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完结 艾丽希恩(十多年前的拙劣之作)

[missalot]

“美丽的艾丽希恩啊。约德王说。你的舞姿举世无双，你的美貌令天地暗淡。希望你永远都在我的座前起舞，你想要我赐予你什么奖励呢？”

 

“伟大的约德王啊。艾丽希恩回答。我只想请您将我的心还给我。”

 

左起第四列第三行显示器上，一名手持书本，如一朵盛放的蔷薇般立于讲台上的女性教师正深情朗诵着课本上的文字。艾瑞克将身子埋进柔软的椅子里，双脚翘在浅灰色的控制台上，盖住了水晶矩阵模拟的虚拟交互界面。他一边吹着从咖啡杯里冒出的腾腾热气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周末，一边微笑着享受屏幕中那位金发美女甜美的声音。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偷偷看着她讲课的样子，但要是想拥有这么高的清晰度，那只有艾丽希恩公司本部的机房里才有。

 

就在艾瑞克刚刚喝下第一口香浓醇厚的手工研磨咖啡时，一个通讯窗口突然从脚底下蹦了出来，幽蓝色的光芒仿佛深夜的星空，在这硕大无人的房间里独自闪烁。发起连接的是前台的埃米尔小姐，一副厚厚的镜片架在她小巧的鼻梁上，挡住了她半张脸。”怎么啦，眼镜小姐。”艾瑞克有些不耐烦地问，“三女神的维护工作可是很累人的。”

 

埃米尔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她切换了输出摄像头，通讯界面在短暂的黑屏之后立马切换到了大门的方向，两扇透明材质制作，雕刻着诺伦三女神浮雕的合金大门上流动着五彩的魔法光辉，一位穿着米色大衣，围着厚绒毛围巾的黑发女性正站在门前，她表情焦虑，双眉紧皱，一双樱唇抿地只剩条线。艾瑞克注意到她的眼部有着严重的黑眼圈，眼中血丝满布，就像是连续通宵了一个礼拜一样。他这在过去的学生时代，是从未见过这名女性露出这等疲态的。

 

“她说她认识你，找你有些事。”埃米尔推了推镜框，歪着脖子问，“需要我告诉她你忙着工作，没有空吗？维护工作真的很累对吧。”

 

“你让她等一下，我这就下来。”艾瑞克关闭了通讯，看了一眼女教师绝美的侧颜后便匆匆下了楼去。他的脑中此刻满是疑问，甚至有些害怕。莉莉·爱德华——门口的这位女性，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挚友，只是在大学毕业后两人便由于各种原因不常相聚了，但在艾瑞克的印象里，她一直是那个光彩照人的样子。

 

在告别了埃米尔之后，艾瑞克拿出他的员工卡，往大门前的水晶立柱上晃了一晃，五色流光不规则地流动着，很快那透明的门扉便如夏日的冰块般融化不见。艾瑞克急忙走出，来到黑发女性的身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莉莉？”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莉莉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转身离开，艾瑞克快步跟上。

 

在五光十色的夜晚，和自己曾经所爱慕的对象并肩而行，这本应是一件令人神驰的事情，但艾瑞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身旁那名女性憔悴的样子就像一把锯齿刀，在不停切割着自己的心。最终莉莉带着艾瑞克来到街角的一家咖啡馆里，两人面对面在角落的一张圆桌旁坐下，在悠扬的抒情曲下和昏黄的灯光下，莉莉终于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艾瑞克……你知道我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她凝视着墨色烤漆桌面上映出的那张脸庞，涩声说道，“约西姆，他……他已经连续三个礼拜不准时回家了，就算回来了他也不怎么和我说话，只是往床上一躺，好像这张双人床上根本没有其他人一样！”

 

这么说她是有了男朋友了。艾瑞克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那个，约西姆，他是突然这样的吗？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尽管他认为这是一个自己趁虚而入的好机会，但心中那份柔情却让他无法做出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情。

 

“我不知道，艾瑞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找过私家侦探去跟踪他，但却始终没有结果，他们都说约西姆一切如常，但我知道这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他……他好像根本不爱我了。”莉莉捂着嘴，轻声抽泣着，眼眶中闪着莹莹泪光。

 

哎！一个什么样的白痴才会让她如此痛苦。艾瑞克轻轻伸出手，如拭蝉翼一般擦去对方眼中的泪水。“那么你希望我帮你什么呢？”他尽可能温柔地问道。

 

“三女神系统，我需要你帮我问问它，约西姆到底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出轨了。”

 

“呃，我记得你之前对这玩意深恶痛绝来着。什么侵犯了公民的隐私权，让每个人都好像无时无刻不光着身子一样。”看来她对这个叫约西姆的家伙爱得很深，居然不惜违背原则。

 

“我知道……这是个艰难的决定，艾瑞克，但是我不能没有他。就算要和恶魔做交易，我也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和他是那么相爱……怎么会……”在最后一个颤音落下时，莉莉又忍不住哭了出来。艾瑞克无奈地摇了摇头，掏出一颗通体碧蓝的晶体。“好吧，我帮你接通诺伦三女神系统的内部界面……”这玩意还没对民众开放呢。

 

人类在极端情绪下往往会变得不理智，颠覆以往的形象，甚至会变得无法控制自己。而情感因素又是人性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要彻底摒除情感去思考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全面，最理智的思考便落到了一台超级计算机头上。那是在五年前由全世界最伟大的法师，艾丽希恩的埃尔·格拉德所设计，借由空气中的以太因子，通过卫星轨道上的十三颗人造卫星采集全世界所有人每时每秒的所有数据后提交由一处计算终端进行信息重组，模型匹配，最终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件进行预测。由于其由通晓过去，监控现在，预测未来三大步骤组成，所以埃尔称这套设备为诺伦三女神系统。

 

这一系统的诞生对人类的发展和生存有着如超新星诞生般的意义，一切的自然灾害都得以预知和防护，一切的犯罪行为都无法逃离政府机关的监控。由于人的行为会随着情绪变化而变化，而以太因子这一新发现的魔法物质，则能忠实地折射出每个人的情绪状态，结合大量的模型训练后，三女神系统能准确地预知每个人的下一步。

 

就在两年前，正是靠诺伦三女神这超乎人类想象的，先知一般的强大计算力，破获了一起儿童拐卖案件，而且在三女神系统上线之后，全球范围内的犯罪数量急剧下降，大多数罪犯甚至还在谋划犯罪计划阶段便被抓获，就连自杀事件也大幅减少，自杀者们往往刚实施行动便被阻止或送去救治了。这一系统也在政府的大力推行下，开放了部分接口给平民的移动设备使用。比如借由新研发的微型监控粒子，人们能有效了解自家家具的使用情况，当前某一处道路的路况，地球另一边某家餐馆最西边一张餐桌上坐着的人用哪只手拿叉子，某百货公司二楼的电梯会在什么时候损坏等等。

 

但是由于各企业和政府的商业行为，也激起了一部分反对诺伦三女神系统的人。由于人们的家居情况，情感波动，以及日常行为习惯都被三女神事无巨细地捕获，如果这些信息还被卖给各种企业，如培训机构，销售机构等，那人们的日常隐私简直就像是一名被脱光衣服的舞者，在各大利益集团面前翩翩起舞一样。每天清晨都会收到来自不同家具公司的短信，通知说某某家具寿命降至，甚至当某位女性刚刚怀孕，就会收到无数婴儿姓名推荐的短信。这些行为或多或少都侵犯了人们的隐私，但在三女神提供巨大便利性下，多数人还是将隐私这种空泛的东西抛诸脑后了。毕竟在诺伦三女神的神力下几乎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危害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了。

 

“他的全名和身份证号码是？”艾瑞克通过自己的员工账号登录了三女神系统的交互页面，对某人信息的精确定位和历史行为查询，这一功能尚未开放给普通民众，就连企业的商用版也鲜有开放。

 

“约西姆·马克来恩。”莉莉吐出了她爱人的姓名，随即也熟练地报出一串常人难以牢记的十六进制数。

 

艾瑞克将姓名和身份证告诉三女神，又抬头看着着莉莉那双疲惫的双眼，“你想要知道些什么？”

 

“告诉我约西姆是否……是否不爱我了。”她此刻的神情显得十分坚定。

 

“好吧好吧……神会了解凡人的爱恨情仇吗？”艾瑞克喃喃自语。简洁异常的人机交互界面上显示出了三女神经过无数复杂运算后的答案，那个单词击碎了这位黑发女性的心。

 

“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她忽然大叫起来，接着又俯身在桌嚎啕大哭，口中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为什么这个单词。

 

三女神系统的运算过程向来是对用户透明的，就连艾丽希恩的内部员工艾瑞克也对这套算法所知甚少，它到底是如何得出了约西姆不爱莉莉这个结论呢。“或许你应该亲自去查找答案，莉莉。”艾瑞克出言宽慰，“毕竟爱情这东西……”但他同时也逐渐意识到了，莉莉·爱德华，她在询问三女神之前，心中便已认定了她男友的背叛，就算得出相反的答案……

 

她突然冷静了下来，快速地擦干眼泪，露出笑容。要不是那红肿的双眼和脸颊上的斑斑泪痕，谁也想不到她之前哭得伤心欲绝过。“谢谢你，艾瑞克。我这下总算下定决心了。”她按响桌面上的电铃，在服务员疑惑的神情下点了两杯拿铁。

 

“莉莉，我希望你不太要在意这个答案。三女神的系统在情感问题方面还未得到过多考证，尚未有人咨询它这方面的问题。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对约西姆用情极深，想来你们之前一定互相深爱。你应该……”见鬼我在说什么，艾瑞克恨自己的耿直。

 

“没事艾瑞克。我真的很累了，我不想再去想约西姆的问题了。让我们喝完这杯饮料然后期待崭新的一天吧！”她仿佛换了个人般拿起咖啡杯往艾瑞克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真高兴遇见你。”

 

艾瑞克感觉一阵惊慌，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发出无声的告警。莉莉不对，她的样子太不寻常了。“莉莉……”

 

他刚要说话，却被对方打断。

 

“艾瑞克，现在全世界都在三女神的注视下，你用什么牌子的沐浴露，你的内裤是什么颜色，你的罩杯是多大，它都一清二楚，就连人的想法它也能精确地读取，还有什么东西是它不知道的吗？你肯定不知道吧？”莉莉·爱德华摇着手指，露出神秘的笑容。

 

艾瑞克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莉莉分别，最后回到家里的。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情绪可能只能用失望和焦躁来形容了，他突然想到莉莉那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立马便拿出了水晶终端，将莉莉·爱德华和一串十六进制的身份证报入三女神的监控平台中。诺伦三女神会实时监控她的情感波动，一旦出现匹配的危险特征模型便会立刻发出告警。就算自己多此一举吧，明明附近的警察局也会收到告警。但无论她有什么事我都会赶到，在临睡前艾瑞克下了这样的决定。

 

就在第二天清晨，每周末那久违的阳光照得房间透亮的时候，艾瑞克轻轻翻了个身，像触电一样跳起来，飞快地打开终端设备登录到监控平台上检查自己名下的告警信息。当他看到那空白的列表时，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心中系着的一块千斤巨石终于落了下来。艾瑞克对着冬日的暖阳伸了个懒腰，心想着此刻或许正是自己追求莉莉·爱德华最好的机会，但他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约西姆过个两天就变得正常，他们就又能恩爱地生活了。“我还是继续维护三女神吧！顺便得和领导聊聊能不能减少贩卖信息的事情。”

 

就在艾瑞克门窗紧闭，拉上窗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浏览着水晶投影出的虚拟网页，打算度过一个悠闲周末的时候，一条新闻突然冲进他的视野。莉莉·爱德华的尸体被发现在她的家中，这是近年来三女神第一次漏掉自杀事件的告警。艾瑞克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浑身上下都像是结了冰。他发了疯似地赶往艾丽希恩大楼，登录数据库检索关于莉莉的情感波动曲线。那条在快乐范围内的深红色曲线让他瞪大了眼，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我到底在哪……？”一周后，当艾瑞克处理着百万并发量的情感咨询请求队列的时候，他绝望地发问。总经理开放了更多信息咨询模块，艾丽希恩的市值近乎翻了一倍。人们选择让诺伦三女神对他们最珍爱的情感做出判断，并全权委托的样子让艾瑞克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要崩塌了一般。

 

“艾丽希恩（Elysium）。”冰冷的幽蓝色交互界面一角弹出这样一个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