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影很像一个人。但我叫“刘琳”的时候,她没有回头。那她大概不是真的刘琳,就算是,也不想再被提起。 
	我很少在岛上闲逛,所以更能记住闲逛的时候。 
	那应该是个晚上,六点五十七分,又或者是七点一十五分。 
	一个女人像是躲着夜色,在霓虹灯下徘徊。 
	“请问龙山洞怎么走?”我瞟了一眼头上的路牌。 
	“说不清。”她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决绝,仿佛——真的说不清一样。 
	我又看了一眼路牌,离龙山洞还有800米,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外地人,但肯定不是本地人。 
	“你去过吗?”我问。 
	“应该。”她抽出纸巾。 
	“带个路?”周围的声音可能比白天还要热闹,店家用门庭若市来形容可能都算是犹有不及,充斥着金迷纸醉的暧昧灯光。 
	所以我猜这里一定是酒吧。 
	我不喜欢两个人一起走路,但我更想知道她在这里的原因。 
	然后两人便并肩在路灯的撕扯下越来越小了。 
	其实跟陌生人走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 
	怎么说呢?有些像在商场里和别人踏上同一级扶梯那样让人不适。 
	她带的路明显不是路牌所指的方向,但我并不打算纠正,因为这并不礼貌。 
	但我打算打破这份陌生。 
	“那么,为什么在那里,走来走去?”我借着房子挡在明亮月光前的阴翳。 
	“有人在那里等我。”她抬头,往月亮的方向看去。 
	“所以他等到了吗?”我问。 
	“没有。” 
	“可你去了。”我又想起挥霍青春的青年们,转而想起她一个人在灯下孤寂的身影。 
	“也有可能是我记反了。”她慢慢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然后任由风推着她前进。 
	然后再陷入沉默。 
	我觉得这时候可能需要烟来缓解这一刻的尴尬,但我记起来我不抽烟。 
	“怎么称呼?” 
	“姓刘。” 
	“刘小姐?” 
	“大姐也行。” 
	上坡路总是让人有些吃力,更别提很长的上坡路。 
	“你常在这里走吗?” 
	“偶尔。” 
	“为什么要给我带路?” 
	“因为我想去。”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可能我在阴影里,而她在月光下,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上完坡后就是一条商业街,相比刚才静谧的坡道更多了许多人的生气。 
	“其实有时候觉得,在这岛上开个店也还不错。”我说着不太真的心里话。 
	“是吧。” 
	“吹着海风吆喝着客人,然后跟旁边的同行聊聊天,就这么在海风里结束一天——可能挺舒适的。”我幻想着老板的一天生活,即便我并不知道那一天的生活真正的样子是是什么。 
	“或者迷失在一天招不到一两个客人的失落和早起供货的忙碌里。”她不适时宜地说。 
	“哈哈。”我尴尬地挠挠头,“所以人有时候看事情都喜欢往好的方向想,总是抱怨自己的工作学习不易,向往着这个那个,殊不知——他们也在羡慕我们。” 
	这是一种双向的羡慕,却总是能创造出双赢的局面,比如都想更努力上进地成为羡慕的样子。 
	“怎么称呼?” 
	“姓汤。” 
	“汤先生。” 
	“汤后生也行。” 
	她随我一起走到阴影里,这次我看清了她的表情。 
	带着一点笑容。 
	“这座岛,你常来?”我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去年来过一次。” 
	“好玩么?” 
	“不好玩。” 
	“不好玩还来?” 
	“饭不好吃还吃?” 
	“......” 
	其实我知道她多少带点诡辩的思想,但还是反驳不过来,或许是事实如此,根本没有诡辩或者是其他什么。 
	记忆总是潮湿的。 
	我记得不少人跟我争辩过这样的话题,但赢得一定是我,因为没有饭还有面还有炸鸡汉堡,只是这次我好像根本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做停留。 
	我想一定是我成熟了。 
	“我没记错,你这应该是第二次带我到这了。”我看着延期啊你的大排档,确信她绕了一圈。 
	“也许路就是这样。”她丝毫没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想也是。”我笑笑。 
	“你去过龙山洞?”我并不想告诉她去龙山洞只是我的临时起意,但总归需要提及一下。 
	“嗯。”声音细如蚊蝇。 
	“里面......大概是什么样?” 
	“很长的一个洞。” 
	“像龙?” 
	“大概吧,取这种名字的,多半也就是个噱头吧。” 
	“嗯。” 
	龙山洞确实很长。 
	我看了一眼手机的简介,也许真的就跟龙一样也说不定。 
	“到了。”她指了指前面。 
	“不进去?”我问。 
	她迟疑了两秒钟,然后还是点点头:“也可以。” 
	龙山洞里的景色其实不是很美,但我想这里最让人享受的应该是夹杂着大海气味的凉爽海风,让人在这个炎热的秋天也能感到一点舒适。 
	走出龙山洞的那一刻,我看到的是纸醉金迷一般的长街和暧昧的霓虹灯光。 
	我转头,注视着她。 
	然后看着她的身影慢慢回到霓虹灯下躲避夜色。 
	我以为就到这里了。 
	她却突然停下脚步。 
	“我叫刘琳。” 
	“那还是刘小姐吧。”我笑。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找到那个等她的人,又或者说她等没等到那个人。 
	总之,我面前的,大概真的不是刘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