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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勇者【重建村落任重道远】

村庄勇者【重建村落任重道远】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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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珊坐在奶奶那辆蓝漆三轮车的后座里。后座很小,珊和哥哥力同坐时,两人只能彼此将就着大腿挤大腿。不过今天力不在,珊能坐得更舒服些。 奶奶为了珊在路上能更舒适,做了许多努力。她给后座铺了一层连珊都穿不下的旧衣服,这些都是力传下来的;还放了一张小木椅,让珊不至于坐在最颠簸的轮子两边。 就这样,珊在放假时每天都坐在后座的小木椅上,手扶住两侧,随奶奶到江岸边,拣冲上沙滩的塑料瓶子。 江边的路面不大平整,因为夜里总有偷运江沙的大卡车驶过,地面上的任何细小的起伏在载重的卡车面前都会被放大,每次颠簸都伴随着巨大的冲击,这些冲击经年累月,在江岸上啃食出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坑洞。 在行车这方面,珊的奶奶绝对算不上是好手。坐她的后座,珊其实是不太乐意的,每回都务必小心,紧紧地抓稳,以防像秋天收回来的稻谷那样被扬出车外。珊不像力,没有那种大男孩的冒险情怀,无法把自己想象成远航的水手,也无法把这种跌宕的险境看作是有待被征服的海浪。 通常的情况是,珊提心吊胆地坐在后座,像无辜乘客误入一趟性子刚烈的公交车,不得不抓牢头顶的吊环;在经历一阵大风大浪的摇摆后,眼尖的奶奶会发现沿途被主人抛弃的瓶瓶罐罐,她赶忙刹住车,猫着腰走进滩涂的树丛(珊总觉得奶奶像一个要去解手的人),出来时手上已经捏着一支踩得扁平的塑料瓶,有时也是两三支,这种情况,珊和奶奶称之为“中头奖”。奶奶会把塑料瓶丢进珊脚边脏兮兮的麻袋里,接着由珊报数,将瓶子的数目记在心上。珊的记性很好,仿佛脑袋里有个额外的储物柜,她无需特地去记些什么,只消把该记的事项写在一张之上,放进那个储物柜,需要时再取出,就能长久地将一件事情牢记。后来珊才知道,这种方法叫做记忆宫殿。 江边的这条路对珊和奶奶来说是极长的。奶奶长得矮小,驼着虾公背,腿脚也不麻利,她的三轮注定是走不快的。珊今天等长了双眼,一路上没什么收获,坐在那张被磕磕碰碰打磨得滑溜溜的小木椅上,身体竟耐不住无奈,几次想往下滑。百无聊赖下,她打了个哈欠,回头看看把踏板蹬得嘎吱作响的奶奶,似乎奶奶也放慢了速度,好仔细观察岸边的每一处细节。珊见“中奖”无望,把木椅挪到脚边,麻袋垫在身下,枕着手曲着腿,就这样打起了盹。 她做了一个薄薄的,如蚊帐般轻飘飘的梦。梦里她坐在力母亲的摩托车后,抱着一个身材像哥哥的母亲那样微微发胖的女人,她觉得这是自己的母亲。 珊实际上没有见过生母,她的母亲在丈夫酒驾出车祸去世后不久,便离开了她。母亲是未婚先孕的,用当地人的话讲就是“带馅儿的饼”,因此她没能上户口,家里的户口簿上没有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住址,照片自然也没留下。珊猜测母亲是有留下照片的,只是奶奶不愿给她看。 梦做到一半,她的母亲大喊了一句“不好,我喝醉了!”,便一头栽进了路灯杆上。珊没能抓稳她的母亲,被甩到空中,飞出十几米远,最后重重落地。 珊醒了。 梦做得浅薄,不过是一层盖在头脸上的纱。珊梦醒后没有那种沉沦其中的晕头转向,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醒来不过是因为刚刚轮胎轧过了一个坑,她内心的余悸和哀伤不一会儿就平复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感觉睡意像鱼刺般扎进了眼睛里,令她睁不开眼,稍好些了,她把脚边的木椅搬回到原处,再次扶住两端,坐直身体。珊睁大眼睛,快速望了望两侧,她本没抱多大希望,却意外看见了咸水草丛中的一道闪光。 “奶奶,有奖!”她喊道,奶奶闻声,吱吱呀呀地刹停了车。 “哪儿呢?”奶奶惊讶道,她眯着眼睛,心里怀疑着孙女是否看走了眼。 珊把身子探出车座,扒在一边轮胎的挡板上,长长地直着滩涂中的一个方向。“在那儿呢。”她有些埋怨她眼神不好,这时,奶奶也看见了那颗星星似的光闪,她细若竹竿的手颤巍巍地撑住车头,下车时步步为营,把车头掰向岸边,就这样顺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有吗?”珊继续趴着伸长脑袋,确认似的喊道。 “有!”草丛里传来喜出望外的声音,“不少呢,我再找找,你别乱跑......” 这话让珊一下子来了兴趣,她也下车走进草丛里,和奶奶一起搜寻宝物。两个、三个......珊又找到了些。她想起电视上演过的一部动画片,一个棕色皮肤的美国女孩儿和她一样,总是善于寻找隐匿起来的东西。 珊的搜索范围逐渐扩大,和奶奶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别走进水里了!”,她天真地笑了笑,拉长嗓音回了一句“好的”。 她把眼睛像手一样伸长,不肯错过每一寸草地、每一处阴影,她用手拨开草丛,就有蚱蜢和螳螂从她面前跳走,她闻到一股积存已久的杂草气味,不禁嗦了嗦鼻翼。当她拨开最后一寸草束时,眼前出现了干巴巴的一片沙田,沙滩黄灿灿的,犹如铺晒在水泥地上的谷子,黄色一路延伸到江面,斜斜地吃进水里,变为草黄色。沙地上压根没有什么可作点缀的“奖品”,唯一和那片金黄有所不同的,是江水边还有一块绿油油的杂草丛,面积不十分大,却很显眼,好像人脸颊上一颗长着毛的黑痣。 那片草丛中夹杂着几株雪花般的蒲公英,被江风吹得晃晃悠悠。本着碰运气的心态,珊无视了奶奶的劝诫,小心翼翼地走到江边,来到蒲公英草丛跟前。她引着脖子就朝丛中看去,却还是一无所获。 “气死人!”她心想。珊蹲在几株蒲公英前,伸手捏住一枝,放在嘴边,像发泄似的鼓了一口气朝那白花花的一团吹去。 蒲公英的种子如冬天时人哈出的白雾,原是飘向江面的,不料又一阵江风吹来,它们反扑在珊脸上,有几朵小伞还钻进了珊的鼻孔,害她连连咳嗽。 珊看着那枝被她用以发泄的蒲公英,棉花般的种子已经消失不见,留下光秃秃的,长满了小刺的枝头,既像是花洒,也像是麦克风。 “气死我了!”她指着“麦克风”喊道。 话音刚落,只剩光杆的蒲公英突然自己颤抖了一下,珊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以为是草丛里有蛇,吓得她一下子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可她没想到,正如自己刚刚对着蒲公英说话一样,那朵蒲公英,也开始发出了声音: “你为什么会生气呢?” 这是一道柔和的女声,听上去就像蒲公英外边的棉絮,是一样的毛茸茸。 珊一下子起了大片的鸡皮疙瘩,她环顾四周,想找奶奶却没寻见,只好放声大喊。蒲公英听到以后,连连阻止。 “别喊你奶奶,好吗?”蒲公英继续说,“我不是妖怪,我和你一样是个人。”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是蒲公英呀?”珊看看它,再看看自己,确认了这柄光头蒲公英没有一处是能称之为人的。 她听见蒲公英仿佛痴痴般地笑了笑:“我不是蒲公英,”蒲公英停顿片刻,好像在思考该怎么解释,“我是在和你打电话呢。” 或许你可以将其称作“蒲公英电话”也无妨。自称是一个人的女性在蒲公英电话那头如此说道。 “蒲公英电话......”珊将信将疑,“会有这么胡说八道的事情吗?” “我最开始也不相信。某天我蹲在院子,闲着无聊,吹散了一株蒲公英,却突然听到面前传来风吹的呼呼声。我一下子就惊呆了,又试着吹光另一株,结果听见蒲公英那头有个小男孩,在跟他的小伙伴们说:‘你们看,你们看。蒲公英自己散开了!’,那一回我还特地扮鬼吓了他们一跳,他们马上就哭着逃走了......” 蒲公英女人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地讲述着自己的奇闻轶事,她的声音像湖面般波澜不惊,可嘴里的故事却像黑夜中的萤火虫般吸引人的注意。她说,有一回她偷听到一对老夫妇,老人被妻子拜托去市场买东西,走到一半忘记了要买什么,她就利用街边的蒲公英向老人提醒,老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后来发现四下无人,吓得够呛;有一个孩子因为爸爸妈妈不守信用,没给他买遥控车,离家出走跑到路边,她听见了她的哭声,用蒲公英来传话,苦口婆心地相劝,那孩子终于听了进去,回到家里,和父母说是一株蒲公英开导了他;还有一次,她提醒一个粗心大意的母亲,要她时刻小心自己婴儿车里的孩子...... 珊渐渐听入了迷,她默不作声地蹲在蒲公英跟前,听她滔滔不绝地讲述各种奇遇。忽然,珊的心沉了一下,她不禁猛地想到,蒲公英那头的女人,会不会是她的母亲呢? 她不知道这种猜想的根据在何处,只是觉得这位女性为何不能是她的母亲呢?于是,珊鼓足勇气,向蒲公英电话里的女人问道: “你是我的妈妈吗?” 蒲公英那头迎来了前未有过的长久的沉默,珊无法嚼透其中的意味,她认为一切只要还悬而未决,就有希望。 “我叫珊,是爸爸给我取的名字。”她又补充说,“你有印象吗?” 寂静又在半空中悬置了很久,珊有点担心,蒲公英的信号是否不太好。 “你妈妈她.....”仿佛中间隔了有数年之久,蒲公英再次发出声音,“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 “八年前,”珊顿了一下,续上说:“是奶奶说的,我一出生,妈妈就走了。” “八年......”蒲公英像是在斟酌着什么,这不由得引起了珊的怀疑。 “你是我的妈妈吗?”她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珊,你爸爸他过世了对不对?” 珊的眼睛霎时间闪出了亮光,即便蒲公英那头看不见,她还是尽力地点了点头。 “是的,是的!”她激动地说。 “珊,妈妈找了你好久。”蒲公英也被江风吹得连连点头。 珊的视线逐渐模糊了,她感觉喉咙里有几声呜咽正不受控制地要外溢,她伸出手捂住嘴,不让自己露馅,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以防奶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身后。她还奇怪,奶奶怎么还没喊自己回车上。奶奶向来是不愿提及她母亲的。 “妈妈,我好想你......”她捂着嘴,尽力让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哭声,“你一直都在哪儿呢?” “珊....”蒲公英显然有些惊慌失措,珊将其理解为激动的一种表现,“我也很想你,想看看你长这么大的样子。但妈妈回不去。” “你为什么回不来?”像在控诉似的,珊不自觉地喊得太过头。她又回头张望了一下,奶奶还是没来。 “妈妈还在外面赚钱,”蒲公英耐心说,“妈妈想赚很多很多钱,以后你能拿来买吃的、用的,买漂亮衣裳......”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话头突然就中断了。 “我不想要钱,我想要你......” “珊,你听妈妈说,你现在和谁一起住呢?嗯,爷爷奶奶。珊,你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好好念书知道吗?妈妈会在你懂事那天回来的,到时候,妈妈要开新车,带你和爷爷奶奶去买新衣服,吃肯德基,你还没吃过肯德基对不对?放心,妈妈保证带你去吃的。妈妈想让你和城里的小孩一样,过上没有差距的生活,但前提是你要好好读书,考一个好的成绩。你上次期末考考多少分呀?这个成绩也不错了,你要继续加油呀,不怕苦,不怕累。爷爷奶奶很辛苦的,你要多帮帮他们。妈妈一直都在这里,你要是觉得苦闷,就吹一朵路边的蒲公英,对着蒲公英喊一声妈妈。妈妈有时候太忙,不一定能听到你的声音,你别放在心上,多试几次就好了呀......” 蒲公英的话,很长很长,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珊不时地回头望,但她所担心的奶奶,却不知为何,仿佛永远都不会出现。
  2. 三月雨水起势。凶猛的一场刚过不久,来得快去得也快,如今是它密密蒙蒙的余波。这阵余波轻飘飘的,软绵绵的,随风来来去去,只会粘在人的衣服上,没有丝毫的力道。可它尤其顽强,仿佛是在和阳台上的湿衣服作对,不眠不休地下足了三天,让五山市内的每个人都犯了愁。 我刚从市图书馆走出来,和其他被闭馆时间赶出来的考研学生一样,在走进雨幕前驻足掂量了好一会儿。 两个女学生在我身后商量着打车,她们的声音和这雨一样绵绵软软,让我不禁也有些心动;但考虑到手头拮据,最后还是作罢。我老老实实支起挎包里的折叠伞,缩着脑袋迈着细步,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风雨。 我知道时候不早了,五山公交不会等人,跑去公交站怕是要吃闭门羹。但我掐着时间,也图那一块钱的公交费,就抱着侥幸心理钻进了公交站。令我豁然开朗的,是公交站里还有四五个人,其中有男有女,以老人居多。在公交这方面,老人可谓是免死金牌,这大大增强了我的信心。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女生,她扎着高马尾,身穿一条格子裙,上身还额外套了一件绒背心。她的样子总使我感到亲切,我转头看了眼站牌上的女星,灯光之下,女星的笑像硅胶一般僵硬,全然不如她的笑那般温暖。 女生站在人群另一侧的外围,绕过人群看她,觉得她脸上有一种莫名的信念,明明其他人没有在排队,却让人感觉她在规矩地守着秩序,仿佛她所在的那端,才是毋庸置疑的队伍末尾。 瞄到她那番样子,不禁使人群这侧的我有些难堪,就好像我是迟来的插队者,坏了整条队伍的阵型。我举足无措地朝四周一阵乱瞥,随后从站牌的背面绕到女生身后,也开始“自觉”地排起队来。 我的这番小举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含笑回头,马尾在空中摆过一阵桂花的气味,我略微低下头,尴尬地笑了笑,她又很快把脑袋转了回去。 这样平静的相遇使我不免有些失望,我在心里反复咀嚼她的脸所带给我的亲切感,又反复咀嚼她回首时嘴角的笑。我越是咀嚼,内心想和她发生些什么的情感就越强烈。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悸动,女孩我见过很多,相貌出众的也不少,可令我如此惊慌的,她还是第一个。 公交等了很久,还不见有到站的踪影,我心慌意乱起来,想做点什么,一时间却记不起手机是能查到实时公交信息的,只能焦虑地四处张望。 我看向前面的女孩,看着她的背影,无意间注意到她的手上有一圈塑料手环,手环上贴着二维码和姓名。我十分无耻地微微俯身,瞪大眼睛看了眼手环上女孩的信息,却发现了静的名字。静是我的初恋。 我忽然获得了莫大的勇气,挺起原来鬼鬼祟祟的胸膛,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女孩马上回头看我,同样带着桂花香。 “难不成,你是静吗?初三(11)班的静?!” 她的脸像一朵找到太阳的向日葵,原本就含笑的眉眼,忽然间开得更盛了。 “这么说,你是力?”她问道,我快速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名字像特务的暗号般巧妙对上,这时,那股萦绕在我心头的亲切感开始化作静初中时候的模样,并逐渐与眼前的女孩重合。 我更加确信了,她真的是静。意识到这一点,自责又涌上心头。 我和静从小学就开始同班,或许称得上青梅竹马。静以前就是个强势的女孩,小学时仗着机灵、聪慧,常常反过来捉弄其他男生;我的成绩比静还要好些,但静是个全面的孩子,不仅成绩优异,还是校合唱队的高音部领唱,她常常说我是书呆子。一直以来,我都是她的捉弄对象。 我和静在六年级时都考上了贤里初中,这是一所民办的名校,以管理严格、师资强大著称。上了初中,我与静之间的天平开始反转。静不习惯初中的节奏,好几次月考失利,学校也没有艺术方面的活动,让她施展不开手脚。贤里和小学相比,她感觉像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某次放假回家,静在公交上找我搭话,那是我们升学后为数不多的一次交流。车厢内上下班通勤的人很多,声音嘈杂、空气污浊,我们需要拉高嗓门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她和我聊了很多,昔日的同学、老师,过去的春游,还有现在的学校生活,她说我的名次很靠前,心里很是羡慕。我被她夸得气血上头,直说这都是运气,又说只要方法用对了,她也可以考到很好的成绩。 我一股脑说了很多自己都不一定有底的大话,但好像都正中静的下怀,她喊我教教她,我耳根软,很快就同意了周末在图书馆和她见面。从此,到图书馆做每周作业成了我们的必定节目。 和静表白是在中考结束后不久,那时我才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就要和静从此分道扬镳。我像一个在悬崖边的人,珍宝不小心脱了手,却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下意识把身子探出悬崖,试图将珍宝挽回。结果静被我一时的勇气所打动,满心欢喜地点了头。我也喜出望外,但不敢亲她的脸,只好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转圈。 热烈过后是冷静的理性期,我和静开始思考起异地恋的可能性。我坚信爱能超越世间的一切,甚至是空间与时间;静则不许我在这个问题上打马虎眼。如今想来,或许静对自己的中考成绩已经有了预期。可两个刚谈恋爱的小孩能思考出什么所以然来呢?这个问题终究是没有答案,只能交给现实来进行解答。 成绩公布后,静没能和我一起去市一重点,我们都有点失魂落魄,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鲜有和对方说话。 上了高中,静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是座机式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神神秘秘,最后说这是她宿舍的电话,她希望我能打电话给她,用我宿舍里的电话。 开学前两周,我的确按照静的希望给她致电,电话那头的她是满含笑意的,幸福随着声音从话筒里洋溢而出,我能想象到她和我说话时的样子。起初这种生活是甜蜜的,像一杯热乎乎的巧克力,使人不自觉就沉浸其中,但很快这种生活就带给了我困扰。宿舍里总是会有闲人的,他们知道电话那头是静以后,就时常拿我寻开心,还在我和静打电话时起哄。我自认是脸皮极薄的人,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久而久之也就不给静打电话了。 静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回家后问我最近是不是学习太累了,我觉得自己的缘由愚蠢至极,不便说与她听,却又不得不遵守,到最后都没能向她袒露心声,只是随口答应,用下次一定记得之类的话搪塞过去。静最开始还相当热情,主动打电话到我的宿舍,没过多久,她也不愿拿热脸去贴冷屁股,渐渐地,我们就断开了来往。 高一上半年寒假,静正式和我提出分手。 风一阵一阵地吹,像小孩子鼓起腮帮子赶着水上的纸船,一会儿从左边来,一会儿从右边来,雨丝的方向也随之不定,偶尔趁人不备,从车站外飘进来几滴,点在静的脸上,使她有些发颤,并打断她和我的交谈。我重新支起伞,罩在她身边,心里想着,要是从前有这么为她着想,该有多好。 静和我的对话无非就是学生时期的往事,我们从小学谈到初中,聊一本正经的老师那些背地里的癖好,聊机灵古怪的同学出糗的花边,我们聊得很多,却又默契地不谈高中的经历。我感觉有块石头梗住了胸口,很想亲手将它掏出来,一解痛快。可我掂量了很久,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公交终于到站了。它起先开得很快,临到站前又急踩刹车,刹车片被死命地咬合,像一匹烈马般发出了痛快的嘶吼。 宛如马在吐息般,前门噗呲一声被打开,等候已久的乘客们开始悄无声息地有序上车。我朝驾驶室内看了一眼,驾驶员满脸不悦,像有人欠了他百八十万,加上刚刚他的急刹车,使我怀疑起他的车技和脾气,总觉得这班车不是自己该坐的。 趁人还在刷卡扫码,我赶快走两步到车头,想看一眼公交号,却发现显示屏上只有“回场”二字鲜明地闪烁着。 我回到车门处,向静打听,这到底是哪一路公交,静则像看动物似的盯着我,理所当然地说这是12路公交。 的确是我等的公交没错,可车头处明明写着“回场”呀。于是我踮起脚尖,探头朝驾驶室里问对方,对方也给出了和静同样的回答。 心想着别人都能上,我为何不行呢,管它是不是“回场”的车。我跟在静后面,最后一个上了车,刚要拿手机扫码付钱,司机却从驾驶室里伸出了手,将扫描用的摄像头死死盖住。 “你别坐了,”他命令似的说,“你打车吧。” 我看了看静,又想起悬崖边上捞珠人的心态,不愿就这样与她分别。“怎么人家都能坐,我却不能坐?”我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发脾气,也是第一次在静面前发脾气。 眼看着我和司机就要吵起来,静插进了我们的对话,她扯了扯我的手,对司机说:“让他坐吧,他是我老同学。” 我看见司机的脸色顿时一变,像碰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他看了看静,又瞅了眼我,好容易才答应下来。“我喊你下时,你才能下。”他又对我加了一个附加条件。 我们在车中段毗邻而坐,雨点像小玻璃珠般弹在静旁边的车窗上,滴滴答答,响动不止。我问她在哪下车,她说出了往昔的住址,也就是说,她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笑着解释,“只不过有空,回回家罢了。” 静和我又顺势聊起工作后的点点滴滴,在哪工作,生活过得顺不顺,父母的情况怎么样,我说完后默默地听着她讲,像翻着一本当年弃之不顾,多年后又重新拾起的典籍。我感觉静在很多方面还是当年的静,但在某些事情上,又变得和从前截然不同,当她讲到这些时,我总认为她是在讲着别人的故事。 几个老人在我们讲话的当口下了车,车内的广播似乎已经关闭,到站提示全靠司机的嗓门。我抬脸看看司机,又回头望着静。 这时,我再次注意到她手上贴着名字和二维码的塑料环。“你生病了吗?”我关切地问她。 她像突然被扎了一针似的大吃一惊,随后摆出一切都是陈年旧事的表情:“都是老毛病了,一直大大小小,折腾人和事儿。” 她又说起病来,说这是两年前工作体检时发现的,肾脏问题,劳心伤神。 我从中能听出她的无奈,但她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这一切都已经无足轻重。我觉得自己问了些不该问的,就像那个吹着纸船的小孩,一不小心使了太大劲,纸船飘到自己手够不着的地方,反倒有些失神。 在我思考的间隙,司机再次提高嗓音,对静说她该下车了。我不愿就此和她分别,着急地扶着座椅站起身,询问司机我是否能跟着下,得到的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意识到,自己有句话无论如何也该说了,再不说出口,和静的下一次见面或许又是多年以后,又或许是永远不见。 我整理了一番思绪,酝酿了好一阵情感,最终对静说道,对不起。 静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惶惶然好一会儿。我向她解释这句道歉的来龙去脉,向她解释过去高中三年自己的内心想法,我站在时间的维度上,毫无保留地向她出卖曾经的自己,正像我们每个人一样,进行着人生中必然而然的那场亡羊补牢。 她静静地听了很久,就像她的名字那般,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感同身受时也只文静地点点头。等我终于说完,她平静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我感觉自己的那只纸船消失在了海面上,那颗珠宝也已经掉落了悬崖。然而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就连司机喊静下车的声音也变得客客气气。 门开了,像一头温顺的骏马在撒娇。我和静几乎是同时站起来的。我想跟着她下车,却被司机狠狠喝住,连静也轻轻回头,劝我不要做傻事。 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车身继续向前,我一下子没扶稳,摔得够呛,挣扎着起身,回到座位,仿佛静还坐在我的身边,但当我转过头去,静则已经不在了。桂花香的马尾女孩,似乎永远消失在了上一个公交站口。我试着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桂花气味,却没能做到,只能徒然望向窗外,细雨点点,落在窗上无足轻重,落在心上却阵阵凄凉。 司机在下一站喊我下车,这一站开得很远,仿佛和静的终点隔了一整个人生。 我赶忙下车,嫌伞麻烦,没有支开,只用手遮住一部分风雨,便发了疯似的往上一站静的落点赶去。记忆中我还认得静父母家的方向,于是双腿尽管放心地跟在记忆身后,我没心思去避让水洼,二话不说就往前冲,直踩得鞋帮都湿透了。 当我赶到静原来的住处时,早已浑身狼狈。我拍了拍身上的水,静的母亲为我开门,知道我是谁和我的来意后,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把我领进静的房间,给我看了静的病历和住院的相片,我这才知道,静如花儿般的生命,已经消散在这湿冷的三月。
  3. 昨晚睡着时下了雨,早上起来以为会凉些,结果没降几度,反而更闷热了......
  4. 希望维持其他版块的热度吧。拿隔壁举例,水区人最多,其他区则寥寥无几,现在小说版块也关了,大部分人到了外面就当伸手党,不会多发言。当然大伙来这类网站的目的也显而易见,做伸手党无可厚非,只是网站也有自己的选择。
  5. 我这边地方志没有鬼神故事的记录,比较有故事性的就是抗战到民国末期这段时期的群众抗日等事件
  6. 以前是个统一党,初高中喜欢吃汤达人,大学的时候喜欢吃番茄牛肉,现在就吃康师傅红烧、蘑菇、鱼板,统一只吃他家的香辣牛肉,觉得统一的香辣要比康师傅好吃点,不知道是辣包还是香菜的区别
  7. 看到标题的第一反应是晶哥请喝茶
  8. 我试过几种办法,比较好用的就是:抹凡士林(医用,淘宝pdd很便宜,但是有些难闻)、贴医用无菌敷贴(小小的就行)。 也试过乳贴,但可能是我买的太劣质,稍微动一下就掉下来了。如果不是跑步等剧烈运动,抹点凡士林就好了,主要凡士林买回来比较泛用,腋窝、大腿磨蹭也能涂。
  9. 去年年中写小说,男女主感情在一座公园迎来转折,后来年底得空,亲自去了公园的原型一趟,一个人走了小说人物走过的路说实话正走时才意识到,记忆与现实中的差距是很大的,印象里那座公园很小,四下无人,路也是羊肠小径,结果再去一遍才发现,公园实际大得很
  10. 我是今年开始阅读量上涨的。 起初看的是村上春树,算不上“经典”吧,也不觉得在一众作家里村上写得很出彩,倒是因为他的文本在被林少华和施小炜“翻译”后比较符合国人的语言习惯,就顺着他的作品链一本一本地读了下去。然后去看了略萨、福克纳、提安哥之类的离我们比较近的作家,现在才开始一点点看能被算作“经典时期”的小说。 其实真要看的话也不需要急着朝“经典”进发,先看能看得下去,把文学小说的节奏适应了,再去看经典的。 等到对现代和近现代的有了一定的了解,或者说想以作者的身份构建属于自己的文字特色——尤其是自己地方的文字特色时,就会自发地去追根溯源,寻求经典了。
  11. 我连续买了两个宏碁的本,第一个还是1650t时期的,也不经常关机,关软件后合上盖子等要用的时候再掀起来。在寿终正寝前的最后那段时间里,它时不时就会卡屏,鼠标动不了,等好一会儿也没响应,最后只好长按电源键关机再重启。某一天在下游戏时,我把它放在那里睡觉,想着睡醒看一眼下好了没,结果一觉醒来闻到出风口飘来一股糊味儿,顿时觉得天塌了下来。去网点看,说是烧了主板,因为自己动过几次内存和硬盘条,没给保修,也就放着了。 现在第二个也是宏碁的本,这段时间也开始出现类似卡屏的情况了,我现在是生怕它再会烧掉。 反正因素有很多,“都是宏碁的”、“不常关机”、“时不时卡屏”,也不知道什么是主因、什么是关键要素......
  12. 哈哈,其实我原本也想讲你说的那位(有点you know who的意味了)
  13. 我现在是在收入和个人时间上做了取舍,找了一份钱不那么多,但下班后还能留给自己一定精力干想干的事的工作。人只有在自己是人的时候才会觉得有意义
  14. 逆耳忠言肯定更好些吧,毕竟能对自个说出“真正”肺腑“忠言”的人,从现实角度考虑,一般也不会把话说得太过难听。当然个别情况就个别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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