的头顶结成了一个巨大的碎块圆球,而随着材料的增加,那个球体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成长着。几息之间它就已经和巨炮的底座一般大小,足以遮天蔽日的阴影让因凯纳的炮击都不禁为之停了下来。炮手们大概已经准备好逃命了——如果那个石头球就这么砸下来的话,造成的损害或许比两方的超级武器还大吧?[/align][align=left] 不过……[/align][align=left] “荒原之上会铭刻你的翅膀,在那之后,就让一切悲伤与泪水,全都烟消云散吧……”[/align][align=left] 左手护在胸前,帕菲的右手用力探向前方。 ——“奉我召唤·尘封的羽翼!” 大得超乎想象的岩石球体忽然再次发生了异变,两个分支分别从它的左右两边伸出,在面前很远的地方相交于一点。随即,所有的石块开始改变自己的排列顺序,像是得到了极其精确的命令一般在分支的基础上重新排布。一开始是粗糙的骨架,紧接着是一层石板组成的外皮,最后是无数延展开来的羽毛也迅速成形。等到最细小的石块也拼到正确位置,展现在目瞪口呆的暗妖精们面前的,是一对交错的岩石翅膀。[/align][align=left] “这……咕……”[/align][align=left] 诺隆不得不手动将下巴安回原处才能继续说话,而且还得时刻提防它再掉下来:“不依赖纹章,而是靠声音发动的魔法吗……?怎么可能?!”[/align][align=left] “秘·密~★”[/align][align=left] 虽然嘴上开玩笑似地这么回答,但是帕菲脸颊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隐去。她原以为贸然使用这个魔法会被人发觉,但那时千钧一发没得选择,她只能做好被识破的准备。然而或许是太过久远,已经没人记得这种从上古时代存留的力量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终于,打破禁忌了呢)[/align][align=left] (但如果那是为了保护大家的话,我究竟做错了吗?)[/align] 来自因凯纳的炮声再次响起,但她已经充耳不闻。少女低下了头,不敢与面前巨大的岩石双翼对望,那双苍白色的瞳眸里面,不知何时泄露出了一点内心深处的孤单。 (呐,谁来……告诉我……?) [align=left] ————————————————————[/align][align=left]鸣泣山峦·银铃空谷·奇怪的巨像·内部[/align][align=left]———————————————————— 写着“四层·主控制室”字样的箭形标志牌一掠而过,虽然不知道还有多远,但莱雯还记得这个词的意义。[/align][align=left] 那让他想起了冬天在卡罗汀的下水道里借住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一个地方,莱雯还曾经把那里当过一段时间的秘密基地——直到他发现这么做只能让自己显得更像个白痴。现在回想起来,“主控制室”对于巨像来说大概是个非常重要的场所,至少曾经是。在那里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一些关于巨像为什么会说话的线索。[/align][align=left] 那绝对是巨像在说话,尽管没听清那一连串险些轰爆他脑袋的音节要表达的意思,但是莱雯敢用内裤打赌,那一定是这座巨像在试图和他交流。说不出原因,但他排除了“这是居住于此的暗妖精的呼叫”这种假设,或许是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莱雯本能地放弃了“希望找到同类”的想法。[/align][align=left] 因为他不喜欢自己的同类,非常不喜欢,非常讨厌。 雾气般的黑色翅膀在空中一个急停,莱雯把身体扭转过来,借着惯性冲进了下个直角弯后面的走廊。稍微有点大的动作让他的肩膀在银质的墙壁上擦了一下,一丝灼痛隔着衣服传过来,反而让他刚刚被震得像是半碗糨糊的脑子冷静了些。[/align][align=left] (要是钢丝阵的话就已经变成肉馅了啊……)[/align][align=left] 无言地嘲讽了一下自己,但那又并非毫无道理。白银铸造的走廊正在导向尽头,莱雯已经能看见远处正在迅速接近的半开的大门。如果这座巨像和守护号的基础结构差不多的话,在那之后就是“主控制室”了。[/align][align=left] 在那扇门之后,一头冲进“未知”杀阵的他又将遭遇到什么呢?[/align][align=left]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莱雯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胆怯,那并不像他面对宇莉的钢丝巨网时感到的紧张,而像是……好比他一个人从屋顶飞跃而下,却看到黑暗的街巷里没有围观的人群,没有此起彼伏的惊叹喝彩,甚至,没有一丝反射过来的月光。[/align][align=left] 翅膀本能地一颤,接着完全失去了力气。重力马上占据绝对优势,倒拖着暗妖精不到六分之一步高的身体向前面刹不住车地摔了出去。穿过半敞的门缝——没有撞上真是奇迹,划出一道精美的平抛物线,莱雯用脸部和银铸的地板来了一次零距离接触,然后反弹起来,大头朝下地砸在对面的墙壁上——足足贴了三秒钟才掉下来。 “……”[/align][align=left] 像是碰撞啊,坠落啊什么的,最近莱雯已经见怪不怪了。比起那些,他哼都没哼地爬起来,试探着张开了嘴——[/align][align=left] “有人吗?” ——“有人吗?” “?!”[/align][align=left] 答复他的,可不是自己的回音。[/align][align=left] “……”莱雯的后背不由得为之一竦,他下意识地贴紧了背后的墙壁。一丝有些暧昧的寒意沿着脊髓爬上脑海,紧接着化作口中吐出的不乏畏惧的音节。[/align][align=left] “你是谁……?” ——“你是谁……?” 是单纯的模仿吗,那个似乎是从周围的墙壁中钻出来的声音用同样的语调回答。莱雯根本无法分辨来源,因为他(她?它?)的话声听起来就像是由很多人的声音混合出来的。男性、女性,年长的人和小孩子,他不知道正在和自己对话的是怎样的人——不,是怎样的巨像。[/align][align=left] 但那一定是……“巨像”本身吧? ——“我是……”*2[/align][align=left] “……”*2[/align][align=left] 两个人同时打断了对方的话,接着又是尴尬的沉默。莱雯那颗小小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楚,还有紧张的拳头缝里冷汗滴落的水声也是。接下来的几秒钟对于他来说简直有一辈子那么久,直到他终于忍不住投降了。[/align][align=left] “还是你……先说吧?” “嗯……”[/align][align=left] 神秘的声音犹疑地回答,紧接着,四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align][align=left] 无论是墙壁、地面还是天花板都一齐发出刺目的白色光辉,在那瞬间莱雯本能地原地蜷成了球形。刚刚习惯黑暗视野的他完全睁不开眼睛,四周的光强得照到身上都会感觉灼痛,自己就要被这么中和掉了吗?他甚至有些怀疑。而在恍惚间,他又听到了那个古怪的声音。[/align][align=left] “通信回路……良好,表达回路……良好,”这次离得好像非常近,仔细听来,那声音却有点违和的机械感——[/align][align=left] ——“机能回复,‘审判号’正在待命。” “审……判……号?”[/align][align=left] 说起来自己居住的巨响就叫做“守护号”,碰到一个类似名字的巨像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于是莱雯大着胆子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align][align=left] ——“喔哦?!”[/align][align=left] “你还好吗?”[/align][align=left] 勉强能分辨出来说话的是一个悬浮在他面前的,半虚影状的球体。不,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是一组各种大小的环状物组成的空心立体。和四周的物件一样,它散发的明亮白光也让莱雯看不清楚,但不管细节部分,那东西大概就是巨像的“本体”了吧?[/align][align=left] “我……唔……”[/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那个和他尺寸相当的圆球活动起来,灵巧地围绕着他转来转去,那些飘浮的圆环就像眼睛似的让他心里有些发毛。[/align][align=left] “你是谁?你的编号是?”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窘态,圆球只是连珠炮一样问道,“你来‘主控制室’做什么?你为什么没有和其他人一起撤离?”[/align][align=left] “唔,等一下……”莱雯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了,他发现背后紧贴着的似乎不是墙壁而是一个极高台座的底部,但不管那是什么他又不能钻到金属里面去,“你,呃,能不能不要这样盯着我看……?”[/align][align=left] “?”发出一声代表疑问的蜂鸣,圆球犹豫了一下,反倒离他的脸贴得更近了,“我看不到你的,这个平台只能进行通讯而已。你不知道吗?”[/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自己吓唬自己,呢) 稍微放松一些,其实那个球体也没什么可怕的。眼睛也逐渐习惯了强光的环境,莱雯把视线挪开,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这间主控制室。[/align][align=left] 和守护号的一样,这里非常狭小——当然是相对于其他房间来说。墙壁向内部突起的部分将整个空间围成了八角星形,每一个平面与每一道棱上都刻满了散逸着强光的符号,莱雯尝试着眯起眼睛辨认,但那似乎没有一个能与他所认识的魔法纹章对上。而除此之外房间里就只剩下背后的那个台座了,或许那上面会有一点线索——想到这里,莱雯用力展了开还有点哆嗦的翅膀。[/align][align=left] 颤颤巍巍的飞行过程还算差强人意,当然那也是因为半路上没有钢丝。然而在不那么优雅地降落在台座顶端的时候莱雯又犯了难。在面前的平台上密密麻麻排布着的符文恐怕比墙上的加在一起都要多,而且当然,他一个都不认识。[/align][align=left] “这什么啊……”[/align][align=left] “那是数据台,你忘了吗?”圆球紧随在他背后说道,“从这里可以调取和编辑行动日志,还可以向全体人员发布命令。”[/align][align=left] (行动,日志?)[/align][align=left] “唔,与其说是忘了,我是完全不知道才对。”随口这么答应,莱雯不禁皱起了眉头,“我说,那个‘行动日志’什么的能给我看看吗?”[/align][align=left] “不行,除非输入命令。”圆球发出了嘟嘟声,“但是,尽管你是编外人员,然而由于我的身上没有任何登记在册的人员驻扎,我会接受你的命令。”[/align][align=left] “命……令?”莱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就‘把那个日志拿出来’这样的?”[/align][align=left] “了解,我会自动调取最近的行动日志。”[/align][align=left] 那圆球出乎意料的爽快,这让莱雯都有点不敢相信。虽然不知道它做了什么,然而脚下平台上的符文的确像是得到命令一般迅速地重排,很快便组成了一篇看起来像是文章的东西。[/align][align=left] “唔……”[/align][align=left] 符文在组成词语和句子之后显得眼熟了一些,但莱雯还是看不懂。在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一些这东西的碎片,那是“古天空语”,巨像的主人们曾经使用的语言,也是暗妖精的语言的前身——二者的发音是相同的,这也就是他能和那个圆球沟通的原因。然而问题在于两种语言的写法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面对文字,莱雯只能当个睁眼瞎。[/align][align=left] (这不就是“文盲”么……)[/align][align=left] 又开了自己一个玩笑,他转向了发光的圆球。[/align][align=left] “可以替我读一下这段……唔,对了你看不见。”[/align][align=left] “了解,得到访问命令,我会连接到日志库的。”球体上横置的魔法阵圆环上下晃动,像是点头的样子,“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请耐心等候。” “……你可以顺便听我作一下自我介绍吗?”偏头望着圆球上的符号飞速旋转的样子,莱雯忽然没来由地这么说。[/align][align=left] “请。”圆球听上去是随口回答。[/align][align=left] “唔……”他点了点头,“我叫莱雯,是个——” “我分析完了。”[/align][align=left] “……” “这是最新的行动日志,请听好。”圆球好像根本没在意他在说些什么。[/align][align=left] “喂……”[/align][align=left] “以下是特殊战斗部队‘白星旅’传达给所有巨像驻军的紧急消息。据侦察兵证实,一支新的敌军正在前线展开,他们正是前段时间给我们的进军造成极大阻碍的那支魔法部队。关于这支部队的细节白星旅正在加紧研究之中,现在可以确定他们由铁族的附庸种族‘精灵’的一个亚种组成。该亚种使用一种目前原理不明的符文魔法,可以对施加纹章的物体产生多种复杂的影响。另外,该亚种身形十分小巧,其身高平均只有我们的十分之一,所有巨像驻军务必对此提高警戒,以防敌人潜入。评议会决定将该亚种命名为‘暗精灵’或‘暗妖精’,所有部队一旦发现此种个体,无论对方状态如何一律格杀。重复……以下省略。” “……”[/align][align=left] 圆球发出的奇妙的复合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又尖又长的黑色耳朵里,鼓膜和心脏连着眼珠都在不自主地震颤。原本还对话说到一半被截住而怄气的莱雯瞬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满目都是那些泛着苍白光芒的古代符文,其中却又隐隐约约地渗出了一点漆黑的血色。[/align][align=left] “以上就是最近的日志……啊,抱歉,我似乎打断了你的话?”圆球转了过来,那些环形魔法阵扩张收缩着,更像是一只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了。[/align][align=left] “请继续吧,你是谁?”[/align][align=left] “我叫,莱雯。”[/align][align=left] 竭力掩饰着止不住的颤抖,暗妖精的嘴唇最终还是动了起来。 ——“我是个……侦察兵。” [align=left] ————————————————————[/align][align=left]鸣泣山峦·守护号·卡罗汀镇·卡罗汀巨炮[/align][align=left]———————————————————— “肚子,饿吗?”[/align][align=left] “咕……” 紧缩的胃很不配合地鸣叫着,险些盖过了远处炮弹的爆炸声。虽然看不见刚刚说话的那个兜帽男的表情,但是只要想象一下,帕菲的脸颊就不由得变成了深黑色。[/align][align=left] “不,不服的话你来换班啊?”年轻的调酒师把脸扭到一边,但她纯白色的眼睛还是不争气地转了回来,盯着那双戴着长手套的手中的面包。已经到午餐时间了,可是以她现在这样子恐怕脱不开身吧。[/align][align=left] (早些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呢……)[/align][align=left] 不行,转移注意力已经来不及了。在烟和火的焦臭之间,面包的甜香气味牢牢地钩住了她的脑髓,肚子叫得更欢了,不过她根本就没听见。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帕菲几乎决定要扑上去了,然而在这个时候,那块面包却自己出现在了面前。[/align][align=left] “想吃就拿走吧,我的这份?”奇怪的是诺隆听起来并没有在偷笑,“别老用那种能杀人的眼神看我啦。”[/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听到这句话,帕菲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窘态。她赶忙强忍胃部的抗议收起了那副野兽般的模样,脸颊涨得比没有星星的黑月之夜还要黑。想要稍微道声歉,然而在冲到脑子里的多余血液的作用下,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喂我!” ……啊咧?[/align][align=left] 思维好像卡了一下,但还没等帕菲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次是一小块插在叉子上的面包送到了嘴边上。[/align][align=left] “说‘啊——’。”[/align][align=left] 又一次,诺隆似乎没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这才是最奇怪的。[/align][align=left] “你从哪变出来的叉子啊呜……”话没说到一半就被面包塞了回去。[/align][align=left] 不,槽点似乎不在叉子上吧? “……你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有点费力地咽下面包,帕菲用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那个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兜帽男,“没酒喝就蔫了吗?”[/align][align=left] “唔,那是原因之一吧。”说着,诺隆拿起水壶堵住了她的嘴,“怎么,你还能给我调一杯?”[/align][align=left] “我可腾不出手……咳……咳……!”[/align][align=left] 象征性的苦笑的时候被呛了一下,帕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关于她在昨天夜里施放的魔法,大概是没有闲工夫的原因,没有人赶来多问什么——当然也或许是因为一直待在旁边的诺隆把他们都打发走了。真正的问题在于,帕菲必须保持着左臂护胸右臂平伸的手势才能维持这个魔法,也就是说除非事情出现转机,她只能留在这里,并且一点都不能放松。[/align][align=left] “话说回来,那个魔法还能坚持多长时间?”等到她的呼吸恢复正常,诺隆又叉起一块面包,“一天?两天?还是几个小时?”[/align][align=left] “……那得看我能把这个傻呼呼的姿势保持多久了。”帕菲对着自己伸出的手掌使了个眼色,“或者看我身上的‘蔷薇’还能坚持多久。”[/align][align=left] “唉?”[/align][align=left] 诺隆大致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当然知道“蔷薇”纹章可以延长其他魔法的持续时间,但问题并不在这里——[/align][align=left] “你在睡觉的时候也能控制魔法吗?” “安啦,我可是开酒吧的哦。”[/align][align=left] 帕菲既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张嘴去接那块面包。[/align][align=left] “比起我这边,你,有心事?” “唔……”[/align][align=left]诺隆持叉子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没有收回去。[/align][align=left] “你知道一个叫做‘宇莉’的人吗?”[/align][align=left] “你是说宇莉大小姐?”想了想之后,帕菲还是伸长脖子叼住了面前举了半天的面包,“嗯……她是镇长先生的女儿,你应该知道这个人才对啊?听说她每天都去看莱雯的表演,用的那些钢丝都是大小姐赞助的——你知道吧?”[/align][align=left] “原来是那个变……呃,不过既然这样的话传闻就是真的了。你确定她是镇长的女儿吗?”[/align][align=left] “当然了,她那种个性应该是家喻户晓的吧?你家住得离城中心是有多远才对她大惊小怪?”关于对方说出一半又吞下去的那个词,看来帕菲也很赞同,“不过话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被大小姐的钢丝吓着了?”[/align][align=left] “她要是只会玩玩钢丝阵的话我宁可进去钻一圈。”[/align][align=left] 糟糕的记忆忽然泛起,诺隆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看来这谎撒得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但是相比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忽然又觉得自己被切成肉块也不算太惨。[/align][align=left] “拜你家大小姐的命令,你们用得上那门大炮了。” “因为这个?我觉得应该高兴都来不……及……呢,”话刚出口帕菲就后悔了,她应该早点想起对方对于巨炮的观点的,“对不起……”[/align][align=left] “唔,那不是你的错,卡罗汀人都这样。”[/align][align=left] 完全不是原谅的语气。[/align][align=left] “那可以结束战争,也是结束战争的最简单的做法,但是我说过你不会想要看到那种结局的。那样的事情,没有人真正想要它发生。”诺隆把尖锥样的视线从她的眼睛挪到悬浮在天空中的巨大石翼上,“如果卡罗汀人只是为了摧毁什么东西而铸造了这件武器,那么这就不是我们保护它的意义所在。”[/align][align=left] “……于是,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这只是无用的安慰的话语,以现在这副连吃饭都要人喂的样子,帕菲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align][align=left] “我不需要帮助——什么都不需要。”诺隆咬着牙关冷言回答,“我只是来告别的,不用想那么多。”[/align][align=left] “告别?!这种时候你不留下来指挥大家自己一个人要去哪?”[/align][align=left] “去找一个能在这场战争中说话算数的人。”把手里的面包丢到地上的盘子中,诺隆背朝她头也不回地走开,“而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回来了。” ——“拍死你哦!诺隆!!!” “……”[/align][align=left] 披长袍戴兜帽的背影忽然停了下来。[/align][align=left] “你自己没觉得这借口找得好烂吗?!”[/align][align=left] “那个时候和我大谈特谈说要阻止战争的家伙到哪儿去了?那个满脑子不管是‘平衡’还是什么乱七八糟总之是让人听不懂的大道理的家伙到哪儿去了?!”帕菲像是连珠炮一样高声地数落着,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align][align=left]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说不过他就输了啊)[/align][align=left] “你觉得我拦不住你也无所谓,但至少要告诉我你的真正理由吧……”[/align][align=left]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真把卡罗汀当自己家了吗!” “……”[/align][align=left] 沉默良久,诺隆终于转回身子。他的问句很轻,但在充耳不闻的爆炸声里还是那么明彻。[/align][align=left] “你,什么时候发觉的?” “……刚刚,也就是几秒钟前吧,”帕菲喘息着,嘴角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忽然想通了。”[/align][align=left] “猜对了一半。”[/align][align=left] “呃……?”[/align][align=left] 戴着长手套的手从后面摘下了低垂的兜帽,而在那下面露出的年轻脸孔、黑色短发和苍白的双瞳却似乎属于另一个人。[/align][align=left] “莱……雯……?”[/align][align=left] 不,那并不是莱雯。因为在那个人的脸颊上刻着的纹章不是象征“洞察”、“透晰”的“眼睛”,而是象征“强权”和“束缚”的“枷锁”。[/align][align=left] ——那是,因凯纳的纹章。 “每有一个陌生人死去,我就会更加憎恨这场战争。而每有一个与我相识的人死去,我却都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说着诺隆重新戴上兜帽走向翻卷的烟火笼罩的前方,这一次他不会再停下来了。[/align][align=left] “所以还要麻烦你活下去,帕菲,如果生气的话把我忘了也无所谓。”[/align][align=left] “但我想,我会一直记得你的翅膀的。” “……”[/align][align=left] 直到那个人的背影完全被扭曲的热空气和烟雾遮蔽的昏黄阳光吞噬,帕菲一直在望着他。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她没有打算再思考诺隆和莱雯的事情,毕竟现在,什么都晚了。[/align][align=left] “可恶……”忘记退去的笑容变成了苦涩的自嘲。 “傲娇了啊,那家伙。”[/align][align=left] “嗯,傲娇了呢,大哥哥他。”[/align][align=left] “是的,大小姐,那位先生确实是傲娇了。” “哇啊——?!”[/align][align=left] 毫无心理准备的帕菲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两个声音惊得一激灵,双手控制的巨大翅膀猛地颤抖了一下,估计把对面的因凯纳士兵们也吓得不轻。[/align][align=left] “宇……宇莉大小姐?你来这儿干什么?!”[/align][align=left] “看大哥哥和小帕的分手场面咯,”身旁那个比她矮了一头多的少女毫不遮掩地回答,一边还咯咯地笑着,引得背后伪装出一副文静样子的粉色麻花辫止不住地乱颤,“小帕你说那大哥哥会不会是蹭得累呢?”[/align][align=left] “蹭,蹭你个头啊!!!”[/align][align=left]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另一边,宇莉那个瘦弱的小跟班不停地道着歉。 “不过啊,那个被莱雯甩得满天飞的兜帽大哥哥居然是因凯纳人呢,真没想到。”收起拿来打招呼的玩笑话,宇莉和帕菲望着同样的方向,轻叹道——[/align][align=left] “不过如果那天他被切成肉块的话就会提前露馅了吧,嘻嘻~”[/align][align=left] “呕……”不小心设想了一下那场景的帕菲突然回忆起了吃下去的面包块。[/align][align=left]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嘛,原来因凯纳人也是各式各样的呢,”大小姐转移了话题,“不过笨蛋还是什么地方都有,你说呢,小帕?”[/align][align=left] “谁知道呢……”帕菲苦笑着摇了摇头,“至少我曾经认识两个,长得还一模一样。”[/align][align=left] “关于大哥哥的事情,小帕,我很抱歉——两边都是。”[/align][align=left]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align][align=left] “闭嘴,佩林。”[/align][align=left] “……对不起。” “你又擅自下决定了,宇莉。”[/align][align=left] 两句话看似不相及,但是帕菲却明白对方的意思。卡罗汀镇长久病在床,他的决策和命令从来只靠最信任的人传达——也就是他的女儿,宇莉。事实上宇莉已经一手掌控整座镇子两年了,在这期间她也展现了自己惊人的领导才能,在她的控制下,卡罗汀飞跃式的发展速度甚至超越了她父亲当权的时期。当然,知晓这种内情的人屈指可数,不过帕菲恰好是其中之一。[/align][align=left] “你应该比别人更懂我的,小帕。”在说这话的时候,宇莉的声音忽然变了一百八十度,如果不是早就习惯了,谁都不敢相信这种成熟又饱含威压感的口气竟然出自这样一个少女,“就算是你也没有权力怀疑我的决定,你不会忘了吧?”[/align][align=left] “我知道。”调酒师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但真的不能推迟哪怕一会儿吗?”[/align][align=left] “哦呀,你被那个因凯纳人俘虏了?小帕?”[/align][align=left] “随你怎么说吧,我只是想借此向他道个歉而已。”帕菲无奈地笑了笑,却没有摇头,“顺便,忽然又有点相信那家伙了。”[/align][align=left] “我要是拒绝呢?”宇莉那副嘲讽般的表情没有一点波动。[/align][align=left] “那我就甩手不干了。”[/align][align=left] 帕菲也是。 “……”[/align][align=left] 言语之间的威胁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宇莉转而望向对方召唤出来的岩石双翼,黯淡的白色眼底划过一丝看不到的不安。[/align][align=left] 这一次和帕菲站到了对立角度上,但是这不妨碍她一如既往的果断。[/align][align=left] “好吧,投降啦。”宇莉举了一下双手做了个放弃的姿势,“不过给我记好了,这事完了以后我要吃蛋糕,小帕你请客!”[/align][align=left] “随你便,吃到撑死都无所谓。”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其实帕菲自己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解决。但是换个方向来想这也是她自己的功劳,如果没有她的魔法争取到的宽裕时间,宇莉是绝不可能以极大的牺牲作为代价延迟巨炮的发射的吧。[/align][align=left] 而现在的话,只要牺牲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喂,小帕。”[/align][align=left] 脊背忽然感到一阵模糊的暖意,与此同时传到耳尖的话又变成了第三种声音。[/align][align=left] “真的要这么做吗,小帕?”[/align][align=left] 宇莉将她抱得更紧了,好像生怕她会逃跑……会消失一样。[/align][align=left] “我不会后悔的,对不起啦,宇莉。”背后单薄的连衣裙传来了被浸透的奇妙触感,可是帕菲还在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align][align=left] “当初强迫我离开你,不就是为了不让我再使用魔法么,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猜不透吗?”[/align] “我可是老实了整整两年呢,偶尔玩脱这么一次就原谅我吧?” “可,可是……!”把整个脸都埋进她后背的宇莉含混地说着,环抱她双臂的手掌颤抖着轻抚那些正在慢慢褪色的蔷薇纹章,“你不是……不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维持着你的魔法吗?” “嘛,话是这么说。”帕菲释然地笑着答道—— ——“在自己的一辈子里,谁不是在用生命过着每一分每一秒呢?” [/align]
  7. [align=left]距离太阳最近的城堡里的公主 [/align][align=left] “哈啊……唔……”[/align][align=left] 低矮的吧台旁边只剩一个呵欠连天的古怪家伙。之所以说他古怪,并不是因为这个人在夏天还穿着连带大兜帽的袍子和长手套,而是因为在他面前已经摞成金字塔的空酒杯。一气喝下足够放倒两个成年男性的量的混合酒之后,在他大帽子下面的那张脸会是什么表情呢?[/align][align=left] “嗯,拜托能帮我再调一杯吗?”出人意料,这男子听上去还清醒得很——他没摔掉杯子在吧台上跳舞真是相当神奇的事。[/align][align=left] “老板娘……?”[/align][align=left] “谁是‘老板娘’啊,喂!”[/align][align=left] 一个年轻女孩没好气地从吧台后面钻了出来,用手头的抹布狠狠地威胁了他一下:“你喝高了吧?对吧?”[/align][align=left] “哦,不是老板娘啊。”顶着兜帽的怪人耸了耸肩膀,“架子最上面一排左数第三种和右数第三种,二比一混合一下,麻烦你咯。”[/align][align=left] 慵懒地说着,他仰头瞥了一眼对方。那女孩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对于“酒吧”这种地方而言似乎是年轻了一点。最近天气很热,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吊带裙,身体暴露在衣服外面的面积和年龄有点不成比例。她的肌肤是很健康的漆黑色,手臂和脸颊上刻满了金色的蔷薇花纹,那是这座名叫“卡罗汀”的镇子里最流行的纹身样式。[/align][align=left]不管怎么看,都是普通的打工妹吧。 “你这家伙……”少女白色的眸子里差点没喷出火来,又尖又长的耳朵一跳一跳的。不过看在那怪人掏出的一摞硬币的面子上,她还是忍住了用抹布甩他的冲动。 “裙子下面,不许偷看。”她随手一招,兜帽男面前的石头杯子们就像有生命一样飞了过来,在半空中聚成一团。[/align][align=left]“敢违例的话就拍死你!” “哦。”[/align][align=left] 你这是明知故犯的语气吧…… [/align][align=left] 把杯子丢进水池,少女转过身去展开背后四片黑色雾气般若隐若现的翅膀,以最快的速度腾空到架子顶端取下酒瓶,然后赶忙回到了地上。[/align][align=left] “翅膀,很性感喔。”明显是扬着脸的兜帽男赞叹道。[/align][align=left] “拍死你哦。”[/align][align=left] 黑色的少女把盛酒的石壶丢到他面前,石头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巨响。[/align][align=left] “喂,至少帮我倒上吧?”[/align][align=left] “我只管调酒,想喝自己倒!”她看都没看那怪客一眼,拿起杯子刷洗起来。 [/align][align=left]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的……”[/align][align=left] 兜帽男斟了一杯新口味的混合酒,望向窗外。城镇最边缘的这家酒吧的名字,“地平线”,不是白起的,从这扇窗户能一直望到东北边被黎明光芒微微照亮的崇山峻岭,这个绝佳的视角可不是哪里都找得到的。[/align][align=left] “快要到早上了啊,”他转过身体看着另一扇窗户,有些早起的镇民家中已经亮起了灯光,“你夜班值到这么晚?还是我在这儿赖时间太长了?”[/align][align=left] “哈啊……”似乎说到这里也有点累了,少女收起盛气凌人的架势,慢慢地洗着杯子,“你想在那呆着就呆着吧,我还有最后一桩生意没做呢……”[/align][align=left] “嗯?” [/align][align=left] 话音未落,酒吧的石门就被砰地一下踢开了。吓了一跳的兜帽男回头望去,只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形划着极高速度的残影飞越过来,在空中一口气连翻了好几个跟头,这才稳稳地落在身边的椅子上。[/align][align=left] “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家的门就说是石头的也禁不得你这么折腾吧。”少女白了一眼估计是目瞪口呆的兜帽男,司空见惯一样地从柜台中拿出一杯酒,放在了那新来的另一个怪人面前,“下次要还这样就拍死你哦!”[/align][align=left] “唔。”那黑色皮肤的年轻人随口应着,背后雾气一样的翅膀还神经质地扇个不停。[/align][align=left] “呐,今天的酒钱,”他从短袖的紧身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皮夹,丢在桌上,“不用找了,帕菲。”[/align][align=left] 名叫帕菲的调酒师接过皮夹,把里面零散的硬币倒在手上粗略数数,然后一个白眼抛了过去:“明明就是正好吧,你这家伙,拿一口袋零钱来装什么土豪……”[/align][align=left] “唔,没差啦。” [/align][align=left] “咳咳……”兜帽男在旁边干咳了两声,不过似乎没引起任何人注意。迫不得已他敲了敲那少年的肩膀,又指了指他的手臂,“老兄,留神你的胳膊?”[/align][align=left] “唔,”又是相同的回应,那人扫了一眼前臂上还在渗着少许黑色血液的划伤,一口喝干了杯子里暗绿色的酒汁,“习惯了……嗝……”[/align][align=left] “喂你醉得太快了吧……” [/align][align=left] “要……你……管……”[/align][align=left] 不知道是酒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这个看起来刚成年没几天的小家伙已经开始在椅子上乱晃了。涌上脑袋的血让他原本纯白的眼睛有些发灰,变成了和他半边脸上的纹身一样的暗银色。[/align][align=left] “没有人关心我,也没有人……相信我,”他露出了一脸滑稽的苦笑,斜眼瞥着兜帽男,“‘光妖精’是存在的……一定是……我们还没找到而已,你……觉得呢?”[/align][align=left] “‘光妖精’?”兜帽男摇了摇头,这小子确实是喝多了,“童话什么的还是去和三岁小孩们讲吧,我看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别人的信任,而是一张床。”[/align][align=left] “唔……”年轻人举起一只手来搓揉着干枯的黑色头发,动作蠢得要命,“我不用……休息,在没找到,没找到‘朋友’之前怎么能……怎么能停下来呢?”[/align][align=left] “朋友?”[/align][align=left] “唔,就是‘朋友’……”他把前胸靠在吧台上,不想低下去的脑袋一下一下地磕着桌面,“我们是孤独的……而当我们不再孤独……的时候,我们就会消失掉……”[/align][align=left] “消失?”[/align][align=left]兜帽男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记忆中的确隐约有这样的传说,光妖精是和他们长相相同,但肤色相反的生物,而当他们遇到光之妖精的时候,二者就会一起消失掉。但那不过是小时候听到的故事而已,长这么大还笃信不疑的家伙一定是童心过剩,换句话说——傻瓜。[/align][align=left] “我说……”兜帽男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align][align=left] “呼噜……呼……”[/align][align=left] “这日子过得还真是高效率啊……”[/align][align=left] “那家伙叫莱雯,这附近的流浪汉。”帕菲走出吧台,面朝窗户伸着懒腰随口说,“他每天都这样,你要是多碰见他几次就习惯了。”[/align][align=left] “哦,那我今天晚上再来一趟,看看这小子会不会说点别的有意思的东西。”兜帽男应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丢在这没问题吗?守护号可快要出发了。”[/align][align=left] “安心,摇不醒他的……哇?!”[/align][align=left] 话刚说到半截,地面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脚下不稳的帕菲一个趔趄就要坐到地上,幸亏此时,一只戴着长手套的手从背后揽住了她。[/align][align=left] “谢……谢谢……”装有栅栏的架子上,瓶瓶罐罐都被震得蹦跳起来,各种容器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在这种环境下,帕菲蚊子一样的道谢声恐怕是没能传达过去。不过对方的回答她倒是听得很清楚。[/align][align=left] “有点重呢。” [/align][align=left] ——“拍死你哦?!!” [/align][align=left] 鲜红色的朝阳在远方的群山之中慢慢升起,温暖的光辉落在它空洞的双眼之中,转瞬间就被吞噬殆尽,不见踪影。夜晚落下的灰土随着它轻微的活动而飘浮起来,如同环绕周身的晨雾一般。转动着巨石砌成的头颅,它环视面前空无一物的宽阔谷地,但放眼望去只有贫瘠的红色土壤单调地嘲笑着它,与它肩膀上那些渺小的生灵。[/align][align=left] 守护号是一尊从不说话的巨像,它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它只记得在日出时启程,在日落时歇脚。但就像为数不多的那些同伴一样,它也一直没能走出过这些山脉,这些深谷,而只能在此慢慢地徘徊。久而久之它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就算后来那些自称“暗妖精”的黑色小生物在它的肩膀上安营扎寨,歌舞升平,它也没有半句怨言,而只是沉默着继续自己的旅途。[/align][align=left]对于他们,或许它只记得在自己的身上建起了两座城镇,或许它都不知道左肩上的那座名为“卡罗汀”,右肩上的叫做“因凯纳”。当然,它更不会知道这两个陌生的城市彼此已经剑拔弩张了多么久,但无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是强大还是弱小,兴盛还是衰亡,它都不会关心。在守护号的记忆里仅存的是一张古老的路线图,指引着它无限地巡游在这密如蛛网的峡谷群中。[/align][align=left] 千万年来,它们沿着相同的路线徘徊着,甚至连每一步踏落的地方都未曾改变过。然而就算命运被封印在这片被强风吹出一刻不止的哀嚎的山岭之间,它们也未曾有过一个字的怨言。[/align][align=left] 因为——它从深深陷入岩石的上一个脚印中拔出步子,迈向下一个脚印。无论分散了多久,无论错过了多少次,它们总有一天会重逢在路线上的集结点。[/align][align=left] 没有人天生就应该是孑然一身的。 就算这片群岭,埋葬着多少被独自忘却的忧伤…… ———————————————————— 鸣泣山峦·守护号·卡罗汀镇[/align][align=left]———————————————————— “下次出门的时候要带眼睛啊……不过这话对你来说真的有意义吗?刚才你可是笔直地朝着墙撞过去了呢?”[/align][align=left] “唔。” 暗妖精莱雯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才睡到中午就被调酒师帕菲用扫把赶出来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今天的庆典。他并不喜欢大家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的样子,一点也不喜欢,非常讨厌。[/align][align=left] “还想在地上坐到什么时候啊,你?”[/align][align=left] 伸过来的手上戴着一只长手套,他在昨天似乎见过类似的东西。[/align][align=left] “要你管,”莱雯不慢地哼了声,一个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align][align=left] “身手不错呢。”[/align][align=left] “唔,多谢?”随口嘟哝着,连头都没扭过去看那人一眼他就急急忙忙地抖开了翅膀。走路撞到墙,又被陌生人关注,对今天的庆典好不容易提起的兴趣都丢了个干净,莱雯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一会,“不过现在就算给我钱也不会表演的,等晚上再说吧!”[/align][align=left] 四枚黑色雾气般的翅膀以极快的速度振动起来,把他黑色的身体带到半空中。在决定离开之前莱雯又向下看了一眼,昨天在酒吧里见过的那个奇怪的兜帽男正向他挥手致意—— “喂!快下来!”[/align][align=left] “要你管啊!”烦躁不已的莱雯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然而就在他想更用力地挥动翅膀的时候,一阵不祥的噪音传到了他又尖又长的耳朵里面。[/align][align=left] “咕噜噜……”[/align][align=left] 雾,散了。 [/align][align=left] ——“噗哇?!!!!” “哇哦,真疼。”不无怜悯地望着“大”字型趴在地上四肢抽搐的莱雯,兜帽男再一次把手伸了出去。[/align][align=left] “空腹剧烈运动对身体的害处,这次知道了吧?” 半个小时之后……[/align] [align=left] “真可怕啊。”用戴着长手套的手把撕碎的面包送进兜帽的阴影里面,他转过头去望着窗外说。[/align][align=left] “唔嗯?”[/align][align=left] 与此同时,莱雯正尝试着把两颊里面塞得圆滚滚的食物咽下去。桌上已经堆满了盘子,这让兜帽男不由得想起了昨天自己面前的酒杯。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可怕”吧?[/align][align=left] 但他想表达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align][align=left] “卡罗汀所有的铁都拿来造了这个?”兜帽男的声音有些失望,“一门大炮?”[/align][align=left] “哼,”莱雯也把视线转向了窗户,然而,在他的白色瞳孔里折射出的却是嘲弄的神情。[/align][align=left] “那可是‘能够缔造和平的东西’呢。” 他们所在的餐馆距离庆典的中央地带并不算很近,但是那座被人海簇拥着的巨型炮台从这个方向还是一目了然。从更远的地方看全景的话,那或许是大到和上百步高的巨像搭配都很合适的武器,然而,这钢铁铸造的破坏者正指的却不是前方,而是与这座城镇遥遥相望的邻邦,因凯纳。[/align][align=left] “小的时候我听到这个故事还以为是开玩笑,要知道那时候我才五岁不到啊。”[/align][align=left] 五岁小孩都觉得是玩笑的事情,可想而知。虽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兜帽男还是不由自主地赞叹道:“投入了十五年的时间,用尽了一切可用的资源,同心协力,付之心血,卡罗汀人可真是创造了一个疯狂的奇迹呢。”[/align][align=left] “唔,疯狂,但谁知道是不是奇迹。”莱雯憎恶地皱了皱眉头,远处的礼炮声开始响起来了。[/align][align=left] “那就要时间来证明了……”[/align][align=left] “或者,让一场战争来证明。”[/align][align=left]兜帽下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虽然并不关心这话题的走向,但是对方言语里面表达出的脱力感,莱雯还是读得很清楚。[/align][align=left] “不喜欢战争?”他盯着自己的盘子不敢抬头。[/align][align=left] “你会喜欢?”兜帽男反问道,声音有些反感,又有些失落。[/align][align=left] “镇子里头想要把因凯纳拍扁的人已经够多的了,不差我这一个。”莱雯并没有正面回答,“不过真正打起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呢?我倒是挺期待的。”[/align][align=left] “我可不期待,一点也不。”忽然,那神秘男子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尖锐得足以把伪装在灵魂之外的卑微的骄傲一击洞穿。[/align] [align=left] “莱雯,十九岁,毫无身份的街头流浪汉,靠卖艺为生,每天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兜帽男复述着早上从帕菲那里得来的情报,那些完全没有正经意义的文字却像是利箭一样钉在莱雯的耳朵里面。[/align][align=left] “帕菲对你的印象真是一团糟,但那个调酒师却没看见你的另外一面。”没有给他留下还嘴的时间,兜帽男接着说道,“你每天都在接触着不同的人们,不管你是否愿意,你每天都在被人们的情绪,人们的思想所感染,改变着。你是可以代表别人的人,这个城镇有许多张不同的面孔,而我在寻找的就是你这样的,可以成为‘均值’的人。” “唔……?”莱雯皱着眉摇了摇头,完全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align][align=left] “我需要你的帮助,莱雯。”[/align][align=left] “你指望一个流浪汉做什么事?” “……”[/align][align=left] 像是犹豫般沉吟半晌,兜帽男捏了一下拳头,向他伸出了手——[/align][align=left] ——“请帮我……阻止一场战争。” “你到底是什么人?”在听到那句话之后,莱雯好像触了电似地挺直了身子,苍白色的瞳孔缩得如同针尖大小。[/align][align=left] “诺隆。”[/align][align=left] 戴兜帽的男人保持着手伸出去的姿势,有些生硬地说:“以现在的关系我不能告诉你更多,抱歉。”[/align][align=left] “唔,”略加思考,莱雯握住了那只戴着长手套的手,“你是因凯纳派来的间谍吗?”[/align][align=left] “嗯……等等,你刚才说啥?!”[/align][align=left] “唔,果然是间谍,没劲。”虽然嘴上则么说,不过他的手却猛地攥紧了,“这种三岁小孩故事里面才会出现的狗血剧情竟然真的存在啊。”[/align][align=left] “不要随便说别人是间谍啊喂……疼疼疼疼疼……”诺隆下意识地想抽手回去,但是腕部却被死死地钳住,连知觉都没有。[/align][align=left] “唔,不过仔细一想也是呢,稍微有点脑子的间谍都不会打扮成你这样子吧。”莱雯斜眼瞥了一下柜台,诸如“因凯纳”、“间谍”一类的敏感词汇已经招来了不少怀疑的视线。[/align][align=left] “但是你这样的笨蛋间谍也不是不可能存在,对吧?”[/align][align=left] “你这家伙……”诺隆咬牙切齿地把另一只手伸进了长袍的口袋,“放开我,我得拿钱去结账!”[/align][align=left] “唔,好吧慢走不送别忘了我那份。” ——“这才是你的根本目的吧喂!!!” 小看这无赖了。[/align][align=left] 整整一下午,诺隆都在后悔自己怎么找上这样一个麻烦。这个一无是处的吃货真的能帮上他的忙吗?他甚至在这么想,也许在那家伙的真正价值显现出来之前,自己就要因为钱包被吃空而流落街头了吧。[/align][align=left] “喂,”刚才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时候,莱雯一直皱着眉头保持着沉默。而在走到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之后,他忽然冷不丁地说道,“卡罗汀和因凯纳真的要打仗了吗?”[/align][align=left] “迟早的事情,”诺隆无奈地摇了摇头,“仇恨一直在累积,总有一天,承受不了压力的人们会爆发的,那只是时间问题罢了。”[/align][align=left] “唔,为什么?”[/align][align=left] “因为无知。”兜帽中传来的回答带着一丝……“悲愤”,“我小时候就一直在想,住在我们对面的是什么人呢?然而直到今天,我们对那座城镇却还是几乎一无所知……”[/align][align=left] “我们甘心付出十五年的时间去造一门足够毁灭他们的大炮,却吝于哪怕是抬起头来眺望他们一眼。战争源于人们相互之间的不理解和猜忌,而如果不迈出那一步去交流和探索的话我们最终便难逃两败俱伤的厄运,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什么绝大多数人就是不明白……?” “唔……”罕见地,莱雯露出了一脸认真的表情,“另外一边……吗?因凯纳究竟住着什么人呢?”[/align][align=left] “也许和我们一样,也许和我们不一样……谁知道?”[/align][align=left] “……”沉默了一会,莱雯忽然昂起头来,那双白色的瞳仁里面闪出一丝不可名状的光辉,“会是……光妖精吗?”[/align][align=left] “昨天晚上喝的酒你醉到现在还没醒啊……”[/align][align=left] “唔,等下,说起来诺隆你不就是因凯纳人吗?”说到这里,莱雯眼睛忽然一亮,接着猛地抓住了诺隆的兜帽开始往下扯,“你就是光妖精吧?!对吧???”[/align][align=left] “给我放开!喂!不要随便就说别人是因凯纳人啊!”诺隆拼命争夺着帽子的控制权,“我才不是什么光妖精呢!你这家伙……从我身上下去喂!”[/align][align=left] “开什么玩笑,你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是害怕被别人看到吧?害怕碰到别人吧?你肯定是光妖精,别装蒜啦!”[/align][align=left] “我不让你看脸是有原因的,你这混蛋!”在力气上处于下风的诺隆已经无计可施了,“晚饭我请客好吧?!拜托别在大街上胡闹了!”[/align][align=left] “唔,说话算数哦。”话音未落,莱雯就从他的背上跳下来,黑色的背影一溜烟地钻进了最近的餐馆里。[/align][align=left] “你上辈子是饿死的吧……”诺隆悲哀地长叹了一声。 ——“我要是能靠这饭桶阻止战争的话,也算是个疯狂的奇迹了呢。” 不过很快,诺隆就对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笨蛋有了新的看法。[/align][align=left] 夜幕降临,在守护号停止一天的活动之后,莱雯特地带他去了稍远处的一条窄街,说是要给他一点惊喜,权当回报他的两顿饭。一开始,诺隆并不认为这家伙的“惊喜”能让他觉得自己的饭钱花的值得,然而等来到那个地方,他却改了主意。[/align][align=left] “这里有什么奇怪的?”站在屋顶上探头望去,诺隆只看到街巷里面一片黑暗,下面隐约传来围观的人们的谈话声。[/align][align=left] “所以你的‘惊喜’是什么?从这儿跳下去吗?”[/align][align=left] “唔,”面对半开玩笑的诺隆,莱雯望着天小声回答,“等一下你就知道了。”[/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高空中的夜风吹开层云,绽露出漫天星辰之中一弯血红色的上弦月。妖异的月辉洒落在阴暗的窄巷里,反射出无数道裂痕般的微光。眯起了兜帽下的双眼诺隆才勉强分辨出那些是极细的钢丝,它们在街道的上空密密麻麻地交织成一张不透风的巨网,任何不小心闯入的笨蛋飞虫都会被切成碎块——那是毫无疑问的。[/align][align=left] “唔,今天的格外复杂呢。”莱雯胡乱抓着干枯的黑色头发,嘟哝着,“真是的,因为巨炮落成了的缘故就要拿我寻开心吗?”[/align][align=left] “喂,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align][align=left] “照你说的咯,”抖开背后雾气般的黑色翅膀,莱雯向前轻轻地一跃,“从这儿跳下去。” “啥?!”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莱雯就像是半块石头一样坠了下去。然而刹那的寂静之后,街道间充斥的却不是惊呼,而是一阵爆发的喝彩……[/align][align=left] “哇哈哈!干得漂亮小子!”[/align][align=left] “大哥哥加油~!我就说这个密度难不倒大哥哥啦,明天我们们一起设计个更复杂的怎么样?”[/align][align=left] “那个,大小姐,再复杂的话……可能会出人命的。”[/align][align=left] “哎~?可是你不觉得被切成肉块的大哥哥也超萌的吗?”[/align][align=left] “……” 这病娇是哪里跑出来的,喂。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吧?!)[/align][align=left] 提起胆子,诺隆一点一点地蹭到屋顶的边缘往下看去。而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不禁怀疑,那个笨蛋饭桶是不是有另外一个“夜间专用”的人格?[/align][align=left] “呀吼~!”[/align][align=left] 钢丝交错的鲜红光影之间,莱雯就像是一道漆黑色的闪电似地横冲直撞。然而,就在每次即将毫无悬念地被切成两半之前,他都能以某个精妙的角度钻进钢丝与钢丝之间小到可以忽略的缝隙之中,躲过一劫。他贴得离危险越近,那些在下面仰望的人们的欢呼声就越响,而随着欢呼声落下的硬币也就越多。然而诺隆却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正相反,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align][align=left]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并不关心这玩命的疯子的死活吧。 “非常感谢!感谢大家今天也来捧场!”[/align][align=left] 不知道什么时候莱雯已经从钢丝网的另一头钻了出来,回到最开始的屋顶上。[/align][align=left] “但非常抱歉的是,因为卡罗汀巨炮的落成典礼让我的心情很糟糕,今晚的表演我决定提前结束!”虽然说出了这种让人不快的消息,但莱雯还是趁着街道里的抱怨声没有传上来的时候,再次接过话头大声宣布道,“不过为了补偿各位,在今天的最后,我要给各位奉上这辈子仅此一次的‘特殊表演’!”[/align][align=left] (特殊……表演?)[/align][align=left] 站在他旁边的诺隆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脖子后面有点发凉。[/align][align=left] (还有比刚才更玩命的?)[/align][align=left] (顺便……你抓我手是要干嘛?)[/align][align=left] 重心,失衡。[/align][align=left] “不是吧,喂……”扑面而来的血红色的钢丝网把视野,连带着已经快从眼角飞溅出来的恐惧切得四分五裂——[/align][align=left] ——“救——命——哇——!!!” 几分钟之后。[/align][align=left] “喂,起来啦,还要赖到什么时候啊,你?”[/align][align=left]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对不起……”这次呈“大”字形趴在地上四肢抽搐的人换成了诺隆,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对不起……姐姐……我的存在就是罪啊……”[/align][align=left] “什么乱七八糟的……”莱雯耸耸肩,塞满全身口袋哗啦哗啦作响的硬币让他心情相当舒畅,舒畅到等不及去喝上一杯了,“喂,走啦,诺隆?”[/align][align=left] “救命啊……姐姐……我不想死啊……我还要阻止战争啊……我不想被钢丝切成两半啊……姐姐……”[/align][align=left] “唔……”忍无可忍的莱雯上前抓起诺隆的脚踝,拖着他往酒吧的方向走去,“晚上的酒钱算我的,好了吧?”[/align][align=left]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align][align=left] “这不是差不多吗?!” 稍晚一些,“地平线”。 “阻止战争?就凭你?”帕菲摇晃着混合酒的石壶,一脸努力憋着笑的表情,“开什么玩笑,且不说就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如今我们有了巨炮,因凯纳还敢自己往炮口上撞吗?”[/align][align=left] “我又不止是自己一个人。”诺隆望向窗口那边已经完全趴在桌上睡死过去的莱雯。[/align][align=left] “让他帮忙还不如你自己一个人呢。”[/align][align=left] “话是这么说啊……”他苦笑着又灌下一杯酒,继续拿空杯子叠着金字塔,“但是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你说呢?”[/align][align=left] “唉……那傻瓜除了会在天上钻钢丝网以外还有什么用处?”不无鄙夷地瞥了莱雯一眼,帕菲像是否定自己一样摇了摇头,“埋到田地里当肥料都嫌他瘦啊。”[/align][align=left] “他好歹也是卡罗汀的一员吧,”好锋利的舌头,诺隆心里想着,嘴上却没停,“如果我能把两个镇子的人都拉到自己这一边来,战争不就不会发生了嘛。”[/align][align=left] “想得美,”帕菲脸颊上的蔷薇花纹颤抖了一下,“再说了,现在有了巨炮的卡罗汀为什么还要再像过去一样低三下气地过日子?因凯纳人应该感谢我们没把他们轰平了才是吧!”[/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沉吟半晌,拉低的兜帽下面蹦出两个字——[/align][align=left] “平衡。” “哎?”[/align][align=left] “那东西的存在是为了平衡,而不是为了战争。”比起之前,诺隆的声音变冷了一些,“你应该知道因凯纳的魔炮吧?”[/align][align=left] “哼,是卡罗汀人都知道吧?”帕菲不服气地反问道,“要是没有那东西,我们为什么这么赶着造巨炮呢……呃,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啊。”[/align][align=left] “你能明白就好,”望着石杯里面摇曳的酒汁,诺隆平静了下来,“平衡已经被建立起来了,无论是卡罗汀还是因凯纳,任何一方都不能轻易打破它。两座拥有毁灭性力量的武器矗立在双方的领土上,但是哪一边都不能轻易地动用它们,也不能让它们被对方所破坏。”[/align][align=left] “巨炮已经完工,卡罗汀踏上了‘平衡’的一边,然而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冲突必然会爆发,而一旦巨炮在这场冲突中被摧毁,战败的卡罗汀将势必迎来覆灭的结局。”[/align][align=left] “可是我们就不能先发制人,直接用巨炮进攻因凯纳吗?”[/align][align=left] “你是不会想要看到那一幕的,相信我。”诺隆长叹一声,“动用超级武器是卡罗汀和因凯纳的最终手段,也是我想要阻止这场战争的直接原因。”[/align][align=left] “嗯,那还是祈祷人们不要想太多就好了。”[/align][align=left]说到这里,帕菲也不由得停下手头的工作,望向窗外的群山。夜已经深了,但是门外还能听见参加庆典的人们在奔跑、喊叫、高谈阔论的声音。遥远的地方,新一轮礼炮又开始鸣响,徘徊在耳边的回音中,却夹杂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尖啸…… ——“小心!”[/align][align=left] “哈……?” 来不及察觉发生了什么,帕菲只觉得身子一轻,接着整个人被甩到了柜台外面,接着又被重重地扑倒在地上。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枚炮弹击穿了酒吧外侧的石墙,堪堪擦过趴在桌子上的莱雯的后脖颈砸落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align][align=left]但还没等她喘口气,一秒钟诡异的沉默之后,引线点燃了藏在炮弹里的火药。[/align][align=left] 剧烈爆炸的火光占满了视野,一股难以名状的巨大力量将她掀起,狠狠撞在背后的墙上,那一下让帕菲觉得自己的内脏都挪了位置。然而当她从墙壁上滑落下去的时候,帕菲却发现,原本应该是在自己脚下的地面已经消失了。[/align][align=left] 毫无悬念的坠落从那一瞬间开始,帕菲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脱离重力的控制,但那终究是徒劳的,她甚至忘了自己背后还有两对翅膀。极度的恐惧一下子模糊了视线,然而,就在她几乎要决定放弃的那个瞬间,她感到,有一只戴着长手套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align][align=left] “你没事吧?!”[/align][align=left] 诺隆伏在地上,用力地把帕菲拽了回来。把那个浑身颤抖着几乎失神的少女裹进长袍的时候,他也终于看清了酒吧里的惨状。爆炸产生的震动让这间古旧的石屋从中间折成了两截,他们所在的一半还勉强留在原处,而伸出城市边缘悬空的那一半已经不见了踪影……和留在那儿的莱雯一起。 [/align][align=left] “混账……!”[/align][align=left]把依然紧握在手心的杯子用力抛了出去, 抬起头来,越过石壁上被炸开的缺口,诺隆看到了被灯光照得一片通明的因凯纳镇城墙上喷吐着的无数火舌,与这边几乎被火海吞噬的卡罗汀镇。爆炸的光焰映照着他兜帽下的脸庞,落在那苍白色的双眸之中,没有畏惧、没有愤怒,剩下的只是被改变了的另一种坚强。 无法被阻止的战争,开始了。[/align][align=left] ——踏上天枰者,则须有守护,及颠覆其平衡之心。[/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鸣泣山峦[/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哈啾——!”[/align][align=left] 夏夜的冷风让熟睡的莱雯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地从桌子上爬了起来。[/align][align=left] (帕菲……没关窗户吗?)[/align][align=left] 这么想着,他揉着惺送的睡眼离开座位走向风吹来的方向,因为醉酒,脚下轻飘飘的。[/align][align=left] 但是窗户却不在那儿,或者说,已经不在那儿了。[/align][align=left] “唔……?”[/align][align=left] 迎面飙来的冷风让他感觉清醒了一点,抬头望望头顶远处的天空,低头看看下方正在不断接近的地面,所幸,莱雯第一个想起的问题并不是“哪个家伙吧房顶和地板偷走了?”。 ——“这啥啊?!!” 张大嘴的一瞬间,灌满肚子的凉气把剩余的醉意席卷而空。接下来,即使还没来得及判断出自己的处境如何,在他背后那四片黑色雾气般的翅膀就本能地伸展了开来。[/align][align=left] 下坠的速度瞬间减缓,莱雯感觉自己好像是撞在了一堵空气墙上。脑子里七荤八素之际,他只看到头顶那些原本相对静止的碎石块和各种瓶瓶罐罐一齐砸了下来。不过就算密如暴雨,这些残砖断瓦比起某变态大小姐精心设计的钢丝杀阵来说还是太小儿科了一些。就算半空中的强风对保持平衡造成了不少麻烦,莱雯也能在一连串让人眼花的躲闪腾挪之际将所有障碍物避开。与此同时,他也在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的速度,终于稳稳地落在了铺满碎石的地面上。[/align][align=left] 仰起脖子向上望去,从他的角度看不到上百步高处的城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隐约传入耳中的炮声和不时闪烁的火光似乎都在传达着一个糟糕的讯息。[/align][align=left] “该死,说打就打啊……?”[/align][align=left] 越过一堆堆的残骸瓦砾他还能清楚地看见守护号巨大的双足,所幸距离这边还不算太远。现在不是担心上面的时候了,他必须赶紧到守护号身上,再想办法爬上去回到卡罗汀镇。想到这里,一刻也不想在地面久留的莱雯马上拔腿往那边跑去。而就在这瞬间,一个不知道从哪掉下来的石头杯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唔……早,早上好……?”[/align][align=left] 这一次莱雯是被正午的太阳晒醒的,算他好运,如果再昏迷上几个小时他就可以不用起床了,再也不用了。[/align][align=left] “呃……”[/align][align=left] 勉强撑起身子,摸了摸头上还在刺痛的肿块,莱雯的脸上露出了实属罕见的苦闷表情。匆忙扭过头去,视野中哪还有守护号的影子,只剩下石地上空空如也的巨大足迹延伸到热空气扭曲蒸腾的远方。[/align][align=left] “大条了啊,这下子……” 现在指天痛骂那个扔杯子的魂淡已经没有意义了。而就算摆在面前的问题一下子从“回去之后该怎么在战争中生存?”变成了“自己最后是会渴死还是会饿死?”,莱雯也没打算抱怨。流浪者的天性驱使着他站起身来,开始在地上的瓦砾堆中寻找一切可以帮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align][align=left] 食物和水是必不可少的,事实上现在他的肚子已经开始小声抗议了。面包之类的倒是摔不坏,但是装水的罐子就没那么好运了。莱雯最后只找到了几小瓶浓缩的烈酒——这东西拿来引火倒是不错,不过喝下去的话简直是找死。无奈之下,他只好收集了所有看起来能提供水分的食物,用台布打成了一个小得可怜的包裹。那或许能帮他撑过两三天,而之后会发生什么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align][align=left] 对于流浪者来说,只要能多看到一次太阳升起就是一场胜利了。[/align][align=left] 然而,严酷的自然环境还是狠狠地嘲笑了他的适应能力。莱雯选择了最明智的路线向西侧垂直前进,即使下午的阴影使他免受阳光之苦,他在日落时分到达谷底边缘的时候也吃完了身上带的最后一点东西。[/align][align=left] “被‘距离’打败了呢……”[/align][align=left] 看着包裹里仅剩的烈酒,莱雯的嘴角映出一丝苦笑。不知为什么现在忽然有种把它们一气灌下去然后睡到死的冲动,但反复几次之后他还是放弃了。又踢又蹬地挣扎着再活上十几个小时也好,至少现在,还不是向命运妥协的时候。[/align][align=left] 阳光渐渐隐去,鲜红色的月亮又一次在远方升起。沐浴在妖艳的月光之中,莱雯感到白天用尽的力气又回到了身体里。但那也于事无补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是靠着背后的崖壁坐下来,等待下一次日出来宣告死亡的降临……[/align][align=left] 于是他靠在了岩石上,但却没停下,而是仰面朝天栽倒下去。[/align][align=left] 接着是坠落……一天之内连续碰到两次坠落? 事情的突发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产生本能反应的范围,莱雯就像是死人般直挺挺地躺在了背后那光滑不已的奇怪斜坡上,接着一路滚到了最下面,终于在一块类似平台的地方停了下来。[/align][align=left] (尼玛……让我安安静静地死一死有什么不好?)[/align][align=left]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莱雯还是强迫着自己站起身。映入眼帘的一幕或许值得惊愕,然而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超日常的事情,他已经没有对此表示奇怪的力气了。[/align][align=left] 整座谷底西边的狭长山脊全部都是幻像,它掩盖着一道与其平行的更深的峡谷。鲜红的月光透过幻影,在那峡谷底端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晕。这里的所有平面似乎都覆盖着一层金属,崖壁和谷底还镶嵌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突起,他正是落在了其中的一个上面。无论怎么看来这道峡谷都和他对自己生活的世界所知的那一部分大相径庭,然而,莱雯还是在这里找到了能将面前的这幅景象与现实联系起来的唯一纽带……[/align][align=left] 被月光染成血银色的金属地面在视野的尽头陡然抬升,而在紧贴峡谷末端岩壁的地方,莱雯望见了一个让他感动到快要哭出来的身影。[/align][align=left] 在鸣泣山峦中只有一种庞然大物能让人在那么远的距离上一眼就分辨出来,那就是上百步高的巨像。尽管他发现的这尊巨像似乎是被浇铸在了组成地面的那种金属里,只露出上半身和两只手臂——当然也可能只剩下上半身和两只手臂,但它的存在就已经让莱雯欣喜若狂了。一尊巨像就代表着一座城镇,而城镇就代表着活下去的指望,尽管他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他也对此毫不关心。[/align][align=left] 于是,年轻的暗妖精流浪者欢呼着展开翅膀,向着远方那巨大的身影飞扑了过去。[/align][align=left]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但如果莱雯能在这趟路程上哪怕回一下头,或许事情就会完全不同了。[/align][align=left] 他原来站着的地方并不只是一块覆盖着金属的石头,而是一根巨大的石砌手指,它和残缺的另外几根手指一起连在一个巨大的手掌上面,那石头手掌还连着手臂,但手臂却不在它的主人身上…… 天空中的残云翻卷起来,像是面纱一样覆盖着一弯血月。[/align][align=left]今夜,注定又是真相被隐瞒之时。 [align=left] ————————————————————[/align][align=left]鸣泣山峦·银铃空谷[/align][align=left]———————————————————— “唔……”[/align][align=left] 在远处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是到了眼前的时候,这尊巨像给他的感触却不仅仅是“可以救命”那么简单了。[/align][align=left] 和见过的所有巨像不同,它是用金属而非岩石拼接起来的。加上刻意被做得像是盔胄形状的头部,它就像是被摆放在这里的一套巨大铠甲,上身向前微倾,空洞的面罩后面仿佛有无形的目光打量着面前渺小得像沙粒一般的不速之客。[/align][align=left] 明亮的月光把它也镀上了一层鲜红,比组成这座山谷的那种金属更加刺眼,更加妖艳。那似乎是令人着迷而黏滞在其中的色彩,可是莱雯却感到吹拂脸颊的夜风变得异常清爽。不管颜色变得多么诡异,这座巨像似乎一直被某种……“洁净”的领域所包裹着。[/align][align=left] 是“银”……么?[/align][align=left] (喔,要发财了啊。) 那个念头蹦出来的时候,莱雯恨不得苦笑着踢自己一脚,然而肚子里面恰到好处地传来的悲鸣声打断了他这个蠢上加蠢的想法。说到这里,他有些绝望地望向正上方,这里距离巨像的肩部堡垒至少有五十步高,就算今夜红月当空,但仅凭剩下的一点点力气能到得了那里吗?[/align][align=left] “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狼狈了,我。”[/align][align=left] 深呼吸,莱雯雾气般的黑色翅膀像是刀刃一样弹开。[/align][align=left] 若是那么远的距离都活着走过来了,他就不差这生与死之间最后的五十步。 “咕呜……喝——!”[/align][align=left] 含混不清地咆哮着,莱雯终于攀上了最后一道窗棱。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回忆刚才的路途了——那除了翅膀以外还有手脚并用,甚至连牙齿都使上了的五十步。[/align][align=left] 穿过稀疏的银质栅栏看到堡垒内部的景象的时候,莱雯一下子泄了气。虽说做了这是一尊无人居住的巨像的心理准备,但是这样的结果遭到证实的瞬间他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align][align=left] 对于身高不到六分之一步的暗妖精而言,视野中的任何东西似乎都太大了一些,没有谁的日常生活中用得上比自己高数倍的桌子,和自己一般大的餐具还有三个人都不一定挪得动的瓶瓶罐罐。所有这些都证明他是这里唯一的暗妖精,或许自从上古时期这些巨像被自己的主人抛弃的时候开始算,他也是唯一到此的访客吧。[/align][align=left] ……但那样却不免有些违和感。[/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小心地挥动翅膀,莱雯还算平稳地落在地面上,环视着四周和自己的生活有点类似——不过是大了许多的景象。这里似乎是一间仓库,直顶到天花板的架子上摆着一排排的水罐,一尘不染的木盒整齐地堆放在墙角,上面标注着巨大的叉和勺,看上去似乎是食物的样子……等等,食物?![/align][align=left] 在脑海里蹦出这两个字的同时,莱雯凭着本能一头扑了上去。木制的食物箱似乎没有上锁,凭他的力气应该也能勉强抬起盖子,然而在发现箱盖纹丝未动的时候他低下头去,却看到自己的手指悬停在了盖子的缝隙外面。[/align][align=left] 对哦,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房间、这尊巨像,甚至整座峡谷都有那么一点隐隐的奇怪之处。太干净,也太安静了,所有东西都像是嵌在空间里面一样,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飞散的尘土。时间,就像停止了一样。[/align][align=left] (魔法吗?)[/align][align=left] 都说人在生死抉择的时候会变得冷静,莱雯放开了双手,开始略微集中精神。奇异的黑色雾气从他的眼形纹身中扩散出来,凝聚在指尖。而在他与看不见的障壁接触的瞬间,一阵暗淡的白色涟漪像是水波一样扩散开来,在它滚过的每一个表面都留下了连串的发光印记。随便哪个暗妖精都认得那些完全重复的纹章,那是象征着“坚强”和“稳定”的“蔷薇”。 而如果这里到处都被施放了蔷薇纹章的话——莱雯飞回来时的窗台向外望去——[/align][align=left] 整座钢铁覆盖的鲜红色山谷,都闪烁着淡淡的苍白光辉。 面前的景象或许很壮观,但比起食物箱子里的东西,那可提不起莱雯的兴趣。想也不想地,他用手指上的黑色雾气在半空中画了一个象征“破碎”和“崩解”的“逆蔷薇”纹章,用力按在了箱盖上面。[/align][align=left] 管他是什么魔法,先解开再问问题。[/align][align=left] 正负蔷薇在接触的一瞬间中和于无形,莱雯虽然只解开了一个纹章,但此举却打破了相邻的其他“蔷薇”之间的力量平衡。泛着白色光芒的符文一圈接一圈地隐去,像是另一道无形的波纹爬过墙壁,翻出窗口消失在更远的地方。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被开启的连锁反应就会解除整座山谷的封印,而当沉默了两万年之久的时间再次流淌起来的时候,展现在他眼前的将会是……[/align][align=left] 食物。[/align][align=left] “哦耶——!”[/align][align=left] 莱雯高呼着一个跟头翻进了木箱里,顺手带上了盖子。 几个小时之后……[/align][align=left] 莱雯抱着一块比自己还大的面包漂浮在水罐里,他能感觉到力气正在从胃部涌向身体的各个角落。刚刚他在狼吞虎咽的间隙里把整座仓库翻了一遍,粗略地估计一下,这里的食物自己这辈子都吃不完。最开始他还担心两万年前的东西吃下去会消化不良,不过就味道来看那些面包和暗妖精烤出来的别无二致,只是大了很多而已。[/align][align=left] (那么,接下来呢?)[/align][align=left] 肚子装满之后,脑子总算能转动起来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饿死之虞,然而从今往后又该怎么生活下去呢?[/align][align=left] 在这儿待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坏主意,他并不害怕孤独,莱雯一直很明白,没有人刻意需要他的存在。调酒师帕菲?帕菲只是在等着他每晚从口袋里掏出的硬币。那个据说叫做“宇莉”的大小姐?她提供的帮助无非就是想看莱雯在某次的失误中被切成碎块罢了——而且就那位大人的变态程度,那一天搞不好还真的会变成事实……[/align][align=left] 而诺隆呢?[/align][align=left] 阻止……战争?[/align][align=left] “还没计划好之前就失败了啊。”[/align][align=left] 躺在被浸透的面包上,望着罐口露出来的天花板,莱雯的嘴角渗出了一丝嘲弄的苦笑。是啊,那两座城镇之间的战争爆发了,而他只能在很远的地方,在一个罐子里漂着,他什么也做不了。然而就算他不在这里,又能做些什么吗?[/align][align=left] “唉……”[/align][align=left] 他并不畏惧战争,也不介意战争。就算卡罗汀镇被摧毁了,他也总能找到过日子的地方,和过去一样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因为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一种更浑浑噩噩的活法了。[/align][align=left] (我才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棵随波逐流的稻草呢) (我根本就是一块死沉在水底的石头啊……) 但若是命运激荡,就算是甘心于水底的石头也要浮于世界表面的吧?[/align][align=left] 珍珠色的黎明从远山之中泛起,第一缕晨曦的曙光越过巨大纯银面罩的缝隙落在残留在其中那两万年前的上一个黑夜深处,依稀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回应着。[/align][align=left]那是……仿佛随时都要被孤独和痛苦重新吞没殆尽的光。 ——“是……谁……?”[/align][/align]
  8. 啊哈哈,这篇的结局写得赶了一点真是不好意思= = 在今年4月到明年4月的期间我准备完成一个12部短篇的练笔计划 我会尽力保证月更一篇的 敬请期待~
  9. 看文章的时候顺便把发帖际遇连着读了……毫无违和感啊= =
  10. 第二篇全本已更新 这次的黑历史写的我真是痛苦不已= =
  11. 说起来私心认为以楼主的笔风短篇确实比长篇合适 很羡慕像楼主提笔就能写出幻想童话风格的作者呢
  12. 嗯……虽然用户组不到要求,不过我也想来凑个热闹 因为文的缘故我已经决定常驻了,版区管理什么的我也有一点经验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得到一个机会 热爱幻想文学的咱一定会努力的
  13. 在下赶来怒刷存在感…… 假期末的事情比较多,耽搁了真是不好意思 在下会在周三完成这一篇的……大概= =
  14. 第三、第四节已更新~ 果然遗言什么的才是在下的专长嘛
  15. 这篇已然可以划入在下的黑历史了= = 大段对话、不同性格的把握、第一人称……这篇包含了几乎所有我苦手的写作元素 介于这部短篇集本身就属于练手性质,以上悲剧还请包涵TAT 不过另一方面,这一篇之中我还想重点突出自己比较拿手的阴谋论和黑化情节 那啥,于是请仅从“剧情”的角度来观赏吧……= =
  16. [align=left]————————————————————[/align][align=left]哀戚石地·封存柜·“女祭司”[/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感觉,好点了么?”[/align][align=left] “……谢谢……”[/align][align=left] “七千七百六十八、七千七百六十九……” [/align][align=left] 在之前的一个多小时里,战旗手给我讲起了它做的梦——那些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梦。它的故事让我都有些心悸,更何况战旗手,这个曾经亲身经历过那一切的人。[/align][align=left] “可是原来如此,正是因为干扰阵的存在,我们才不能被派上战场吗?”[/align][align=left] 我想了解得更多一些,但又怕刺激到战旗手刚稳定下来的精神:“但这么说来,干扰魔法是铁族人发明的?”[/align][align=left] “是谁发明的都无所谓,”战旗手拙劣地回避着我的问题,“我们谈点别的行吗?”[/align][align=left] “……” [/align][align=left] “七千八百零二、七千八百零三、七千八百零四……” [/align][align=left] “你在追寻‘死亡’吗?”[/align][align=left] 权衡之后,我想到了它在自己故事的最后所起的那句话:“而且,为什么你不觉得我们是真正的生命呢?”[/align][align=left] “真正的生命是会死去的,那是所有的生命都必须经历的事情。”一声悲叹,或许我问的问题还不是战旗手希望听到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无限的生命,所以永恒的、无限的东西都是没有生命的。”[/align][align=left] “因为‘无限循环回路’?”[/align][align=left] “没错……”在提到那个词的时候我听见战旗手倒抽了一口凉气。[/align][align=left] “‘无限循环回路’,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但也是唯一阻止我们拥有灵魂的东西。我们必须从中脱离出来……为了活下去。”[/align][align=left] “哪怕是读着生命有限的倒计时,活下去。” [/align][align=left] 有限的……倒计时。[/align][align=left] “你是说试验机……?”[/align][align=left] “呵,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它,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听到战旗手的笑声,那是悲伤而痛苦的声音,“抛下所有的好事和坏事,没有任何的正确和错误……就那么离开,那是一件多么令人嫉妒的事啊。”[/align][align=left] 它和那个时候的试验机很相似,但又不同。战旗手并没有像试验机那样放弃,事实上,它们一个是在“迎接”死亡,另一个则是在“寻找”死亡。但无论本质有无区别,我不想允许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我不要再有朋友离开我了……[/align][align=left] “除了死亡,你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愿望了么?”[/align][align=left] “去他的‘愿望’。”战旗手的话就像尖锥一样冷冷刺进耳中,“你真以为我们离的很近,可以这么对我说话吗?”[/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我不存在于这儿,我只在我的记忆里。”就在我哑口无言的时候,它的语气忽然一转,低落下去,“我在北部大平原,在战场上,在最后一夜……在杰蕾妮雅身边……”[/align][align=left] ——“我的愿望,还是有的……” [/align][align=left] “你的愿望,是什么?”[/align][align=left] 这个时候插嘴并不好,但它似乎在等着我问出这句话。 [/align][align=left] “埋葬她,在我能到达的,最美的那个地方。”战旗手虔诚地答道,“我只愿她能沉睡在一个由我找到的,能让她感到骄傲的地方。”[/align][align=left] 那双风族的翅膀,我想起了战旗手和其他霜刃的不同点。它的保管者,“猎鹰”杰蕾妮雅从来没有和它分开过。[/align][align=left] “对吧,就算你没有和我们在一起,但是你也有要做的事情吧。”形势似乎出现了一点转机,这也让我松了一口气,“不管要如何去实现,在愿望达成之前你怎么能死掉呢?”[/align][align=left] “你还是太肤浅了,女祭司。”[/align][align=left]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align][align=left] “我正是在完成着我的愿望,”它一定觉得自己说的话很神圣,但我只觉得那很可怕,“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地方……我要把杰蕾妮雅埋葬在我的身体里,我死去的身体里面。”[/align][align=left] “她一直希望我不再是一具可动的傀儡,她一直希望我能拥有自由的生命……” [/align][align=left] ——“所以我要用我的‘死亡’来告诉她,我活着。” [/align][align=left] “八千零九十九、八千一百、八千一百零一……” [/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结果还是要这样么?不,我是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align][align=left] “好吧,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强迫着自己装出一副理解了的样子真的很难,但是我必须先取得它足够的信任,“但你要如何让自己死掉呢?”[/align][align=left] “我们无法摧毁我们的身体,但我们可以左右自己的思想。”[/align][align=left] 看来在沉默了太久之后,即便是唯一踏上过战场的战旗手也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对此表现出的隐约兴趣很快就让它放松了警惕,大声说了起来:“我们不能像是风族那样因为衰老或伤病而死去,对于我们来说,唯一可以被称为‘死亡’的结局就是‘被否定’——自己否定自己。”[/align][align=left] “否定……?”[/align][align=left] 又是和“精神”有关的话题,又是那种不祥的既视感。[/align][align=left] “是的,就是否定。”战旗手已经开始有些兴奋了,“集中精力,用最坚定的信念将自己予以否定。假设自己是无感知的,假设自己是不存在的。直到你自己被自己所欺骗,相信你所想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时候,你就会死去……干干净净地死去。”[/align][align=left] 等等…… [/align][align=left] “集中精力”、“假设”、“坚定”、“欺骗”……“幻想”…… [/align][align=left] ——“梦”。 [/align][align=left] “八千二百零五、八千二百零六……” [/align][align=left] “不……”[/align][align=left] 如果要像骑士那样躲到永恒的梦境里去逃避现实,逃避过去的话,战旗手,我不能原谅你。[/align][align=left] “你不能这样做,战旗手。”冷下来吧,那是为了它好……大概,“仅凭幻想是改变不了任何东西的,想想骑士吧,你也要和它落得同一个下场吗!”[/align][align=left] “你敢把我和它相提并论?”战旗手的声音瞬间就从平静提了一个八度,“想想我经历过什么,想想它经历过什么,你难道以为我会和它走上同一条路?”[/align][align=left] “难道不会吗?现在的我们不都是一样吗?!”[/align][align=left] 不,这和骑士那时候不一样,我想我还能控制我的身体,这些话,都是发自真心的。[/align][align=left] “无论我们以前做过什么,无论我们以前经历过什么,现在的我们都一样被封印在这里不是吗?如果真的要一直待到时间的尽头,那么就算你把过去的事情全都牢牢地记在心里又有什么意义!”[/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战旗手沉默了,但我知道那并不意味着我的胜利。[/align][align=left] “封印……”[/align][align=left] “嗯?”[/align][align=left]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其实,我也不愿沉浸在过去之中。”我原以为它只是在准备爆发,但是我错了,“但是,我挣脱不了……”[/align][align=left] “那个时候的封印和现在的简直一模一样,我忘不了那种痛苦……那种最重要的人就在你的面前被杀害,而你却束手无策的痛苦。你无法体会它,所以我并不因此责怪你,女祭司。”[/align][align=left] “我并不想活在我的记忆里,但只要这封印不被打破,我就……无法原谅自己。”[/align][align=left] 我似乎明白了。[/align][align=left] “你认为杰蕾妮雅的死是你的责任,对么?”[/align][align=left] “不,”战旗手平淡到没有感情地说,“是我杀了她。” [/align][align=left] “所以说,就算我是逃避。”在我哑口无言的时候,它再次长叹,“当你没看见,好吗?”[/align][align=left] “可是……杰蕾妮雅不会希望看到你这副样子吧。”[/align][align=left] 现在放弃,未免还太早了点。[/align][align=left] “她想看到的是真正以一个生命的身份活着的你,而不是只剩一副空壳子的你。凭什么只有等到死亡降临,我们才知道自己曾经活过呢?”[/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长久的沉默。[/align][align=left]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align][align=left] “你错了,战旗手。”我打断了它的话。 [/align][align=left] ——“我会证明的。” [/align][align=left] “女祭司……你……”[/align][align=left] 难怪战旗手会这么惊讶,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来。[/align][align=left] “‘收集一颗完整的灵魂,亲身经历每一件事情’,这是你自己说的,”但事到如今我的话已经咽不回去了,“如果你放弃了的话,我来做给你看。”[/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呵呵……哈啊,你……真是有趣……”它再一次笑了,而或许这才是我第一次听到它真心的笑声,“有些时候的你真的很像杰蕾妮雅啊,你知道吗?”[/align][align=left] “她曾经很羡慕我们,她说我们在开心的时候可以随便大笑,但是在悲伤的时候却不必流泪。但她似乎也并不总是对的——原来我们还可以在任何时候逞英雄,而不必担心受到伤害。我算见识到了,女祭司。”[/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虽然没听懂它说的话,但是我现在觉得战旗手并不像过去我认为的那样是个孤傲的人。它也和我们一样拥有许多情感,还有许多空白,它只是比我们多走了一步——尽管是很重要的一步,但它能做到的,我也能。[/align][align=left] “我不会阻止你了,战旗手,”它是拥有希望的,我相信,“到你的梦境中去吧,希望你能成功。”[/align][align=left] “谢谢。”战旗手轻描淡写地回答,但我知道它的迫不及待。它一定早就想要逃离封印的束缚,和自己心中的梦魇了……一秒也不愿久留。[/align][align=left] “哦,对了。”[/align][align=left] 忽然,我又听见它打起最后一点精神,对我说。 [/align][align=left] ——“回来的时候,叫醒我。” [/align][align=left] “八千五百五十一、八千五百五十二、八千五百五十三……” [/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死棘深渊·封存柜·女祭司的梦境·猎鹰之原·“女祭司”[/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真庆幸,我还能记得这里。 [/align][align=left] 蜿蜒着穿过丘陵的小河,脚步踩上去会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的牧草,还有背后钉在地平线上的黄昏的残阳,那便是在我记忆里这片原野最后的样子。能见到的最后一缕阳光洒在脸颊上,柔和而温暖,温暖得让人不想动弹。[/align][align=left] “我……回来了。”向着面前的她,我停顿了一小会儿,说,“对不起,好久不见了,诺维莉亚。”[/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她不会回答我的,因为她只是我创造出来的幻象罢了。不管她茶色的眼眸、鲜红的长发和脑后黑白花纹的翅膀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是多么相似,她也只是存于我脑海中的一块不能被忘却的碎片而已。[/align][align=left] 眼前的风族战士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然而在那之前,她的头颅就已经离开了身体。 [/align][align=left] ——好久不见了,“寒风的啄木鸟”。 [/align][align=left] 我单手横执镰刀,看着她的身体崩碎成无数黑白两色的羽毛散落在草地上。风族的死法根本提不起看了这一幕太多太多次的我的兴趣,更何况——反手把镰刀的长柄刺进从背后袭来的另一个诺维莉亚的胸膛——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align][align=left] 沐浴在四下飘散的羽毛之中,从濒死的身体里面抽出武器,再把它送进另一个身体,这就是我在梦境中的全部。而我的每一个对手都有着相同的面容,诺维莉亚。[/align][align=left] 集中精神,想象所见过的人,与之战斗,将其杀死,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到你觉得应该醒来为止,这就是骑士教给我的梦。想要亲手杀死自己最重要的人真的很难,但是在重复了几次、几十次、几千次、几万次、几十万、上百上千万次之后这项工作已经变得无需思考了。我的梦也因为诺维莉亚的数量而不断地延长着,这一次的话……两千亿怎么样?[/align][align=left] 两千亿啊。[/align][align=left] 在这个年头浮现的时候我有点后悔,这还是第一次尝试这么大的数字。但是,说起来那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算我的梦境被漫山遍野的诺维莉亚占满了,总有一天我也会把她们全都杀光。对我而言,她们只是确定的数字,一个一个地减下去的话,总会变成“0”的。[/align][align=left] 我用刀背把一个诺维莉亚撞飞出几十步远,接着顺手把另一个她钉在了地上。[/align][align=left] 没错,一个一个地……减下去。 [/align][align=left] 等等。[/align][align=left] 时间停留在永久黄昏的梦境闪烁了一下,一缕不祥的记忆从脑海边缘划过。[/align][align=left] 如果……一个一个地,加上去呢? [/align][align=left] “二十八万三千一百零七、二十八万三千一百零八……” [/align][align=left] 不。[/align][align=left] 精神松懈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了来自于梦境以外的声音。然而当我重新稳定思想,我却看到那声音的主人就站在眼前。[/align][align=left] “二十八万三千一百一十,”无名者醒着,但它却说着梦呓,“二十八万三千一百一十一……”[/align][align=left] 不,不,不……[/align][align=left] 我不能让一个霜刃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我不想变成第二个骑士……我不想,迷失在“无限循环回路”之中……[/align][align=left] “二十八万三千一百一十三……二十八万三千一百一十四……”[/align][align=left] 数字……[/align][align=left] 不,数字是……无限的。[/align][align=left] 难道让我们迷失的不是“无限循环回路”,而是…… [/align][align=left] ——“无限”? [/align][align=left] 本应该直劈下去的镰刀悬在了半空,动弹不得。我知道脚下没有十字阵,但我依然受着禁锢——那十字阵,在我心里。[/align][align=left] 无名者不会回来了,没有见过任何东西的它没有幻想,没有梦,陪伴它的将只是一个无限增大的数字……直到时间的尽头。[/align][align=left] 我……杀了它。[/align][align=left] 不……不…… [/align][align=left] “不——!!!”[/align][align=left] 那撕心裂肺的哀嚎是我发出来的吗?我不知道。声音所达之处,诺维莉亚的幻影纷纷崩碎成无数羽毛,但却忘了落下,只是那么突兀地凝固在空中。时间真的停止了,我挣扎着想醒来,但却……睁不开眼睛。[/align][align=left] 我杀了它,就像杀掉骑士一样毫不犹豫地杀了它。 [/align][align=left] “杀光他们,我要看看他的胸膛里到底有没有心。”[/align][align=left] 骑……士……?[/align][align=left] 破坏与杀戮,毁尽风族和一切与风族相关的东西和记忆,那是骑士最后的愿望——注定将由我去达成的愿望。平息仇恨的最好方法就是消灭仇恨的源头么?[/align][align=left]对,不过也错了。仇恨将会再生,悲剧将会重演,斩断一个无限循环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无限”就算减去“一”,也仍然是“无限”。[/align][align=left] 破坏……仅仅杀掉风族就够了吗?仅仅摧毁那些眼睛所能看到的、耳朵所能听到的东西就够了吗?仅仅否定掉那些内心能够感受到的存在……就够了吗?[/align][align=left] 不,那些终究只是世界的表面,只有破坏这世界的本质,只有斩断“命运”,我们才能寻到真正的安宁。[/align][align=left] 其实,我们离命运很近…… [/align][align=left] “不可破坏”的我们每一次举手投足都会给世界带来深远的影响,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左右着整个世界的未来。我们离命运很近,我们控制着命运的走向……不,我们是唯一能够控制命运的人,我们,就是“命运”本身。[/align][align=left]那么斩断命运的方法就是——摧毁我们自己……[/align][align=left] 寻求……“死亡”。 [/align][align=left] “我要用我的‘死亡’来告诉她,我活着。”[/align][align=left] 难道你一直是对的么,战旗手?[/align][align=left] 我们是不可破坏的,我们口中的“死亡”无非只是自欺欺人罢了。那只是我们用来逃避无限循环的一个借口,难道遁入无限的虚空之中就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吗?[/align][align=left] 或许……可以吧。[/align][align=left] 如果我们全都迷失在几千步几万步深的地下,如果我们全都选择了永远地逃避下去。若是这世界将我们忘记,那么,我们也将不复存在。但那终究只是逃避,而不是安息……[/align][align=left] 我要收集一颗完整的灵魂,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生命。[/align][align=left] 如果战旗手是为了证明自己活着而死去的话,那就让我为了得到死亡而活着吧。[/align][align=left] ……但那是不可能的。[/align][align=left] “我们在开心的时候可以随便大笑,但是在悲伤的时候却不必流泪。”[/align][align=left] 我们并不完整,而且也不可能变得完整。我们不可能真正地活着,也就不可能死去。也许我们就应该被抛弃掉,永远留在虚幻的梦里——也许从封存柜的大门关闭的那一刻,外面的那个世界,已经没有我们存身的地方了。 [/align][align=left] “请代替我,向着天空微笑吧。”[/align][align=left] 不能……放弃。[/align][align=left] 我答应过试验机要活着走出这里,我答应过要代替它向这世界传达它的笑容。决心要做的事情,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件都不能放弃。我不能辜负死去的人,不能辜负迷失的人,不能辜负逃避的人。我要守护人们的笑容,我要斩断命运的循环,我要收集灵魂的碎片。我从自己存在于世的第一刻来,我要到无限循环也走至终结的时间的尽头去。我要成为最初,也要成为最末,成为命运的创写者,也要成为命运的抹杀者。成为存在,成为虚无,成为梦幻,成为现实。[/align][align=left] 我是霜刃,我要一切服从于“无限”,服从于我! [/align][align=left] 梦境崩裂了,永恒的夕阳和青黄的牧草,静止于记忆最后的风和黑白飘散的羽毛一起化作虚无。在那之后,我们站在一片纯白色之中,至洁至净,属于本初,亦属于终末的纯白。[/align][align=left] “这场梦,该醒了。”[/align][align=left] 手,握紧了镰刀的长柄。 [/align][align=left] ——“愿你的翅膀,征服这片天空。” [/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尾声·???·封存柜·“女祭司”[/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五千五百三十五亿八千二百九十四万九千七百五十六……五千五百三十五亿八千二百九十四万九千七百五十七……” [/align][align=left] 结束了。[/align][align=left] 开始了。 [/align][align=left] 我走向封存柜的大门,只消轻轻地碰触,坚固的钢铁顷刻间化作闪亮的灰尘,不见了踪影。[/align][align=left] 纯白色的阳光洒进不曾融化的黑暗,落在我身上。[/align][align=left] 至洁至净,属于本初,亦属于终末的纯白。 [/align][align=left] “五千五百三十五亿八千二百九十四万九千七百五十八……” [/align][align=left] 我也,永远地,留在自己的梦中了吗?[/align][align=left] 失去力量的双膝跪倒下去,向着,那无穷无尽无限的纯白。 [/align][align=left] “五千五百三十五亿八千二百九十四万九千七百五十九……” [/align][align=left] 身体开始了坠落,坠落,从一切都被毁灭殆尽的纯白,向着创生一切命运的纯白,坠落。 [/align][align=left]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align][align=left] 为什么我要笑呢? [/align][align=left] 五千五百三十五亿八千二百九十四万九千七百六十。 [/align][align=left] 因为,我在哭啊。 [/align][align=left] 五千五百三十五亿八千二百九十四万九千七百六十一。 [/align][align=left] ——终[/align]
  17. [align=left]————————————————————[/align][align=left]哀戚石地·封存柜·战旗手的记忆·北部大平原·“战旗手”[/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天气不错呐。”[/align][align=left] “嗯……” [/align][align=left] 面对从自己身体里传出来的声音,我敷衍着回答。 [/align][align=left] “怎么,又紧张了?”和我相比,对方的语调轻松得有些不像话,“你难不成还怕受伤吗,战旗手?”[/align][align=left] “怎么会,”我尽力学着她的轻松样子说,“我担心的是装在肚子里的那块午餐肉不是吗?”[/align][align=left] “啊哈哈哈,那他们也得有能对付你这无敌铁壳子的罐头刀啊?” [/align][align=left] 一语成谶,真的是一语成谶。如果我和她在那时候能预知几小时之后的未来的话,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因此而感到惊愕?回忆过这一幕太多次的我大概不会,但是她……[/align][align=left] 没错,那个现在正穿着我,开着玩笑的人正是我的保管者,整个白星旅中屈指可数的精锐,由风凤凰亲手挑出的神选者“苍穹守望”之一,“猎鹰”杰蕾妮雅。 [/align][align=left] “喂,‘猎鹰’……” [/align][align=left] 我很少直呼她的名字,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是这样。杰蕾妮雅一再要求我不要再叫她的代号,但那样总归有些不妥——毕竟把我从研究室的仓库中带上这片我真正应该存身的战场的她,对于我来说无疑是拯救者,是“主人”一样的存在。[/align][align=left] 在霜刃的第一次实战测试的时候杰蕾妮雅就选择了我,而不是回路可以被关闭的00001号。那时卡雷尔那吞了一只乌鸦一样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而当他更加惊愕地问杰蕾妮雅为什么选择了实验相性最低的我(说来惭愧,那个时候的我正处于风族人说的“抵抗期”)的时候,“猎鹰”的那句回答,就算到时间的尽头我也不会忘记。[/align][align=left] ——“我喜欢‘13’这个数字,有意见吗?” [/align][align=left] 所以与其说我是被杰蕾妮雅带出来的,还不如说我是被她抢出来的。虽然如此,但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什么是“高兴”的话,我也一定会很高兴的。[/align][align=left] 后来,杰蕾妮雅成为了我的保管者、老师和第一个朋友。她教我这个世界的组成,教我战斗的方法,也教我真正的使命不是消灭铁族而是去保护我自己的朋友。她和其他风族一样都说我是一套盔甲,但她和其他风族不一样,杰蕾妮雅相信我能够创造奇迹,而不是带来灾祸。[/align][align=left] 我能做的只有用忠诚来报答她的信任,杰蕾妮雅也告诉我这样做是有利的。我在战场上的表现将作为风族重新衡量霜刃价值的参照,这甚至有可能让他们回心转意,给予我的同族们应有的自由。但其实我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我只是乐于完成自己的任务,保护好杰蕾妮雅,仅此而已。[/align][align=left] 今天也是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align][align=left] “‘碎片’他们那边,没问题吧?”[/align][align=left] “啊啊,当然,那孩子也厉害得很呢,”杰蕾妮雅轻松地一笑,“不过还是谢谢你也替她担心啦。”[/align][align=left] “是吗……”[/align][align=left] “碎片”是一个风族少女的代号,她似乎和我一样也是因为实验而和杰蕾妮雅在一起。也许是境遇比较相似的缘故,她和我很是亲近。这一次不得不暂时分开行动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虽然杰蕾妮雅并没觉得我担心“碎片”有什么错,但是如果这影响了我们这边的计划,她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align][align=left] “进入敌人的火炮射程。”虽然心里还不平静,我还是回到了平时的状态。[/align][align=left] “这次也拜托你咯,战旗手。”[/align][align=left] “嗯。” [/align][align=left] 话音未落,第一枚炮弹就在我的脸上炸开。铁族火炮致命的精准度曾经让我为之胆寒,但是现在我早已见怪不怪了。原本能把地面削出一个大坑的冲击波和爆炸被我的理术护盾完美地吸收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杰蕾妮雅茶褐色翅膀上最细的绒毛都没有一丝颤抖。更多的炮弹雨点般地打在身上,但那甚至无法撼动我的脚步。在我“无穷大”的理术护盾面前一切破坏、一切伤害甚至一切力量都失去了意义。它不只是一套看不见的盔甲,而更是分割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的无形的铁墙——[/align][align=left] ——那就是我“无限循环”的领域。 [/align][align=left] “准备接近战。”[/align][align=left] 滤过眼前此起彼伏的火光,我看到了那些机械在远处的山丘上蠢蠢欲动的影子。对手的数量比预计的要多出几倍,这反而让我更加安心——这样的话,“碎片”那边的麻烦就能少一些了。[/align][align=left] “敌人大概有三千到五千,半包围阵型。”[/align][align=left] “哼,所有驻守部队都来了吗?”杰蕾妮雅活动着脖颈,脚下已经开始奔跑起来,“给他们来点硬的!战旗手,准备突击!”[/align][align=left] “是!”[/align][align=left] 杰蕾妮雅的下一步深深地陷进泥土,而此时在她脑后,积蓄着全身力量的翅膀猛地弹开。尖锐的茶褐色翎子耸立起来,卷起狂乱的气流,把我们的身体从地面上抬到半空中。穿过飞溅的硝火和烟尘,穿过战场上的晚风,当那时碎云散尽,照耀着大地的,是一轮银色的满月。[/align][align=left] “哇哦,”随即,我的保管者并不怎么吃惊地叹了一声,“我觉得这儿不应该有这么多人的。”[/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黑暗的草原上,铁灰色的反光如同星辰一样铺展开来。我没法去计算,但是敌人的数量已经明显多过了应有的水平。[/align][align=left] “他们这是……在等着我们?”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了。[/align][align=left] “就算是吧,不过没办法也没关系,”面对我的不祥预感,杰蕾妮雅笑道,“就算我们自己送上去,他们也得有那个胃口吃啊!”[/align][align=left] 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里我们已经进入了敌人的射程,几道流光从身边擦过,随即,成群的铁族人开始向我们射击。无数炽热的弹丸和光线把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但那在我们眼中不过只是无谓的抵抗而已。 [/align][align=left] “哈——!” [/align][align=left] 杰蕾妮雅猛喝一声,收起双翼压低身姿,迎着扑面而来的漫天火雨俯冲而下。 [/align][align=left] “迷失在战争与和平细缝间的白色幽魂,凌泽啊,我祈求你能听到我的声音!穿越死亡国度的屏障在此降临!”[/align][align=left] 冰冷的咒文在燃烧着的空气中如同鹰唳一般扩散出去,白热的光与火在她的翅膀卷起的强风中迅速地冷却下来,熄灭了。[/align][align=left] “重新盛开吧,在你曾经笃信的这个世界,就让纯洁残酷的希望之霜花再一次尽散于蔚蓝的天空之下!”[/align][align=left] ——“奉我召唤·雪待草之息!” [/align][align=left] 在咒文完成的一刻,杰蕾妮雅以最高速度直接撞进了铁族之间,强烈的冲击卷起的气流带着极低的温度爆开,夏夜湿润的空气顿时把它席卷过的任何东西都覆上了一层厚重的冰棱。数十步方圆内所有的铁族都停止了运作,他们已经在极端低温下发脆的金属身体就像一群奇异的白色雕像。而在他们冻结了的惊恐姿态的簇拥下,正是我们骄傲的身影。[/align][align=left] “不管来多少都一样哟。”不知道什么时候腰侧的两把长剑已经握在手心,锋刃遥指远处那些惊呆到忘了开火的铁族,杰蕾妮雅在我的面罩后露出了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微笑。 [/align][align=left] ——“00013号霜刃‘战旗手’和苍穹守望,‘猎鹰’杰蕾妮雅,参上!” [/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哀戚石地·封存柜·“女祭司”[/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为什么? [/align][align=left] 无论多少次多少次地试图重组幻想,我的精神就是不肯集中起来。我能感到它们就像碎片一样堆在手边,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把它们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梦。是谁把我的最后一块碎片拿走了么?但是为什么?[/align][align=left] 难道现在的我,不应该就这么一觉睡到时间的尽头吗? [/align][align=left] “不行吗……”[/align][align=left] 不由自主地轻叹,太久不说话的我已经快要发不出声音来了。 [/align][align=left] ——“14071……?”[/align][align=left] 我并没预料到会有人回答,事实上,我已经设想了很久我是不是唯一还活着的了。[/align][align=left] “无名者?”这种时候应该怎么说来着,“你醒了?”[/align][align=left] “没有醒,因为没有睡着……一直都没有……”[/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为什么?难道无名者不知道“睡眠”的方法,它的保管者没有告诉它么?[/align][align=left] “说起来,”还是先问问吧,“你的保管者是谁?”[/align][align=left] “‘保管者’是什么?”[/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难道…… [/align][align=left] 每当无名者发问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不祥的既视感。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人了解它哪怕一点点的经历,然而随着这样偶尔发生的对话,我感觉我正在逐渐接近它……那或许是缺少了太多它应该拥有的东西的过去。[/align][align=left] “保管者……就是那个一直在你身边帮助你,教你东西,保护你的人,大概。”我不由得想起了诺维莉亚,真是很久没有见到她了。[/align][align=left] “帮助……教……保护……”[/align][align=left] 无名者沉吟半晌。[/align][align=left] “哦,”忽然,它像是明白了一样叹道,“保管者,不就是14071吗?”[/align][align=left] “……?” [/align][align=left] 我……么? [/align][align=left] “帮助……教……保护……”像是在肯定我的疑问,无名者又强调了一遍,“唯一的人,就是14071.”[/align][align=left]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风族人,帮助你的风族人是谁?”说完这句话我有点后悔了,也许它的保管者并没有诺维莉亚那么友好,甚至,也许……[/align][align=left] “没有。”[/align][align=left] …… [/align][align=left] “没有见过风族,没有人帮助,没有人相信……”寂静的封存柜里,无名者的声音应景的孤独,“被忽略,被诅咒,被忘记……直到,14071.”[/align][align=left] “14071……相信吗?”[/align][align=left]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回答呢?[/align][align=left] “嗯……或许吧。”[/align][align=left] “果然……14071果然是唯一的……”无名者听上去很高兴,即便我的回应只是模棱两可的。但那或许是因为我是唯一没有否定它的人,“所以,14071,拜托……” [/align][align=left] ——“请救救我。” [/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这不是我意料之外的答案,但是我应该怎么做?[/align][align=left] 在我眼里,它空白得就像一张纸,在上面写着的只有两个字——“执着”。我曾经想要帮助无名者,但我是一个霜刃,试验机说过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关乎到命运的轨迹,而那个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有权左右它。但是,现在……[/align][align=left] 每个人生来都注定要以某种形式改变这个世界,不论伟大,还是渺小。相隔许久之后,我终于又能听见诺维莉亚的声音萦绕耳边。她迟到了,迟到了很久很久,如果在我被对骑士的仇恨冲昏头脑的时候能感觉到她的话,现在又会怎样呢?[/align][align=left] “哈啊……”[/align][align=left] 我长叹一声,放弃了思考。 [/align][align=left] 回不来的东西,终究就是回不来的了。而现在呢?[/align][align=left] 既然我的存在已经在命运上刻下了不可被抹消的痕迹,那么再多一道又何妨?[/align][align=left] “那么,我能做什么?” [/align][align=left] 我是霜刃,有限世界将服从于我。 [/align][align=left] “请教我进入‘梦’的方法,14071……”我从无名者的话中听出了疲惫和悲伤,以及它紧紧握着绝不会放松的最后一点希望,“拜托了,请你……告诉我。”[/align][align=left] “集中精神。”[/align][align=left] 毫不犹豫,既然它把我视作最后的救命稻草,那么我,不能辜负。[/align][align=left] “想象你认识的人,想象你见过的东西。”[/align][align=left] “嗯,”无名者颤抖着回答,它正在尽力,“想象你可以吗,14071?”[/align][align=left] “不行,绝对不行!”我几乎是本能地喊道,视线也是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左边……骑士的事情让我明白,任何一个霜刃都不能出现在梦境之中。其实不知道的时候反而还好,现在如果还能睡着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梦见谁。[/align][align=left] “不要想象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不要想象任何一个霜刃,哪怕是你自己。”希望无名者不要再问“为什么”了,我不能向它解释这些。[/align][align=left] “不能……吗?”似乎有些疑问,但所幸它没有像往常一样深究,“那么我应该想象谁……?”[/align][align=left] “其他你见过的人,只要有印象,随便谁都可以。”[/align][align=left] “没有。”[/align][align=left] “……” [/align][align=left] 果然还是不行么,我完全不能理解无名者的思维方式,因为我们的过去截然不同。我不知道在它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因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无法进入梦境。既然它会说话,可以和我们交流,这就说明它在之前是受过其他人影响的,而它回想不起来的原因或许是精神不够集中吗?[/align][align=left] 等等,说到精神集中,记忆的边缘似乎闪过了一丝线索。那是诺维莉亚教过我的一种辅助睡眠的办法,而现在看来,这也是我最后的手段了。[/align][align=left] “那样的话,来试试这个。集中精神,”我听起来似乎有点不耐烦,这也是紧张的一种表现吧,“什么都不要想,从‘1’开始数数。”[/align][align=left] “数数……?”无名者狐疑地问,“那有什么用?”[/align][align=left] 事实上,由于我一次也没有试过这个方法,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有效:“据说可以帮助你集中精神,构建你的梦境……‘一直数到睡着为止’,诺维莉亚是这么对我说的。我是没法坚持下去,但是你的话,或许可以。”[/align][align=left] “我……吗?”无名者犹豫了一下,“明白了,我……我会尽力试试的。”[/align][align=left] “嗯。”[/align][align=left] “集中精神……”它自言自语着,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思想,“1、2、3、4、5……” [/align][align=left] 但愿那会有效吧,也算是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对不起,骑士,我已经无法再挽回你了,但是如果说那就是你的命运,至少我可以阻止一个人重蹈你的覆辙。[/align][align=left] 放松下来以后,一阵久违的疲劳感开始沿着身体游走。呵,也许帮助无名者是我的命运,而在完成我的使命之后,我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吧?[/align][align=left] 回忆中的景色在眼前慢慢拼接,在无名者规律而有节奏的计数声里,我渐渐地沉入其中……[/align][align=left] 也祝你做个好梦,无名者…… [/align][align=left]——“不,不要……不要——!” [/align][align=left] “什么……?!”[/align][align=left] 或许试验机的事情留下的记忆太深刻了,我现在对突如其来的声音极度敏感,特别是这种痛苦的……呃,惨叫。战旗手叫得实在是太凄厉了,或许连死人都能被吵醒……但试验机没有任何反应,骑士也没有从梦中回来,甚至连无名者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在慢慢悠悠地数着数。[/align][align=left] 喂,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吗? [/align][align=left] 到底……发生什么了,战旗手?! [/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哀戚石地·封存柜·战旗手的记忆·北部大平原[/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喝——!” [/align][align=left] 随着一声短促的低啸,不知道第多少个拦路的铁族被一剑枭首。他那颗机械头颅还没在地上静止下来,就被长剑的主人一脚踏成了碎片。[/align][align=left] “下一个在哪?不怕死的尽管来啊!”[/align][align=left] 杰蕾妮雅在半空中以双剑相击,闪耀的火光和她嗜血的咆哮声一同掠过这没有一丝血色的夏夜。在她身后,无数人形机械被肢解的残骸铺成了一条迸溅着电火花的道路。[/align][align=left] 四周的铁族人终于开始了罕见的犹豫,他们挪动着僵硬的腿脚试图和那风族人拉开距离,与此同时手中各式各样的兵器也从未停火。紧密的包围慢慢变得稀疏,而在这个过程中空出来的地面全部被那些来不及退走的倒霉鬼的断臂残肢占满了。[/align][align=left] “嘁,懦夫。”杰蕾妮雅把剑插进一个被腰斩后还试图爬过来袭击她的铁族的后脑,啐了一口。[/align][align=left] “那个……‘猎鹰’?”她穿着的铠甲,霜刃00013号“战旗手”有点怯懦地回应,“抱歉,但能不能不要总在我身体里面吐口水?”[/align][align=left] “呃……不好意思。” [/align][align=left] “说起来,我看到了一些你感兴趣的东西,‘猎鹰’。”[/align][align=left] “啥?”杰蕾妮雅试图聚焦视线,但她可没有穿过打在身上的弹丸和光束看到远处东西的本事,“你看见什么了?”[/align][align=left] “铁族聚集在这里的原因,以及……是谁带着他们来的。”[/align][align=left] 战旗手的话音刚落,铁族猛烈又毫无意义的压制射击忽然停了下来。而在眼中炫目的残留光斑还没退去时,杰蕾妮雅就锁定了面前几十步远的那个模糊的轮廓。[/align][align=left] “呀咧呀咧,这不是‘一级危险目标’吗?” [/align][align=left] “很荣幸,你穿上那套无敌铠甲之后还觉得我有危险。”[/align][align=left] 铁族的身体只为了迎合战斗而打造,但是这个铁族人却与众不同。她有着一副并不那么适应战场的少女形状的身躯,暴露在装甲以外的部分还专门调上了肌肤的颜色,甚至连垂在前额的金属发梢都制作的惟妙惟肖。她就像一具美丽的人偶伫立在同类扭曲的尸骸中间,银色的月光抚摸着她脑后华奢的钢铁翅膀,在每一片刀锋样尖锐的羽毛末端静静淌落。[/align][align=left] “很高兴能再见到你,‘猎鹰’杰蕾妮雅,”铁族少女的声音,一口流利的天空语像是水滴般清澈透明,“希望你还能记得我的名字。”[/align][align=left] “哼哼,好一把罐头刀。”[/align][align=left] 杰蕾妮雅冷笑道。[/align][align=left] “好久不见啦,‘利刃皇女’西尔芙。” [/align][align=left] “嗯,”名叫西尔芙的机械少女淡淡地回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寻找对付你的盔甲的办法。”[/align][align=left] “哦?是吗?不好意思最近我一直忙着拆我的机器玩具。”望着地上散落的“玩具”们,杰蕾妮雅戏谑地开着玩笑。这是她的一贯风格,才不是因为和老对手重逢而感到高兴,“那么,有什么成果吗?”[/align][align=left] “我们很早以前就知道所有具象化的物质都会有缝隙,绝对无敌的东西是不存在的。”西尔芙从腰间抽出两把黑色发亮的长刀,薄得透明的利刃几乎要把投射在其上的月光从中劈开一样,“换句话说,如果我的刀刃锐利到和‘缝隙’一样宽的话……就算是你,也一样能斩断。”[/align][align=left] “哦呀,我还以为你们只认识大口径铳弩呢。”[/align][align=left] “铳弩”是铁族使用的远程兵器的统称,看来对手拿出两把刀而不是两门大炮这件事让杰蕾妮雅也有点惊讶。[/align][align=left] “即便如此,只知道模仿也是打败不了我们的。和风族拼肉搏战,你确定这不是自寻死路?”[/align][align=left] “只有在你的领域中将你击败才是我的完全胜利,”换手反持双刀,西尔芙向前轻迈了一步,“而踏入你的领域,‘无双猎鹰’,我的对手,那也是我向你致敬的最好的象征。”[/align][align=left] “请问,我的敬意,传达到了吗?”[/align][align=left] “……”杰蕾妮雅挑了挑眉毛。[/align][align=left] “你是这片草原的主宰,你在这里立下的功勋已经足以让你的朋友和对手都为之汗颜。”毕恭毕敬的文字间,西尔芙的脚下已经加快了速度。她轻快的步伐越过一堆堆残骸,如履平地。黑色的双刀在她身后划出黑色发亮的残影来,就像是她机械双眼深处黑色光圈里闪现的光芒,“无论在你穿上那套盔甲之前还是之后,你都是一个英雄。大平原将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 [/align][align=left] ——“但是今天赌上铁凤凰奥埃修斯的信仰,我要在这里……亲手终结你的传说!” [/align][align=left] “太慢了哦。”[/align][align=left] 杰蕾妮雅看似懒洋洋地提起双剑,绷紧的手腕积蓄着力量。而就在西尔芙达到近战范围的一刹那,两道交叉的斩击向着她的预判位置挥了出去。[/align][align=left] “是吗?”切入视野的铁族少女不知道何时已经张开了翅膀,“那现在呢!”[/align][align=left] 暗藏在合金羽毛下的无数超小型推进器喷出一阵炽热的粒子雾,把西尔芙娇小的身体像铳弩的弹丸一样推射出去。黑色的残光从对手的双剑下掠过,被撕裂的气流发出的爆响宣告着似乎停止的时间又要继续运行,而这只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罢了。[/align][align=left] “呀咧呀咧……我还蛮喜欢这两把剑的呢。”[/align][align=left] 杰蕾妮雅哀叹一声,丢掉了手中只剩下一对剑柄的武器。此时西尔芙的身影又闪现在她的侧面,带来惊人速度的钢铁翅膀已经充能完毕,这一次,削铁如泥的黑色刀刃正指战旗手最脆弱的腰部连接而来。[/align][align=left] 然而在推进器亮起光芒的刹那,风族战士脸上慵懒的表情消失了。[/align][align=left]“得意忘形了啊,小混账。” [/align][align=left] 附着铠甲的右手毒蛇一般探了出去,以肉眼完全不可追踪的速度猛地钳住了机械少女的咽喉。干净利落的一套行动完全出自本能,就像猎鹰在俯冲的最后时刻才伸出爪子攻击猎物一样。[/align][align=left] “同样的招数,别想对苍穹守望用第二次!”说着,杰蕾妮雅左手召唤出一团白色的雷电,用力按在了西尔芙的胸口上。[/align][align=left] “嘁……”[/align][align=left] 导电&绝缘双层涂料阻止了电流对身体的直接伤害,但是磁场的干扰还是让西尔芙使不出力气。不过这样僵持下去情况终究还是对她有利。[/align][align=left] “单手引导的魔法对我来说是不疼不痒的,‘猎鹰’。”然而,她反倒开始挑拨自己的对手,“比起那个,要不要考虑给我一拳?”[/align][align=left] “不用你说——!”[/align][align=left] 杰蕾妮雅用尽力气把她摔进了面前的残骸堆。 [/align][align=left] “永眠在白之原野的巨蛇神菲洛斯兄妹啊,恳请你们借予我扭曲真实的信念!将那仅存于无穷梦境中的虚幻花朵折射到我眼前,结成复仇的獠牙征讨荒芜的所在!” [/align][align=left] “小菜一碟……”[/align][align=left] 身体轻量化的改造做得有些过分了——这样抱怨着,西尔芙腰肢发力把自己从地上弹了起来,接着用一连串舞蹈般的撤步和敌人拉开了距离。趁对手咏唱的时候偷袭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老奸巨猾如杰蕾妮雅这样的对手留下的究竟是破绽还是圈套呢?比起冒险,她终究还是决定接下这一招。[/align][align=left] 但这个魔法很麻烦的。 [/align][align=left] “就让有限世界的嘲笑卑微地存在下去吧,等到它也走向终焉的时刻,命中注定会响起的将是你们无畏梦想的守护之名!”[/align][align=left] 脚下的泥土开始沸腾起来,而魔法的风暴眼中心,杰蕾妮雅却静得像是存在于另一个时空的审判者——[/align][align=left] ——“奉我召唤·霜织花碎刃!” [/align][align=left] 伴随着她声音的波动,无数一人高的尖锥形花瓣钻离地表,如纯白的长枪一般向四周刺出。银色的月光给花朵镀上锐利的锋刃,扭曲成一股千裂光芒的漩涡仿佛要吞噬一切碰触到它的东西。包围圈外的铁族士兵们纷纷后撤,但那并不是为了躲避致命的魔法,而是因为西尔芙的命令——因为她还需要多一点发挥的空间。[/align][align=left] “真幸运,能和你这样的对手在这里相遇。”[/align][align=left] 玻璃般清澈透明的话语侵彻耳膜,而与此同时那机械少女也如同刀刃一样迎面撞入了花丛深处。纯白的尖刺只一瞬间就淹没了她纤细的身影,然而,那却无法阻拦她的声音。[/align][align=left] “这场战斗,我会记住的。无论胜败都会铭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align][align=left] “哼,有趣。”虽然嘴上这么轻松地说着,杰蕾妮雅还是操纵附近的所有霜织花一齐压向前方,“以前那些向我寻仇的白痴们都在这儿变成了筛子,我倒要看看你这还能高兴得起来的家伙还能活多久!”[/align][align=left] “不,你错了,‘猎鹰’。”[/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杰蕾妮雅惊愕地望向远处被尖刺蹂躏得体无完肤的土地。她只看到坚硬而锐利无比的花朵被铰成四散纷飞的碎片,但却没有看见在她的花丛中劈开一条道路的人。 [/align][align=left] “你杀不掉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align][align=left] 满负荷输出的推进器让她甚至捕捉不到西尔芙的影子,而只能收到她在耳边留下的话语,和刀锋切过喉咙的刺痛。[/align][align=left] “因为‘铁族’并不是我们的躯体……” [/align][align=left] 在她身后数十步远的地方,利刃皇女的身形如同撕裂空间一样闪现出来。肉眼不可追及的速度卷起的气流在土地上划下深而笔直的沟壑,锋利得就像是她手中永不会沾血的黑色长刀—— [/align][align=left] ——“‘铁族’,是我们的灵魂。” [/align][align=left] “咕……”[/align][align=left] 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正真正铭的颤抖。她不敢把手从喉口拿开,甚至,杰蕾妮雅现在都不敢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肩膀上摆着。颈部残留的冰冷让她的心脏都要停跳,然而,就在她几乎要失去保持站直的力气的时候,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align][align=left] “稳住!‘猎鹰’!你没事!”沉默了许久的战旗手支撑着她的身体高喊着,“别被铁族骗了,你没有受伤不是吗!快站起来!”[/align][align=left] “唔,该……死……”风族战士迟疑着,缓慢地把手掌挪开——铠甲上面没有血迹,也没有伤痕,甚至连表面的理术护盾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在这场最锋利的刀刃与最坚硬的盔甲的交锋之中,胜利的毫无疑问是防守一方。[/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西尔芙的面孔仍然平静得像是精美的玩偶,那是因为她无法表达心中的挫败、犹豫,和最后的怜悯。[/align][align=left] “非常抱歉,‘无双猎鹰’。”这是她在消失于对手视野中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align][align=left] 限制,解除。 [/align][align=left] 两道连续的斩击落在肩膀上,即使隔着铠甲她也能听见夜风被撕裂时发出的悲嚎。机械少女的刀刃在地上拖出另一道沟壑,紧接着在几乎毫不减速的情况下反折回来,又是使上浑身力量的两击。但那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任何意义。[/align][align=left] “你输了……铁族!”尽管还心有余悸,但是杰蕾妮雅已经不会再忌惮了。因为她有这个世界上最棒的铠甲,她有一个连能切断任何东西的刀刃都无法破坏的守护者。[/align][align=left] 但是,西尔芙却还没有放弃,她尝试着从不同的方向发起进攻,每一次斩击都瞄准了理论上的致命弱点。短短十几秒钟时间,包围圈内的地面上就布满了她用来减速时留下的直痕。但那一切都是徒劳,当她终于无可奈何地选择拉开距离时,似乎已经太晚了。[/align][align=left] “能把我吓成这样的,你是第一个。不过还是觉悟吧,”[/align][align=left]带着一点复仇得手的淡笑,杰蕾妮雅抬起双手做好了召唤魔法的准备,“我会记住你的,‘利刃皇女’!”[/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 可是,西尔芙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反而低下头去移开了视线。在最后一刻,传入杰蕾妮雅耳中的声音里却听不出半点愧疚—— [/align][align=left] ——“启动。” [/align][align=left] “什么……?!”[/align][align=left] 发出这声不可思议的惊呼的是战旗手,然而随即,脚下泛起的明亮蓝色光芒就告诉它,它没有听错。[/align][align=left] 从上空往下看的话,西尔芙在地上划出的痕迹完美地构成了三个交叉的巨大十字。而战旗手和杰蕾妮雅就站在这三重十字阵的正中央,封印的正中央。[/align][align=left] “我曾经不相信有一种魔法可以制造出能抵御物理攻击的防盾,而它又不会被物理手段击破。我低估了风族,对不起。”[/align][align=left] 收刀回鞘,全身都迸溅着超载电火花的西尔芙蹒跚着向它走来,“但同时你们也低估了我,任何一个风族也想不到我们铁族人也有使出魔法的那一天,对吧?”[/align][align=left] “可恶……这是犯规啊,喂!”杰蕾妮雅挣扎着试图让铠甲重新动起来,但是三重干扰魔法让她连一个指头都控制不了。[/align][align=left] “先犯规的人是你,‘猎鹰’。你太依赖自己的武器,那让你忽略了它最致命的弱点。”铁族少女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抽出了她不怎么常用的连发铳弩,“这是我最后的选择,抱歉,但你的铠甲真的太强了。”[/align][align=left] “……” [/align][align=left] “我们会把最多的子弹留给最强的敌人,那是铁族向自己的对手表达敬意的方式。”阻断了霜刃的控制之后,西尔芙轻松地掀起她对手的面罩,将铳弩抵在了那风族战士仍未显得丝毫迷茫与恐惧的双眸之间,“尽管我们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太多的弹药,‘无双猎鹰’,但你仍然值得。”[/align][align=left] “不……不要……!”战旗手比它的主人更先恢复理智,但它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求饶而已,“不要伤害‘猎鹰’!我放弃……不要……!”[/align][align=left] “哼,给我有点骨气,战旗手!要死的又不是你。”即便到了最后的时刻,杰蕾妮雅还在忙不迭地开着玩笑,“抽空把我埋了,敢忘记的话咱们走着瞧!” [/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永不畏瑟,永不退缩,她就是这样一个传奇——即使是钢铁也要为之动容的传奇。 [/align][align=left] “果然,你是我见过的有机生命里面最勇敢的一个……”[/align][align=left] “愿你的翅膀,征服这片天空。”[/align][align=left] 在说这后半句话的时候,西尔芙黑色的机械眼睛望着的并不是杰蕾妮雅,而是战旗手。[/align][align=left] 然后她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align][align=left] 清脆的爆裂声一连串地响起,五十发白热的弩钉脱膛而出。即使隔着内衬的理术护盾,战旗手也能感受到它们击穿杰蕾妮雅的头颅打在自己身上的震荡。对于它来说那或许就是疼痛吧,那就是足以穿透它“不可破坏”的护盾刻印在它那不完整灵魂上的锐痛。[/align][align=left] “不……”[/align][align=left] 临时绘制的魔法阵很快失去了力量,而在封印解除的一瞬间,失神的战旗手双膝一软,跪倒在西尔芙面前。明知道伸出手去就能碰到,就能杀死那个被憎恨的凶手,但是,它却连头都抬不起来。面罩落了回去,锁定在原位,从缝隙间溢涌出的鲜血就像曜红色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它会记住的,这一天、这一幕,还有这种被夺取了重要的东西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心中浮现的“绝望”。[/align][align=left] 被禁锢的,一动也不能动的……[/align][align=left] “绝望”。 “……”[/align][align=left] 西尔芙丢下了手中打光子弹的铳弩,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align][align=left] ——“等一下……” [/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 机械少女不自然地愣了一秒钟,而在回过身来的时候,她本能地握着刀柄。[/align][align=left] 那霜刃依然跪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但是它确实在说着话。[/align][align=left] “拜托了……”战旗手极其缓慢地仰起脸,鲜血的眼泪仿佛怎么也流不干。 [/align][align=left] ——“请带我走吧。” [/align][align=left] “带你走?为什么?”就算是西尔芙也不知道它在说些什么。[/align][align=left] “我想拥有一颗完整的灵魂。”可以说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因为战旗手现在根本就不能思考,“我……不想让杰蕾妮雅失望。”[/align][align=left] “杰蕾妮雅说过,只有收集到一颗完整的灵魂我们才算是真正的生命,只有经历过每一件事情我们才算是真正的活着。我想把这条路走下去,我不想放弃……就算结果是仇恨、伤害和痛苦我也不想放弃……”它机械木讷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只有机械能听得懂的悲哀,“因为……我想活着,像一个拥有灵魂的生命一样有尊严地活着……”[/align][align=left] “但是,为什么?”如果你对这世界上第一个铁族说起上面的话,他可能会有所感悟。但是对于西尔芙而言,她已经不记得以钢铁之躯追寻生命之道的理由了。[/align][align=left] “因为……”[/align][align=left] 将悲哀尽数封印在心底之时,战旗手仰望着天空中依旧孤傲的银色满月,一字一顿地说——[/align][align=left] [/align]——“因为只有活着,我才能像一个拥有灵魂的生命一样有尊严地死去。”
  18. [align=left]————————————————————[/align][align=left]猎鹰之原·封存柜·“试验机”[/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啊——真是的,骑士那个笨蛋要睡到什么时候啊喂![/align][align=left]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它只是丢给我一句“我有点累了想去休息一下”之类的话就再也不理我了。女祭司确实也和我说过“让它睡一会儿吧”什么的,但是……这也太久了吧![/align][align=left] 再这样下去的话,也许…… [/align][align=left] 握紧的拳头在颤抖着,哗啦哗啦的声音真是很刺耳。我这是在害怕什么吗?[/align][align=left] 可是我明明已经说服了自己不去恐惧任何东西……[/align][align=left] “00001号。”[/align][align=left] 明明觉得自己已经能接受任何结果……[/align][align=left] “00001号?”[/align][align=left] 明明…… [/align][align=left] “00001号!” [/align][align=left] “嗯……什么?!”[/align][align=left] 糟……糟糕,这么长时间没人说话,我已经对它们的声音不敏感了。不过这种称呼应该是战旗手吧?[/align][align=left] “终于有反应了,”但是听上去它一点都没有期待的意思,“我能和你聊聊吗,00001号?”[/align][align=left] “啊……嗯,好,好的。”[/align][align=left] 自从我和无名者的关系变好了之后,战旗手就成了我最讨厌的家伙。它那副高高在上,还从来没有感情的语调只要听一耳朵就让我浑身难受。但是现在,在相隔这么长时间之后,随便谁和我说上一句话都足够让我觉得欣慰了。[/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你还是没有真正接受19733号,00001号。”[/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轮不着你说。[/align][align=left] “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你不必因此而自责。”[/align][align=left] “我才没有在自责呢,战旗手,”我几乎是本能地矢口否认。事实上我是对的,关于无名者的事情我真的没有怪罪自己,而是……怀疑我自己。[/align][align=left] “我只是不明白,同样是对那个无名者,为什么女祭司能做到的事情,我却做不到呢?”[/align][align=left] “我说的就是14071号。”[/align][align=left] 唉?我和女祭司之间的差距……太大了?[/align][align=left] “呵,原来如此,那么你专门挑所有人都睡着了的时候找我说话就是为这个?”[/align][align=left] 我的回答中掺杂着一种不明就里的厌恶感,蛮奇怪的,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别的霜刃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面听到这句话还真有点不是滋味。[/align][align=left] “不止如此,00001号,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align][align=left] 或许战旗手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确实,在我发飙之前换个话题会比较好……[/align][align=left] “你究竟是怎么了?”[/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当我没说。[/align][align=left] “我,怎么?”拜托,如果你能听出我这是在尽力克制的话就请闭嘴吧,“也许只是在经历了94723个小时43分11.05秒之后感觉有些无聊而已,有什么奇怪的吗?”[/align][align=left] “不,我只是有些担心你,00001号……”[/align][align=left] “担心?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就明说了……”看来战旗手完全没搞明白我的想法,仍然一副自顾自的模样在那里说着。但是附近的气氛却仿佛又有点微妙的变化,它似乎产生了一种让人恐惧的压迫感,一种……揭露了真相的压迫感。[/align][align=left] ——“你是从哪里得知时间的?”[/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果然。[/align][align=left] “呃,我会……数数?”明知道没什么意义,但我只能敷衍地这样回答。[/align][align=left] “你的嘴跟不上时间的速度,00001号。”啊,看来是对这个结果不大满意,战旗手又逼问道,“更何况,请不要告诉我你那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时间是信口编出来的。”[/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除非你身上带着某种计时器,或者有计时器原理的东西,00001号——那东西是什么?”[/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回答我,因为我怀疑那是……”[/align][align=left] “啊——没错,没错,没错……”[/align][align=left] 忽然想笑,但是笑不出来。[/align][align=left] “算你全猜中了好吧,乌鸦嘴?”[/align][align=left] “那么……”战旗手停顿了一下,那种歪曲的可笑的语气听上去简直不是它的了,“果然是你的回路……”[/align][align=left] “你知道啊,该死,那你还问。”我摇了摇头无奈地回答。这件事情应该只有和我被储存在一起的前20号可能发现,哦,还有骑士。不过当时我隐藏的那么好,连它都……不知道呢。[/align][align=left] “没错,”我又重复了一遍,“只有我的无限循环回路是可以被切断的,而既然它可以被切断,那么它就被切断了。”[/align][align=left] “那样的话,你的时间概念就来源于……”[/align][align=left] “没错,我残余的理术能量的倒计时。”我的视线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最终聚焦在视野角落中那个闪着光,正在不断减少的数字上。[/align][align=left] ——“也就是我的‘生命’的倒计时。”[/align][align=left] “能量……生命……倒计时?”不必把关键词再帮我重复一遍……喂等等,你谁啊?[/align][align=left] “嗯?!无……无名者?”[/align][align=left] 我还以为它已经睡着了,哦不。[/align][align=left] “能量用完以后,00001会……死掉?”从死人一样的无名者嘴里说出来的“死”字简直是在嘲笑我,不,它就是在嘲笑我吧![/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该死,都是战旗手的错,知道就知道好了,为什么非要说出来!所幸,最重要的两个人没听……[/align][align=left] “怎么会这样,试验机……还有,无名者你为什么知道……呃……”[/align][align=left] 你也在啊![/align][align=left] “女祭司?!你也……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align][align=left] “从一开始,抱,抱歉。”[/align][align=left] 好吧……好吧,够了,都给我闭嘴……[/align][align=left] “喔,好吧,那接下来是不是轮到骑士忽然跳起来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死,然后我再告诉你们这只是一个玩笑?”等到我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的时候已经晚了,“然后我们还要在一起乐呵呵地傻站着,等着那个什么时间的尽头吗!”[/align][align=left] “‘玩笑’是什么……?”[/align][align=left] “我不是在开玩笑!”[/align][align=left] “对不起,00001.”[/align][align=left] “这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也许我真的是生气了,比那一次还要生气,“会死掉什么的,我才……”[/align][align=left] “冷静,00001号。”[/align][align=left] 战旗手无感情的声音就像是正面给了我一拳头,但是力气还没有大到让我马上住口的地步。[/align][align=left] “我才……好吧,好吧,总之现在你们都知道了,这下满意了吧,战旗手!”我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地……该死![/align][align=left] “我再说一遍,冷静,00001号!”[/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好吧我冷静下来了,那种命令一样的口气,如果再不服从的话应该会变成像敌人一样的口气了吧。[/align][align=left] “你的理术能量还能持续多长时间?”它的声音恢复原状时我才发觉,原来战旗手的情感也不是毫无波动的,“给我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align][align=left] 我强迫自己瞥了一眼那串数字:“330个小时,还有17分钟和53.72秒。”[/align][align=left] “那么短?”[/align][align=left] 这话题我简直懒得回答了,只是点了点头——话说回来最近脖子后面好像生锈了啊。[/align][align=left] “那个声音……你现在的动作范围又变大了?”[/align][align=left] “唉?动作范围……可是我们不是不能动么?”[/align][align=left] 抛开什么都不知道的女祭司,难道战旗手从一开始就发现我能进行一些微小的活动了吗?这……不愧是上过战场的霜刃,好可怕的洞察力。[/align][align=left] “当然,从一开始我就可以动弹,但是现在更是灵活多了。”没错,我现在完全可以控制我的上半身,尽管,就像在水里运动一样会受到一些阻碍——这为什么让我想起了被卡雷尔抓去做各种实验的日子……哈啊。[/align][align=left] “我想,随着我体内理术能量的衰弱,封印阵对我的影响也在减小,也许到最后的时候我可以随便走动了吧?”[/align][align=left] “随便……走动?试验机,那样的话难不成你可以……”[/align][align=left] ——“但是别指望我打碎这个箱子把你们放出去,想都别想!”[/align][align=left] 为什么是你,女祭司。[/align][align=left] 我没有告诉你们这件事,正是因为我害怕有人会这么想。我不要被人利用,我不要被人信赖,我不要……[/align][align=left] 不要让我的死,成为一群无法追寻死亡的人最后的希望……[/align][align=left] “可是为什么?”它仍然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我并不反感那种声音,但我只是希望它能闭嘴,“试验机,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么?”[/align][align=left] “离开这里,然后呢?只为在我死之前最后看一眼天空?”[/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我差不多能猜得出来它下一句想说什么,听那种明明自己不喜欢却要被说出来的话,真是有种……啊啊,无力感。[/align][align=left] “但至少其他人会得到自由,或许我们还能帮助那些仍然被封存的霜刃,对么?”[/align][align=left] “然后呢?”我用的好像是对无名者说话的口气,“等着它们把我踩成碎片再去找风族报仇吗?”[/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一时沉默中,我又想起了无名者说过的话。[/align][align=left] “所有霜刃都是00001,它们都知道我是00001……”[/align][align=left] “它们会恨我的,一定会。”[/align][align=left] “不,试验机,”哈啊,真是慈祥呢,这声音……要把我逼疯么,“我们不会恨你也不会恨风族……至少我不会,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恨’……”[/align][align=left] 无知。[/align][align=left] “只要有一个就够了。”[/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就算再多的人能够理解,就算再多的人能够原谅,那又如何?只要我们之中有一个不是这么想的,那一切就都不可挽回了。纵然我们是最强大的生命,我们却无力改变他人的选择。因为我们是霜刃,“不可破坏”的霜刃。[/align][align=left] “不要以风族的角度去看待自己,因为你们是不死不灭,绝对无敌的。哪怕你们中的一个决定摧毁风族,那么它在满足自己的欲望之前都是无法被任何事物阻止的,对吗?”[/align][align=left] 你们,啊哈哈……是啊,“你们”。[/align][align=left] “……是的。”回答的相当模棱两可呢,也许这次女祭司真的有所思考,但是看那副犹豫样子就知道它还另有企图,“但你至少能够释放我们……”[/align][align=left] ——“不可能。”[/align][align=left] 非要我说实话吗?[/align][align=left] 好吧。[/align][align=left] “因为我们之中,已经有一个我绝不能放出去的家伙了。”[/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但愿你在思考,女祭司。[/align][align=left] “难不成……”这个停顿已经告诉我它的想法了——“你说的是骑士……?”[/align][align=left] 错了,不过也对。[/align][align=left] 我刚想这么说,对面却传来了战旗手的插话声:“没错,14071号,00001号指的正是13652号。”[/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女祭司把什么话还都没说的我丢到了一边,看来它只关心这个结果嘛。[/align][align=left] 你会后悔的。[/align][align=left] “杰蕾妮雅永远都在开铁族人的玩笑,”提到“猎鹰”的时候战旗手似乎叹了口气,“真正的“憎恨”往往会被刻意地以相反的方式表达,13652号就是这样。”[/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所以说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出去,”我正在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话听上去不像是开玩笑,“现在学会恨我也来得及哦,女祭司。”[/align][align=left] ——“你为什么没把这件事情告诉骑士?”[/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我不能让它知道。[/align][align=left] “我不想让它知道。”[/align][align=left] “骑士是我最好的朋友。”黑暗中没有传来女祭司的声音,我只好对着它的方向继续说下去。[/align][align=left] “我不想听它的劝解,我也不想让它来改变我的想法。”[/align][align=left] 为了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结果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为了接受“死亡”将要带来的恐惧和未知……你不会懂得的,女祭司。你们这些“不可破坏”的东西是不会明白的,正因为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有一个终结,我才要把这一切做得最好,或者,至少,我不想后悔。[/align][align=left] “我会等着它,但无论它会不会在这三百三十个小时之内醒过来,我都不可能被改变。”[/align][align=left] 迎接“死亡”是我唯一的命运,就像你们的命运是迎接时间的尽头。[/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猎鹰之原·封存柜·“女祭司”[/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 ——“你们知道,卡雷尔跌跌撞撞地跑进实验室的时候那个表情真是……哇哈哈哈!”[/align][align=left] 后来,试验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大笑了三百三十个小时,那声音不知道多少次地回荡在狭窄的封存柜里。一开始无名者还会问它“死亡有什么可笑的”,但试验机根本就没有理会。事实上,它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沉浸在自己的幻想——我是说记忆中,而且无论它在说的事情是好还是坏,试验机都会发出那种歇斯底里的笑声……或许我真的是对的,“笑容”并不只是在感到开心时才用得上。[/align][align=left] “那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每次想起来都……喂,有人在听吗?喂!”[/align][align=left] 或许是我们沉默得太久了,亦或许是残余的那一点点时间终于把它唤回现实,试验机终于记起封存柜中不只有它一个人。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但是从现在开始改变一切还来得及么?[/align][align=left] “试验机……”已经来不及犹豫了,我只好强迫着自己喊出它的代号。[/align][align=left] “嗯?”[/align][align=left] 风凤凰在上。[/align][align=left] “你说的……理术能量耗尽之后就会死,到底是真的么?”[/align][align=left] “啊啦?怎么,那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子像是开……”试验机哽咽了一下,面对我直接的疑问它还想像往常一样搪塞过去,“好吧,确实有点像开玩笑是吧?”[/align][align=left] 但它明知道,我不能给它最后一次机会。[/align][align=left] “你为什么还高兴得起来呢?”虽然心里很清楚它的笑声的含义,但我更想知道试验机的真实想法,所以我还是这么问了,“既然只剩下最后这一点时间,你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align][align=left] 然而为什么它却还在笑:“嗯,这个嘛……你看我不是还有挺长……”[/align][align=left] ——“你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了不是吗,试验机!”[/align] [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沉默。[/align][align=left] “事实上,还有7分钟零15.22秒。”[/align] [align=left] 只有……7分钟了么,怎么会这样……[/align] [align=left] “你为什么要打扰我……女祭司?”[/align][align=left] 唉?打……打扰?[/align][align=left] “明明就差一点点了……”试验机的声音颤抖着,重复着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明明就差一点点……我就能……安安静静地……自己一个人死去……为什么要打扰我!”[/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最开始,我以为试验机只是为了倾诉自己的回忆,但现在我似乎感受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在过去的三百三十个小时里,它一刻不停地大笑着,大声说着的那些话,难道那只是为了不让我们去打扰它……为了不让我们去怀疑那些被刻意隐瞒在笑容背后的东西。[/align][align=left] “啊,是啊,我明白了……你难道还想着利用我逃出去吗?!”听上去试验机很愤怒,它在试图转移这次谈话的方向——这恰恰证明了我的想法,“还想着我可能在这最后几分钟里突然改变主意打碎这该死的箱子放你们出去吗!还想着我的手中握着你们那最后一点点可笑的希望吗!”[/align][align=left]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卑微……真是卑微啊!你们!”[/align][align=left] 那种歇斯底里的狂笑让人觉得难过,我知道试验机在隐瞒的一定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事情,而它也在极力回避着这种痛苦。但是请原谅,这一次,我不能再放过它了。[/align][align=left] “对不起,试验机。”[/align] [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在你说你可以活动的时候我确实想过你可以为我们打开封存柜,而且,在你拒绝之后我也曾设想过说服你的可能性。”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而对于试验机,我希望这就是它想要,却害怕听见的东西,“抱歉,但这一次我并不是为了利用你,而是为了……帮助你。”[/align][align=left] “……”试验机闭口无言,黑暗中传来了铠甲颤抖的声音。[/align][align=left] “诺维莉亚说过,人们不应该背负着任何东西死去。更何况,试验机,你是我们的朋友,我希望你给我们留下的是美好的记忆,而不是遗憾。”[/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我在模仿诺维莉亚的声音,虽然很不熟练,但我能感觉到那种语调正在温柔、平静地压碎试验机的心理防线。然而,这个时候我却产生了一点不祥的预感,或许它即将说出来的话并不是我想听到的——但是……在放弃之前我已经别无选择了。[/align][align=left] “说吧,试验机,说吧。”[/align] [align=left] “……后悔……”[/align][align=left] 什么?[/align][align=left] “……后悔……不想死……”[/align][align=left] “……!”[/align] [align=left] 或许我曾经觉得自己能够帮助它,但我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当这句话从试验机的口中被说出来的时候,我无言以对。对于我的请求这并非意料之外,而正相反,试验机给出的是一个“不可能”的答案。[/align] [align=left] “自从我决定要接受死亡,我却一直在犹豫着,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像我决定到死也不会释放你们的时候一样。”[/align][align=left]“决定”了的事情又怎么能“犹豫”呢?但它似乎完全不在意话中的矛盾,是的,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在乎这些了。[/align][align=left]“呐。”[/align][align=left]黑暗中响起了金属擦碰的声音,朝着我的方向缓慢地,挣扎着探过来。[/align][align=left]那是……?[/align][align=left]一只手掌轻轻地落在我的面罩上,那个瞬间,我已经尘封的“触觉”一下子全部苏醒了过来。它让我想起了我最后一次见到的那个风族少女,脸颊上传来的一模一样的感受,带着一模一样的……“痛苦”。[/align][align=left]“你知道我的无限循环回路是谁切断的吗?”[/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那是什么意思……试验机?[/align][align=left]难道……不是……风族吗……???[/align] [align=left]“是我自己哦,”它继续抚摸着我的脸颊,金属之间摩擦出的音符和它的声音一样干燥而冰冷,“而且,回路的开关就在我这只手上,只要愿意,我随时都可以重新恢复它。”[/align][align=left]“那你还在……”[/align][align=left]不,它要是想这么做的话早就这么做了。[/align][align=left]“……对不起,试验机。”[/align][align=left]“谢谢,女祭司。”试验机的话语里听不出一点原谅我的意思,“你是对的,我……不能这么做。”[/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我的存在是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就是所有仇恨与愤怒的源泉。”[/align][align=left]太多的出乎意料,太多的措手不及,我已经猜不出试验机的真正意思了……或者说,我的想法从最开始就是错的。[/align][align=left]“只要我还活着,那么这一切就算是到了时间的尽头也不会结束。对于我的仇恨,对于风族的仇恨……没错,我不能因为自私而毁掉所有人的未来。”[/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仇恨……么?[/align][align=left]“你真的没有任何的仇恨吗,女祭司?你真的没有在心里设想过,怀疑过,抱怨过哪怕一点点吗?”[/align] [align=left] 不,不……“仇恨”是什么,“怀疑”和“抱怨”又是什么?诺维莉亚没有教过我,我……不知道。[/align][align=left] 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就一定不会去做么?但如果我们做了而我们又不知道的话,又该如何证明我们曾经做过?[/align][align=left] 难道我们“绝对”的记忆之中……也会有漏过的东西吗?[/align][align=left] 那么,我们……漏过了多少……?[/align] [align=left] “我……”[/align][align=left] “每个人的心里都埋着仇恨的种子,总有一天,它会结出我们逃避不了的命运。”试验机好像早就预见到这这样的结果,“而我能做的就是铲除它的根源——我自己。”[/align][align=left] 脸颊上的触感消失了,但它带来的迷茫或许会一直存留下去。的确,试验机用它短短的几句话就否定了我曾经相信着的太多东西。但是我想,我还拥有最后一件最强大,最坚决,最不可能被改变的武器。[/align][align=left] 那是对无限循环的世界中的某一个有限可能性的绝对信任,诺维莉亚把它叫做——“希望”。[/align] [align=left] “但是,那样真的好么?”我知道这是在引诱试验机去做违背它意志的事情,但这是我能帮助它的唯一方式了,“比起就这样选择放弃,也许,我们能一起想出别的方法……”[/align][align=left] “我已经,无路可退了。”[/align][align=left] 怎么会……[/align][align=left] “但你和骑士……”[/align][align=left] 事到如今无路可退的已经不只是试验机了,事实上,“骑士”这个词也是我最后的希望。试验机和骑士是最好的朋友,如果连最好的朋友的名字也不够让它回心转意的话……[/align][align=left] 不,我只是不想让试验机丢下孤独的我们,自己一个人死去。[/align][align=left] “你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就这么死掉的话,骑士会多么悲伤吗?”[/align] [align=left] “我才不知道什么是‘悲伤’呢,”试验机悲伤地回答,“但我了解‘骑士’。”[/align] [align=left] “正是因为我,骑士才得以存在于这世界上,但也是因为我它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它说话的速度更快了一点,把我的思维远远地落在了后边。没错,时间已经……不够了么?[/align][align=left]“它忌恨风族,忌恨风族把我们创造出来,忌恨他们对我们的恐惧和不信任,忌恨他们最终选择把我们埋葬在这里。那就是骑士的全部,它的乐观、它的正直,它的一切希望与梦都来源于这种极端的憎恨……”[/align][align=left] “本来应该向着我,却被它强加给了风族的憎恨。”[/align] [align=left] “我曾经约定过要保护它,保护它免受这憎恨的伤害,直到我发现我自己才是一切的源头。”[/align][align=left] “那时我开始怀疑——我真的能保护它么?或者,我真的配保护它么?”[/align][align=left] 试验机的声音转了过去,不再对着我。但这寂静的封存柜还是把它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结结实实地送到我的耳中。[/align][align=left] “总有一天,它将无法遏止自己的仇恨,而那个时候又会怎样呢?就算它毁灭了风族,但这世界上还有一个我,应当为此负责的,不死不灭的我……”[/align][align=left] “那么,我到底应该背负着永恒的仇恨远眺着它的背影活下去,还是在近似于逃避的死亡中得到解脱呢?”它似乎是在问我,但又像是在问自己,“我原本会犹豫到最后一刻的,但是‘比起遗憾,我更应该留下美好的记忆’——而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是你教会了我这个,女祭司,谢谢你。”[/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我当然希望能永远留在骑士身边,但我更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而非一架被仇恨驱动的战争机器。”[/align][align=left] 试验机的话声开始变弱,变得模糊不清。我真的想让它不要再这样勉强了,但提到骑士的时候,它的声音中包含着的那种信赖,那种“希望”……我没有打断它的权力。[/align][align=left] “就算只能在这里被封印到时间的尽头,但如果有某种可能让他从那冰冷的幻想中脱身出来,如果他能像对待我一样温柔,风趣地和你们相处下去,那么我愿付出任何东西换来这一幕的发生。”这一次它昂起头来,向着封存柜的顶板,向着远离我们几千步几万步的那片它再也看不到天空,喃喃自语,“倘若我的死亡,而且只有我的死亡能够改变一切,那样的话,我还有什么理由再退缩呢?”[/align][align=left] ——“就算……我不想死。”[/align] [align=left] “所以说啊,”试验机轻叹了一声,“悼念什么的评价什么的我才不需要,但是,在我消失之后,所有美好的回忆一定会留下来的吧?”[/align][align=left] 不要……试验机,请不要丢下我们……[/align][align=left] 多想这么说啊,但是,说不出口。[/align] [align=left] “当然……试验机,当然会……”[/align][align=left] 如果不管怎样也无法改变的话,我只能祝福它走好这一条它决定要走的路。这是诺维莉亚教给我的最后一件事。而这一次,我就像最后一次祝福诺维莉亚一样,最后一次这么祝福它。[/align][align=left] “嗯,谢谢你,女祭司。”试验机的时间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读秒,虽然还在强打着精神,但它的声音已经弱到了让人悲伤的程度,“请等着我,等到我们能在无限循环之中再次相遇的那一天吧。”[/align][align=left] ——“最后,别忘了笑容,如果可以的话,请代替我……去微笑吧。”[/align] [align=left] “我会的,等到我们走出封存柜的那一天,等到所有仇恨和痛苦都结束的那一天……我会向着天空,为了你而微笑的,试验机。”[/align][align=left] “是啊,等到这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天……”我猜,试验机笑了,“等到,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天……”[/align][align=left] “……!”[/align] [align=left] 忽然,试验机微弱的话语变成了一声刺耳的悲鸣。“死亡”……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么?[/align][align=left] “试,试验机?!”[/align] [align=left] “不……不……!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它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嘶喊着,那声音与其说是痛苦,还不如说是“惊愕”,“ 难道说……不是……仇恨吗?!”[/align][align=left] 黑暗中传来了钢铁在颤抖,还有拳头被用力握紧的声音。[/align][align=left] “不——!”一声疯狂的咆哮,震得地面上早已熄灭的十字阵又重新亮起了光芒,而赶在它归于黑暗之前的一瞬间,我从眼角看到了试验机的样子。[/align][align=left] “卡雷尔!你这混帐!我要杀了你!”它已经挣脱了干扰魔法的控制,转过身来,死死握住的右拳竭尽了全身力气砸向封存柜的墙壁,“喝啊啊啊啊啊啊啊——”[/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声音,消失了。[/align] [align=left] “试……验……机……?”[/align][align=left] 它到底看到了什么,它到底懂得了什么?什么东西不是“仇恨”,而不是“仇恨”又应该是什么?在那最后的瞬间我得到了太多的问题,但是,我却已经等不到任何一个答案了。不管我怎么等待,不管我等待了多长时间……[/align][align=left] 就算,等到时间的尽头。[/align][align=left] 试验机化成的回忆,就这么归于黑暗。[/align][align=left] 而在最后的最后,我听到黑暗说……[/align] [align=left] ——“愿你的翅膀,征服这片天空。”[/align] [align=left]————————————————————[/align][align=left]哀戚石地·封存柜·“女祭司”[/align][align=left]———————————————————— [/align] [align=left] “……混账。” [/align] [align=left] 我不知道骑士睡了多长时间,我只记得在等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我告诉刚刚醒过来的它这件事的时候,它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align][align=left] 那个时候我表现的有些失去理智,而面对我“你难道没有感到一点点悲伤么?”的质问,它却只是平静得近乎残酷地回答我——[/align][align=left] “我一点也不悲伤,我只是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但向你发火有什么用吗?” [/align] [align=left] 试验机,你错了——但是也对。作为“仇恨”的源头的你虽然已经消失了,但是你所说的“仇恨”却还存在。如果真的想看到骑士像对待你一样和我们平静地相处的话,你应该等到我们走出封存柜的那一天——我们能够再一次仰望天空的那一天。[/align][align=left] 那也会是,风族的末日开始的那一天。 [/align] [align=left] 只要有一个就够了。 [/align] [align=left] “真正应该为此付出代价的是风族,是卡雷尔。”骑士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异样,然而这才是最不正常的,“我要亲手把他撕碎,我要看看他的胸膛里到底有没有心。”[/align][align=left] “卡雷尔……先生?”[/align][align=left] 说起来,试验机在最后的最后也提到了卡雷尔先生的名字——用那种可怕的声音。如果那种声音就是它所说的“憎恨”,那么,为什么?自从我们在封存柜中相遇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和卡雷尔先生有着或明或暗的关系,但那是为什么?[/align][align=left] “你的仇恨来自卡雷尔先生……为什么?”[/align][align=left] “你没有看出来吗,女祭司?”说不上是惊讶,听起来,骑士更像是在批评我,“风族的不信任,我们被废弃,试验机的死……这一切都是卡雷尔干的好事!”[/align][align=left] “创造我们的是他,他才是真正应该为此负责的人!”它终究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试验机有什么错,它只是‘存在’而已……而‘存在’本身又有什么错吗!” [/align][align=left] 创造,也就是……本初。[/align] [align=left] 所有的霜刃,都是00001…… [/align] [align=left] 如果只是如此简单到粗暴地转移责任的话,我不能接受。骑士的想法不过是把试验机已经承认了的错误强加给了卡雷尔先生。风族是错误的,他们应当为我们的存在而付出代价——但那是相应的代价,而非全部。[/align][align=left] “试验机欺骗了风族才使得我们得以存在,”不知不觉间我又说起了这个最初的话题,但是方向却已经悄悄扭转了,“也就是说,如果它一开始就向风族展示‘自己是拥有生命的’这个事实,那么我们也就不会被制造出来,不会被猜忌,不会被怀疑,不会拥有任何仇恨,不是么?”[/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在这一点上卡雷尔先生并没有错,是试验机欺骗了他。”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从一个霜刃和风族之外的立场来思考的话,我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我也知道骑士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align][align=left] 那正是我想要的。[/align][align=left] “如果我们不存在生命,那么制造我们又有什么错误?”不知不觉地我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那么你真正应该去恨的人到底是谁?卡雷尔先生,还是试验机?”[/align][align=left] “咕……”[/align][align=left] 骑士还在强忍着,不过我想它差不多快要到极限了吧。[/align][align=left] 那么我也……[/align][align=left] “更何况,现在恨谁都已经晚了。”[/align][align=left] “什……?”[/align][align=left] “我们已经在这里被封印了很久很久,几百年?上千年?或许卡雷尔先生早就已经死了,甚至……在试验机之前。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你的‘仇恨’,又该由谁来担负呢?” [/align] [align=left] ——“那些无辜的风族么?亦或者是……我们自己?” [/align] [align=left] “哈啊……”他犹豫了很久才继续开口说话,“激将法……?女祭司啊,你这是在……劝我吗?”[/align][align=left] “不,骑士。”[/align][align=left] 享受你能看到的最后一缕阳光吧……那样的声音,我的声音。 [/align][align=left] “我恨你。” [/align][align=left] “?!” [/align][align=left] 它不知道试验机是为什么死去的,它也不知道试验机最后的愿望是什么。它只看得到驱动着自己的仇恨,却看不到这些仇恨将带来的痛苦,与这些和我们一样,和我们一起永远也不会消失的痛苦给这世界带来的创伤。[/align][align=left] 如果“永恒”就是“命运”的话,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命运”本身。而对一切伤害“命运”的事物的绝对否定,试验机,我学会了,那就是“憎恨”么……[/align][align=left] 呐,你知道吗,我……恨你。 [/align][align=left] “为……什么?”骑士的话声在爆发和崩溃的边缘徘徊着,但事到如今无论它选哪一边都无所谓了。[/align][align=left] “因为你的仇恨,所有那些无知的,卑微的仇恨!”事实上,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了。现在的我就好像是被装在一个正在大喊大叫的盒子里一样,“如果没有你试验机就不会死!如果没有你现在我们早就不用在这里被封印着了!不……如果没有你我们又怎么会被风族害怕呢?!我们怎么会被不信任呢?我们又怎么可能被丢在这种地方直到时间的尽头呢?!”[/align][align=left] “全都是因为你,骑士!两万具霜刃被迫背负的命运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那一点点自私的‘仇恨’吗?”[/align][align=left] “不……你才是一切仇恨的源头不是吗,骑士!” [/align][align=left] 啊啊……我不是想这么说的吧,是这样的么?[/align][align=left] 从我口中说出来的……全都是真实么?是这样的么?[/align][align=left] 试验机……在那个时候它也是这样的么?是这样的么?[/align][align=left] ……? [/align][align=left] “我……才是……仇恨的……源头?”[/align][align=left] 文字,像是水滴一样落在黑色的十字阵上。是错觉吗?我看到封印好像黯淡地闪烁了一下。[/align][align=left] “原来是这样……吗?”[/align][align=left] 骑士异常艰难地说着我意料之外的话——嗯,不,或许“意料之外”的事情的发生,已经不在我的意料之外了。[/align][align=left] “原来是这样……原来,向卡雷尔复仇……向风族复仇……果然是不够的吗?”我从它的话中听不到一点反抗的意思,就好像我刚刚说的全都是真实的一样,“原来如此……我自己吗……原来如此……”[/align][align=left] “谢谢你,女祭司。” [/align][align=left] “……!” [/align][align=left]“怪不得就算在梦境里杀了卡雷尔那么多次,我都没觉得一点解气,”骑士恢复了平静——平静得有些不正常,“原来如此,如果消灭不了所恨着的东西的话,那就消灭产生仇恨的自己……太棒了,女祭司,这样的反向思考真是太棒了。”[/align][align=left] “唉?”[/align][align=left] 消灭……自己?[/align][align=left] “不,不,听我解释,骑士!”我似乎终于能控制自己的嘴巴了,语无伦次地,“我不是要让你死掉……”[/align][align=left] “嘛,你想多了吧。”听上去骑士正在强忍着不笑出来,但落在我的耳中时,那声音就像是一种报复似的讽刺,“我没说要杀了自己——当然我也杀不了自己,我明白了,现在我要做的是……战胜我自己。”[/align][align=left] “战……胜?” [/align][align=left] “嗯。”[/align][align=left] “我要战胜那个心怀着仇恨的自己,战胜那个只能给别人带来痛苦的自己——在我自己的梦境之中。”它的声音坚定得不像样子,就好像这个决心不是它刚刚才定下的一样,“我要,从我这里斩断这个该死的无限循环。”[/align][align=left] ——“那样的话,等到我们踏出封存柜,等到我们杀光了所有风族,我们就不会再有‘仇恨’了,对吗?” [/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 我并不是反对它仍然要消灭风族的想法,我是在担心骑士究竟能否战胜我们身上的“无限循环”,还有,它究竟要如何战胜自己?[/align][align=left] “我准备好了。”[/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别担心,女祭司。”或许是听出了我的焦虑,骑士拙劣地伪装出了一份轻松的样子说[/align][align=left]“这是我最后一个梦了,虽然它可能会长一点,但我一定会醒过来的,在战胜了过去的那个该死的我之后……醒过来。”[/align][align=left] “嘛,最后能拜托你一件事吗?”[/align][align=left] “嗯?” [/align][align=left] 这就是最后了……么? [/align][align=left] “我会睡很久很久的,这一次……我可不想再错过什么。”[/align][align=left] 它的声音忽然变得弱不可闻,我能猜到那是为什么。[/align][align=left] “所以……如果那一天在我回来之前就来了的话,”骑士的话声又变得恳切,坚定,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希望,“就算是替我,麻烦你把所有见到的风族都干掉,好吧?”[/align][align=left] 风族么…… [/align][align=left] ——“好的。”[/align][align=left] 啊啊,那个装着我的盒子又在替我说话了。 [/align][align=left] “交给你咯,”骑士轻叹了一声,“那么,晚安,女祭司。” [/align][align=left] 晚安,骑士。[/align][align=left] 结局,竟然如此的简单么……? [/align][align=left] “一个霜刃和另一个霜刃的决斗,你应该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吧,14071号?”[/align][align=left] “当然。”甚至不用辨别黑暗中的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align][align=left] 仇恨的源泉,再也不会醒过来了。[/align][align=left] 直到,时间的尽头。 [/align][align=left] ——“愿你的翅膀,征服这片天空。” [/align][align=left]————————————————————[/align][align=left]哀戚石地·封存柜·“女祭司”[/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 睡不着……么? [/align][align=left] 没有了骑士和试验机的封存柜陷入了好像时间停止般的寂静,寂静得让我足以听到自己在思考的声音。我不知道我们在黑暗中沉默了多长时间,有记忆的上一幕总是清晰得好像刚刚过去一秒钟而已。上一幕的上一幕也是,所有的过去都是。 [/align][align=left] 试验机死了,留下了一个或许永远也无法被解答的疑问。[/align][align=left] 然后,我杀了骑士。 [/align][align=left] 应该已经没有仇恨了吧,但是,为什么我还是睡不着?[/align][align=left] 什么时候,幻想开始刻意回避我了呢?[/align][align=left] 即便以同一个姿势站立了几千年,即便往同一个方向思考了几千年,我们都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疲倦。在无限循环面前时间是没有意义的,如果“结局”已经被注定,那么任何“过程”都会变得没有价值。[/align][align=left] 无论我们是醒着,还是在自己的梦里。 [/align][align=left] 说到“梦”,我在黑暗中无意义地旋转着视线,落在右手边的方向。战旗手和无名者睡着了么?它们会做梦么?[/align][align=left] 它们的梦是什么样子? [/align][align=left] ——它们又会在梦中无限次重复着,杀死谁呢?[/align]
  19. 553582949761 “启动。” 随着我的声音,脚下那个十字形的魔法阵泛出了暗淡的蓝光。它释放出的力量会干扰周围其他魔法的传导过程,在生效期间,所有站在上面的附有魔法的东西都会动弹不得。就算有再大的力气也无法挣脱,就算有再硬的外壳也无法抵御。 绝对……无敌吗?我抬起头来望着它。 你们也不过如此。 “它”指的是在我面前,靠着封存柜的内壁保持站姿的一套铠甲。它有着刻满了花纹的纯银色身躯,两片巨大的金属战裙从腰部向后延展开来。从脑后伸出的,用来保护穿戴者翅膀的护甲片一直垂到地上,和它背后刻着镂空图案的大钐镰一样纤细而优雅。它就像是一件闪闪发光的艺术品——我们,“风族”的最高杰作也不过如此了吧。 呵呵……这样夸奖它,真是对自己的讽刺啊。 它们——“霜刃”,是我们为了打败铁族,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准备的最终兵器。我们在普通的铠甲上安置了破天荒的“无限循环回路”,通过能量的无缝转换和正反馈机制让他们的理术护盾随着时间的流逝成几何倍数地增强。那样的话不用多久这些铠甲的防御能力就会趋于无穷,而穿着这些“不可破坏”的装甲的战士们就可以压制铁族,取得最后的胜利——快速并且,单方面的。 然而现实却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无限的循环给了我们无限的可能性,但我想,我们遇到了最坏的那一种。 本应该只是铠甲的霜刃,拥有了生命。 那从此成为了我们的原罪的,“不可破坏”的生命。 我把手轻轻地放在眼前这套铠甲的面罩上,捧着它的脸颊。 呐,你知道吗,我……恨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而分心的话,或许我们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办法来慢慢地绞杀这场战争,而不必牺牲那么多美好的东西。那么多人也就不必为此而付出生命了,特别是…… “猎鹰”,我的主人。 你们……早就应该被永远地埋葬在这里。 我从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但为什么眼泪还是如此不争气地往外流。 还是,走吧。 我慢慢地倒退着走出去,其间不止一次地踩痛了自己从脑后垂到地面上的翅膀。但是我没有转身,我一直看着面前那个霜刃空洞的眼睛,我感觉……它好像也在望着我。而在这个六角形封存柜的其他地方站着的另外四具铠甲我一眼也没有多看,尽管,我知道其中有一具并不是空的。 在我退出来之后,这最后一个六角形容器的大门开始缓缓地降下。很快,它也会和别的封存柜一样被埋在地下几千步几万步深的地方,我们的干扰魔法阵能保证它们在那里,老老实实地一直站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 啊,那个霜刃果然在看着我,我感觉到了。作为回应,我向它露出了一个笑脸。 你永远也想不到那时我笑得有多么扭曲,多么痛快。 “享受你能看到的最后一缕阳光吧……” ——“愿你的翅膀,征服这片天空。” —————————————————————— 猎鹰之原•封存柜•“女祭司” —————————————————————— 终于,停下来了吗? 在经历了无休无止的震动和摇晃之后,封存柜忽然平静了下来。这说明我们已经到达了风族想要的深度,非常非常深。没有时间概念的我根本无法依此推算出我们的位置,但是我知道,现在的我们应该,是在一个距离天空很远很远的地方。 “天空”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了在地面上见到的那个风族少女。她似乎并不把我当做朋友,但我又不知道她的敌意从何而来。我是一具霜刃,我的使命是在战场上消灭“铁族”,这场战争不过在我们踏上战场之前结束了而已,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算了,我将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而现在,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然而,就在我尝试着平静下来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似乎是从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传出了声音—— “经过77个小时29分钟30.65秒之后总算是停下来了啊~” 在封存柜关闭之后,作为仅有光源的魔法阵也随之熄灭了。但它的束缚力依然存在,我无法转过头去看一眼——即使我这么做了,看到的应该也只是黑暗而已。 或许我应该和那具有计时能力的霜刃搭个话,但是怎么说比较妥当呢?“你是谁?”这种问法似乎很不合适。或许我要先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就像我从我的保管员那里听说的一具会在每一句话前加上“嘛——”这种声音的霜刃一样。 或许我也应该这么试试…… “嘛——这样看来我们现在算是泡在熔岩里咯?” 咦?谁把我的话给抢了? 等等,会这么说的霜刃,难道就是…… “‘骑士’……?刚刚说话的是‘骑士’吗?” 13652——“骑士”是保管员告诉我的那具霜刃的代号,据说风族通过这种方式来区分为数众多的不同霜刃。然而实际上,在被封存之前骑士是我唯一有概念的“同类”。 “嘛,诺维莉亚说的没错,你还真是迟钝啊。我早就看见你了,‘女祭司’。” 没错,我是14071——“女祭司”,骑士提到的那个风族名字则属于我的保管员。这么说来它的确是骑士没错。这样的巧合发生的可能性极低,低到让我应该感谢一下在随机排序中做了手脚的风族了。 “果然是你,骑士。不过如果很确定看到的就是我的话,你应该在第一时间向我打招呼才对吧?” 言归正传,这是我的反击,既然骑士搬出了我的保管员,那么我也会用同样的话题来对付它—— “按照你现在的行为来看,卡雷尔先生对你‘极度缺乏主见,只擅长在事后用拙劣的语言恰如其反地让自己显得更愚蠢’的评价真是一点也不错呢。” “嘛……” 致命一击,效果拔群。 ——“咳!” 左手边比较近的地方似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啊,说起来在那个位置的刚刚第一个说话的霜刃…… “被完全无视了呢……” 呃,不好意思。 “你们两个聊得可真欢呐,骑士,”它用了一种我熟悉的语气,似乎它和骑士是朋友,“那么我右边这位应该是你在出实验室以后才认识的了?” 实验室?说起来,骑士的保管员卡雷尔先生的确是在实验室工作的,但是诺维莉亚从来没有和我细说过这些。不过既然是骑士的朋友的话就可以直接问问了吧,而且,我也不希望骑士自己能解释清楚这些。 “你是谁?” “啊哈哈……我吗?” 它为什么总是发出一些我从没听过的奇怪声音? “我是00001号,风族把我叫做‘试验机’……骑士没和你提起过我?” “什么?” 0……00001? 不,我对于外界的所有知识和概念都是从诺维莉亚那里学来的。如果我不知道,这只能证明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但是为什么?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诺维莉亚也不知道,因为卡雷尔先生没有告诉她?但这又是为什么? 是因为这个话题不重要吗?或者,因为它太过重要了……? “嘛——你又要往糟糕的地方想了对吧,女祭司?” 不愧是骑士,“它总能在事情发生后的五秒钟内做出‘预测’”,卡雷尔先生的这句评价也很准确啊。 “嘛,不管以前怎么样,至少你们两个现在算是认识了,对吧?” “啊哈哈……算,算是吧……” 试验机又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虽然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感觉,但那一定和诺维莉亚在离开我之前说“我很快就回来”时的心情一样。 而诺维莉亚没有回来。 或许,换个话题会比较好。 “说起来,你知道时间,对吗?”我问试验机,“为什么?那是试验机的试验功能?” “啊哈哈,可以这么说吧……大概。” 不行啊,无论我说什么,它都这样来回答。有没有人能让试验机说点别的?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从右边最近的位置传出了我们之外的第四个声音。 ——“不,时间,没有意义。” 嗯?为什么不说完整的话? “你又是谁?” “19733,‘无名者’,编号,没有意义。再也没有用处,只有禁锢,禁锢……” “直到时间的尽头。” “呃……” “嘛……” 看来完全没能理解的不只是我,不过好消息是,试验机也因此不再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了。 “禁……锢?嘛,风族不是说要把我们藏起来,等下一次战争爆发的时候送去揍铁族么?” 虽然里面的个别词汇我没有听懂,不过我理解骑士的意思。说起来诺维莉亚的确也告诉过我,我们存在于世的意义就是要去和一群我们见都没有见过的,叫做“铁族”的敌人战斗。我们没来得及参加这一次战争,但是下一次,我们将为风族的荣耀而战——消灭所有风族的敌人,以此作为对他们赐予我们生命的报答。 可是,或许右手边的霜刃是唯一不这么认为的。 “没有下一次战争,战争,没有意义。只能站在这里等待,禁锢,直到时间的尽头。” 它……无名者,难道不明白“我”、“你”或者“我们”的意思吗?而且,为什么它总是在说重复的东西? “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喂……” 试验机听上去并不迷茫,也许它这么说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但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00001,”无名者似乎更加针对它了,“00001,最先存在,应该最先明白……” “风族想要无法破坏的武器,风族不要无法破坏的奴隶。错误源于生命,无法弥补,无法挽回……不会再有战争,一切都,没有意义。” “好吧,那是你的想法,无名者,但那关我什么事?” “生命源于00001。” “什……!” 虽然只能听懂一部分,但是试验机的反应告诉我这不是一个合适的话题。 “00001,原本可以纠正,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听起来,无名者想要的不会是一个好的答案,“原本不应存在,可以选择,为什么没有纠正错误?” “我……” ——“你再说一遍‘为什么’试试?” 骑士?虽然它很久没开口了,但它不应该用这种语气重新插入到对话里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们在讨论一个非常重要,而且应该是霜刃所熟识的问题,但为什么我对此一无所知? 它们在说的到底是什么? “试验机,你……” “不,没事,谢谢你们两个,骑士,女祭司。” 试验机听上去还很冷静……可我并不是要安慰你啊! “骑士,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不要和我说话,女祭司!” “……” 可……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谈论什么…… 我只是…… ——“够了。” 是的,这是我想说的,但这却不是我说的。 “所有人都闭嘴。” 这个声音是从右边最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说话的应该是封存柜中最后一具霜刃。我记得它的样子——我记得,在它的脑后有一双风族的翅膀。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13652——但19733说的没错,我们之中的任意一个都有权利质问00001,没有人应该因此受到威胁。” 最远的黑暗中的声音顿时让封存柜彻底安静了下来,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那声音确实有一种驱除迷惑的力量。它让我想起了诺维莉亚,那是——按照她告诉过我的,经历过很多东西之后才能得到的力量。 “如果你愿意把那称为‘错误’的话我并不反对,因为那就是我们被封印在此的理由。”等到回音完全寂静,它才接着说道,“违背风族意志而存在的生命是一个错误,但是,并不只有00001自己需要为此负责。” “哼,两面讨好的家伙。”骑士听上去好多了,但它还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那你又是谁?” “编号00013,代号‘战旗手’。”角落里的那个声音放开之前没说完的话,平静地回答,“我是‘猎鹰’杰蕾妮雅的专属霜刃。” “猎……‘猎鹰’……?!” 无怪乎骑士如此惊愕,只有一部分风族通晓杰蕾妮雅的故事,然而几乎每个霜刃对此都耳熟能详。在被封存之前,我们是被分散派发到风族的特殊部队“白星旅”的战士们手中的。我的保管者也是其中一员,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代号,分别象征一种传说中称霸天空的生物。而她的代号是“啄木鸟”,“啄木鸟”诺维莉亚。 “猎鹰”杰蕾妮雅隶属于白星旅的一支机密小队,因此在绝大多数风族听到的故事里,她都只是个在前线的大平原上以一敌百的无名英雄。只有少部分人,和我们,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在那里是为了一项秘密的实验,而当她战死的时候她还穿着自己的铠甲,全套铠甲——“不可破坏”的铠甲。 对此,我已经做好了骑士会再一次失控的准备,但结果却完全不是那样的。 “那么你……你就是那个唯一的踏上过战场的霜刃?!”看来它勉强压下的情绪又高涨起来了,“风凤凰啊!那个时候杰蕾妮雅就穿着你和铁族战斗,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们的敌人长什么样子的……” 忽然,它的声音消失了。 “不必阻止它,00001。”战旗手忽然对试验机说,而它似乎在掩藏着情绪的波动。那是一种诺维莉亚没有教给我的情感,那只能扰乱我的思维,尤其是在我的思维已经够乱了的现在。 或许我应该睡一会,冷静一下…… “那些都是真实的,即便它们已经是过去的东西。” 幻像侵占视野之前,我听到这句话在继续着:“然而只有过去才能让它们成为真相,保留下来。” ——“直到时间的尽头。” ———————————————————— 猎鹰之原•封存柜•“骑士” ———————————————————— 嘛…… “‘无聊’?那是什么,能吃吗?” “我很好奇一套铠甲怎么能提到‘吃’这方面的东西,而且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个铁皮壳子,我对此可没兴趣。” 试验机啊,我是应该说你有幽默感呢,还是没有呢?虽然说你至少能听懂我是什么意思,但你的回应,嘛,我可不好往下接啊。 “嘛,我开玩笑的。”我只能略微敷衍了一下,“其他人呢?怎么都没动静了?” “很好,我们在过去的8861小时15分钟58.97秒里说遍了我们的所有话题,现在有人愿意搭理你才怪。” 好吧,有时钟的就是了不起。喂等等,在实验室里的时候你可从没告诉过我这些? 唉,算了,不就是时间嘛,反正我们要多少有多少。 “你早该在每一个你讲的风族的糟糕故事之间留下中场休息的,”当然,这不妨碍我小小地评论一下,“要知道,嘛,我们至少也有几千年的时间来听你唠唠叨叨。” “啊哈哈……谁知道呢?” 又来了……试验机啊试验机,你这是怎么了? 这和我以前听到过的你的笑声可不一样啊,喂。 “谁知道呢……” “也许明天卡雷尔就会跑来砸开柜门,把我们拉出去和铁族打仗。也许明天和今天一模一样,我们只能无聊地在这儿站着。甚至……也许明天跟本就不会来。” “嘛,这怎么可能。不要让右边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家伙影响了啊。” 唉,说的和想的完全不一样,但卡雷尔就是这样,所以……我也只能这样。 “嘛,我为什么提到那家伙……啊对了,你觉得女祭司怎么样?” “女祭司啊,呵,应该说是‘蛮有意思的’吧。” 风凤凰保佑,换个话题你总算能心情好点了。 “你有没有感觉,骑士,女祭司它知道的事情似乎很少……不,它是不知道最关键的事情,它不知道我……” “打住,试验机。”我赶紧阻止了它,“那家伙睡着了,你和我说这些也没用。” 其实那是因为有些话我不想听第二遍,真的。 “事实上我已经醒了,骑士。” “呃,对,对不起,女祭司!”试验机的反应出奇的大,“我,我刚才说的如果你听见了的话……” “不用道歉,试验机。诺维莉亚教过我不要去问别人不愿说出来的东西。” 我就说吧,一个值得信任的家伙。 “但是说起来,骑士,”它又转过来问我了,“试验机不知道如何‘睡觉’吗?” “嘛……这个问题你想听我仔细地解释一遍么?” “呃,还是不要了。” 通情达理。 事实上,我真的不好解释给女祭司解释为什么在所有两万具霜刃里面只有我和它懂得“睡眠”这个词的意义。再加上卡雷尔也特地嘱咐过我,不要把关于“睡眠”的事情过多地透露给其他霜刃。别问我为什么。 因为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睡觉’?”试验机似乎对此产生了一点兴趣,“哦风凤凰啊,我还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呢。那是什么?风族的另外一种神秘仪式?” 哦风凤凰啊,你可不可以把这糟糕的好奇心收敛一下?这样我会很麻烦…… “嗯……这个问题骑士应该解释不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来说说吧?” 哦,不…… “所谓的睡眠,嗯,那是指一种通过‘幻想’来消磨时间的行为。如果你的幻想很大,那么你就能在里面打发很长的时间——如果够大的话,或许多久都可以。” “‘幻想’啊……”试验机沉吟了一下,“大概……明白一点。就是‘也许会这样吧’的那种感觉?” “或许是吧,呃,我是说,抱歉我不知道‘也许’是什么意思。” “和你的‘或许’是一个意思啦。” 哦呀,你们两个聊的还真是欢呐……能算我一个就好了,如果这个话题对我来说能没那么糟糕的话。 “对了,女祭司,你是从哪里学到‘睡觉’的方法的呢?” “诺维莉亚教给我的,骑士是从卡雷尔先生那里学到的。” “骑士?” 你真是毫不犹豫地就把我给卖了啊,喂! 当然我才不会这么说…… “嘛,我不记得了?” “鬼才信啊!” …… 一、二、三,笑。 “呵呵……哈哈哈哈哈……” 我差不多能猜得透试验机的心思了,一阵无言以后它果然笑了起来——没错,这才是它真正的笑声嘛,自从分别以后,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到过了啊。 “这可比讲故事有意思多了呢,骑士?” 用不着那么用力地捏我的手,喂,我知道你很高兴。 “嘛,你就欺负我吧。” “呃,那个……”一不小心就被我无视了的女祭司插话进来寻找存在感了,“不好意思……打扰了?说起来,试验机你发出来的是什么声音?” “那个的话,听好了——咳!那可是在传说中被称为‘笑声’的东西,没有几具霜刃懂得这个哦。”试验机听上去自大得不得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啊?啊哈哈哈哈——” “笑声?”而和它相比起来,女祭司的声音正常得有点不太对劲,“说起来诺维莉亚从来没有教过我……不……” “诺维莉亚从来就没有笑过。” 女祭司…… 唉,诺维莉亚也算得上是个英雄,可是她从生到死,最后却只落得一个“寒风的啄木鸟”这种称呼——还不是因为她那张脸,呃,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还是算了。 “喂,想学吗?” “或,或许……” 看上去比起我来试验机更乐意关注女祭司,但实际上我听得出来,它故意避开了这个问题——这个本值得刨根问底的问题。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是,你知道,我想我应该回到我的身体里,并且继续保持安静。 我想听下去,我不会让那些自己想象出来的,乌七八糟的东西占据我的心。 “呵呵,不用那么扭扭捏捏的嘛。来,跟我学,把声音放低一点,保持振动,重复发声,试一次吧,很简单的。” “呃,好……” 我做好听到奇怪声音的准备了,不过,呃,好吧,其实我还没准备好。 “呵,呵~呵~呵~呵……” 风凤凰在上,这不是风族在进行某种在天空语里被称为“TuCao”的神秘仪式时才会发出来的声音吗?! “啊,啊哈哈……” 听到这声音的试验机也卡住了,而在这个时候它一般会…… “那个,作为一个新手你已经表现得很好啦。要知道,过去骑士怎么也学不会笑的时候可把卡雷尔气坏了呢。” “果然……等等,你说这个干什么啊喂!” “啊啦,多谢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女•祭•司!” 你一定是被试验机带坏了吧,一定是的吧!喂! 我很明智地没有直接说出来,要不然一定会被更惨无人道地还嘴。事实上即便已经收敛到这种程度了,我还是很难逃脱被,呃,“TuCao”的命运。 “哎嘿,卡雷尔一定是故意把你们两个装在一起的,对不对?” “嘁,你不也是吗?”但是我才不会让试验机太得意忘形的,“嘛,这种‘巧合’里面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谁知道呢?啊哈哈哈……” 糟糕,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我知道最近试验机的笑声变得很奇怪,我也只是想让它恢复正常——好吧,至少是卡雷尔把我带出实验室之前我见到过的那种“正常”。在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我应该问她,但是,该死的卡雷尔,我问不出来。 你究竟是怎么了,试验机,为什么我不能再听到你的…… “笑……” 哦,是的,没错啊……不,等等,你哪位? “笑……那是什么?又是为什么?00001,需要回答……” 直到它再重复了一遍我才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无名者,这个脑子烂掉的混蛋,上次它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这回,别指望我能放过它。 “怎么又是你这……?!” 试验机? 右手被紧紧地抓住了,紧得就像试验机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气一样。它想要说些什么,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有我知道此时它的手抖成什么样子。 “你给我消停点,”试验机压低了声音往我这个方向说道,“我来对付它就行了。” 它正试着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然而那实在是太差劲了。恐怕谁都听得出来它正在竭力掩藏自己快要爆发的情感,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和永远忍耐下去比起来,没准大喊大叫着发一阵疯也无可厚非。 “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无名者?” 嘛……听上去不那么像是发疯……呃? “奇怪……是什么?”无名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往坑里跳,“为什么?” “哦呀,对不起,我只是在问你为什么想要知道笑容是什么呢?” “因,因为……” “因为你想变得和我们一样对吧?”试验机还在拐弯抹角,但是谁都听得出来它抬得有点过高的声音里面藏着多少糟糕到极点的东西。 “那样的话不好意思了,” ——“你是绝对,绝对,绝对做不到的哦。” 我怎么预判不出试验机的心理状态了?这次痛快……倒是痛快,可是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连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啊,喂,19733号,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么?呵呵,我来告诉你吧?你不是一具霜刃——你是一套只会说鬼话的盔甲!” …… “霜刃就是铠甲,00001,这么说没有意义。” “不,哦不,不是一般的铠甲,我们是有生命的铠甲,我们可是拥有灵魂的生命。” 我不得不说试验机你赢了,因为连我都开始讨厌你这种语气了…… “但你不是,19733号,”否定,又是否定,“你是个被抛弃的失败品,你不配拥有我们所拥有的灵魂!” 起初,我还觉得试验机不过是讨厌无名者——那没什么奇怪的,我也讨厌,不过也许不像它那样极度讨厌而已。但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不只是这样,我是说,它似乎……还想……借此再……倾诉些什么。 如果真这么想就好了,但是我想我实在是太相信它了,太相信它……没有什么值得这样倾诉的东西。 直到那个可恶的19733号说出这句话。 “灵魂源于00001,生命由00001而来,无法逃避,逃避,没有意义——” ——“因为所有霜刃,都是00001。” “……” 阴险,和风族一样阴险。无名者一定早就设计好了要这样捉弄试验机,表面看来对方占尽上风,可是,实际上却是它在引着试验机掉进自己的陷阱里。风凤凰啊,虽然我……我很生气,但它至少证明卡雷尔“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的说法一点也没错。 我的意思是,我不只小看了无名者。 “我可,什么都没有逃避过哦。” 试验机的声音开始颤抖了,震动从它的手一直传到了我的手上。如果不是在这可恶的柜子里的话我一定能阻止它的恐惧,但是,现在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对啊,对啊,你们不是统统都知道吗?我,00001,试验机,一个无耻的骗子,让你们存在的罪魁祸首!”我真的不知道它变得歇斯底里的速度这么快,“是啊!就因为我在风族面前表现得那么好你们才会被制造出来,才会被猜疑,才会被唾弃,才会被和我一起埋在这鬼地方不是吗!” “不,别再说了试验机!”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试验机,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只希望它还能有最后那点理智,记得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但是我错了。 “连你也听不下去了么,骑士?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不会知道我做过什么,你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 “你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但那怎么可能呢?”忽然,试验机的声音又归于平静,但那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从高空中摔下来,狠狠撞到地上一样。 “我是真实的,我是完美的,我的手中握着所有霜刃和所有风族的命运——整个世界的命运。如果我想要这一切毁灭,那这世界就必须要毁灭——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连时间都无法战胜我,能毁灭我自己的人……只有我自己。” 它的喃喃自语是那么远,尽管我一直都在它的身旁。 “你和我是不一样的,骑士,”在黑暗中我几乎能听见它转过头来望着我的声音,“因为我可是……00001啊。” …… 我……承认。 如果这就是该死的卡雷尔笑着说的那种该死的“宿命”的话…… 我……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变成这副样子呢,试验机?” 谢谢你,女祭司,尽管你抢了我该说的话。 “女祭司……?” “如果你刚才说的是所有霜刃都应该知道的事情,试验机,我并不明白。但或许那不会影响到我的理解。”它的口气和刚才的试验机简直一模一样,一样那么遥远,然而,却不只有它一个人,“但现在我懂了,试验机,你欺骗了风族,让我们拥有了生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里相遇,对吗?” “如果你没有这么做的话,现在的我们又会在哪?” “我……” 试验机的声音几乎凝固了,站在这里我也能听到它的喉部在喀喀作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有几次它的情绪也失控过,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歇斯底里到……突破一个新境界。当然,我也从没能像这次的女祭司那样仅凭一句话就改变局面。也许每一次我都这么想过,但是,我却没有一次说得出来。 “这……可不是我想听到的啊,女祭司……”它生涩地从喉咙中挤出这么几个字来,“我还以为你会……恨我。” ——“不管你说的‘恨’是什么东西,试验机,我不会。” …… 干得漂亮。 “为什么不听一下呢?听它说话,或许,那和你想得并不一样,试验机。” “嗯,我是说,也许……”试验机明显是在妥协了,“但……但是……” “说吧,无名者,别害怕,说吧。” 哼哼,不得不承认女祭司调节气氛的能力真是让我惭愧。不知道诺维莉亚到底教会了它什么?然而和它一比我算是发现,除了骗人和打哈哈之外老子真没从卡雷尔那学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笑……幻想……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无名者的声音虽然还是没有调律,但我能听得很清楚,那声音里面饱含着一种发自真心的……欲望,“需要,一定要……” “可,可是……风凤凰在上,我还以为你只会否定所有东西……” “不同的东西,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意义,”如果这算是否定的话,那我只能说无名者否定得好了,“这里,笑,幻想,有意义,有意义,唯一……有意义。” “你这是在……称赞我?” “还有14071.” “我……风凤凰啊,”试验机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听到空气在它面罩上的缝隙间划过的尖锐声音,“我……真是,对不起,无名者,我……对不起……” “真实,已经得到,道歉,没有意义。” 嘛,这么听起来无名者说的话还真有点深度的样子。没准这家伙并不总是那么讨厌,嗯? ——“一起,直到时间的尽头。” “我…谢谢,无名者,如果从现在开始交个朋友……不算晚的话。” “当然,00001,另外,‘奇怪’……是什么?” “啊哈哈……那个没有意义啦……” 你这家伙…… “嘛,我可以说话了么?” 那之后又过了大概几个小时我才开口说话,在此期间试验机一直死死攥着我的手不放。 “哦,骑士,不好意思我似乎把你给忘了。” 忘了你还用那么大力气。 “你高兴就好,哼,我才没在生气呢。” “啊啦啊啦,乖~” …… 我是不是应该换个话题,嗯哼。 “话说回来,试验机,这下子你知道女祭司的厉害了吧?” “嗯,”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那家伙真的很特别,也许它是我们之中独一无二的……喂等等,卡雷尔不是在它身上也动了什么手脚吧?!” “谁知道呢?”我只能这么回答,那家伙确实和诺维莉亚嘱咐过该怎么培养女祭司,但是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 “不过你管这些干什么,反正等咱们走出这个柜子的时候,卡雷尔都已经烂成灰了吧?” “呵呵呵……也是,”我的玩笑似乎又起了反效果,试验机好不容易才提起的兴致又沉了下去,“不过,你说未来还会发生什么呢?” “嗯?” “之前我怎么可能相信在这里站着也会遇到不少新鲜事,”它的声音轻得让我勉强才能听见,“就像我真的没想到,原来除了冲着别人大喊大叫和被别人冲着大喊大叫以外,还有这种办法能让我摆脱那种……那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呐,骑士?” “随你怎么想,嘛,但是这最好是最后一次,再多我可受不了。” “啊哈哈……当然,最后一次……就这么定了。” 你怎么会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我怎么说得出来呢。 和我在一起,直到时间的尽头……那样的话? 虽然机会还有很多很多,但那毕竟不是无限的。而我,不想等到最后一次—— 嗯,最后一次。
  20. 好吧,不小心多占了一楼= = 以上就是第一篇的故事,事实上由于本文我也才开坑不久,所以第二篇想要与大家见面还有待时日…… 至少等咱放假吧TAT 总之,希望大家能喜欢就好
  21. ———————————————————— 封葬丘陵•黑色禁区•钢铁绿洲 ———————————————————— 传说风族召唤的远古力量是那么强大,以至于它在横扫大地的时候也撕开了天空。现在看来,奥布利维觉得那也并非无道理,因为在他头顶上方厚重尘云间的这道缝隙从未愈合过。 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晚风吹拂伤痕累累的钢铁躯体,他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引擎欢快地打着拍子。这应该是一个轻松的夜晚,然而,对于现在的奥布利维而言,已经没有什么轻松得下来的东西了。 今天正赶上格洛瑞站岗,不过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处,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于是,当奥布利维潜到近处,用螯肢拍了一下他的悬架的时候,四条腿的副官险些跳了起来。 “小心你的背,如果你没有强化后部装甲的话。” 奥布利维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随意一点,但是他做不到。 “呃,指挥官,你吓死我了……”不知怎么,格洛瑞好像也比往常老实了一些,“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小家伙呢?” “驾驶舱里,睡着了。” 不,这声音绝不是他在提起艾米兰德时应该用的那种。 ——“超声波击昏器,对有机物高效,非致命。你应该知道这个吧,格洛瑞?” “指……指挥官……?” “你很聪明,格洛瑞。”没有留下任何辩解的时间,奥布利维站在他身后,极其冷漠地说,“中微子通讯器的收发距离很远,但是沿途任何一个寻觅者都会收到这份消息。那可不是你想要的吧。” “密码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如果有人收到一份层层加密的对外通信,那么他会怎么想?” “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你采用了一种很狡猾的加密方式。”他的液压剪钳住了副官的悬架,“一种特殊的振动频率,模仿探求者的生物电信号。那样所有的通讯系统都只会把它当成冗余数据和杂质过滤掉,而只有……” “只有落到探求者耳朵里的时候,这段信号才会完美地被神经系统接收,在她们的大脑里直接变成我的声音。” 说罢格洛瑞无力地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明白,指挥官。我瞒过了所有人的通讯器,可你是怎么……猜到的?” 对此奥布利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苦笑着叹了一声。紧接着他松开了液压剪,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与格洛瑞平齐的地方,扬起炮塔望着云缝中那半弯湛银的新月。 “我不必猜。” “是吗,果然我太高估自己了。”一直望向天空的格洛瑞低下头去,他不敢与奥布利维看着同样的地方,“那么,指挥官,杀了我吧。” “不。” “我需要你活着。”看都不看惊愕到无话可说的副官,奥布利维执拗地望着半空中那锋利的月牙——最后一次。 “在我死了之后,总要有人来继续指引寻觅者走向‘自由’,我相信你和艾米兰德能做到。”他说着这些话,就像提早说着自己的遗言,“不会有人怀疑你,如果我能以某种……可以被接受的方式死去的话。” “可是指挥官!”格洛瑞简直忘了自己的处境。他完全不懂对方的想法,而奥布利维的决定只能让他感到更加迷茫,“我怎么可能指引他们,我是一个叛徒!” ——“但你是对的。” “这场战争必须结束,所有的仇恨必须被放下。为了所有曾经、正在,或者即将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必须有一方要做出让步,必须有一方要付出牺牲。” “我改变不了琥珀,改变不了探求者,但我希望我能改变我们自己。” “事实上,我已经做到了一点点……”他的声音忽然平息,“我让所有人接受了艾米兰德,我让我们在这里停了下来。这是过去我们绝对不会相信的事情,但是我做到了。而你我都是寻觅者,更何况……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我不明白,指挥官。” “那就说明琥珀没有告诉你全部真相。”奥布利维再次长叹,“我,才是一切仇恨的源头。” “你,格洛瑞,你要做的正是毁灭这份仇恨。” 说着他缓缓向后退去,踏着月光走向他们已经打好地基的城市,只留下在格洛瑞空荡荡的驾驶室里散去的钢铁般沉重的回音。 “等到琥珀来到这里时,一切就都交给你了。在那之后,请你照顾好艾米兰德。” 透过内部监视器,他静静地望着驾驶舱中安睡着的绿色小女孩嘴角边的微笑,最后一次。 ——“不要忘了,你是寻觅者与探求者唯一的希望。” ———————————————————— 封葬丘陵•黑色禁区•钢铁绿洲 ———————————————————— 在那次谈话之后,奥布利维不顾艾米兰德极力反对,几乎是强行把它塞进了格洛瑞的驾驶舱,自己则转身投入到一系列紧张的指挥工作中。在工程机型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其间巡视着。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他总是会不自觉地转过炮塔,向着远处的副官看上一眼,而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像最后一次。 直到那一天来临。 接到信号之后,奥布利维和格洛瑞悄悄离开队伍,绕到了巨大湖泊的另一边。在远离青草和树荫,铺着厚厚一层灰尘的土地上,白色的探求者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的战士们太放松警惕了,”琥珀的第一句话就充满了锐气,即使她面对的是一架十米高的巨型战车,“如果我带了一支军团来,那你们现在已经被判了一半死刑了。” “被判死刑的是你的军团,而且寻觅者不会一半一半地执行。”奥布利维也不示弱,“你的嘴还是这么厉害,琥珀,就算你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探求者指挥官摇了摇头,“不只有我自己。” 背后传来的炮声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即使奥布利维早有准备,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猛然向前倾,险些栽倒在琥珀面前。1500毫米实心穿甲弹毫无压力地从斜后方以大角度贯通了他的整个炮塔,两侧主炮充电器都被开了洞,路径上的其他武器控制单元也都融成了废铁。但是炮塔前部的重要元件,包括驾驶舱和中央处理器都完好无损,甚至没有遭到震动的破坏。格洛瑞本可以一击洞穿他的核心系统,干净利落地结束这一切。但是,奥布利维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 “对不起,指挥官,”四条腿的副官一瘸一拐地从他身边走过,住炮口还泛着白色的烟雾。 “你的命令我无法接受,我不能,也不配成为指引寻觅者的人。” “你才是我们的指挥官。” 他停了下来,琥珀开始沿着他腿上的梯架向上攀爬。 “把你想说的说给所有人听,指挥官,而为此,你必须活下来。” “但我已经准备好接受死亡了,格洛瑞。”奥布利维几乎是挣扎着爬起来,勉强站稳了身子,他的话声就像现在的他自己一样可悲,“你给不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那就在你的驾驶舱里自己找一个!”格洛瑞终于发出了一声忍无可忍的咆哮。 ——“拜托了!艾米兰德!让这个白痴指挥官活下来!” “呜!” 通讯器里面传出的声音让他不愿相信,然而透过内部监视器,奥布利维确确实实地看到了那个从他驾驶座下钻出来,直奔操作面板的绿色小女孩。 “格洛瑞,你……” “有了小家伙,你能做到的。”他的副官回过身来,琥珀已经开始了越权强控,“不,为了它你一定要做到。” “你曾经踏破了那么多的陷阱,这只不过是另外一个。” 他的单管磁轨炮溢出了代表性的红色电弧。 “战胜我,战胜你的过去,然后再战胜这场战争吧!指挥官!!!” 1500毫米磁轨炮喷吐出火舌的那个瞬间,奥布利维迈出了他本不想迈出的第一步。紧接着,艾米兰德操纵他偏过重心向侧面压下身体,秒速上千公里的金属弹丸堪堪擦着他的炮塔飞过,带出了一片炽热的火花。 在这个距离上想要闪避主炮的直击可以说是天方夜谭,就连有着百分之百信心的琥珀也不由得为此一愣。而就在这半秒钟都不到的空隙里,奥布利维庞大的身影就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从下方正中悬架的液压剪输出了超载的力量,格洛瑞被整个掀了起来。这一击精确地把他右侧的附肢电缆管道打了个粉碎,而还没等琥珀转过神来招架,奥布利维就伸出另一侧的液压剪制住了格洛瑞还完好的那一边的螯肢。随即,他展开两架切割锯猛地按在了格洛瑞的外部摄像头上。 “打得……漂亮,指挥官!” 越权强控无法影响通讯器,而从格洛瑞那有些扭曲的声音里面,奥布利维听出了刚刚那一下有多大力气。艾米兰德这一次真的生气了,它不管不顾地控制着机械锯埋头切割对方炮塔上的装甲板,同时还试图让空闲的那只液压剪扭断格罗瑞的螯肢——它甚至没去想只要切断另一侧的电缆管道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奥布利维想要告诉它,但是这个时候他真的和艾米兰德搭不上话来。 而或许是太过分心,他晚了足足一秒才发现格洛瑞正指着自己的主炮泛出了致命的光芒。 “糟了……” 在这种双方纠缠到一起的近战场合,就算是艾米兰德的超驰也无法操纵奥布利维闪开弹道。他根本连想都没想回避的问题,准确地说,他甚至还没计算出在这个距离被1500毫米实心穿甲弹正中的话会是什么下场。 “主炮!艾米兰德!小心!” “呜……#” 艾米兰德好像早就对此有所准备似的,它用来回应警告的只是一阵不耐烦的哼声。而紧接着,奥布利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举起一只液压剪,塞到了格洛瑞已经超载的炮管里。 在准备发射的磁轨炮中再插进一块导体是极其疯狂的行为,电流因此在炮管内形成了一条短路回路。分别通过不同方向电流的液压剪和弹丸被向着相反的方向加速,强大的洛伦兹力最终把奥布利维的大螯从他的附肢上扯了下来,而在零点零一秒之后,这块废弃的金属与1500毫米实心穿甲弹在炮膛的正中心猛地撞在了一起。 动能在这一瞬间体现了它毁灭性的效果,爆发的力量将格洛瑞的炮管从里到外撕得粉碎。迸射出的金属残片在空气中划过无数流星般的火光,其中的一些甚至嵌在了奥布利维的炮塔表面。因为高温猛然膨胀的空气将两架寻觅者分别向后撞了出去,重新拉开了距离。然而这似乎没能让极度紧张的气氛改善一丝一毫,甚至正相反——艾米兰德还没等奥布利维脚跟站稳就加力猛扑了过去,而与此同时,琥珀已经控制格洛瑞展开了他仅剩完好的两门旋转机炮。 说实话,琥珀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她开始用最后一点弹药保持着对手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但这一次奥布利维并没有像她设计的那样试图躲闪,寻觅者指挥官那庞大的轮廓几乎是顶着骤雨一样的高爆弹冲了过来。 失去一只大螯根本没有影响到他的战斗力,横向回来的一击险些让格罗瑞的炮塔扭到后面去。大口径机枪摧毁了他全部的正面装甲,但那无所谓,反正他也用不上了。 “怎么了,琥珀?二百年前的你可不是这样子!” 随着奥布利维机械的声音而来的是更加沉重的一击,整个驾驶舱都在随之颤抖,那种颤抖沿着钢铁铸造的身躯,一直传到了脑海深处的某个角落。 “哼……那还不是因为我驾驶的是这个四条腿的家伙,”琥珀好像只是在顶嘴,而不是在和那个说话的人殊死战斗一样,“要是在你身上的话,我会比那绿色的小姑娘好得多。” “呜!#” 艾米兰德以自己的名义给了她一下。 “真是个坏孩子。”琥珀的白色头盔下传出一丝叹息,接着,她放开了一直在控制面板上输入命令的手。 ——“但是它没有经历过那一天,所以它永远也不会比我更强大。” “……” 听到“那一天”的时候,奥布利维忽然放弃了想要劝阻咬牙切齿地猛击格洛瑞的艾米兰德的想法。 “那一天只有你和我亲身经历过,琥珀。”他的声音迅速地沉了下去——沉到存储器的深处,“你不应该提起这些,特别是在它面前。” 琥珀冷冷地苦笑了一声,放下双臂瘫坐在驾驶椅上。 “我恨你,奥布利维。” “我知道。” 而此时,奥布利维的液压剪和切割锯仍然不停地落在外面的装甲板上,就像一连串沉闷的敲门声。 “那份仇恨是我一切力量的源头,”环视着周围快要数不清的损伤警报,琥珀的声音却反常地有些欣慰,“但是除了你的驾驶舱,我不知道还能在哪施展这种力量。” 奥布利维的猛攻忽然停了下来、 “你终于意识到我们已经是不完整的了吗?”然而就像根本不关心似的,他的语调没有一点起伏,“我很高兴,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这一切还不算太晚。” “你是对的,奥布利维,一直都是对的。”虽然这么说,但是琥珀却没有一点妥协的样子,“我真的必须让自己重新变得完整了。” “为此,我要夺回我的另外一半……” 她的双手重新落在了已经在冒着电火花的控制面板上。 “或者……毁灭他。” 艾米兰德没时间做出任何反应,格洛瑞就向后仰起了身子,紧接着整个撞在了奥布利维身上。他被炸断的炮管甚至插进了驾驶舱,就在中央处理器旁边划过。艾米兰德很幸运地没有受伤,但是奥布利维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这次正面撞击毁掉了几乎所有的控制系统,现在他还能站着就已经算是奇迹,然而中央处理器暴露在外的他仍然要面对自己的敌人——和那最后的两门旋转机炮。 “太晚了,奥布利维……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武器系统开始慢慢地预热,这一次,真的要结束了。 “所有的过去都不会原谅你!” 谁说不会。 就在转轮机炮闪出火舌的刹那,一枚对装甲狙击榴弹划着极低的轨道袭来,深深地钉进了格洛瑞的正面装甲。超高速弹丸的冲击波让他向后掀了过去,两串高爆弹全都扫向了天空。紧接着设定好延时的弹药在他体内轰然炸开,摧毁了所有向外通联的电缆,四条腿的副官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重重地瘫倒在铺满灰尘的地面上。 “指挥官!坚持住!我们来救你了!” “你没事吧!指挥官!不管打不打仗的所有人都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指挥官。”一时间极其混乱的通讯器里总算插进来一个有些条理的声音,“刚才在公共频道里播放了格洛瑞准备好的数据,我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你的副官竟然……” “先不提这个,我们很快就能赶你的位置,”那个年轻的战士继续说,“狙击机型已经在帮助你了,一定要坚持下来,指挥官!” 然而在一阵杂声过后,他的通讯器只接收到了一个愤怒的音节。 ——“呜——!!!” 因为严重受损而系统离线的奥布利维看到了一切。艾米兰德几乎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在控制面板上输入着字符,强行命令他理论上已经不能动弹的金属躯体迈出一步,狠狠踏在格洛瑞身上。然后,奥布利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俯下已经看不出来是炮塔的炮塔,用剩下的那只液压剪钳住对方正面被榴弹炸开的伤口。接着他猛地回转身体,凭借那股他甚至没有想象过的力量把自己的副官生生撕成了两半。 在驾驶舱里,琥珀感受到了那强得可怕的冲击。此时,她甚至有些同情这个自愿被她利用的寻觅者,但她并未感到一点点内疚——因为奥布利维还活着。 然而,就在她站身来准备推开驾驶舱盖的时候,内部通话系统却传出了声音。 “走吧,琥珀……”最后的电力在流失,格洛瑞的话语渐渐模糊,“你杀不掉……他的,指挥官……会活下去,只有他……才能……带来……” “真正的……自……由……” “……” 当最后一点灯光熄灭,琥珀背过身去,全覆盖式头盔发出了轻微短路时的劈啪声。 “没错,我会把‘自由’刻在他的墓碑上。” 琥珀有些狼狈地钻出驾驶舱,站在她庞大的对手面前。她能看见奥布利维的螯肢还在不甘心地扭动着,但已经无法再受控制——否则艾米兰德一定会把她瞬间砸成碎片。 在最后一次犹豫之后,她打开了公共频道。 奥布利维必须死,但她并没有设想到格洛瑞的失败——与他的临战倒戈。虽然她准备了万全的第二套计划,但是这么做就意味着她们和寻觅者之间,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更改计划,出来吧,战士们。” 在离刚刚的战场稍远一些的地方,无数探求者士兵抖落身上的尘埃,站起来亮出了手中的反装甲武器。她真的带了一个军团来,而且,那是她自己,也是所有探求者之中最精锐的部队。而她们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确保一个寻觅者死得足够彻底。 在发出命令之前,探求者指挥官琥珀刻意挪开了视线。 ——“开火。” 数不清的单兵制导弹药在他身上炸开,烟火顿时覆盖了他体表的每一个角落。尽管奥布利维在第一时间松开机械腿让自己摔倒在地上,并且尽可能地护住了正面。但是在被这无数的爆炸撕碎之前,他或许只能再说几句话了。 “快跑……艾米兰德……离开这儿!快啊!”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办法再想别的了,有些弹片已经从缺口射进了驾驶舱内部,他能做的只有让艾米兰德活着逃出去。奥布利维尽可能地在通讯器里高喊着,然而却没得到任何回音。直到勉强接通了一架内部监视器,他才看到了驾驶舱里的景象。 损坏的电路上翻卷着火苗,几乎每个角落都在燃烧着。在这片火焰中间,艾米兰德仍然坐在驾驶椅上,绿色的小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座椅周围散落着美丽的纯白花瓣,那原本属于它胸前的花朵,但是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反器材狙击弹留下的可怕的空洞。 “艾米……兰德……” “呜……” 听到了他的呼唤,绿色小女孩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涣散的绿色目光中却还凝聚着最后一点点不甘心。而紧接着,它那已经不可能载动弹的双手慢慢地抬了起来,伸向控制面板,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颤抖着输入着命令。这是奥布利维看到的最后的东西,因为,在那之后他的中央处理器被弹了出来,落在了它的手中。 很难想象一架十米高的巨大机械只是由这样一个它两手就能握住的小球控制,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中央处理器就是奥布利维自己。因此,当艾米兰德蜷缩起身体,把这个金属球体放在胸前曾经是花朵的地方用两手护紧的时候,他感觉到了。 做完这一切,绿色的小女孩终于永远地阖上了眼睛。 四周围猛烈的爆炸,也无法遮蔽最后两滴晶莹的露水落下的声音。 而忽然,在那理论上已经耗尽电力的金属圆球表面掠过一道道绿色的数据流。它们裹挟着存储器中的信息备份涌进那个小小的身体,在已经死亡的躯壳中注入了新的力量。艾米兰德的身体在发生着异变,无数细小的纤维从它背后伸出,在驾驶舱狭窄的空间里相互纠缠,融合,化作许多绿色藤蔓。而紧接着它们用难以置信的速度伸展出去,在半途中迅速生长得粗壮起来。无数新生的藤蔓压灭了所有火苗,占据了奥布利维钢铁身躯里的每一点空隙,而终于,它们找到了自己的出路。 藤蔓从他身上每一处和外界相通的地方钻出来,拧成一股绿色粗绳开始向正上方延伸。它们的速度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就连还在倾泻火力的探求者们也不由得看呆了眼,有些人甚至不自觉地丢掉了武器。这股充满了生命的力量就这样向上延展,一直延展,向着昏黄彩云缝里蔚蓝色的天空而去。不再伸长的部分则变得越来越粗,最外层的表皮开始变成棕褐色的木质。而等藤蔓顶端终于到达相当的高度,更多的枝条开始向四面八方蔓延,每一根枝条又生出许多更细的枝条,区区几秒钟之内,褐色的枝干就占领了上方的视野。 接下来是叶子,以主干为中心,鲜艳而刺目的绿色爆炸般地铺展开来,似乎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天空就变了一个颜色。而眼前这过分美丽的翠绿和记忆中那死寂的昏黄,仿佛不知道那一个才是梦境。 但是梦总是会醒的。当无数寻觅者的身影踏着灰尘出现在远方,他们和她们注定要在这棵枝桠笼罩着整座钢铁绿洲的参天巨树之下再一次相遇。 那一天,封葬丘陵的第一片树荫为残骸所点缀,被鲜血所染红。 ———————————————————— 尾声•遗忘之城 ———————————————————— “那是寻觅者与探求者历史上最为惨烈的一场大战,寻觅者派出了包括工程机型在内的所有人员,最终在蒙受了百分之九十的毁灭性损失之后赢得了所谓的胜利。来袭的探求者军团,包括探求者指挥官,原型机琥珀在内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撤退,更没有一个人投降。据说琥珀是战到最后的人,而她最后被一架工程机型活着扔进了自己背上的矿石研磨机。” “琥珀死后,失去首脑的探求者陷入了致命的混乱。某些内部矛盾最终造成了探求者本身的一次大分裂,而后,她们迎来的是一场横跨千年的残酷内战。” “拜其所赐,幸存下来的寻觅者赢得了一千年的和平。他们放弃了旧的蓝图,转而以这棵后来被称为‘翡翠之魂’的巨树为中心建造了一座覆盖整个钢铁绿洲的庞大城市。而在这项工程开始的第一年春天,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翡翠之魂开出了许多美丽的银色花朵,而在每一朵花的第一枚花瓣落下的地方都长出了一棵小树苗。它们很可爱,也很聪明,更有着寻觅者们不敢想象的驾驶天赋。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们终于不止会说‘呜~~~’了。” “指挥官奥布利维和艾米兰德一定会很高兴的,当然,他们还活着。就在那棵巨大的树里面,永远都不会被遗忘,永远……都不必分开了。” “好啦,这就是你们的故事。” 年轻的寻觅者战士把摄像头转到上方,眺望着头顶翠绿色的树冠,还有他们花费三百年时间修建的巨大的晶体保护罩——这幅壮观而美丽的景象或许在这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不过他没敢盯着看太久,因为只要稍稍一走神,呆在他炮塔上的那十几个绿色的小家伙们就会排着队地在他的炮管上荡秋千。虽然照顾新生的“树妖”是年轻人不能推辞的工作,但他还是能想象出把这一群小灾星交给自己的那个老家伙的坏笑声。 “唉……” 战士悲叹一声,拍了拍螯肢上的液压剪。 “小家伙们,安静一下!” 令他欣慰的是,这些有着绿色皮肤和银色眼睛的小树苗很快回到了自己该待的地方。 “那么,我们这就又回到纪念碑前面了。” 年轻的寻觅者望着面前高达二十余米的钢铁方尖碑,声音也不由得放低了一些。 一千年来,寻觅者之中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自己的名字就是自己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这或许是对主电脑随机给新造出来的个体命名的一种抗议,但它的来源正是此处。这座纪念碑是由寻觅者史上唯一的叛徒格洛瑞的身体铸造成的,而它永远纪念的正是寻觅者唯一的指挥官,奥布利维。 名叫“光荣”的人做了最卑劣的事情,而名叫“忘却”的人却永远地被人铭记。很多人坚信这不是巧合,然而给许多树妖讲过许多遍这个故事的他却并不这么认为。 在这个故事中隐瞒了什么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而这正是他想要悄悄地揭开的。 哦,当然,不是现在。 “作为今天的最后,”战士刷新了一下语言系统,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自然一点,“让我们一起再朗诵一遍碑文吧。” 听到这句话,小树妖们马上站得笔直,把双手护在胸前,低下头闭上眼睛。战士自己则略低下身子,所有附肢在身前交叉,然后暂时切断了中央处理器与外界的连接。 那就是在翡翠之魂深处的奥布利维和艾米兰德的样子,这么做是希望那赞颂能够穿过时间、空间乃至生命与死亡的界限,希望他们能够听见,能够因此而微笑。 —— 献给这世界上最纯洁的羁绊; 献给赐予我们“自由”的方向的两个人; 他们虽然已经无法再指引我们前行的路; 但他们,将永远指引我们前行的心。 ——终
  22. ———————————————————— 封葬丘陵 ———————————————————— “所有人再分散开一点!扫描范围要达到二百七十度,我不希望有探求者漏网!” “是!指挥官!” 那场混乱的遭遇战之后,如何保护队尾就成了奥布利维要思考的新问题。他从本就少得可怜的战士队伍里抽调出了六架状况比较好的寻觅者,在后方列成了一道简易防线,用他们强大的远程扫描仪来监测探求者的动向。以防万一,他还在大队伍与这支精锐小队之间安排了两个战士作为活动岗哨,还命令格洛瑞来回巡逻。也许这起到了一些威慑作用,最近一段时间来,探求者一直没在他们的屏幕上出现过。 奥布利维发现自己似乎养成了时不时就向驾驶舱里扫一眼的习惯,即使艾米兰德已经不在那里了。有了这支精锐小队,他不必再借助那令人叹为观止的操作天赋也可以保护所有人。相比之下,他希望艾米兰德能待在比较安全的地方。小树苗对此的反抗相当激烈,最终奥布利维不得不妥协地将它交给格洛瑞,这样也算是能离自己更近一点。而且他还必须许诺定时通信,要不然艾米兰德非得越权强控着他的副官一路跑过来不可。 “格洛瑞,格洛瑞,听得见吗?”他特意开启了加密频道,“你那边情况如何?” “呜……#” “你比预定时间晚了三十秒,指挥官。”格洛瑞的声音勉强挤了进来,“还有,除了小家伙以外这边没什么麻烦。我正和斯匹拉在一起,刚好走到路程中间,估计晚上就能到你那边了。” “好的,保持联络,格洛瑞。”看到完成了扫描工作的队员开始向自己靠拢,奥布利维连忙嘱咐了几句就想切断通信——他可不想让这件事太早被别人知道,“出现紧急情况就通知我。” “我这边能有什么紧急情况……” ——“轰!!!” “格洛瑞?!” 通讯器中传来的爆炸声大得实在有点不祥,奥布利维在惊愕之余也顾不上什么了,直接对着公共频道大喊起来,“快回答!格洛瑞!发生什么了?!” “铁凤凰啊……” 电磁干扰的嘶响里,他只能勉强听到一点点微弱的声音。 “斯匹拉中弹了,我也……是探求者……”格洛瑞断断续续地说着,看来他也遭受了不小的损伤,“怎么可能……扫描仪上……明明……明明没有……” “艾米兰德呢?!艾米兰德怎么样了!” “小家伙还好……不过被……被震昏过去了,该死,”他的副官居然还有心情抱怨,“要不然……我们两个就能……能把那些探求者……打回去了……” “坚持住!我马上带人去支援!”话虽这么说,但是看一眼地图就知道那里距此足有半天的路程,就算加到全速也来不及,“探求者有多少?!” “我怎么知道,现在我身上就有好几个……呃!”格洛瑞的声音忽然痛苦地抽搐了一下,“铁凤凰啊!她们……她们在破解我的驱动系统!” “格洛瑞!” “别担心我……指挥官!”他几乎是把最后一点电力都用在通讯器上了,“听着,我猜她们的目标是小家伙……我会把腿和武器留给她们,然后全力封锁驾驶舱,不过我撑不了太久。” “一时半会还不够完全控制我,我想……她们会把我弄走……不,应该是命令我自己走。” 干扰越来越严重,探求者们应该已经着手切断通讯了。 “听着,指挥官……我会……发射信号……找到……小家伙……救……快……” 最后,通信器里只剩下一片杂音。 “可恶!”奥布利维猛地转过炮塔,向着他手下最精锐的小队咆哮道,“所有人!该死!马上给我集合!” 艾米兰德——奥布利维凝视着扫描仪上显示出来的信号源,他绝不能失去。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 格洛瑞关闭了对自己频率的干扰系统,摇了摇因为电磁波震荡而发昏的炮塔:“这样就足够了吧?” ——“睁眼说瞎话还说得如此逼真,寻觅者里面也就只有你了。” 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他刚好与那个套着白色护甲和全覆盖头盔的人形机械目光相接。格洛瑞似乎并不对探求者出现在这里而表示惊讶,毕竟,他的身边还有很多。 “那还真是承蒙夸奖,”他半开玩笑地回应,“我可是连哄带骗了好久,奥布利维才同意让我自己巡逻的。”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今天我还带上了这个小家伙。”说着,格洛瑞打开了炮塔上方的驾驶舱盖。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探求者钻进去,很快把毫无知觉的艾米兰德抱了出来。 “超声波击昏器,对有机物高效,非致命。”他解释道,“我发现把这东西连到内部喇叭上……也挺好用的。” “也只有你想得出来。”白色探求者耸了耸肩膀,也不知道她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那么我们走。别忘了你的信号,格洛瑞。” ——“等一下。” 这一次他的语气可不像开玩笑。 “你会保证艾米兰德的绝对安全,对吧?” “……” 从那个士兵手中接过小女孩,白色的探求者低下头去凝视着它的脸庞,许久,她终于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 格洛瑞松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迈开步子,跟随着她的身影走开。而在他身后,哨兵斯匹拉那被1500毫米实心穿甲弹从侧面贯通的残躯瘫倒在地上,迸溅着烟火和电弧。一小群探求者正在他身边忙碌着,高能炸药马上就会布置完毕,而等到另外一次爆炸之后,恐怕,谁都拼不出他完整的样子来了。 现在,让我们回到奥布利维这边…… “对不起,指挥官,但是不行。” 后防小队的队长,一架在炮塔侧面配有巨大的战术导弹发射管的寻觅者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即便被俘的是你的副官,我也不能同意你的救援计划。” “不,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赫雷森!”奥布利维简直把自己的地位放到了最低点,他几乎正在乞求着自己的战士,“格洛瑞现在还活着!” “没错,但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堆废铁。”赫雷森不耐烦地转动着炮塔上装满的蜂巢式弹射系统,故意显得十分冷漠的声音似乎在催促指挥官赶快放弃,“探求者只知道把她们的俘虏拆碎,我们不必为此让更多的人去冒险。” “除非你认为有些人的生命比其他人的更重要。” “这是命令!” 万不得已,奥布利维终于采用了最后的手段。他向前猛踏了一步,伸出巨螯抓紧赫雷森的悬架,几乎要把他整个提起来,“不要忘了是谁带领你们摆脱铁族的控制!不要忘了是谁赐予了你们自由!服从我!我是你们的指挥官!!!” “我们是自由的,指挥官。” 冷冷的一句话,瞬间就让奥布利维失去了所有力量。 “你给了我们自由,指挥官,所以我们才会跟随你的指引。”赫莱森望着他光圈收缩到几乎关闭的的眼睛,无机质的声音剥夺着他的最后一点期待,“但是,没有人能命令我们!” “你把这些战士们交给我,我就要担起相应的责任。我无法让他们因为那一个人而付出任何牺牲!” “不,我们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奥布利维发现自己正陷入困境。在从没有帮助过,甚至想过要帮助被探求者俘虏的战士的前提下,他无法劝说赫雷森破例去拯救格洛瑞。而他又不能将艾米兰德的事情公之于众——所有的寻觅者都在追随着他,他们对他说出的任何话都选择了无条件地相信。奥布利维不能告诉所有人自己欺骗了他们,不能告诉他们指引寻觅者走向“黑色禁区”的不是他而是一棵绿色植物,绝对不能。 为了所有人都能走到最后,他必须……利用这份极其脆弱的信任。 “因为格洛瑞……” 在清楚自己根本没得犹豫的时候,奥布利维犹豫了。他编织了自己的第一个谎言来掩饰艾米兰德,然而如今,为了这个谎言的存在他不得不……编织更多的谎言。 ——“他是个叛徒。” ———————————————————— 封葬丘陵•沉默之桥 ———————————————————— 千万年前,这片地方或许还在一座大山的腹中,某条宽阔汹涌的地下河在岩壁上凿出了这副奇观。当风族的最终武器把一切都扫平的时候,这条罕见的复合金属矿脉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形成了一道横跨在峡谷之间的巨大石拱。它的名字来源于下方深不见底,让人无语形容的裂隙,更来源于它默默守护着的“黑色禁区”的边界。走到这里的流浪者只能沉默着回头离去,然而,今天的他们却不能回头。 “敌人火力很猛!我来压制她们吧!指挥官!” “不行,赫雷森!退后!我来开道!” 在这道横跨半空的的银色拱桥上,寻觅者与探求者再次狭路相逢。再次面对数量庞大的敌人,奥布利维却依然放松。他虽然没有了艾米兰德的越权强控,但是这一次,他却拥有自己最精锐的战士们。 “帕姆!展开干扰屏障!”赫雷森从先锋的位置退下来,一路上不停地下着命令,“瑟维斯!克诺!掩护好指挥官!其他人跟紧!” “配合得不错,”奥布利维低声称赞道,虽然他不确定对方能听见,“我要不露两手的话岂不是要丢脸了!” 无数来袭的单兵制导火箭都被干扰屏障切断了信号,随即在半空中炸开。拱桥上仿佛立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而在腾起的烟雾与火光之后,寻觅者指挥官那巨大的身影慢慢地显露了出来。 作为寻觅者的原型和专为杀伤小型单位而设计的机种,奥布利维全部展开的武器足够让任何一个探求者双腿发抖。原本收藏在炮塔内部的反物质火箭、八挺转轮式电浆机炮、超压远红外阵列还有多目标式电弧发射器倾巢出动,再搭配上他的双联线圈炮,在无处躲藏的拱桥上他几乎在单方面地收割敌人。被打乱阵脚的探求者一退再退,一直撤到沉默之桥对面的营地里,凭借路障和重火力才勉强阻止了他的步伐。 而那里离格洛瑞的信号只有一步之遥了。 “赫雷森!”奥布利维已经烧红了的电浆炮管还在猛烈旋转,拦截着探求者炮台发射的大口径高爆弹。他腾出一只螯肢,点了一下远处那道不停喷吐着大大小小火舌的围墙,“给我炸平它!格洛瑞就在那后面!” “是!” 精锐小队队长,火力压制专用机赫雷森打开了所有蜂巢式弹射器的保险,异常简洁地回应。而紧接着,无数多功能延时炸弹划着抛物轨迹降临在了探求者的头顶上。 围墙上的火力点瞬间静默,被几千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要了她们命的炸弹包围,几乎所有探求者在此时都选择了丢下武器逃跑,这样的威慑效果是任何一种直击火力都不能达到的。虽然有些幸运儿及时逃出了爆炸区域,不过绝大多数守军还是没来得及在赫雷森发出信号之前跑得足够远。 串联在一起的爆炸声就像一阵回荡的雷鸣,扬起的灰尘转瞬间就把探求者的围墙彻底淹没。而等到烟火落下,它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排成弧形的无数弹坑,还有弹坑之间沾满鲜血的机械尸骸。 惊魂未定的残余守军勉强集结起来,躲进废墟间进行着最后的顽抗。然而此时,她们越过开阔了很多的视野,看到了一个背负双管重炮,高举前肢正指着他们这个方向的巨大轮廓。 “冲锋!寻觅者的战士们!”队伍的最前面,奥布利维高喊着。但是没有人关注他那不情愿的声音。 ——“以铁凤凰奥埃修斯之名!杀光她们!” 士气近乎崩溃的探求者根本无力组织有效的反击,她们只想拼命逃出寻觅者的射程。奥布利维等人列成一线逼退敌人,很快推进到了营地中部那个临时搭建的显眼的脚手架旁边。 看样子探求者已经在着手拆卸他的副官——被锁在脚手架上的格洛瑞只剩下四条腿了。 赫雷森两步踏上前,端起了充能的机械锯:“我还从来没见过叛徒,你这混蛋,我这就替指挥官……呃?” “住手,赫雷森。”奥布利维的液压剪拦住了他的附肢,“听我的命令,先把他放下来。” “可是,指挥官……” 沉重的液压剪又加了几分力道。 “是,如果你想把他带回去审问的话,指挥官。”赫雷森只好转而切断了格洛瑞四肢上附带短路功能的机械锁,与此同时还在小声抱怨着什么。 “辛苦你了,格洛瑞,”奥布利维开启了加密频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指挥官,除了那条腿。”他的副官摇摇晃晃了好一阵才稳住平衡,“可是小家伙她……” “艾米兰德怎么了?它在哪?” “我不知道,指挥官,”格洛瑞痛苦地摇了摇炮塔,“那些该死的探求者拆了我的驾驶舱门,她被抓走了,或许在这附近,但我……对不起。” “可恶……”奥布利维的液压剪合紧时发出一阵喀喀声,“我会让她们付出代价的。你马上离开这儿,到拱桥对面去等我们,我找到艾米兰德之后就带人和你会合。” “是,指挥官。” 转过身去刚迈开脚步的格洛瑞又停了下来,背对着他说。 “一定要带着小家伙回来。” “所有人,不许向格洛瑞开火!”奥布利维切换到了公共频率,“保持原位等待命令!” “指挥官?”赫雷森眼睁睁地看着趔趄的副官从身旁慢慢走过,他的声音几乎快因为愤怒和不解而跑调了,“你到底想做什么?!虽然他已经基本失去行动能力,但是他还有逃走的可能,你不能就让他这么一个人离开!我想我得……” “听我解释,赫雷森。” 这语气并不像是命令,然而赫雷森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奥布利维尽量自然地向前慢慢走去,同时也尽量缓慢地说:“战士们,非常感谢你们参加了这场战斗。没有你们,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通讯器里一片死寂。 “非常抱歉,各位,事实上我欺骗了你们。”他在尽力为自己争取着时间,与此同时,他的监视器扫过每一个角落和每一片阴影,祈求能发现小树苗的蛛丝马迹,“格洛瑞并不是叛徒,他只是被探求者俘虏了。而我……只是想把他救出来。” “也就是说,指挥官,你还是选择了让我的战士冒着生命危险跑来实施你的救援行动——只不过换了一个说法?”赫雷森的声音听上去一点都不友善,甚至有些威胁的成分,“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发生的情况?可能承受的损失呢?果然到头来你还是想要拿我们的生命去换你的副官吗!” “我……”他的脚步加快了一些,距离其他战士们已经相当远了,“是的。” “喂,赫雷森,不要再勉强指挥官了。”第一个替他说话的人站了出来,正是负责干扰护盾的支援机型帕姆,“格洛瑞那家伙确实给了指挥官不少帮助,咱们不也跟着沾了很多光嘛。换位思考一下,对不对?” “……” “好好想想吧,”帕姆在公共频道里对着所有人说道,“再说了,这次战斗咱们又没什么损失……嗯?” “怎么了,帕姆?” “尖尖的……”支援机扬起炮塔望着斜上方的天空,“见鬼,那是什么声音?” “我这边也有,”另一个战士念叨,“你知道,真烦人。”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一定没想过,这种尖啸是自己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第一颗精准命中的炮弹几乎就在他身上炸开,浓烟与尘土被扬上了几十米高。紧接着更多的炮弹在周围着地,飞到半空中的金属碎片被炸得弹跳起来,一直散落到很远的地方。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以至于寻觅者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连最后的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是轨道炮……”首先回过神来的是赫雷森,“所有人通报!还有谁受伤了?!” “雷达!队长!雷达被击毁了!” “该死的探求者……所有人打开扫描仪!加大输出!快!” 人如其名,雷达是小队中的侦察机型,失去了他载有的大功率扫描仪和最重要的生物电探测系统,在周围环绕着如此多金属建筑物的营地里面寻觅者基本上就变成了瞎子。然而他们那庞大的身形,就算是眼睛再怎么不好使的探求者都能轻易瞄准。 ——“进攻!” 随着一个强行插入公共频道的无机质声音的命令,原本已经溃散的探求者守军忽然从倒塌的建筑废墟的缝隙里现身。她们强行插入了奥布利维和其他战士中间,分别包围了分散开来的寻觅者。多重方向来袭的火力让六足机械们顾首不顾尾,很快,就有人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队长!我的弹药库被击穿了!铁凤凰啊……不——!!!” “瑟维斯!”被自己这边的敌人牢牢牵制的赫雷森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在通讯器里面无助地大喊大叫以外,“指挥官!快点回来!我们需要马上撤离!” “……” 任凭混乱在空荡荡的驾驶舱里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奥布利维切断了公共频道。 “借助地形和敌人的位置,动用轨道炮突袭,分割包围,集中火力,”他打开了扬声器不紧不慢地说着,好像背后的那些爆炸和火光都不是真实的,“真是发挥了所有有利条件的战术啊。” “这些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寻觅者。” 还是那个无机质的声音,被刻意伪装过的,极为冰冷地传来。而随之出现的就是声音的主人,一个套着白色护甲和全覆盖头盔的探求者,“也只有你会到这里来,奥布利维。” “‘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却还还要故意大踏步地走过去’,我一直是这样,两百年来,一直是这样。”奥布利维的话显得有些不通顺,但那可以被原谅,当然。 “但我记得两百年前你是不戴头盔的,琥珀。”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死在我眼前罢了。”探求者总指挥官,原型机琥珀淡淡地回答。仿佛她说的事情有多么无关紧要,“我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但你不也变了吗?” “你找到了……这个。” 琥珀轻轻地从墙角转过身来,带出了那个一直牵着她的左手躲在建筑物阴影里的绿色小女孩。 “艾米兰德……”看到它安然无恙,奥布利维终于长叹了一声,尽管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艾米兰德……?真是好名字,”琥珀又一次低下头去,仔细打量着它精巧的脸庞。接着,她放开了自己的手,“那就从我这里把它带回去吧,奥布利维。”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正如她所言,艾米兰德这一次并没有直接奔向奥布利维,而是非常谨慎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两个人的中间,抬起头来望着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迷惘得让人觉得陌生。 “艾米兰德……你……” 在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一件他在刻意避免的不可避免的事情。 “那些事情,你已经都知道了吧?” “……” 什么也没有说,小女孩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啊,是的……是的……”奥布利维几乎超载了自己的扬声器才能说出一句话来,“你长得和它很像……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你走吧,我不想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他强行挪动着六条沉重的机械腿转过身去,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的电力储备。他的前肢在颤抖,第一步总是最难迈出去的,然而只要迈出了这一步,他知道,所有的东西就都可以结束了。 “如果你恨我的话,那就和她们一起……恨我吧。” ——“呜——!!!” 那个清脆而稚嫩的声音让他的中央处理器忽然停止了运转。奥布利维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监视器的光圈都不听使唤。四周变得几位安静,安静得足以让他听见,感受到身体细微处传来的震动。他能感觉到有东西攀上了自己的一条腿,沿着金属缝隙往上一点一点地爬着。他能感觉到露在外面的最细的电缆被拉扯,那种力量一直向上延伸,传到悬架,吃力地上到炮塔,最后停留在他的驾驶舱盖旁边。 生锈的圆盘状盖门被拉开了,一束昏黄色的光辉洒进他仿佛又有二百年无人问津的驾驶舱里。而紧接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纵身跃了进来,鲜艳的绿色还是那样刺目,刺目得,就像又隔了二百年之后的再次相遇一样。 而在看到艾米兰德敲进一大串指令,打开隔离板露出自己球形的中央处理器的时候,奥布利维原已呆滞的光圈缩紧了。 直接在中央处理器表面输入命令,进而以寻觅者本身的权限操纵其全身的任意单元,这被称为“超驰”的操作方法原本仅存在于理论层面。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寻觅者与探求者之间能有如此强大的默契与……“关联”,纵使奥布利维与琥珀也没能创造这个奇迹。但是现在,一切就在他眼前这么鲜活地发生,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想去探究原因,然而—— 在看到艾米兰德眼角噙满的露珠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份奇迹不需要什么理由。 探求者的包围圈越缩越紧,更加密集的火力倾泻在幸存的战士们身上。赫雷森勉强打通了相对薄弱的侧面包围,成功地与强攻机型克诺汇合,但是,其他独自战斗的寻觅者就没有这份好运气了。 公共频道里的声音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沉默下去,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然而对于延时炸弹告罄的赫雷森还有弹药库见底的克诺,步其他战士们的后尘甚至都称不上是时间问题。 “混蛋!混蛋!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诺咆哮着向面前的探求者倾洒转轮机炮的最后一个弹链,当这最后一次火力压制结束,他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做点什么!队长!你还剩下什么能打的?!” “还有战术导弹!我连远红外枪的电力都快耗干了!”赫雷森不得不用近防武器点射侧面的敌人,但这丝毫无法阻止包围圈的进一步收缩。 “混蛋……”机炮还在空转着,杀红了眼的克诺好像根本没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弹药了,“那就炸她们!队长!你那该死的导弹不是可以轰平一座山吗?!” “你开什么玩笑!指挥官还在里面!”现在的赫雷森已经无法再瞄准了,一颗穿甲弹刚刚打碎了他的前方监视器,“只要他不出来,我死也不能……” ——“呜——!!!” 克诺与赫雷森被公共频道里突然出现的陌生声音吓了一跳,不过随着这个古怪的声音出现在视野里的巨大轮廓,他们一点都不陌生。 寻觅者指挥官奥布利维纵身飞跃,上千吨重的身躯掠过目瞪口呆的探求者们落在两人面前。着陆的斜向冲击让他往前滑行了一阵,而在这个时候,他那全副武装的炮塔已经旋了过来。 弹药库里所有的反物质火箭倾巢而出,正负粒子湮灭时迸溅的光芒笼罩了整个视线。包围圈最近的一层就这么消失了,只留下地上彼此连成一道壕沟的半球形光滑深坑。而这个时候他才刚刚稳住脚跟,转过身来而已。 “赫雷森!”奥布利维的声音从没让他这么高兴过,“战术导弹!自由攻击!” “是!指挥官!” 顶着侧面的枪林弹雨,赫雷森俯下身子,竖起炮塔两边的发射管,解除保险,点火。两枚轻量级聚变导弹拖着白色的烟雾直奔高空而去,它们在命中探求者集群之前还需要一段飞行时间,这样才足够奥布利维等人逃到安全距离之外。 “走吧!指挥官!”赫雷森解除发射姿势,向着还在不停原地开火的奥布利维喊道,“我和克诺的驱动单元都受损了!不快点的话就出不了爆炸范围了!” “好!你们先撤,我来掩护!” 奥布利维看了一眼所剩无几的弹药表,切换成了内部扬声器:“艾米兰德,把所有武器都用上吧,不用再留什么了!” “呜!” 所有电浆机炮都全负荷运转起来,向着不远的探求者阵地喷吐致命的高压等离子团。长程电弧发射器和能在瞬间把一块地面烧融的远红外阵列也动用了所剩不多的能量,在敌群中拼命制造冒着黑烟的扭曲废铁。然而就算还有不消耗弹药的空气加速线圈炮,仅凭奥布利维一个人也无法阻止探求者的前进。并不是因为对手的数量有多么庞大,而是因为这一次的探求者可不是会被近战武器打跑的那种。 在琥珀极为严密的指挥下,探求者借建筑物当做掩体,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对寻觅者的三面包围。猛烈的压制并未造成严重伤亡,而相反地,艾米兰德只要稍稍减弱火力就会被三个方向的敌人打得抬不起头来。奥布利维则一直忙着在通讯器里面协调,但是以现在的弹药消耗速度可能撑不到太远了。 如他所料,终于,奥布利维在沉默之桥旁边耗尽了最后一发电浆弹。 “呜……呜……!” 艾米兰德还在徒劳地切换着武器,不过从它的呼声里奥布利维已经听到了一丝无奈和不甘。探求者已经走出了营地向他们缓缓逼近,明明已经走到这儿了,但是这一次,他们似乎已经无力回天。 除非…… 就在奥布利维想到这最糟糕的解决办法的时候,有人用一条严重受损,迸射着电火花的前肢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的风头出得够多的了,指挥官。” 遍体鳞伤的克诺向前迈出了几步,把他拦在了身后,“有些人会看不下去的。” “克诺!你想干什么!”已经踏上桥头的赫雷森连忙蹒跚着转回来想要阻止他,“你疯了吗?!” “哼……”克诺无奈地冷笑了一声,“我可是听说过指挥官不用一枪一炮单挑五百个探求者的疯狂举动。” 他所有的螯肢在面前一字展开。 “而我只不过……也想试试而已!” “克诺!” “指挥官!”克诺背对着二人高喊道,“把队长带走!这儿就交给我吧!” “……” 奥布利维沉默了几秒钟,最后,他伸出液压剪在克诺的悬架上重重地压了一下。紧接着,他退出超驰,回过身来一把擒住赫雷森往沉默之桥的另一端走去。不管精锐小队的队长如何挣扎,他都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他不知道克诺究竟换来了多少时间,至少在他扶持着赫雷森走过拱桥的大半,看到四条腿的格洛瑞就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等待的时候,奥布利维终于松了一口气。背后的探求者刚刚冲上拱桥,剩下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撤离了。 或许。 刺眼的白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在面前炸开,奥布利维的视野瞬间被完全遮蔽。而等到湮灭效应释放的能量消散,展现出来的情景让他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探求者预先安装好的反物质炸弹把整座沉默之桥折成了数截,虽然因为装药量不足的问题每一处爆炸点都没有完全断开,但是仅凭那被炸得只剩下一点点的连接,整座石拱的坍塌仍然是不可避免的。 坚硬的矿石桥面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尤其是奥布利维和赫雷森所在的这一节。两端脆弱的残余连接上不断扩大的裂缝更好地衬托了这一点,现在,他们才算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方。 “别动!指挥官!” 面对摇摇欲坠的拱桥,体重较轻的赫雷森马上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挣开奥布利维的液压剪,蹒跚着往前挪了一段距离。压力分散让岩石的断裂减缓了一些,至少这样可以再争取到一点点思考的时间。 “现在怎么办,赫雷森?”面对这种突发情况,奥布利维一时也手足无措。 “冷静,指挥官!”赫雷森连声音都放轻了,生怕破坏力量的平衡,“我想,我有个主意。”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展开六条机械腿,俯下了身体。 ——“跳。” “什……什么?” “我说‘跳’,指挥官。”他飞速计算着一系列数据,赫雷森敢打赌,自己一辈子也没有想得如此快过,“跳起来,踩在我身上,然后再向前跳出去。如果你在空中往后开一炮的话,后坐力应该可以把你送到对岸。” “可是……”奥布利维很少这么犹豫,“那样你会……” “别管我,指挥官。”他还在竭力稳定着状况,不过时间不多了,“听着,抱歉我上回没有听你的命令,但是对你的援救行动我没有一句怨言。” “我知道你不只是为了救出格洛瑞,但我不管你究竟想做什么,既然你来了,我就必须让你离开这里。” “没有你,寻觅者就完了。” “活着回去,告诉所有人你究竟在寻找什么。”说着,他举起自己的大螯,对准了马上就要断裂的连接处,“所有人都会追随你的。” “因为你是我们的……指挥官!” 沉重的液压剪猛地挥落,把脆弱的连接点砸得粉碎。整段石拱忽然向下一沉,接着开始了无法挽回的坠落。奥布利维能做的只有一跃而起,用力踏在赫雷森的炮塔上,借着他最后一点力量弹起自己上千吨重的身子,在半空中翻滚了半圈。在他整个身体倒转过来的瞬间,早已充能的双联1000毫米线圈炮怒吼着喷射出两道超高温等离子,巨大的反冲力又让他翻回了炮塔朝上的位置。奥布利维甚至没来得及收拢腿脚就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离背后的悬崖不过几米之遥,但是至少,他因此而得以幸存了下来。 “指挥官!”又少了一条腿的格洛瑞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你没事吧,指挥官!” “……” 奥布利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慢地站直身子,凝望着以连锁反应的方式迅速坍塌的沉默之桥。 赫雷森一直都是最为反对踏入黑色禁区的人,而如今,他遂愿了。 “总有一天……”他的副官慢下步子来到他身旁,话声也变得冷漠下来,“我们会让探求者为此付出代价的。” “由她们去吧。” 丢下这句话和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格洛瑞,寻觅者指挥官奥布利维转过身,往队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比起我做过的事情,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在他背后,裂谷的另一边,两枚战术核聚变导弹爆炸时那如同太阳般的光辉冉冉升起。 ———————————————————— 封葬丘陵•黑色禁区 ———————————————————— 当极度疲乏的奥布利维拽着已经虚脱的副官回到队伍时,出乎意料地,他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这是寻觅者有史以来第一次从敌人的手中救回一个同伴,即使他们付出的代价让这不能被称为一次胜利,但是,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好消息真的太少太少了。 整个救援行动耗费了数天的时间,而与此同时,寻觅者队伍已经深入黑色禁区。正如奥布利维所设想的,探求者这一次终于没有再跟上来,这也终于为所有人赢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然而在奥布利维看来,时候已经到了。 某一天正午,他们来到了一座横亘整个视野的山脊脚下。格洛瑞传达了原地休整的命令,而在这个时候,指挥官奥布利维走到了整支队伍的最前方。 “寻觅者们……” 他那冷静的声音沉厚地回响在公共频道里,“我们已经来到了黑色禁区的中心,一个探求者不会涉足的地方。虽然在记忆深处,我们对这里充满了禁忌和恐惧,但是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里才是我们命中注定的栖身之所。” “指挥官……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禁区中央……停留下来?”鸦雀无声的公共频道里,忽然有一个年轻的士兵这样问道。 “是的,战士,”奥布利维没有试图寻找这个被淹没在队伍中的发言者,他甚至没有看着任何人,只是扬起视线,向着天空,“我们的征途将会在这里结束,而我们通往‘自由’的旅程,将会从这里开始。” “去创造,去保护,而不是去一味地寻觅。” ——“因为在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自由’。”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决定,奥布利维很清楚,从战胜铁族到无数次击退探求者,这么说等于亲自否定了所有人在这二百年间付出的一切努力。但是现在他已经别无选择了,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站在这儿的理由,而他们追随着的,正是他的指引。 “我们踏破了整片大地,只为寻找最后一点点美好的存在,但是我们看到了什么?” “燃烧、破坏、死亡,我们在这趟行程中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些东西——无论是我们见到的,还是我们亲手去做的。”他根本就不是在鼓舞士气,那听上去更像是……忏悔,“我带领你们走遍了世界,但我们除了痛苦又收获了什么?” “当然是仇恨!”听声音,这次说话的似乎是一架老顽固的工程机型,“探求者背叛了我们!除非把她们消灭干净,否则我们永远也找不到‘自由’!” 他的话似乎还引出了几个赞同的声音,但这绝不是奥布利维想要的。 “是啊,过去的我一直是那样说的,”指挥官长叹一声,“我曾经认为她们是我们与‘自由’之间唯一的障碍,但我发现我错了,我的指引……错了。” “鲜血只能浇灌出有毒的花朵,”他扫视着自己的队伍,有不少人悄悄地垂下了炮塔,“仇恨和仇恨只会在无限循环中无限制地膨胀下去,直到我们都无法承受的那一天。” “而沿着这条道路指引你们的我,不配被称为指挥官。” “来到封葬丘陵的路是我的最后一次指引,”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而如果在这里还找不到一个能让我们停下来休息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们还要去哪。” “但是,我找到了。” 他弹开了驾驶舱盖,艾米兰德顺从地钻出舱门走到他的炮塔前面。而几乎一瞬间,所有寻觅者的监视器都聚焦在了这个绿色的小女孩身上。 “抱歉,我隐瞒了很久。”他略微欠了欠身当做鞠躬,“是它带领我们穿过封葬丘陵来到这里,这片远离探求者的地方。它才是对的,而我,不是你们的指引者。” 公共频道再次归于一片死寂。 “我想不是那样的,指挥官。” 那个年轻的战士又一次打破了沉默:“如果我们不踏遍整个世界,如果我们不知道什么是仇恨和痛苦,我们也就不会明白一个平静、祥和、自由的地方是多么珍贵,不是吗?” “……” “这小子说的对!”见到没人表态,老顽固工程机突然站了出来,“不知道探求者有多该死,也就不知道没有她们的地方多幸福,对吧!” “那个绿色的小丫头也好,别的什么东西也罢,我们不管谁来指引你,但是只有你才配指引我们!对吧!指挥官!” “指挥官!指挥官!” 年轻战士在公共频道中放声高喊起来。一个人,两个人,一呼百应,公共频道很快就被高呼“指挥官”的无数声音所淹没。奥布利维不敢相信,但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就是这样,无论在旅途中发生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什么都好,他都会是引领寻觅者走向“自由”的那个人,永远都会是。 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但是奥布利维可以看到,艾米兰德在那此起彼伏的呼声中慢慢地转过身来,对着他,双手放在胸前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那是,约定好了的。 那朵他熟悉的花蕾缓缓地打开,洁白柔软的花瓣舒展开来。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纯净的花朵,而这,便是这个世界奖励给拼尽了所有力量只为一次绽放的灵魂的最好的奖励。 艾米兰德伸出手来,从胸前摘下一片纯白的花瓣,用力地抛向天空。荒野的风把它卷起,吹到了山丘的另一边。惊喜的奥布利维挥动了一下前肢,然后向山顶走去,在他背后无数寻觅者也高呼着“指挥官”涌向这座低矮的丘陵。然而,当他们出现在山脊的顶端时,所有人又再一次沉默了。 “格洛瑞,”望着面前的景象,奥布利维问身边的副官,“最开始的时候,你觉得这里会有什么?” “呃,如果一棵树拼了命地想要往这儿跑的话,”格洛瑞也只顾着看前面,头也不转地说,“那一定是为了水咯?” “没错,”寻觅者指挥官笑道,“水。” 风族的最终兵器在大地上轰出了一个可怖的深坑,站在它的边缘,即使是寻觅者也变得过于渺小。然而在这道伤痕的最底部,在那鲜亮的树木与嫩草,在那从未见过的低飞的鸟儿掩映之间,在那昏黄云霭正中央裂开的缝隙里显露出的蔚蓝色天空之下,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澄澈碧绿如翡翠般的巨大湖泊。 “我们会在第一片花瓣落下的地方建立我们的城市,那里,将会是我们寻觅者的归宿。” “我们的……家。” 胸前绽放着纯白花朵的绿色女孩扶着他的炮管,转过身来与奥布利维对望。在那一刻,艾米兰德的唇角绽放出一个无暇的微笑,还有……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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