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也有其他人有过和我接近的体验,不过我连认识都未曾认识对方,不如说只是在那片刻中在视网膜中印下了那景象。我也将自己的经历分享给坛友们听听好了,有感而发姑且啰嗦几句,当成整理自己的回忆好了,望坛友们原谅这冗长的文字。
那是在数年前,一场夏日末尾的旅行之中发生的事情。当时的我正压力巨大,身处谷底,独自一人咀嚼着在晚间涌现的黑暗的思绪。出于散心的目的,我在八月的最后几天被拉入了一个行程主要在内蒙古的旅行团。行程的第二天下午,在呼伦贝尔草原的某个游览点,我驾驶着四轮的沙地摩托从土坡上俯冲拐弯,想着猛踩油门加速冲过急转弯,于是连同四轮摩托一起被离心力甩飞。虽然幸运的并无骨折,但左手肘处被严重擦伤,在那一游览点并无医疗用品,于是景区人员只得用为晚宴准备的蒙古王白酒消毒,其中体验按下不表。也就是说,在负伤后的第二天夜晚,我们抵达中俄的陆地口岸城市之一满洲里时,我的左手肘伤口一直处于不甚妙的状态。
我们在一家半像迪厅半像餐厅,有着不知道哪位三线主持人走穴的包含俄罗斯金发美女脱衣钢管舞(没脱完,剩了黑色贴身马甲)的演出的场所享用了一顿俄罗斯风味晚餐,随后我与其他先回酒店的团员分别,独自一人寻找药店。那是一个寂静与喧闹掺杂的夜晚——我从不知道北半球居然也有地方会在八月份的夜间降下雨夹雪,也从未见过这般饱含异域风情的街道,石质的建筑,沉在路面之下的街边门面,张贴着中俄双语告示的数码店,与从另一个国家坐着专门的采购大巴而来,一堆堆的搬运货物的俄罗斯人。我披着一件略显单薄的外套,鼻腔中涌入混杂松烟的清冷的晚风,伤口的刺痛隐隐持续,行走在这样的街道之中,回忆着先前的晚餐之中,自己是怎么在一众德高望重之人举起手机对着搔首弄姿的俄罗斯女人拍照录像时,一边用叉子吃着冷熏鳕鱼一边温习着弹丸论破2的第六章实况的。夜晚的街灯橘黄的暖光有如家的虚影般摇曳,在这异乡的夜晚中沁开,仿佛要将这陌生却舒适的夜晚融成一片,漫入我的识海。直到我扫视着繁忙的街景的双眼捕捉到那个身影的时刻,这个世界的其他部分短暂的消失了。
那是一位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少女,身形修长,但看得出来年龄不会超过14岁.......大致在12岁左右吧,修整的金色长发垂至腰间,宝石般的双瞳微微的反着光。在那下着小小的雨夹雪,刮着夜风的晚上,她宛如正在烈日下一般,穿着一条纯白的无袖连衣裙,踩着一双纯白的凉鞋,从双臂到大腿再到仍然稍显稚嫩的锁骨,雪白的肌肤在那以我的体验来说冷的不寻常的八月末的夜晚坦然的裸露在外,在城市的灯火下竟呈现几分圣洁的气氛。在她身侧,被她拽着狗绳的,是一条有她半人高的,同样雪白的萨摩耶,长而蓬松的毛发随着步伐微微颤动,温柔的眼睛让我想起自己留在家中,一同长大的爱犬。
这这幅构图之中,少了任何一个要素都不足以让那女孩,让那一瞬间显得如此的惊艳——异域他乡的街道,微冷的夜晚,温暖的橘色灯光,凛冽的空气,那超脱凡俗般的女孩和那条守护精灵般的雪白的大狗。我甚至不愿去赘述,或者说无法描述那女孩的五官,那般端正标志的面容反而夺取了我一切写出文字的能力,仿佛那才是真正的人类应有的,无需多言的如同自然规律般无可置疑的正确的形象,而我们一切其他自诩为人的生物不过是拙劣的比顽童的涂鸦还不如的模仿。我始终自知自己的丑陋,而更甚那丑陋的是我的罪恶,我总为那美好与良善的事物所吸引,如蛾渴求灯火,却自知永无可能亦绝无资格,不能也不应触碰或是拥有一丝一毫的美丽之物,便每每心生妒恨,暗中妄想图谋着将其彻底玷污,破坏,占为己有,并从这黑暗的冲动中得到满足。但那时的我却连一分一毫的这样的心思都无法涌出,因那夜晚中的身影的绝美与周遭万物之协调,那便是完满与为一的,独一的绝对。我隐秘的邪恶欲望发于对美的热望,归于对美的恶意,却在那女孩的身影,那满洲里街道夏末寒冷的夜晚,在我伤口的刺痛中再度溶解,迸发为对美好事物的热望。
那时的我想必就在这样的思绪中走了神,在人来人往,笼罩在暧昧又温暖的橘色街灯的人行道上恍然的停下矗立,貌似欣赏街景,实则眼中只剩一人。那俄罗斯少女也丝毫未曾意识到我的视线,面容祥和放松又坦然,仿佛在其行为中蕴含着理所当然的正确。她身边那灵性的萨摩耶也温顺的跟随着她的步伐,一声不吭,只有美丽的雪白长尾摇晃。虽然体感漫长,现在回忆起来大概也不过是片刻,可能是15秒,也可能是30秒,我的意识回到了现实。那俄罗斯的少女也停下了脚步,正在抚摸着萨摩耶和善而尖长的脸颊。从那片刻的神性般的体验中恢复,我想起自己并非纯粹的个体,正如那俄罗斯的少女一般,我依然在呼吸着,伤口发着痛,第二天就将回到家中,继续面对我充满苦难,阴暗却习以为常的人生。而如果我继续这么注视下去,将会被四周的人,被社会投来怀疑,起码是好奇的目光。于是,我收紧自己的外套的兜帽,继续迈开步伐,在余光中与那俄罗斯少女告别。
那之后,一切回归了应有的样子。我在应该是地铁站的地方找到了好像是沃尔玛的百货,买了绷带与碘酒,一罐无糖可口可乐与一板俄罗斯巧克力,在收银台看见了几个俄罗斯女孩,似乎就是先前吃饭的时候在台上表演的那些,正聚在一起买东西。我回到酒店的房间,在不知为何呈蓝绿色的水中避开伤口沐浴,上药包扎。第二天我便坐飞机回到了熟悉的故乡,继续去面对平庸而痛苦,却是我所拥有的人生,继续以我一直以来的方式走着一直以来的道路,面对我所应面对的结局们。那日我所见到的美丽的俄罗斯少女,现在不知如何,我也并不关心,更从未想过寻觅。但我非常的清楚,那片刻中有如永恒般的记忆,那满洲里的街道,那雨夹雪的夜晚,全部溶解在橘色灯光中的景色,与立于这一切之上的那少女与她的爱犬的身影,那惊鸿一瞥的须臾切入了我的激情,我的灵魂,将那极其微小但确实存在的一片扯落,遗失在了那朦胧的意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