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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长篇】莫维亚的猎罪人


月见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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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序章、既非开始亦非结束的莫维亚

 

序之一、泽

序之二、正当理由

序之三、猫,金币与孤儿院

 

序之四、黄昏时的里维斯公馆

 

第一章、猎罪人

一之一、萨曼莎,塔菲

 

一之二、死灵屋宅(上)

 

一之三、死灵屋宅(下)

 

 

 

 

 

 

 

 

序之一、泽

 

 

 

  (“目标117人,确认全部歼灭,任务辛苦了。”)

  (“坐标134,258,小型人类聚落,地毯式轰炸,不要留下任何高于地面的东西!”)

  (“我们来打个赌吧,你能打死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杀了她吗?”)

  (“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还有家人。我还有孩子。我不能死在这。”)

  (“我能告诉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怜悯不是我们的职责。”)

  (“你都做了什么!?你是恶魔,离我远点,不要靠近我!”)

  当泽睁开眼睛的时候,列车正好驶进莫维亚城的车站。这个北方都市在二十年前还是个日落而息的农业小城,但随着大陆铁道的铺设,莫维亚城作为一处中转站飞快地繁荣了起来。此刻钟表的指针刚划过十点的刻度,正是一天中的繁忙时分,四站台的巨大车站里蒸汽升腾,搬运工们哼哧奔走,异国的旅客四处张望,卖花卖报的小童竭力推销着自己,也有人蒙头遮面匆匆走过,看上去很是可疑,但治安卫兵们只是咬着三明治聊天吹牛,轻松放过。

  九月的北方已很有些凉意,但眼前这副景象让人完全感觉不到。铁罐子里更是闷热,汽笛鸣响,列车停稳,同车厢的其他旅客就明显嘈杂了起来,推搡着涌下列车。泽沉默地看着他们,等到车厢净空,汽笛再度鸣响,列车又要出发时才不紧不慢地走下站台。他没有行李,黑钢靴,革手套,半旧的猎装外披着猩红的大衣,大半张脸都隐没在兜帽的阴影下,浑身所露的只有刮得发青的下巴,即使在异国人士鱼龙混杂的莫维亚也显得格格不入。

  所至之处,人群不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道。泽坦然承之,向着车站大门径自走去。走着走着突然顿足,右手往后一探,正抓住个报童不老实的手。似乎全世界的孤儿都只有两种生存方式,要么偷窃,要么打些零工,或者两者都做。泽回头,那行窃的报童已紧张的满头冷汗,但泽灰色的眼眸只是扫了扫他夹在肩下的报纸。

  “黑山商会会长,著名慈善家杜斯科先生宣布要再捐献两座孤儿院!”

  “艾达联邦内乱越演越烈!”

  “佩奇子爵:将阻止一切难民进入莫维亚!”

  “南方已是一片焦土,我们安全吗!?”

  于是他扯了扯嘴角,“这种叫报纸的东西,还真是蛮有娱乐效果的。”

  “啊?”报童愣愣地应道。

  “黑山商会的孤儿院永远建不起来,艾达联邦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莫维亚不会受到任何波及,而难民真的涌来时,也不是区区一位子爵阻挡得了的。”

  他淡淡说完,没多为难报童,径自走出了车站,立刻就有位侍从装扮,脸上还带些稚气的青年迎了上来,热情洋溢地说:“您好,您就是泽先生吗?我是萨曼莎女士派来接您的尤基·贾斯科,叫我尤基就好了。”

  “你不是灯塔的见习。”泽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灯塔?什么灯塔?”尤基一脸迷茫,“我在领主府干些杂活。莫维亚应该没有灯塔吧?”

  泽轻轻撇开视线,“难说,在这个年代,也许明天莫维亚就变成港口城市了。”

  “您、您真会开玩笑。”

  “就当是吧。走了。”

  “啊,好的,马车已经帮您叫好了。”

  尤基便点头哈腰地走到前方带路,马车就在不远外的小巷里,是常见的四轮出租马车,一匹马拉,外观就像个黑箱子,无甚装饰,马夫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穿着不合身的制服。两人依次上了马车,车厢里自然和外表一样没什么豪华可言,但泽也不在意,抬手示意可以出发,马车就咔哒咔哒地驶上了大街。

  一路上尤基的话头就没停下:

  “泽先生您是第一次来到莫维亚吧?众所周知,这里作为大陆铁道的一个中转站,向南穿越巩德尔山脉的必经之路,许多大型商会都在这里设立了分会,以便捷货物转运,探查市场走向,或是抢先一步与其他商会达成交易。它们基本都在横贯莫维亚城心的凯旋大道上,经常能在那儿以非常便宜的价格买到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滞留下来的商品,所以即使本地人也很喜欢常去那儿看看。另外,普通人可能用不太到的就是,因为来自各个地方的商会都有,基本上周边国家的特产都能在那儿订购,当然订单要相当可观才行。泽先生要有什么需要也可一试。”

  “我刚从它们的原产地过来。”

  “啊哈哈,也是啊。如果只是想要观光的话,莫维亚也很有多值得一看的地方。近的地方,像是雪岩钟楼,收获祭广场,还有我们刚刚出来的莫维亚车站,都是上了很多画家的画布的地方呢!说到画家,在城北的神殿区好像有个画家在开画展,很盛大的样子,我对绘画是不太懂啦,也许您会感兴趣?郊外的话,虽然远了一点,来回要花去一整天,但十四年战争的遗迹群基本是游客必去的地方;而在另一边,锡勒斯村是远近闻名的香草产地,而且那里的烤鸡真是一绝!虽然有些远。但萨曼莎女士指派我当您的向导,所以只要您感兴趣,我都会带您去的。”

  “不需要,直接带我去落脚处。”

  “好的,萨曼莎女士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住所。独栋的两层民居,视野良好,距离中央大道也不远,虽然旧了点,但是绝对结实又舒适,而且不久前才整修过,就是……就是……恕我直言,我也跟萨曼莎女士说过,那块地区……”

  “怎么?”

  “那里治安可能不太好……那里在西城区的边上了,而莫维亚的西城区主要是……呃,家境不太富裕的平民居住的地方,您知道的,每个城市都难免的,总要给底层人一个生活的地方嘛,这本身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那里是帮派的地盘,在那里帮派说话比卫兵还管用,地痞小偷什么的也就特别肆无忌惮……”

  “哼。”

  尤基赶忙继续说:“啊,当然,当然,先生您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还是萨曼莎女士的贵客,也许不担心这些事。如果排除这些的话,那儿倒是个不错的地方,物价便宜,有心的话还能找到很多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而且……”他嘿嘿笑着压低了声音,“莫维亚大部分的赌场都在西城区,不需要邀请,您有兴趣的话直接去就行了。另外还听说有几家妓院的女孩特别好,要是您看上了哪位,能带她走的话,对她也许也是件好事……”

  “你去过吗。”泽突然道。

  “呃……不……还没有……”尤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只是听说……”

  “能走的早就都被赎身了,剩下不是整日和小偷,酒鬼,帮派分子打交道,就是想尽办法挂高身价,作息失衡,只有劣质化妆品,还饱受堕胎的折磨,你以为你能遇到什么货色?”泽冷漠地说,“不要把无聊的传言当现实了。”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尤基低头道歉。

  没理会青年的尴尬,泽将视线转向外面。在更先进的城市,人们会用沥青铺路,在底下垫一层砖块,然后倒上熔融的沥青,最后再根据情况再加一层石板,这样铺出来的路面异常平整,但莫维亚没有这样的技术,马车行驶在碎石铺就的道路上磕磕绊绊,座椅上的厚棉垫杯水车薪。这是条老街道,不太宽敞的通路,两侧的旧民居,门可罗雀的杂物店,晒着太阳小憩的老人,包括这条并不太适合马车行驶的道路,一砖一瓦都泛着历史的气息。角落的野猫被喂得白白胖胖,空气中弥散着面包和泥土的味道,一切都很和平。

  理所当然的和平,却让他觉得很是陌生的和平。

  “请问……我能问一些关于您的事情吗?”犹豫了一会,尤基小心翼翼地问,“啊,当然当然,不会是刚才那个话题的继续。”

  “否则你晚上就要好奇得睡不着,还没法继续装出一副阔达的样子做我的向导了吗?”泽视线仍然看着窗外,“萨曼莎跟你说过什么了?”

  “萨曼莎女士只告诉我您是位贵客,千万不要冒犯了……”

  “一如既往。那你想问什么?”

  “呃……先生您的名字有些特别,是来自海外吗?”

  “算是吧。”

  “那方便说说您和萨曼莎女士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知道她,基本上了解她,但没见过面,如果这也算认识的话。”泽说,“我们是同僚,虽然顶头上司不是一位,但也算是共事,因此自然有资料互通。”

  “哎呀,先生您也是为奥巴顿侯爵工作的吗?不过您看起来不太像做文书的,能稍微讲讲您的工作吗?”

  “哈。”泽终于转回视线,直直地盯着尤基的眼睛,看得后者背脊发凉,“你真的想知道?”

  “呃……呃……如、如果不方便的话,就……”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尤基有些困惑地向外张望查看缘由。泽没有动弹,他不需要看也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马车是被拦下来的,被两位士兵,白衬衣,黑革甲,高筒靴,背着带持刀的步枪,粗暴地拉开了马车的门。

  “例行检查!快点下车!有什么可疑的东西都老实交出来!”士兵趾高气昂地下令道。

  尤基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摸出一小袋钱币交了上去,脸上还得装出一副谄媚的表情,“……两位长官辛苦了,这点酒水费还请收下,这里就不要浪费两位的宝贵时间了吧?”

  另一位士兵接过钱袋,掂了掂,露出满意的笑容,“你倒是很识相嘛……那你呢?你看起来很可疑啊!”

  他看向泽。泽没有回话,阴影中的左手却已悄然抽出把小刀,不是常用的匕首,而是极尖极利的剔骨刀,刃锋被砺得雪亮,亮得就像从来没沾过血一样。和平地区,杀人不太方便啊。他想。但只是挑破气管的话,作为正当防卫也没问题吧?

  “喂!问你话呢!你想被拘捕吗!”

  士兵因他的无视恼怒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肩膀,却被尤基连忙拦住。青年双手抱着士兵的手臂,好声劝说道:“长官,请别着急长官,这位先生不是什么可疑人士,他是领主府的贵客。”

  “我不知道什么领主府的贵客,所有人都要一视同仁地接受检查!”士兵义正言辞地说。

  “是、是真的啊长官,他可是萨曼莎女士指名招待的客人,打扰他不太好吧?”

  “萨、萨曼莎女士吗……”士兵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犹疑,但他的同伴坚定地抢道,“不行!就算这样也要接受检查!”

  “唔……”尤基咬了咬牙,看了看仍旧面无表情的泽,还是忍痛又掏出了一小袋钱币,“我、我想,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为什么不好好和兄弟们一起好好休息一下呢?我听说最近的巡逻很是辛苦。”

  “嚯……你这么说是有点。”士兵装模作样地收起钱袋,打了个哈哈,就这么离开了。尤基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额头上已布满了冷汗。

  泽不动声色地呲了呲牙,收起剔骨刀,戏谑道:“和平地带也没多和平嘛。”

  尤基的表情又尴尬又苦闷,还带着掩饰不了的心痛,“让您见笑了……”

  “嘲笑他们不够专业,没把你提起来抖一抖看看还藏着多少硬币吗?”

  “那是万幸吧……总之这件事我一定会向萨曼莎女士报告,请您放心,她肯定会想办法好好处理这些士兵的。”

  “…………她已经知道了。”泽又将视线偏向窗外,正看着莫维亚标志性的雪岩钟楼,那顶上正有一点白光一闪而逝,“而且也许已经处理完了。”

  此后对话就此终结,尤基刚被诈了一笔钱自然没有心情,而泽也乐得安静,就这么听着车轮的咔哒咔哒声过了一刻钟,尤基道:“我们到了。”

  那是一栋平淡无奇的二层民居,宽不过四五米,石阶上有青苔,木墙外有霉斑,被两侧的建筑挤在街道的正中,几座骑楼一起压向狭窄的道路。不是什么舒适的度假地,但作为落脚点已经足够,毕竟有多少家庭老小三代一生也就蜗居在这么栋建筑里。泽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轻声对尤基道:“你可以走了。”

  “我还是带您熟悉一下环境吧……”

  “趁早去找萨曼莎报销你的损失吧。难道还要担心我被老鼠什么的吓到了?”

  “呃,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走吧,你的任务完成了,我会报告你做得不错的。”

  “是……失礼了。”

  打发走了周围的人,泽这才走向屋门。沉重的木门上挂着粗重的铁链,尤基被赶得太急,忘了给他钥匙,但也无所谓,泽竖掌一劈砍断锁链,刚推开门就有三枚利箭破风迎面射来,被他单手全数摘下。而后空气躁动起来,满屋的尘埃被莫名的力量吸起,一道闪亮的电弧横跨走廊劈来。迅不可及,却只落在了老旧但仍然厚实的门板上,电光迸溅后,屋内升起一股浓厚的焦臭。

  泽再次推开房门,大步踏进屋内,这次再无其他陷阱袭来,但屋内的温度却显然比外界低了不止一筹。他走进主厅,这里什么家具都没有,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倒着具男人的尸体,身上覆着脏黑的冰霜,看着已经死去多时了。他只是撇了眼那具尸体,背后就有浪潮般的寒意涌来,回过头,一位穿着褴褛的白衣的女人已经堵住了出口。

  说是“女人”,不过是最初的印象,只要再多看上一眼就明白她,或者更该说它,连被称为人都勉强。它身材干瘪,皮肤溃烂发青,颧骨高突的脸上鼻子被整个削掉,眼睛只是深邃洞穴中的两点鬼火,而下颚,下颚整个消失无踪,无处存放的长舌耸拉下来,在寒气中摇摆着。

  白女妖……倒也是很常见的魔怪了。常见的一种鬼怪,最大的农夫与冒险者杀手之一,脚边的尸体大概就是想进来摸点什么的小贼,结果被抓到个正着吧。

  “我该可怜你吗。”泽说。

  白女妖尖啸着作为回应,身形飘荡着钻入墙壁之中,顿时黑冰丛生,从墙上从地上蔓延着围向红衣男子。泽脸上毫无波动,衣摆一抖就震碎周身的冰棱,同时白女妖从身后显形,还不待有任何动作,破烂不堪的头部就被一把抓住。

  被一只燃烧着真红烈火的手一把抓住。

  “次次被召唤出来就是为了被消灭。”泽头也不回,轻松地说完后半句,“但还是再死一次吧。”

  然后狠狠捏碎手中的头颅,女妖的整个身躯立即化作白雾消散,寒气逐渐退去。他再打个响指,自有火焰生出把地上的尸体也一起烧去。一切清理干净,泽再回身去看房门,被雷击的地方没有留下预想中的焦痕,而是一道黑色的符印,被一个完美的圆圈着,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真是陈词滥调。他想,边右手食指在空中虚划,有赤红的光痕在他划过的轨迹上留下,照着门上的符印原封不动地画完,最后圈出一个圆作为结束,再一把捏碎,随即就有利落的女声在他脑内响起。

  [“通讯网络,接入确认。”]

  

  沿着不可见介质传来的声音带着魔力震荡的细微嗡嗡声。

  “红衣猎罪团,泽,报到。”泽手指轻按着颈侧,低声道。

  [“黑衣仲裁团,莫维亚及周边地区负责人,萨曼莎·克劳曼达,已收到报到。”]然后女声语气一转,变得柔和,[“欢迎来到后方,艾达联邦的战争怎么样?”]

  “预想之中的对手,预想之中的烈度。”泽不屑道,“仲裁官不会需要我来给你带情报吧?”

  [“作为同僚,为了未来的协作关系,我很重视你的感想呀。”]

  “……毫无意义,我自会做到我该做的事情。比起这个,你让一个普通人来接我。”

  [“尤基·贾斯科,挺机灵的孩子,我还蛮喜欢他的。”]

  “我不喜欢油腔滑调的人。”

  [“那没办法了,这城市我刚接手半个月,哪里都缺人,你要是希望有一整支小队拱卫着你从凯旋大道北走到南,那得提前三天说。”]

  “不需要。配合他们的节奏太拖沓,跟普通人一路更是浪费时间。”

  [“我就是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普通人的节奏,这可是座普通人的城市。”]

  “我知道该怎么办。”

  [“那么黄昏见吧,在给你任务前我还要做些安排,你就在这段时间熟悉下周围的环境,和邻里打个招呼吧。”]

  “和一帮地痞,混混,*女,酒鬼,瘾君子打招呼?”他嗤道,但对面已没了声音。泽回到房厅,顺着一脚的台阶走上二楼,一般的民居这里该有几个分隔,好隔出孩子和父母的卧室,兴许还能有个杂物间,但这间屋子将之全部打通做成一个房间,显得大得有些令人不适。宽敞的空间内家具很少,只有一椅,一柜,一床,堆在一起只占了很小的角落,而另一边的空间摆放的是和周围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巨大三角钢琴。房间内唯一的窗户紧闭着,钉着木条封死着,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女妖带来的寒气。

  泽把钢琴的盖掀开,内里却不是繁复的击锤和弦,而是大量的垒在一起的铁盒,里面是军粮,子弹和炸弹。真是聪明,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放台钢琴,谁会想到里面“竟然”藏了东西?还不待他整理,楼下的门被叩响,泽抽抽鼻子,闻到空气中有烤过的小麦香。

  “……还有个卖饼干的蠢货。”

  他冷着脸拉开门,门外站着位女孩,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胸前抱着盖着布的篮子,仰视着,一副拘谨的样子。

  “这又是什么新的刺杀把戏?”他说。

  “诶……诶?什么?”女孩被说得一脸迷茫。“先生您好,我是玛丽娜,请问您需要饼干吗?”

  “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也不需要任何东西。”

  “呃……都是我今天早上才烤的,只要六个铜巴顿,先生,您可以用来搭配下午茶……”

  “不需要。我不喝下午茶那个蠢东西。”

  “……那,您明天会需要吗?”女孩依然不放弃。

  “任何时候都不需要。”

  “对不起,先生,打扰了,但我明天还会来的,也许您明天心情就变了呢?”

  女孩鞠了一躬,转身去敲下一家的门。泽看了会她的背影,突然道:“你不是第一次来这条街。”

  “嗯,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先生?”女孩转过身来,认真地答道。

  “你知道这屋子之前一直都是空的。”

  “嗯,是的先生。”

  “你还是来敲门了。”

  “嗯,是的,因为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搬来了?我妈妈生病了,药很贵,所以我想要是每天能多卖一盒饼干也好……啊,对不起我忘了,恭喜您乔迁新居,先生。”

  泽表情毫无波动,“……母亲治不起病就去抱着领主府里的人的大腿哭吧,小孩子不要到处乱跑,省得到时候还要让你母亲临死前再悲痛一下。”

  “……领主府的大人们,会在乎我们这些平民的小事情吗……?”女孩的脸色,明显的暗了下去。

  “谁知道呢,说不定正好有个想赚取民众声望的野心家。好了,我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打发走女孩,泽没有立刻回到屋子里,而是就这么靠着门框思考了会。他还不至于这就大发同情心,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另外一件事。他现在没有莫维亚的货币,身上的零碎全是艾达联邦的,还没来得及兑换。虽然直接找萨曼莎要是简单又快捷,但那少不了要被调侃一番。

  

  出于各种原因,他都不想忍受那个场景。

  

  ……………………

  算了,既然天色还早,距离黄昏还有大半天。泽最终决定出门,带上门,将先前砍断的锁链用火焰熔接起来,就算锁好了,拉上兜帽走向人声鼎沸之地。

  且看看这城市如何欢迎自己吧。

 

 

 

 

例行的召唤阵:@t68877875 @qweion @斯普林菲尔德 @yo娘 @13312552 @用钢笔的人 @fenghe1018 @苍云静岳 @纯系小白 @梦幻 @rosket @不吃肉會死 @z13016451389 @SuiLang @tom13100 @铃Beru @Kaikou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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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Beru 发表于 2016-12-20 22:21

不由自主的把背景带入了类似第一次工业**时期的伦敦……意外地没有违和感w

主角有种猎魔人的感觉?魔怪和法 ...

时代是维多利亚和欧洲中世纪的混搭,还有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嘛,虽然说是设定不要做太复杂,但实际做起来忍不住啊【笑

巫师3作为2015年的年度游戏,16年仅凭个DLC就拿下最佳RPG的游戏,很难说不会给人影响啊,尤其白狼帅气幽默又可敬,有不少借鉴,不过主角不是另一个白狼,相反他和白狼的性格差别非常大,莫维亚也不是另一个北方诸国或者诺维格瑞。

序章,应该有四部分吧?这是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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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体质的咸鱼 发表于 2016-12-21 05:23

嚇了我一跳 連版主都開始開坑了

中間有段 士兵被收了錢袋之後有些放水檢查的部分.... 恩...這或許我能拿來 ...

在作为版主之前,我也是个作者啊

不如说,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人找我来当版主。

 

说剧情上的事,那个不是放水检查,那个就是在敲诈。

而泽的身份嘛……后面会说的,能猎魔物,但绝不仅限于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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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形极地邪神 发表于 2016-12-21 17:41

整个文章读下来,比起联想到巫师反而更先想到了羞辱,地利人文很好的带入了内容里,而且最重要的是将一名内 ...

嗯……其实在做城市框架最开始的参考,是刺客信条:枭雄,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混乱与繁荣共存的城市真是令人着迷。然而从后续的发展来看,确实羞辱更合适,此外,在蒸汽和机械之下,仍然有极为落后的事物,所以,也是有借鉴巫师3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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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之二、正当理由

 

 

[align=left]

[align=left]  “……这个,先生,非常抱歉。”红梨木的柜台后,克尔温·班韦尔在拨了拨手中的一沓纸币后,挤出了个假惺惺的笑容。他身材又矮又胖,身上撑着紧绷绷的金丝绒礼服,笑起来时脸上的横肉都快挤成一团,露出口金灿灿的大牙,“我无法给您兑换。”[/align]

[align=left]  站在他对面的红衣男子沉默无语,只是挑了挑眉毛。[/align]

[align=left]  “哎,先生,先生您不要生气。是泽先生是吧?真是个有些独特的名字呢,是真名吗?”[/align]

[align=left]  “是真名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难道还担心我会变什么戏法,待会离开后那堆钱就会通通变成鸽子飞掉,所以问问我的名字好下咒?”泽冷冷地说。他目光一一扫过克尔温身后的架子,上面摆满了象牙,黄金与翡翠雕琢的猛兽,暴发户似地堆在一起,毫无美感。他所在的正是眼前这胖子开的私人银行,在距离落脚处不过五百米的街角处,占地不大,装潢却不简单,门口的招牌上用黄铜浇铸了班韦尔银行一行大字,在阳光下极为炫目。[/align]

[align=left]  难怪都常说,“该死的银行家”。[/align]

[align=left]  “怎么会呢,您真会开玩笑。”克尔温噙着不变的笑容,继续说道:“看这纸币上的标识,这是艾达联邦的反对派领袖哈鲁温伯爵私印的货币,缺乏有效力的保证,普及度也不广。也许您觉得哈鲁温伯爵的信誉不错,但在艾达联邦的局势还不明朗的现在,我无法为其提供兑换。”[/align]

[align=left]  “艾达联邦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反对派会赢,我们‘注定’他赢。”[/align]

[align=left]  “但大家都说艾达联邦的局势越来越糟,反对派失去了战争初期的突袭优势后,要和财力,军力都占优势的政府军抗衡希望渺茫……”[/align]

[align=left]  “因为你们都是隔着战场一千公里,喝着咖啡吸着麻药,每天最大烦恼就是门口的乞丐能不能滚远点的‘大家’。”泽上身微倾,居高临下地盯着胖子的两眼,无形的魄力压得后者说不出话来,“既然我不打算抢劫你后面那堆蠢雕像,那么就此告辞,不打扰你看着那堆雕像傻笑的时间了。顺便一提第三行左数第五的龙雕像只是涂了颜料的石头,你根本没见过真正的翡翠。”[/align]

[align=left]  他抽回克尔温手里的纸币,拂袖离开,听到身后一阵慌忙的翻箱倒柜。[/align]

[align=left]  在二十二年前,艾达联邦开始推行纸币,并以政府信誉保证其与黄金挂钩,在官方的兑币所,每一千元能兑1.6克黄金。这一度为其境内的贸易和平民生活带来极大的便利,却也在后来成为内乱的根源之一。无论如何,使用纸币的习惯既已养成,即使反对派也没打算再将旧币迎回,只是独立印发新币以和政府划清界限,偶有些许那样的呼声,也不成气候。[/align]

[align=left]  但在其他地方这却未必。莫维亚所在的法蒂亚王国既没有决心,也没有能力做这样的推广,因此还用着传统的金银铜等贵金属货币,在这里它们被分别叫为金格,银令,以及铜巴顿。金币不可能是纯金的,掺着铅;银币也不可能是纯银的,掺着铜;到了铜币,终于没什么好掺的了,反而颇具讽刺性的保值。掺杂的程度多看统治者的心情,在尤兰德王迁都以建造他的新宫殿时,一枚银令甚至只能换五个铜巴顿,比十四年战争期间还更被商人们避之不及。如今景气不错,一枚银令能值四十五枚铜巴顿,而在某些急于整备盘缠的商人那,还能换到更多。[/align]

[align=left]  泽走出班韦尔银行的大门,在道路正中又回望了一眼那金灿灿的招牌,袖中剔骨刀滑出又收回。真是恶劣的品位啊。那么要动手吗?这是他找的第二家银行,既然两家不行,他就不会再尝试第三次浪费时间,而是考虑考虑其他方法,其他的,“不那么近人情”的方法。卫兵毫无威胁,法庭也没审判他的权力,唯一的问题只是萨曼莎。[/align]

[align=left]  上头知道猎罪团的杀手们冷血又不通道德,因此在后方城市总有这么一位负责人,既是支援者,又是监察者,以对他们做出最基本的限制。真是无聊。泽想道,与其费心监察,还不如把我们丢到战场上,随意向目光所及的所有东西开火,和一堆敌人同归于尽来得干脆爽快。但既然听令来到了这里,他也不想为这点事起冲突。[/align]

[align=left]  还是得想个正当理由啊。[/align]

[align=left]  这时街边有个黑瘦的男子,穿着袒胸的廉价亚麻衫,靠近过来,很是热情地搂上他的肩膀,道,“嘿,朋友,看起来你需要些应急的样子。”[/align]

[align=left]  泽瞥了男子一眼,没有推开他。[/align]

[align=left]  “你也是受了这些银行家的气是吧?这些肥猪金库里的金币多得连巨龙都会眼馋,却要刁难我们这些平民哪怕一个铜板的事儿。没关系朋友,不理这些富人,我们平民也能互相帮助。对了,我叫凯西,你的名字是什么?”[/align]

[align=left]  “……我的名字无关紧要,但你说的‘互相帮助’,也包括兑换艾达联邦反对派印发的纸币吗?”[/align]

[align=left]  “啊哈,那当然了,我们可都很支持反抗军,给那些贵族老爷们一点颜色瞧瞧。”说到这,男子还很有些激动地挥了挥拳头,“所以,朋友,你是需要换些银令吗?我们会给你个好兑率的,跟我来吧。”[/align]

[align=left]  呵,正当理由来了。[/align]

[align=left]  凯西在前面带路,沿着街道向西走了五分钟后突然一拐,转入条小巷。小巷狭窄又阴暗,沉积着浓重的霉味,铺地的石砖上还能看到上个世纪的痕迹。泽毫不迟疑地跟着走了进去,就听到身后有紧随着的脚步。凯西恍若未觉,在前方七拐八转,在这盘根错节的巷道里稍不留神就会脱出视线。泽拖着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在越来越昏暗的环境中,只能辨出大致是在往西走。[/align]

[align=left]  如此的行进又持续了一刻钟,凯西在一处死胡同前停了下来。胡同里还蹲着好几人,身上的亚麻衣物各有褴褛,但身材都不瘦弱,看到凯西便陆续起身。同时,另一边的巷口,亦有几位壮汉不怀好意地堵住了道路。[/align]

[align=left]  泽左右看了看,这条巷道不算太窄,能容两人并肩,但此刻被堵得严严实实。两侧墙壁高耸,天空只有狭窄的一条线。真是个无处可逃的好地方,就是不知道对谁而言。“……这里可不像什么互相帮助的地方。”他明知故问。[/align]

[align=left]  “是互相帮助啊,帮帮我们这些穷苦民众呗,朋友。”凯西依旧笑嘻嘻地说,手里却不知何时拎上了一根钢管。[/align]

[align=left]  “……这样啊。”泽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暴徒,对方有七个人,体格基本是成年人的标准水平,有械斗经验,武器包括钢管,匕首,撬棍……左后方一人还带着枪械,闻到硝烟的味道了。他面不改色,从怀中抽出一沓纸币,在众人面前抖了抖,“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我只有这么些纸币,在莫维亚可全是些废纸。”[/align]

[align=left]  “哼,谁不知道你们这些艾达联邦的难民,逃兵,才不可能就带这些东西。战场上肯定是个捡尸摸鱼的好地方吧?之前几个可让我们好好赚了一笔。把你那身难看的衣服剥下来!别想着什么小动作,这城市可没有闲心到关心你们这帮外国人的小命。”[/align]

[align=left]  “嗯,我懂了,那么我只有一个问题了。”泽拉低兜帽,表情隐没在愈加深邃的阴影中,然后随手将整沓的钞票洒向空中。一位离得近的暴徒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伸手去捞飘落的纸张。[/align]

[align=left]  “你们的临终遗言是什么?”[/align]

[align=left]  电光火石间,泽踏步勾拳,右拳深深地嵌进他的胸腹之中,几从背脊上凸出。暴徒被这突然的重击打得离地三寸,双目圆瞪,眼白暴突,喉结上下滑动,大张的嘴里却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直至被像块抹布一样甩在地上,才苦痛地咳出一地带着不明碎块的鲜血。[/align]

[align=left]  泽看都没看他一眼,拍拍猩红大衣的衣摆,又说道,“顺便,这衣服我也不喜欢,但是是制服,穿着它是规章,我不违背规章。”[/align]

[align=left]  倒地暴徒的同伴们大梦初醒,立刻就有撬棍与匕首左右挥来。泽左手一抬,卡住持匕者的手腕,曲肘横挥,将另一人侧脸整个砸扁,再顺势左臂翻转,只听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仍握着匕首的暴徒就这么整个身子飞上半空,重重地砸在自己不省人事的同伴上时,整条右臂已被拧成了麻花一般的形状。[/align]

[align=left]  “所以我会让你们活着。”泽继续说,毫不在意手上的暴徒的哀嚎,又一脚踏在他的内膝盖上,有鲜血混着骨渣从铁靴之下喷出,“只是‘活着’,其他的都不在规章上,我也不关心。”[/align]

[align=left]  “所以你们的临终遗言是什么?”[/align]

[align=left]  后面的暴徒这才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枪,那是把小口径的左轮枪,手掌大小,外观污黑,接缝处还看得出粗糙拼装的痕迹。显而易见的走私品。他还来不及举枪瞄准,一把剔骨尖刀横空飞来,将握抢的手腕整个贯穿。然后泽一步逼近,抓着脖子将之整个提起,奋力往墙上一摔,扑通一声,发霉的墙壁便被鲜血浸染。他右手下滑,抽回滴血的剔骨刀,回身横挥,又一人就此捂着破碎的双眼滚倒在地,最后右脚搓踢,仅剩的拦路者也抱着断裂的小腿倒了下去。[/align]

[align=left]  于是道路畅通,再也没人能阻挡他离开,但泽却不急着走了。[/align]

[align=left]  他看向胡同的尽头,最开始的搭话者,名为凯西的男子正缩在那里,面无血色,牙齿止不住地打颤。这个看上去有些精明的男人从最开始就没加入围攻,因而能够幸存到现在,不过……[/align]

[align=left]  “找到退路了吗?”泽悠然地踏过满地血染的钞票,逐步靠近,一边问道。[/align]

[align=left]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凯西竭力地往墙角缩着,只恨自己不是能钻洞的老鼠,胡乱地把手中的钢管向红衣男子丢去。[/align]

[align=left]  刀光一闪,两指粗的钢管在空中被干脆利落地劈成两段,落在地上叮咚作响,与满巷的惨叫对比鲜明。泽剔骨刀一甩,血珠尽数滑落,刀锋刀面上又一如新铸好般雪亮。“没什么意义的问题。不过,我得说,在这个没什么闲心的城市,就是有人会在意你们的小命,要求我让你们活着,继续在这个无聊又苦闷的世界上继续经受折磨,这真的是…………毫无意义,对吧?”[/align]

[align=left]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align]

[align=left]  凯西大叫着身形一晃,但只是个假动作,实际掀起一块靠墙的木板,钻着下面的洞穴就逃了出去。泽没有被假动作骗到,但也没有追,反而俯身简单地搜了搜倒地的暴徒们,只找到几袋铜币。他随手丢到角落,铜巴顿价值太小,带身上还嫌占负重,难得的正当理由,他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align]

[align=left]  泽走近尽头的墙壁,左手贴在粗糙的岩面上,这面古老的墙壁比想象中更坚实,大概拜北方的干燥气候所赐,常年的风吹雨打,外表的霉斑污垢,都没在内里留下太多裂隙。他深呼吸,肌肉放松又绷紧,左手合掌成拳,劲力喷吐,拳面微不可查地一震,整面砖墙就如沙砌的一般在面前崩毁。纷纷扬扬的石粉之后,略微发黄的阳光照进小巷,外界的熙熙攘攘随之涌入,迎着路人惊诧的视线,外面竟是个集市。[/align]

[align=left]  泽漠视着路人的目光,左右环顾,视线中已看不到凯西的身影。跑得倒挺快,但没有意义。猎罪人不需要切实地看到目标才能确定他的行踪,深红的眼眸里,他看到的是慌忙逃窜留下的足迹,被马车挂下的衣角,无意中沾到的血迹的残留,以及即使在喧闹的大街,也能听到的北侧一百一十三米外拼命奔跑的声音。[/align]

[align=left]  一百一十三米,完全的射程内,只要他想,现在就可以击倒目标,脚踝,膝盖,脊椎,攻击哪儿都行。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活动资金还没有到手,那就到目标据点里……或者,更通常的说法,家里,去搜一下战利品吧。[/align]

[align=left]  既然有“正当理由”了……[/align]

[align=left]  泽推开人群,向锁定的目标走去。他走得一点都不急,也许对很多追踪专家来说,都市的纷扰都是致命的,但他全然不受影响,只嫌对方跑得太慢,还有闲心看看两侧的摊贩。普通的居民街旁的集市,类似的地方整个莫维亚有好几处,没什么奇特的事物,只是数不完的蔬菜瓜果面包各类杂货,泽瞥见个窃贼蹑手蹑脚,就要从身边路过,随手将之掼倒,取过窃来的钱袋反手丢回给原主人,还挺重的,会不会砸出个头破血流就不管了。而凯西还在逃跑。路口有辆马车堵路,车轮陷进泥坑里动弹不得,好几个大汉在旁边推了半天都没能奏效,泽上去一脚就把马车踹得几乎飞起,一个箱子因此从车上被震落,落到地上打开,竟是满箱的银令,顿时围观的路人一阵哄抢,马车主人急得连连大骂,泽懒得管。[/align]

[align=left]  凯西还在跑。[/align]

[align=left]  人群中泽看见了尤基·贾斯科的身影,青年抱着个鼓鼓的纸袋,正在水果摊前激烈地议价。又是什么跑腿?还是下班了?既然还能买这么多东西,看来是拿到报销了。打招呼是不可能的,泽既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把自己行踪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更何况他也不认为彼此还会有更多交集。他收回视线,在另一个方向上,凯西停下来了,看来是到家了。比预想中快,而且一点反追踪的意识都没有,虽然有也没意义。[/align]

[align=left]  那么,就是收割的时候了。[/align]

[align=left]  以流氓地痞的标准来说,凯西住的地方相当不错。靠近集市的街道上,标准的二层民居,和泽的落脚点差不多,但位置和环境明显好上许多——对一般人来说。经常出入的脚印只有凯西的,和一位女性的,比起恋人,女性长辈的可能性更大,希望她到时候能安静点。门口还有很多马靴的脚印,相当凌乱,不是好兆头,马靴对平民来说算是小半个奢侈品,拥有的人不多,倒是在另一批人中是制服的一环。[/align]

[align=left]  卫兵。[/align]

[align=left]  他贴着墙角,侧耳倾听,正听到凯西的声音。[/align]

[align=left]  “比威克,你干什么?”[/align]

[align=left]  真不错,泽还以为自己已经把他吓破胆了呢。[/align]

[align=left]  “做什么?我作为治安卫队的一员,接到举报说这家的人涉嫌抢劫旅客,有什么问题吗?”[/align]

[align=left]  “凯西,这位长官在说什么啊?”[/align]

[align=left]  然后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和半老的女性嗓音接连响起。[/align]

[align=left]  “比威克,你在开什么玩笑?每次给你的分红我们都一分没少啊?”[/align]

[align=left]  “治安卫队执法,谁跟你开玩笑了,既然你不认罪,那么,搜!”[/align]

[align=left]  屋内的其他卫兵整齐地应了一声,随即一阵叮叮咚咚地乱响,餐盘,花瓶和碗碟相继落地,女人尖叫出声,凯西则焦急地大喊:“比威克,你认真的!?我们帮你赚了那么多钱,今天还遇到那、那种事!你转头就要把我们卖了!?”[/align]

[align=left]  “我作为治安卫队的一员,怎么会从你们这些抢劫犯那里拿钱?竟然还想污蔑我,把他嘴堵上!”[/align]

[align=left]  “狗屁!比威克!最初就是你怂恿我去做的!说那些难民逃兵根本不敢报案,把人打死了都无所谓!每次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干,你坐在办公室里什么都不干拿得比我们加起来还多!现在你转头就要捅我们一刀!你不就眼馋上一笔里剩下来的那些黄金吗!?至于吗!?”[/align]

[align=left]  “凯西,真的吗?你真的去做了那些事?你爸爸就是被那些人害死的,你还要和他们混到一起去?”[/align]

[align=left]  “闭嘴,妈妈,我和帮派不是一路的!像我们这种人老老实实工作怎么可能出人头地!要不是我这屋子早就得抵债掉了!”[/align]

[align=left]  “哼,真感人,你母亲作为藏纳赃物的共犯也逃不了!”[/align]

[align=left]  “等等!比威克,你个王八蛋,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太卑鄙了!”[/align]

[align=left]  “剩下的我会回监狱里再慢慢听你说,现在……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呢?”[/align]

[align=left]  “你确实想知道吗?”泽推开房门,慢步移进屋内,兜帽的阴影下,目光一一扫过狭小空间内众人的表情,惊讶,疑惑,麻木,以及……他目光最后定格在被按在墙上的凯西脸上,后者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发出一声惊惧的大叫,“你、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家!?你怎么会过来的!?比威克,我认罪!我认罪!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我妈妈是无辜的!”[/align]

[align=left]  比威克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国字脸,剃着短寸,身材高大,一身齐整的军官装束,比听起来的样子更像名士官。他疑惑地看了看凯西的反应,没有理会,只是对着泽说:“你是谁?治安卫队执法,闲杂人等不要进来。”[/align]

[align=left]  泽这才把视线撇到他脸上,“黑吃黑,司空见惯,但你在抢我的猎物。”[/align]

[align=left]  狭小的屋子内算上比威克,总共五个卫兵,虽然装备比些地痞流氓好,要全部放倒依然没什么难度,需要考虑的就只是要不要给萨曼莎这个面子。治安卫队毕竟是官方力量,受到了袭击总得给个交代,没有那么容易摆平。[/align]

[align=left]  “猎物?嚯,这家伙这么匆匆忙跑回来就是要躲你咯?哼,既然是赃物,那就是莫维亚的财产,要由治安卫队统一没收。”比威克走近来,他和泽差不多高,看起来还要壮上几分。他略带得意地看着红衣男子,周围的卫兵拔剑出鞘,“要是干预治安卫队执法,我可有将你就地击毙的权力。”[/align]

[align=left]  泽突然伸手抓住比威克的衣领,“……总是重复‘治安卫队’,这个词会带给你安全感吗?你的安全感就来源于这身光鲜的制服,和围在周围的一群杂碎?真是廉价又错误的安全感……”[/align]

[align=left]  “你干什么!?你想动手吗!?”[/align]

[align=left]  “……就像你的生命一样。”泽直视着比威克的双眼,直视着眼眸的深处,在那里突然迸起一道闪光,而后一枚炽红的符文就此烙在其上。泽松开手,比威克如遭重击地连连后退,最后摔倒进满地的狼藉中,无神地张着眼,嘴巴开合了几下,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align]

[align=left]  “我错了……原谅我……我错了……原谅我……说接到举报什么的都是骗人的,我只是想在被举发前先下手而已……抢劫的事情确实都是我指使的,我没有作为治安官的资格……上次抓的卖麻药的也和我有关系,我……”[/align]

[align=left]  卫兵们面面相觑,在比威克言语不清的哭喊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泽一扫衣摆就要离开,近门口时一个卫兵终于鼓足勇气拦了上来,举着枪大叫道:“你!你对队长下了咒!”[/align]

[align=left]  “是啊,而且我也能对你下。”[/align]

[align=left]  卫兵露出犹豫的神色,但泽已经没了耐心,故技重施,又一对符文经由他的目光打进了卫兵的精神深处。后者整个身子被冲击震飞了开去,倒在地上神情呆滞,只是念叨着不成句子的词语。于是本就稀薄的正义感和战友间的感情彻底被对未知的恐惧压倒,再也没人敢于上前,只是目送着红衣男子不紧不慢地离开。泽在门前,又回头看了眼凯西,他缩在墙角里,面色青得吓人。[/align]

[align=left]  “你最好这辈子都躲在监牢里。”[/align]

[align=left]  冷声说完,泽走出门去,这事就算结了。[/align]

[align=left]  ——又没有任何收获。[/align]

[align=left]  强效恐惧术,这个魔法更多时候被当作一种拷问技巧而使用,短时间内给被审讯者施加巨大的精神压力,而不是直接的攻击手段——虽然如果控制得不太精妙,也很容易留下永久性的精神创伤就是了。事已至此,直接离去反而还可能被缠上,泽选择用这个术法作为威慑。[/align]

[align=left]  他最终选择了给萨曼莎面子,部分原因是作为同僚,而自己,也许,可能,万一还会需要一点支援;部分原因是就为了一点钱币,要和同僚纠结,就算是猎罪人都会觉得这实在荒谬;而更大的原因则是刚才卫兵里有人悄悄地向他行礼——萨曼莎的人——他没有理会,但隐秘地把在场的人全部放倒,抹去自己的痕迹,这条路也就行不通了。既然选择不向卫兵发难,那么也就不能当面抢赃物,就是这么一码事了。[/align]

[align=left]  泽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过正中,距离黄昏大约还有三个小时。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怎么给自己弄点钱?再去找个正当理由吗?时间倒是还很充裕,而且就算没弄到,对那个还不知道具体内容的任务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影响。[/align]

[align=left]  就是有点让人不快。[/align]

[align=left]  一道黑影从泽脚边溜过。是只黑猫,家养的伊罗毕恩短毛猫,毛发柔顺发亮,体格偏胖,行动间有些笨拙,指甲被修剪得很好。这些都是被精细照顾的证明,当然,断定它是家养的,有个更直接的证据,脖子上镶着宝石的项圈,不知道它的主人究竟有多恨它,要用这种手段吸引流浪汉向它出手。泽不喜欢猫,当然也不喜欢狗,更不会喜欢兔子或别的啥的,终归到底,要向不通人性的东西寄托感情就是个很蠢的做法。所以他只是瞥了一眼,就不再关注。[/align]

[align=left]  他不想搭理,有人却不想放过,猫刚跑了过去,就有人在后面尖声呼喊:“喂,喂!抓住她啊!不要傻站着啊!”[/align]

[align=left]  泽沉默地回头,身后有辆华贵的马车,马车的窗开着,里面位风韵犹存的贵妇探出半个身子,使劲挥舞着缀着蕾丝的折扇,尖声叫道:“你是呆子吗!我的安妮就从你脚边跑过都不会拦一下!噢,我的安妮,这下可要受苦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她呀!……好吧,我知道了,你们这些下人,就是没钱就什么都不肯干,十个银令,可以了吧?这可够你们干上几个月的苦工了,快去把我的安妮找回来!”[/align]

[align=left]  泽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半响,才说,“五十个银令。”[/align]

[align=left]  “五十个!你疯了!?五十个银令我能买十只这样的猫了!”[/align]

[align=left]  “那就去买吧。”[/align]

[align=left]  “二十个银令,这够半个莫维亚的平民一起去找了!”[/align]

[align=left]  “是啊,你到处张贴告示,动员半个城市的人,每天睡不着觉地担忧,一星期后他们大概能给你找回来只骨瘦如柴的辛德里亚短毛猫。”泽说,“我两个小时就能抓它回来。”[/align]

[align=left]  “好吧,好吧,五十个就五十个,但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随便抓只什么,那个,辛什么莉亚短毛猫来冒充?”[/align]

[align=left]  “…………”泽深深地看了贵妇一样,“……你还是再去买十只猫,随便品种,塞满庄园,整天被它们烦得鸡飞狗跳吧。”[/align]

[align=left]  “好吧,好吧……我当然认得出我的安妮。快去吧!说好两个小时,慢一分钟都休想我给你钱!”[/align]

[align=left]  “……不用你说。在这期间你就去喝个下午茶,看场歌剧,或者随便干点什么,两小时后再准时回来就行。不准时也没关系,我找得到你。”泽最后说完,就头也不回地顺着黑猫逃离的方向走去。[/align]

[align=left]  好吧,既然还有时间,就陪这小畜生玩玩吧。顺便也找找其他的,“正当理由”。[/align]

[align=left]  他一路西行,身后的影子在阳光照耀下越拉越长,越拉越长。[/align]

 

 

召唤阵:@t68877875 @qweion @梦幻 @斯普林菲尔德 @yo娘 @13312552 @用钢笔的人 @rosket @fenghe1018 @苍云静岳 @纯系小白 @不吃肉會死 @SuiLang @KENNAN @铃Beru @KaikouOwO [/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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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云静岳 发表于 2016-12-25 13:23

月见你就当个弹幕看吧。

 


“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还有家人,我不能死在这。”

嗯……虽然知道你在开脑洞。不过萨曼莎大概不是这个性格,怎么说呢,游刃有余地让人恼火的程度?

 

然后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啊,该说歪呢,还是非常极端呢,总体而言,这个世界的科技是三个层次的,超魔/未来科技,低魔/冷兵器时代,以及因为两个层次的交汇而拔苗助长的大量实用魔法及工业化。为什么会怎样呢?这都是为什么呢?

嗯,那就是个很久远的伏笔了。

 

幽灵怕火,没有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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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云静岳 发表于 2016-12-25 13:35

在二十二年前,艾达联邦开始推行纸币,并以政府信誉保证其与黄金挂钩,在官方的兑币所,每一千元能兑1.6克 ...

困难肯定是有,但我想这里没太多必要强调吧。我就是觉得“一笔带过”反而会让人觉得后面伏笔满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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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体质的咸鱼 发表于 2016-12-25 14:11

表情隐没在愈加深邃的阴影中 喔喔 這句話不錯 以後我或許用的到xD

澤果真是有練過的...基本上看到槍 不 ...

啊,不仅仅有练过,泽的话,基本就是极致的猎手,正面交战姑且不论,追踪,伏击,甚至刺杀的能力也毫不逊色,不如说,某种意义上这才是本业。

然后同样是枪械,依据制作者和使用者,威力也会有天差地别的差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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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iLang 发表于 2016-12-30 14:04

这个猎魔团,自由放任主义有点儿严重啊……

在后方提供支援的人本身却不提供最重要的金钱,反而放任这批人 ...

 

是啊,相当自由放任,但这自由放任有其合理性,或者说,我认为有其合理性。在泽身上,是我行我素和对部分条例的死守的结合。至于没准备金钱……嗯,因为金钱确实不是“必要的”。

 

做这个城市的时候,我结合了很多游戏的经历,有巫师3的诺维格瑞,有刺客信条枭雄的伦敦,当然还有佛罗伦萨,我确实想刻意营造一个撕裂的世界。至于浊流和繁华……很多时候,看到什么是根据看的人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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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个月后...

 

 

序之三 猫、金币和孤儿院

 

 

  如果要给追踪各种生物的难易程度列个排名,猫肯定名列前茅。这种或可爱或烦人的生物体量小,脚步轻,气味稀薄,动作迅捷,而且和它所有的近亲一样,是个天生的掠食者——尽管饲养猫作为宠物的历史已有数百年,但它们仍然未被驯化完成,还残留着诸多野性。这在你希望它像个乖宝宝一样老实呆着好被换上可笑的连衣裙时,是个缺点;在你需要大街小巷地从每个不可思议的角落和阴影里把它找出来时,也是个缺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只叫安妮的短毛猫,不仅是家养的,而且生养于富家,在奢华的宅邸里沾染上了很多不常见的气味。泽凝神细嗅,他记得那只猫从身边跑过时,他闻到了玫瑰与丁香的味道,然后还有银叶,臭兰,首乌?这应该是种药剂,富家千金常用之护养头发,用在一只猫上?哼。

  无论如何,至少不用担心跟丢了。然后,就是这只猫会不会在这两个小时里被哪个流浪汉闷了的问题。

  泽不紧不慢地扫过街道。当然,他可以更赶一些,全速奔跑,翻越屋顶,在十分钟内抓到那只蠢猫。但这没什么意义,一只蠢猫而已,犯不着。既然说了两个小时,就压着两个小时的线就好。他循着这份气味走到底,气味终止在一扇紧紧闭合的窗户后。窗户被从内部锁死,这难不倒他,右手轻贴窗面,隔着玻璃就烧融了后面的扣锁,他推开窗,顿时一股腥臭扑面而来,费了好一会才继续在其中找到目标的气味。

  窗户后挂着几块肉干,腥臭的味道不是它们发出的,但猫可能是被这些吸引来,跃进了屋子,然后,没有听到动静,大概是从另一边穿出去了。绕过去另寻他路?不可能,猎罪人只为寥寥几件事物绕路,一间民宅并不位列其中。泽就准备翻进去,突然被人大声阻止:“你干嘛!?你怎么打开我窗户的!?”

  声音来自屋内一侧,是个中年男人,谢顶,背微驼,套着松垮垮的背心,双手抓着扫把,极是警惕地看着红衣男子。泽瞥了他一眼,问:“你是这屋子的主人?你看见过一只黑色的伊罗毕恩短毛猫吗?带着玫瑰和丁香的气味。”

  “什么猫,我没见过任何猫!快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男人极是恼怒地回答。

  “你在说谎,心脏加快,眨眼频繁,当然更重要的是,你扫把上就还带着猫毛,刚沾上的。”泽边说边翻进屋内,“我要查一下。”

  “我没说让你进来!”男人大叫着,挥舞着扫把就堵了上来,被泽单手接住一引,就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到了一旁。

  “我没在征求你的意见。”泽边说边打个响指,一个符咒就印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男人再开口,喉咙里就连喘息的声音都再也发不出来,在他惊慌失措之中,泽继续冷淡地说,“消声咒,一个小时后就会自动消除。但你要再惹麻烦,我就让你永久失声。”

  话毕,他向里屋迈进。他身后中年男人咬了咬牙,心情还没从惊惧中平复下来,又猛地扑了上去,却在半空中就被卡着脖子摘了下来。

  “你想隐藏什么。”泽头也不回地说,“除了喜欢吃老鼠这件事,还会有什么?在异食癖里,这还算健康了。反正他们现在处理鼠疫很有经验。”

  他写意地将男人丢回角落,推开里屋的门,穿过走廊走进厨房。厨房里腥臭愈加浓烈,案台满是血迹,陈旧发黑的与新沾上的混合在一起,上面摆着三四只剥了皮的老鼠尸体,其中一只被啃了一半。生吃,收回前言,不怎么健康,不过他管不着。但是这也算理解了那男人为什么那么拼命了,在十年前光这副场景足够将人送上火刑架。

  至于现在嘛,呵,孤僻邻居的小小怪癖?

  腥臭格外浓烈,但泽还是辨出了目标的猫的气味,它似乎是被窗口的肉干和随后的气味吸引过来,溜进厨房里后受到了屋主的驱赶,又从后窗跳了出去。泽跟着翻出后窗,小巷里有几只满身癞痢的流浪狗,正翻着角落里堆成小山的鼠尸,见到泽吠了两口,随即就被后者一个眼神吓跑。

  猫从厨房经过,爪子上沾了血迹,此刻在巷道里留下清晰的脚印。它被驱赶到了这里,而后被野狗惊吓,飞快地逃离了。好消息是他没有跟错线索,坏消息是一只受惊的猫肯定更难找到。泽跟着猫的脚印继续走,在几个拐角后遇到了一对男女,拥抱在一块,彼此的衣物半褪。不是情侣,是*女和嫖客,在狭窄的小巷里几乎堵了整条通道。

  “让开。”泽上前说。

  被打扰的男人扭头,很是不忿地说:“嘿,这地儿我们已经占了,你走别处去……”

  泽不回话,抽出剔骨刀“唰”地一声钉进墙里,砌墙的石砖在他手下如豆腐般脆弱。男人当即被吓得瘫坐在地,下身湿了一片。*女战战兢兢地献出钱包求饶,泽看都没看她一眼,无声地从两人之间让开的空隙穿过,之后没再走多远,又回到街道上,出现在泽眼前的是一座漂亮小巧的孤儿院。

  泽左右看了看,这是条再普通不过的居民街,房屋低矮,墙面老旧,唯独街正中的这家孤儿院显得很是光鲜,外墙的白漆刚刷不久,屋顶的瓦片闪闪发亮,甚至有个小小的花圃,被栅栏齐整地围着,里面鲜花怒放。真稀奇,孤儿院竟然能建得比一般民居还好。正好要追的那只猫也溜进了里面,泽毫不犹豫地踏进了孤儿院的大门。

  门房里坐着位老兵,蓝眼睛高颧骨,不是本地人。额角带着伤疤,指节和虎口老茧明显,指尖带着硝烟的味道。他裹着大衣靠坐在墙角,阴阴地看了泽一眼。泽没有理会,推开虚掩的房门,屋内亮得有些不寻常,在招待台后坐着位黑袍的教士,正翻着本木板封皮的诗歌集。他看到来客,露出个柔和的笑容,“你好,欢迎访问苹果树孤儿院,请问我能怎么帮你吗?想要捐献的话请在这里登记一下,要是想看看孩子们,请见谅,他们正在听课,可以劳请等一会吗?”

  “……我在找一只猫。”泽说。

  “猫?啊,我之前确实是看到了一只猫,从正门跑进来,一直溜跑到后院去了。那还真是只挺可爱的猫,可惜我腿脚不好,追不了,不然还真想抱抱看呢。”

  “如果愚蠢也是种可爱的话。”

  “动物不都这样吗?去后院的话,从左边的门走,顺着走廊走到底就好了。我腿脚不便,就不为您引路了,还请见谅。喔,对了,因为孩子们还在上课,所以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好吗?”

  “……”泽没有回话,他环顾四周,这是一座小厅,除了面前的招待台,两侧的房门外就别无他物。墙壁被石灰刷得雪白,上面用蜡笔画着拙劣的画,凑在一起,倒也颇有童趣。

  “怎么了吗先生?还有什么事吗?”教士问。

  泽把视线转回来,盯着教士的表情,轻声道,“你在不耐烦。”

  “嗯?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在不耐烦,而且你从最开始就没问我,寄养和领养的事情。”泽徐徐说道,厚重的双页木门在他身后合上,他恍若未决,“你在催我走,出于什么理由?你提到上课,但我没听到任何声音,只有地下室有人讲话,但内容应该和课程没关系。,然后,这是什么味道?”

  他轻扇鼻翼,在空气中抓到一丝不寻常的事物。很不寻常,但他正好知道这是什么。

  “……麻药。用孤儿院作为兜售麻药的幌子?小聪明。”

  教士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他悄然地把手收到桌子下,语气阴森道:“有些事情不要知道太多可比较好。”

  “当然,我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走出门去,放你们在这里自以为是。”泽不以为然地耸肩摊手,“不过你们得意的表情让我觉得有点不爽,而且这也算是个……”

  “……正当理由。”

  教士起身抽手,宽大的黑袖中有炫目的白光爆发,然后紧跟着一张巨大的蛛网飞出。闪光术加蛛网术,都是简单却极为有效的实战魔法,教士仅凭这套连击突袭就赢过多场遭遇战的胜利。然而白光中一道更亮的寒光一闪,蛛网刚刚飞到一半就被撕成两断,红衣男子若无其事地逼到极近处,似乎再强烈的光芒也无法激起他暗红眼眸的丝毫波澜。他一脚踏上招待台,握着剔骨刀的刀柄砸下,空中有无形的障壁接连破碎,余下的力道落在教士侧颈上,直接将其打翻在地。

  教士发出一声闷哼,在地上滚了两圈,勉力再抬手,一枚酸液球从袖子里射出,泽稍一侧首就轻松避过,然后随意一脚将教士的胸骨踏碎。

  终归还是被法力护盾吸收了一些力道,没能一下放倒,让他把警报发出去了。

  算了,无妨。

  “现在这种程度的法师都能嚣张了吗?”

  院门被大力撞开,门房中的老兵冲入屋内,顶着把锯短的双管猎枪。是霰弹。泽一眼下了结论。只有霰弹才不用担心精准度,能够允许锯短枪管,以使枪支便携。他在猎枪喷出火光的瞬间踢起招待台,喷洒的小钢珠啪啪啪啪地嵌入其中,激得整个屋子木屑飘飞。

  埃弗里咬着牙,稳稳地把两枚拇指粗的霰弹塞入膛中。他来自北方盐地,那里土地贫瘠,气候寒冷,靠着出产雇佣兵换取粮食与资源,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度过了作为雇佣兵的大半生,直至年老以后,再也经受不了风餐露宿,就选择在这座城市当个护卫打手,静等终老。他知道身后屋子里的勾当,但那又如何?脏一点的金币仍然是金币,谁在乎上面沾的是泥还是血?

  只是这次,他感到这钱不是那么好挣的了。那个眼高于顶,但确实谨慎小心的法师竟然连这么几秒都没撑过?

  千疮百孔的招待桌摔回地面,埃弗里看到飘飞的木屑中有一道黑影掠向左侧,他下意识地把枪口指过去,不对,直觉大声报警,强硬地把枪口拉了回来对向反方向,正对上了急速掠来,面露些许惊讶的泽的正脸。

  直觉不错。泽微微挑眉,右脚猛地踏地,波纹状的裂纹在石砖地板上扩散开来,身形急停,眼前枪口火焰喷涌,无数的钢珠擦着脸边飞过,却连一根毫毛都没伤到。埃弗里预判了正确的提前量,却没有料想有人能在这种动作下还能急停,情有可原,但同样致命。泽旋身起脚,毫不留情地把老兵的膝盖踢碎,然后踩猎枪,便再也不看一眼,推开了房间右侧的门。

  他站在门前,侧耳倾听了几秒,右手虚空画咒,完成后用力一按,指尖就有电弧放出,吸来嵌在房间各处的钢珠,聚在掌心,融化,然后奋力掷出。铁水在空中因离心而拉伸,被空气冷却,顷刻后便是一连串锐利的回旋镖,尖啸着拐进走廊,不多时就有接连的痛呼传回,血腥味逸散开来。

  泽跟着踏进走廊,埋伏的打手已在这里倒了一地。走廊两侧是厨房与杂物间,他无动于衷地跨过地上的人体,一一踢开门查看,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料之中,怎么也不会把能成为证据的东西放在这么人来人往的地方吧。于是他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尽头是一条向下的阶梯,连着一道地下室的铁门。他站在楼梯的最上方掷出小刀,纤薄的刀身插入门缝,随即一阵咔咔声中有机关被触发,三枚箭矢从门上射出,叮叮叮地射在台阶上。泽拾级而下,来到门前握着刀柄用力划下,又听到门后“嘣”的一声有绊索被切断,最后他手握门锁,不见如何动作,就融出了个炽红的大洞,再轻轻一推,整面铁门向后仰倒。

  一进门,旁边就有人挥着铁棍偷袭,泽抬手接住,连棍带人扯来,然后立刻屈肘回击将之打到气绝。这就是最后一个“有威胁”的人了,地下室里空气干燥,角落的阴影里还有几个人形在蠕动,都是被麻药烧坏了脑袋的瘾君子,没有威胁可言。不大的地下空间被布置成商铺的样式,只是柜台后该有的售货员不见了踪影,大概什么时候被顺手料理掉了?管他呢。泽翻进柜台后,从底下找出个颇为笨重的保险箱,一拳砸扁,从里面倒出三枚金格,十几个银令,还有一堆铜钱,泽只取了其中的金币和银币。货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不用确认也基本猜得到是什么,他打个响指,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耗时五分钟,收获还行。以莫维亚现在的币值,一个金格能换三十五银令,实际已经没有再去找那只猫的必要性。但是嘛……

  他返回主厅,这次进了右侧的门,门后走廊和另一边布置一般无二,只是两侧的房间被做成了卧室,每间摆着两张双层床,地上零落着些破旧的布偶,玩具剑之类的东西。走廊尽头一边是后院的门,另一边则是通向二楼的阶梯,泽顺着楼梯踏上二楼,在转角的窗口能俯瞰后院,松软的草地上,他能看到猫跑过的痕迹。

  泽回过头,身后是个活动室,角落里有个护工打扮的老妇,脸色铁青,身体不停地发抖,仍努力地护着身后的七个小孩,五男两女,穿着老旧掉色,但还算厚实的衣物,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好奇地探头张望着。

  “表面工作倒还做得可以嘛。”泽戏谑道,“你对下面的事情知道多少?”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护工咬着嘴唇,勉勉强强地用颤音答道。

  “你在说谎。”泽抬起左手,当着护工的面,一团火焰在掌心里升腾翻滚,“提醒你一下,我刚把下面的人全部打残,而且不介意再添点伤患。”

  “等、等等!还有孩子在,你想要干什么!?”

  “没有幼小的生命就比年长的生命宝贵的道理。”

  火焰涨到极致,骤然内缩,凝聚成深红的球体,房间内的温度急速上升。泽翻掌对准护工,就要推出这个致命的火球。

  “停手!停手!我知道了!啊啊,我是知道!别向孩子出手!”护工尖叫道,泽这才又一翻腕把几乎要离手的火球拉回来,然后用力一握将之握得粉碎。护工盯着四散的火花,脸色潮红,也不知是被高温烤的还是激动的,“……你简直是个恶魔。”

  “难道我披着白袍头顶光环吗?”泽不以为然,“说吧。”

  “……我知道他们在下面做的勾当,他们雇我来把这里装点的好看一点,不要让孩子们乱跑什么的,以免被卫兵或者一些‘正直过头的蠢货’发现。这是他们的原话。所以我帮他们照顾孩子们,他们付我报酬,我也就只知道这些了,我只想孩子们安安全全,你要知道更多的话为什么不去问下面那些人?”

  “挺好的,外面几百人家破人亡,就会有更多孤儿让你照顾,你的悲天悯人大有表现空间。”

  “那我能怎么办!?至少他们还愿意给孩子们充足的物质,离开这里我们都无处可去,难道我就能对眼前的这些孩子视而不见?”

  泽瞥了眼她身后的孩童,这些家伙一脸茫然,甚至不知道在讨论关于自己的事。他淡然道:“有什么不行,但也不关我事了,你留着和别人解释吧。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护工没好气地问。

  “他们会让这些孩子长到能够明白这些勾当的年龄吗?”

  护工没能回答,泽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向后一翻跃出窗外,在后院的草地上稳稳着地,起身推开围栏的门,院子外又是曲折的小道,用作逃跑大概很合适,就是没人能用上了。道路虽然复杂,但线索已然非常清晰了。泽低头赶路,半刻钟后,从街道的另一边穿出,一转头,那只猫就在街角,黑色短毛,体格矮胖,脖子上有镶着红宝石的皮项圈,然而此刻毫无养尊处优的样子,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根摇曳的狗尾巴草,扑来扑去。

  拿着狗尾巴草逗猫的碰巧是位熟人,先前上门来卖饼干的那个女孩……泽记得,名字是叫玛丽莲。他走近前,开口道:“你还在外面晃悠。”

  “啊,先生。”女孩有些惊喜地回头道,她任黑猫把狗尾巴草抓去,然后趁机轻轻将之抱起,这才转身继续说,“您好,又见面了。”

  “嗯……”泽点点头,看着她手中的小生灵,黑猫感觉到他的视线,身体紧张地缩了缩,“我被委托来带这只猫回去。”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它是被弃养的流浪猫呢,那就请您快点带它回主人那去吧。”玛丽莲阳光地笑着,把猫递了上来。

  但泽却没接过,他踱着步,从女孩身边行过,最终靠到街边房屋的外墙上,边走边说,“这只猫是纯种的伊罗毕恩短毛猫,从两千一百公里外先经海陆,再转铁路运来,市价大概十二到十五个银令。”

  “哇喔,原来你这么有来历啊。”玛丽莲听闻对黑猫说道。

  泽只是继续说,“它脖子上的项圈,镶嵌的是石榴石,体积不大,但光泽好,透明度高,打磨优秀,整个的价值应该在二十五银令左右。”

  “嗯……所以呢?”

  “而它的主人花五十银令委托我带它回去。”泽顿了一下,再度打量了眼女孩,理所当然,和之前一样的装束,小凉鞋,素色缎带,洗的泛白的麻木连衣裙,即使在这个地方也有些过于简朴的装扮,盛饼干的篮子放在脚边,冷透的饼干味道淡的几乎闻不到,“……你一点都没打算找我分一点?”

  “嗯……”玛丽莲低头沉思了片刻,“那确实是很大一笔钱,先生,对我来说。但那是属于您的报酬。”

  泽挑了挑眉毛。

  “妈妈总说,我们虽然穷,但不要去嫉妒别人的获得,不要去憎恨那些比我们过得好的人。贫穷不影响我们做个好人。”

  “诚实个好品质,总是个好品质。”泽扯了扯兜帽的帽尖,“……是对那些劝导你要诚实的人来说。对你而言,没什么意义,尤其对你母亲的病毫无帮助。”

  女孩脸色一暗。

  “对让你安安全全地走在路上也没什么帮助。所以,把猫给我以后,快点回家吧。”

  “好……”玛丽莲应道,然后对着猫说,“那么,你也要快点回主人那里,不要再乱跑了喔。母亲说,夜里的街道会有大灰狼游荡,像你这样的笨孩子乱跑可是很容易就被吃掉的。”

  她看了看红衣男子,又看了看手中的猫,才有点不舍地又一次递过去,“那么,它就拜托您了,先生。”

  “……你赶时间吗?”泽突然问。

  女孩歪了歪头,“不……有什么吩咐吗,先生?”

  “那你可以再陪这只猫玩个,八十五分钟吧。”

  “真的可以吗先生?太谢谢您了!”玛丽莲的表情像是放晴似的立刻又灿烂了起来,紧紧地抱了抱怀里的猫以后,举着它连连转了几圈。

  “反正时间还多,说不定这也是这猫生命里最好的几个小时。”泽倚着墙壁,阖上眼,“那么,没事不要叫我,我会计着时的。”

  “好的!……啊,先生……”玛丽莲突然面露犹豫。

  “延时?”泽眼都不睁。

  

  “不……天色有点晚了,妈妈说入夜之前一定要回去,不然街上会有专门抓小孩的魔怪,小约翰就是这么不见的。”她有些歉意地说,“所以我可能没法陪它那么长时间了。”

  

  “要抓小孩既不需要夜色,也不必是魔怪。”泽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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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iLang 发表于 2017-2-7 20:58

开头的两个缺点……让咱想起了迅哥儿的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咱突然发现了啊,月光写东西——场景 ...

嘛,尽管我常说旁白要客观冷静,但我也会根据主角的性质作一些调整就是。比如在写《一只野猫的事》的时候,对地位低下的约翰来说,心态就更觉得无奈和自嘲;而泽冷漠到近乎冷酷,因此看事情是直抓本质和重要信息,偶尔带些轻蔑的。——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带来好的效果吧。

 

另外一个,就是我写东西的倾向,就算不全是“如果我写到了一把枪,那么我就迟早都要用到它”,也是“我再写点别的东西,好让你们发现不了我在特意写那把枪”。两者结合,所以这篇小说就是这么一种风格了吧。只是风格而已,还谈不上好坏,有时候我也觉得你的写法能让我获益匪浅呀,从一个细节引入一段历史,很能带来传承与厚重感。我很喜欢这种阅读体验,就像你所说的,历史是很重要的,并能赋予事物许多意义。

 

后续嘛……慢慢写吧,毕业设计好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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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形极地邪神 发表于 2017-2-7 23:15

不得不说,将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和故事很好的传来起来了呢,世界观的铺开上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呀。

另 ...

嘛,嘛,我还有很多做得不足的事情,世界观的铺设方面你上边那位才是做的最好的

 

然后,谢谢,我会努力平衡学业和写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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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周后...

 

 

序之四、黄昏时的里维斯公馆

 

 

 

  里维斯夫人回到丈夫的公馆里时,院门大大敞开,两侧女仆站成排,一齐躬身,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像这样带着大批仆人和宽敞花园的屋宅曾是贵族的专有,直到商人们借着工业化和大陆铁道崛起,证明了大多时候还是金钱比荣誉更能吸引人。法蒂亚贵族贯以家族历史源远流长而自豪,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向上追溯到四百年前的建国时期,其时金铎王朝第一位王麾下的骑士四处征战,开疆拓土,立下不朽的功绩,因而他们的后代也该永享这片土地的荣光,即使王朝更易也不改变。而商人们只用了二十年就证明这些全都毫无意义——祖上的辉煌在变卖地产时可折不了现,永远和不朽更都是骗小孩的。

  马车驶进花园,一身笔挺执事服的管家不慌不忙地为她打开车门。里维斯夫人撑开缀着花边的小阳伞,任管家牵着手,循着鹅卵石的小岛绕至后花园,那里盛放的金菊中摆着一对漆得洁白的桌椅。她刚落座,仆人立刻便端来温热的红茶和缤纷的马卡龙,盛在典雅的茶具和碟子里,看着就让人满心欢喜。

  下午茶是重要的仪式,不仅仅是种消遣,更是体面的象征。还有什么比一摞浪漫小说,几幅先锋派的绘画,以及有格调的下午茶时光更适合作为进入上流社交圈的门票的呢?单纯的财产那些贵族是不认的——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自从她换上据说王后最喜欢的茶叶,那些除了出身一无是处的长舌妇可再没当面叫过自己暴发户了。

  一杯茶,两块马卡龙,一小时又两刻钟的时间徐徐度过,是有点无聊,但所谓优雅就是这样的了。里维斯夫人说服自己要习惯这一切,免得又给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留口舌。下午茶后,仆人端上来切成小块的苹果,里维斯夫人尝了一块,立刻就蹙起了眉头,“这苹果怎么一点都不脆?谁买的?”

  负责采购的女仆很快就被叫了上来。

  “你买的这什么苹果?根本不是辛德里亚产的!”里维斯夫人推开餐碟,展开礼仪扇,掩着嘴巴不无厌恶地说。

  年轻的女仆一脸迷茫,“可是,夫人,这是在我们一直以来的那儿买的啊。”

  “这口感完全不对!你都不确认一下的吗!?”

  “我又没吃过……”女仆小声嘀咕道。

  “什么?”

  “不!对不起夫人!我这就去跟那商人确认一下!”

  女仆匆匆退下,看着她的背影,里维斯夫人犹不快地啐了一口,“一个月领着十个银币,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就因为你们害我老被那些穷贵族嘲笑。”

  兴致被这么一扰,下午茶是喝不下去了,里维斯夫人招招手,侍立一旁的管家立刻掏出枚金怀表,打开盖,递过去,她瞧了眼上面的指针,问:“维鲁斯,我的安妮还没找着吗?”

  管家说:“夫人,我已经派人尽力去找了,但安妮大小姐毕竟是只猫,大概没那么快能找到吧。”

  “难道真要遂了那个嚣张的平民的意?”

  “夫人,恕我直言,还是不要对那种可疑人士寄托太大期望为好。”

  “哼。”里维斯夫人把扇子一合,“反正他已经夸下海口了,要是只是吹牛,我之后可要好好找他的麻烦……说来,维鲁斯,你问了他的名字吗?”

  “不劳费心了。”低哑的嗓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花园内,单手提着黑猫安妮的后颈,“我说了,两个小时。”

  “你……!”管家被吓了一大跳——字面意义上的,毫无矜持地,在原地大跳起来,连连后退,“你怎么进来的!?卫兵呢!?”

  泽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把猫往里维斯夫人怀里一丢。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抱在怀里好一顿安抚,仔细检视了一下,她检视了一下黑猫,抬头看了眼红衣人,又看了看黑猫,张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维鲁斯,把钱给他。”

  “是,夫人。”

  泽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冷声道:“分量不对。”

  这重量大概只有二十枚银令。

  “二十银令已经够你苦干很久了吧?你还想怎样?找只猫就想赚五十?想发财想疯了吗?”里维斯夫人尖声道,“何况你先前还那样对待我的安妮!”

  泽也不回话,只是打个响指,顿时黑猫的项圈燃烧起来,将里维斯夫人惊的一声尖叫,抱着黑猫的两手赶忙松开,晃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不知如何是处。反而黑猫戴着火圈,却似乎不受影响,趴在主人的膝盖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我把猫还给你了,没说它已经安全了。”

  “你这家伙!用这种卑鄙的巫术威胁,还算个绅士吗!”管家怒声指责,然而他此刻也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那你要绅士地看着这只猫死吗?”

  “维鲁斯!把钱给他!快把钱给他!”

  泽这才右手虚按,隔空将猫项圈上的火环熄灭。管家自掏腰包将剩余的银币补上,交付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前者一眼,“拿了就快走!不然我就叫卫兵按非法入侵罪逮捕你!”

  泽不为所动,悠悠然地接过钱币,也不细数,也不告辞,就这么沿着鹅卵石的小径从正门离开了。花园门口的女仆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却没一人敢上来多问。

  如此,这件事也算完成了,尽管过程和结果都不值一提……时间上也差不多了,现在去找萨曼莎吗?

  他突然在公馆的正面驻足,扭头仔仔细细地将整座屋宅打量了一遍。“那是什么?”他问。理所当然,四下没有任何回应。

  “又是个有秘密的屋宅,是吗?”泽嘴角微勾。

  正好公馆的侧门打开,里面是间宽敞的厨房,飘着炽热的油香和浑浊的血腥,一名厨师抱着桶厨余垃圾从中走出。泽大步走近,在对方发现之前,左臂从背后勾过脖子将之勒晕。他一手勾着厨师的身体,另一手接住落下的垃圾桶,侧身钻进厨房,同时不忘了用脚将门带上。厨房里还有另一位厨师,正在案台前料理着只野鸭,听到关门声后头也不回地说:“那么快?那么你去看下高汤熬的怎么样了吧。”

  泽的回应是食指一点,一发音爆弹在他耳边生成爆破,这可怜的家伙连反应都没有的就直接瘫倒在地。随便找了个柜子将昏迷的两名厨师藏进去,泽随手抓起一把银餐刀,向公馆的深处走去。

  非法入侵?

  呵。

  门外是大理石的走廊,迎面的拐角处有脚步声靠近,泽轻踩墙壁跃至房顶,挂在吊顶的水晶灯后面。天色还未暗,走廊的各个魔导灯都已是大亮,将头上上的壁画和两边的浮雕照得纤毫毕现。过来的是两个女仆,完全没有发现入侵者的样子,谈笑着从下边走了过去。泽直至等她们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才落下地来,撤去右手持的符咒。

  要找的东西不在这一层,继续向上吧。

  他听着宅邸内的脚步声,定位了楼梯的位置,径直取道过去,遇上个华服男子从二楼下来,泽在他来得及发出疑问前就近身放倒。二层和一层的布置一般无二,走廊两端各立着位侍从,泽一左一右各掷出枚银币,正击在他们喉结上,当即令之气绝。然后他驻足在更上层楼的楼梯口前,眯起眼睛,看到前方有极细的魔力束交织成网,没有杀伤性,也造成不了什么阻碍,只是一旦触碰就会引发警报,声音响得连院子里的土拨鼠都能听到。像这样的警报器最近越来越流行,凡事似乎只要和魔法沾上边就能卖个好价钱,但要泽来说嘛……

  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罢了。

  他伸手摸了摸楼道旁的墙壁,取出从厨房取来的餐刀,食指抚过刀锋,估摸了一下锋锐度,奋力刺入其中。并不坚韧的银餐刀像切面包一样切进了大理石的墙面,毫不比它的本职工作更艰难。泽马不停蹄从高至低依次在墙上刺进五把餐刀,稍作思索,取出第六把钉入对面的墙壁,看着什么都没发生,但当他穿过报警线,踏上通往三层的楼梯时,警报声一声都没响。

  关键的蜂鸣法阵被破坏,理所当然前面设置的再巧妙也发不出声音了。

  ——真是天真的法阵啊。

  三层是个陈列馆,比下面两层小得多的空间里,林立着高大的玻璃柜。柜中摆着各种各样的奇怪展品,泽目光逐一扫过下面的名片,“伟大航海家弗朗西斯科·萨克维尔的鼻烟壶”,“处刑国王安德鲁三世所用的绞绳”,“圣约翰的牙齿”……甚至还有一套中古时期洛兰王国的骑士全身甲。品相姑且不论,年代倒是货真价实的久远,但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的品位啊。

  尽管不关自己的事。

  泽走到陈列馆的底端,挪在挂在墙上的一幅画,藏在后面的钥匙孔就这么露了出来,上面果然也有连着警报器的魔力丝束——要不是这个的魔力反应,还没法这么轻松地发现这个机关呢。既然发现了,那么事情就简单了,他抽出最后一把餐刀,刺进锁孔的旁边,然后一肘将门锁砸得粉碎,内里的齿轮和弹簧迸飞,再扣着凹陷下去的墙面,将整扇暗门强行拉开。

  门后是间狭小的书房,没有窗,靠着长明的魔法台灯照明,两面的墙壁都被书架占满,摆满了各种大部头,但看起来没有翻动的痕迹。剩下的两面,一面用于摆放书桌,另一面则又是扇小门,勉强够一人通过。

  泽皱了下眉头,他开始对这一扇又一扇的门感到厌烦了。

  他无视掉两侧的书架,直接打开书桌的抽屉,依次翻找,找出两个皮套的十六开小本,简单地翻了翻,似乎是这家屋宅主人的账簿和日记。账簿暂且不说,日记上写满了对莫维亚官员,各位有名有姓的贵族,甚至是自己妻子的腹诽。虽然和自己的目标无关,但大概能拿去给谁换个人情吧,这些。于是他把两个本子摊在桌上,取出块小巧的白水晶,方方正正,像是块镇纸,只是内里有紫色的纹路光晕流转。泽用它压着两本笔记的封面扫过,这就将全本的内容记录了下来。

  然后他转向另一边的小门,有点奇怪,门的锁是面向这边的,虽说如此,泽还是一拳将它砸碎。门后是通向阁楼的窄小爬梯,按方位,自己听到的动静应该就来自于此。不需要他攀登,爬梯顶就有个小脑袋先冒了出现。

  “您……您好?”梳着蓬松的发型的女孩怯懦地打着招呼,“您……您是主人的客人吗?”

  “下来。”泽命令道。

  “是、是的。”女孩赶忙顺着阶梯爬了下来。泽看她穿着一身漂亮的黑色蕾丝裙装,行动间却有些不灵活,空气中还弥漫着股难言的味道。他不等女孩完全下地,到了近前就直接一把提起,不顾后者的惊呼,撩起衣袖,看到纤细的手臂上,遍布淤血和新旧交织的伤疤。

  “你叫什么名字?”

  “凯……凯蒂。”女孩老老实实地嗫嚅着。

  泽再掀开她的上衣,在鞭痕中看到了个烙铁的痕迹,“来这多久了?”

  “不知道……”

  “几个冬天?天气变冷了几次?”

  “还、还没有……”

  “你从哪里来?”

  “忘……忘记了……”

  泽推开女孩,左右看了看,这地方的死气还可以,大概能抓到一两只游魂,与其问个懵懵懂懂的女孩,还不如使役它们来的快速。想到这,泽抽出小刀,取下右手的手套,在掌心划了一刀,鲜血洒落地面圈成一个圆。他的鲜血是远比常人鲜艳的赤红,落地后即刻燃烧起来,火光中一个个死灰色的符咒接连浮现,阴冷的风自平地卷起,长明的魔法灯一闪一灭,房间内有不可见的东西骚动起来。

  “你是谁!?你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身后突然有人大叫起来,而旁边的女孩明显地打了个寒颤。泽轻轻撤去魔法,戴回手套,右掌的刀痕已然痊愈。他回过身,书房的入门处站着位身着华服,略有发福的中年人——大概就是这间公馆的主人里维斯先生吧——正惊怒交加地瞪着自己。

  “你在干什么!?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女孩凯蒂困惑又害怕,一边后退一边来回看着两人,一副不知如何自处的模样。泽瞥了她一眼,随口道:“这个你多少钱买来的?”

  “管你什么事!……不,什么买来的,那是这里仆人的孩子!”里维斯色厉内荏地大声道。

  “你让仆人的孩子住在自己书房的阁楼?”

  “我爱让谁住那就让谁住那!那是跟了我很多年的仆人的孩子不行吗!”

  “那他一定是心甘情愿让你虐待他女儿的,真让人感动。”泽斜着眼睛,戏谑道。

  “你……!”里维斯被噎得够呛,连连喘了两口气后,咬牙道:“我知道了!你是那些商会派来的吧!可别以为自己还有逃跑的机会,就把你知道的事情和你的那如簧巧舌一起带进坟墓吧!”

  他说着,拉动书桌下的一个拉环,顿时尖锐的警报声大作,屋宅和外面的院子骚动起来。泽听到一队整齐的脚步声在向这里飞速靠近,是马靴,那么就是雇佣的护卫了吧。他并非没有发现那个书桌里的警报装置,只是既然没挡路,就懒得解除,现在嘛……当然也一样无所谓。

  “拭目以待。”泽不以为然,甚至还轻松地笑了。他在指间挽了个刀花,右手缓缓探向腰后,那里有一个凶恶的金属块,正发着只有他能听见的嗜血低鸣。

  (“泽,时间到了。”)

  但萨曼莎的声音突然在他脑中响起。

  “…………”

  (“过来吧,有需要你做的事情了。”)

  “…………知道了。”泽这才低声应道,收回武器,按着帽沿转身就走,边走边有似焰似雾的黑色气息从脚下升起。那气息先是缠绕住他的全身,又绰绰有余地探入空中,化作不可辨识的兽首,凶狠地向房内他人比了比虚幻的尖牙,而后很是不舍,很是不舍地缩了回去。黑气的兽最后钻入爬梯下的死角中,没有任何门和通道的地方,在脱离两人视野的瞬间没了声息。而后早被吓得忘了呼吸的凯蒂和里维斯,才发现红衣男子早已不见身影。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警报声还在尖锐的响着。

  里维斯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往前探了探身子,阴影中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感到格外的冷,像是这里的热量都被一起带走了一样。

  ——他就这样在这间公馆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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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一、萨曼莎,塔菲

 

 

 

  顺着横贯莫维亚的凯旋大道走到底,尽头是一座与周围的繁华市街格格不入的古老城堡,伫立在城市的正中央。它高有18米,外型古拙,灰白的岩石外壁上泛着森冷的气,这就是布里班纳家族引以为豪的雪堡,在这片领地上立足百年的基石。它始建于第一位莫维亚伯爵来此拓荒之时,外墙上的每一块岩石都来自六十二公里外的巩德尔山脉,这在当时是件难以想象的庞大工程,但随后的历次战火证明了这是值得的。

  但贵族间相互攻伐的岁月已经远去,继续住在守备森严的堡垒里不仅成本高昂,而且颇为不舒适,于是到了这一代,雪堡周围的护城河早被填平,城门与马厩被拆除,昔日骑士们的训练场种满了金菊,杜鹃与郁金香。作为领主的府邸伫立于莫维亚的市中心,这座古堡已不再需要防御的功能。

  从镶嵌金银的大门进入,穿过奢华的舞厅,踩着螺旋楼梯来到二层,在城堡左侧走廊的尽头,有一间格外精致的房间。被丝绒,挂毯,精装书,以及水晶吊灯的柔和光线支撑起来的十平方米空间内满溢着氤氲的熏香和茶气,名贵的沙发在胡桃木的书桌前被摆成令人舒适的角度。房间的女主人是位罕见的美人,丹凤眼,细柳眉,朱唇皓齿,暗红色的眼眸闪耀着奇异的魅力。她曳着一袭夜色长裙,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成花,侧身坐在书桌后,双手交叠,默然作倾听状。

  “……于是,就因为那个兵老爷们称作水蜥的大蜥蜴在上游筑了巢,村子里的井完全枯了,田地实在没法种……所以,所以,萨曼莎大人,今年的税收可不可以……”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的老农这么说道。他局促不安地板直着腰,一副随时可能跪下去的模样。

  “这个好说,但那只水蜥呢?解决了吗?有伤亡吗?”名为萨曼莎的女子柔声问道。

  “啊,那个,解决了,解决了,托兵老爷们的福解决了,皮剥下来现在就挂在我们村庄门口呢。但是……呃……为了招待卫兵老爷们,村里的余粮就更……”

  “了解了。我会让人去做个调查的,如果情况确实严重,你们村子今年的税收可以免掉。”萨曼莎一边说着,边扯过张纸,行云流水地写下两行字,盖下印章,简单地对折后便递了出去,“把这个交给门外的‘侍从’吧,他会打点好的。”

  老农赶忙点头哈腰地接过,“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不必多礼,你们都是莫维亚重要的领民,可不能因为些许税收就让你们陷入困境。另外,长途跋涉来告知我此事辛苦了,走之前去下面厨房好好吃一顿吧。”

  “不不,这怎么敢……”

  “怎么?不让我代奥巴顿先生尽一下地主之谊吗?”萨曼莎笑道。

  就这么送走诚惶诚恐的老农,关上门,房间里寂静下来。萨曼莎收起笑容,靠在椅背上小伸了个懒腰,阖着眼,轻声道:“你又不是影燕,这么悄无声息的干嘛?”

  “我没兴趣和你的‘客人’打照面。”泽说道,身影从房间的角落浮现,缓步踱至书桌前,“现在听农夫抱怨收成不好也是你们‘黑衣’的工作范畴了?还水蜥呢?”

  “体谅一下吧,半辈子不出村子的农夫要到这里来申请减税可是很需要勇气的。而且我可很享受这种生活呢,逗逗农夫,逗逗贵族,虽然安逸了点,但也有战场上没有的乐趣。”萨曼莎耸耸肩,“再说,这可是正经的任务,莫维亚的稳定与繁荣,对前线就算不是至关重要,也是举足轻重了。”

  “所以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莫维亚领主,奥巴顿·布里班纳伯爵的私人顾问……方便,但不够公开的身份,所以给不了你太明面的身份,虽然我想你也不太需要。”

  “不是情人或什么类似的吗。”

  “我还以为你不会开玩笑呢。”萨曼莎这才转过头来,神态轻松地对上泽的眼睛,“列克城屠夫,大主教的好猎犬,知道是你要过来真是让我吃了一惊。那么,初次见面,不坐下来慢慢谈吗?我有很好的茶叶。”

  “免了,萨曼莎仲裁官,说正题吧。”

  “嗯哼,可惜。”萨曼莎说,表情上却看不出什么遗憾,她从下方抽出一叠羊皮纸写的卷宗,在桌上摊开,推过来,指着上面一处继续说,“亚历山大·马里奇,男性,77岁,罗斯帝国的红字通缉犯,曾在帝国皇家学院任职,32岁就获得了副教授的头衔,但后被发现触犯禁忌,买卖尸体研究死灵魔法。但这不是他被通缉的原因,他被通缉是因为逃脱过程中杀害了包括一位教授在内的六名教职工,二十二名学生,以及若干士兵,并且此后潜逃中,有大量的平民,士兵和赏金猎人的死亡疑似和他有关。”

  “每年都有几个的二流法师。”泽嗤道。

  “毕竟受环境所限,不要那么刻薄啦。”萨曼莎轻笑道,“这些都已经是四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赏金每年都在提,就是从来没人领,很多人都认为他死了,而我确信他还活着,并且就藏匿在莫维亚里。”

  “那么你要我去阻止他的死灵研究,以免尸臭扰了你的品茶时间,还是纯粹想赚一笔赏金?”

  “我可不是那么坏心眼的女人,专门去阻扰年迈学者的研究。”她端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而后才继续道:“但老学者不想走正规程序申请研究资金,干起了强盗生意,还专门挑大户下手,这就让我有点头疼了。这三年来有四个家庭遇害,不是富商即是贵族,其中一例就发生在前天晚上,整个屋子内全员遇害,连园丁都没逃脱,屋内财产亦被席卷一空,场面惨得要死,到现在治安卫队还不敢进去收尸。于是那些能在议会上大声说话的都惶恐的厉害。尽快把他们安抚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一下,萨曼莎又补充道:“当然,赏金也很重要,毕竟我现在还没有公开筹资的权力。”

  “你还得看那些贵族脸色?”泽挑了挑眉毛。

  “不要这么说嘛,说成是现在还需要哄一哄那些巨婴,是不是就感觉舒服多了?”

  “哼。”猎罪人只是回以一声冷哼,拿起桌上的资料晃了两眼,“其他地区的逃犯吗,有多确定?”

  “九成二分吧。对方把魔力痕迹掩盖得很好,也没有留下指纹,脚印和代谢物,但却没有压抑风格的打算,现场恶趣味的厉害。我昨天翻了翻图书馆,再向本部要了点资料,从有记名的法师中一一排查,再去掉那些现在不可能在这的,差不多半小时前刚刚整理好。”萨曼莎谦虚又自傲地再抿了口红茶。

  “了解了。有时限吗?其他要求呢?”

  “没有时限,但当然是尽快为好。此外,不需要活捉,但尸体尽量留完整点吧,无头尸身可没法凑数也领不了赏金。”

  “那打包个脑袋给你就足够了。”泽说道,向后退了两步,黑色的焰气缠绕身躯,就要离开房间。

  “啊,稍等,还有两件事。”

  “什么?”

  萨曼莎递出只手来,作讨要状,“你在里维斯家截的那个,不打算给我吗?”

  “…………”泽默然地取出先前的水晶镇纸,两指夹着,当作飞镖掷出。不算轻薄的镇纸飞旋着切开空气,萨曼莎轻巧摘下,置于一本空白的笔记本上,然后拿过瓶墨水拔开瓶盖,极为豪爽地整瓶倒下。倾泻而下的墨水碰到水晶就像获得了生命,一滴一滴在桌上弹跳着,努力往纸页里钻,不一会就全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萨曼莎翻开笔记,里面已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内容正是泽所看到的账单和日记,连字迹都一般无二。

  “谢了,我一直怀疑里维斯商会有漏税行为呢。”

  “你要真怀疑,就早自己查了。”

  “不用亲自下令,有人送上来的感觉比较好啊。”萨曼莎嘻嘻笑着把整本笔记迅速翻了一遍。

  “我还看到了别的。”

  “我知道……但现在得哄着他们,是吧?”

  “…………”泽拉了拉兜帽,以让阴影遮掉自己的表情,“那么第二件事呢?”

  “嗯……”萨曼莎掏出怀表看了眼,“……也正好该到了吧?”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推门进来的是位军装装扮的少女,穿着高帮靴,白手套,百褶裙,左肩上罩着一小块坎肩,军装的款式与莫维亚标配的大相径庭。她看上去年龄不过二十岁,板着脸,还带着些许稚气,进门一丝不苟地先敬了个礼,朗声道:“第二分队,见习生塔菲·奥尔加,向您报到。”

  萨曼莎点头致意,然后向泽说道:“介绍一下,塔菲·奥尔加,正常人类,现在算是在我手下受训,她之前的任务是……”

  “监视那个伪装成孤儿院的麻药窝点。”泽说,“视线太明显了,气息遮蔽不合格。”

  萨曼莎叹气,“不要对见习生要求那么高嘛。而且我得抱怨一下你闹得真是大。那地儿本来我想当鱼饵用的。”

  “你对见习生还挺信任。”

  “好吧,我只是有那么个预想而已,但实际看来那个窝点地位不太高。那么说回正题……”

  “我不带见习生,红衣从来都是单独行动,训练方法也和你们不同。”泽又抢话道。

  “……和太聪明的人说话也不好啊。”萨曼莎不禁揉了揉眉心,“她要当你的向导,介绍城内目前的局势,并与治安卫队交涉,你不喜欢这种事的吧?”

  “交涉?”

  “是啊,既然我现在只是个区区顾问,案发现场理所当然是交由治安卫队负责封锁的了。虽然我打过招呼,但肯定不会安安分分的吧。”

  “……无意义的自尊。”这种大案若要交由外人解决,作为莫维亚城的治安官肯定会觉得就像被人当面打了个耳光一样。既然自己并没有真的解决的能力,那么暗中妨碍就是理所当然的做法了。可以理解,但还是很蠢。“我自有办法绕过他们。”

  猎罪人仍然一步不让。

  “是是,然后我负责给你事后打点。”萨曼莎嗮道,“算了算了,反正这就是你们的行事风格,这就是我的职责,但再给她找个任务就是你的责任了吧?”

  “…………”泽皱眉,他自兜帽的阴影下,有些不快地盯着对面的女性,“你觉得一个见习生能给我支援?”

  “长官,我保证能完成任务!”

  泽回头看去,见习生仍然保持着敬礼的姿势,右手握拳贴左肩,左手贴背,腰脊挺直,热切地注目着这边,表情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但可惜她期待错了对象。

  “我不是你的长官,你的保证也没有价值。”泽冷声道,“过度自信是你们能犯下的最大错误。”

  “是,非常抱歉……”塔菲低落地垂下了眼睛。

  “嘛,总之,红衣猎罪团的成员基本就都是这个德性的了,也许这位相对还算好相处了的呢。”萨曼莎拍了拍手,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后,为这场谈话划上了句点,“那么,你就小心着不要触怒他被杀掉了就好了。”

  “是、是……”

  “啊,对了,说来你们还是同胞呢——都作为炎昂出生的人。”

  ……………………

  泽沉默地看着雕着夜莺与郁金香的厚重木门缓缓关上,内里的萨曼莎趁此已又拿过了一张新的文件。门口的两位护卫向他行了一礼,泽从他们身上和塔菲相似的制服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武器的气息。当然,仲裁官的护卫怎么可能不贴身带着武器,就算此刻是寄人篱下的状态,也只有见习生才会天真地真的把全部武器放下。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跟在自己后面的见习生。少女修着秀气的齐耳短发,皮肤比起大陆上的居民稍深,就像绝大多数炎昂人那样,乌黑的眼睛仍然明亮。她制服穿着一丝不苟,上面缠着些许硝烟的味道,衣摆处还沾着水晶尘,但无铁锈味,看来训练还算刻苦,只是少实战。手腕还算结实,但腰和肩膀太僵硬了,还是不要指望近战能力了。

  麻烦。泽下了结论。

  他稍稍挪开眼,错开对面热切的视线,说:“有什么想问的就现在说吧。”

  “啊,是!非常感谢!”见习生很是激动地一鞠躬,“那个,可以先问下怎么称呼吗?您不太想被称呼长官的话,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没有意义。流浪者,怪胎,罪犯,或者红衣,随便怎么称呼。”

  

  “那……”塔菲抬起头来,有些瑟缩地问:“可以称呼您前辈吗?”

  

  “随意。”

  

  “非常感谢!”塔菲又是感激地一鞠躬,然后一股脑地追问了上来,“前辈您真的是炎昂人吗?看起来有点不像啊。啊,抱歉,无意冒犯,只是看到您的肤色所有有些诧异。您肯定参加过革·命吧?在哪个战场?攻破王宫时您在吗?您是什么时候成为猎罪人的?”

  “…………”

  猎罪人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塔菲不禁缩了缩身子,“啊……抱歉……我好像问太多了……”

  “……如果生在那个岛上就算炎昂人,那么我是。如果只是把指定目标杀掉就算参与了革·命,那么我是。”泽说,“……至于猎罪人,我一开始就是。”

  “真的吗?好厉害!我父亲一直是革·命军的一员,所有我小时候家里过得很不安定,但你们来了后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父亲总说你们救了他一命,没有你们我们也不可能推翻那个暴虐又恶毒的皇帝!”

  “嚯。”

  “尤其是猎罪人们!我一直都听着你们的故事,恶名昭彰的宫廷法师格林,刽子手罗,哈布斯将军,这些战犯都是您和您的同伴们解决的是吧?尤其是哈米斯将军,太不可思议了,要怎么才能在驻扎着一万名士兵的要塞里暗杀掉帝国的大将军呀?啊,当然,我知道这是机密不会问的。所以我一直都很向往猎罪人,只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机会了……”

  “哦。那么想说的就这些?”

  “哎……是……?”

  “去拿装备,你知道案发现场在哪吧。”

  塔菲看了看窗外,天色不知不觉已是全黑,群星闪耀,月亮正一点点升起,即使秋季,这个时间也是大多数人休息的时间了。“现在?”她不禁问。

  “你是九点钟就要上床睡觉的乖宝宝吗?”

  “不、不是……”

  “那就走,我没有在任务中睡觉的习惯。”

  “是!我知道了!”

  干劲满满的塔菲带着泽来到了一扇窄小的门前,门上用铁栏杆封着,看起来是由杂物间改造来的军械库。当然,只是供见习生使用的。塔菲手脚麻利地打开两层门,门后狭窄的空间里贴墙放着三个架子,分别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制服,枪械和军刀,每一列顶端都标着所有者的名字。塔菲径自走向属于她的那一列,那里摆着两把枪,一把自动手枪,比一掌稍大,小口径,弹夹做了扩容改造,很适合新手的选择;另一把则是来福步枪,射手的标配,没什么可说的。泽看了一眼,出声道:“选旁边那把。”

  “诶?”塔菲有些困惑地回过头,“但是,那不是我的……”

  “那我征用了。”泽说,“想想你和你那些只用巡逻的同期哪边比较危险。”

  “我、我知道了……”

  旁边那列也是同样规格的两把枪,只是磨损更少一些。塔菲快速地把两把枪拆卸重装了一遍,检查完毕,分别别到腰侧和背后,然后再去另一边的架子上拔出把小臂长的带鞘直刀。泽突然冷声道:“拔刀。”

  “是!”

  塔菲听令立刻转过身来,握着刀柄就要拔出。但刀刃尚未完全离鞘,就有白光一闪,将军刀齐根截断,断掉的刀刃弹飞起来,稳稳地插进墙壁。不顾少女受惊的表情,泽一边缓缓收起小刀一边皱眉道:“现在供给的装备质量这么差了?”

  “不……见习生没有免费补给的……”塔菲有些心疼地看着墙上的半截刀刃。

  “…………”泽沉默着走进屋子,目光依次扫过架子上的武器,最终落在了衣物架上,那个架子的顶端横放着把剑鞘华丽的单手剑。他毫不客气地将之取下,反手向见习生丢去,“用这个。”

  “这是萨曼莎大人的!”塔菲很是惶恐地接过。

  “放这里就是给你们用的。”

  “真、真的可以吗……”少女仍不太自信。

  “既然这件事交给我了,那就一切都要为我提供方便。”泽说着,已经头也不回地迈出了屋门,“走了,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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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士猫 发表于 2017-2-19 16:37

一次性看完所有真费了我不少时间呢,为了更好的理解还翻了前几页月见的一些回复w 看文的时候不自觉的把月见 ...

虽然可能有一点相像,但泽真的不是我wwww

那应该说是我的一种向往吧,包括好的和坏的部分。并不是说泽的性格完美无缺,而是,从我知道你们还不知道的事情的角度来说,我会觉得,有那些经历仍能如此的人,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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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云静岳 发表于 2017-2-19 16:41

他写意地将男人丢回角落

 

写意...怪~用轻松或者无所谓会不会更好些?我懂你想表达的意思但是www

我有不重复强迫症的啊。有一个词要是要连续使用我就会很难受233

所以相比用过不少而且以后还会用许多遍的“轻松”,既然这里“写意”能大致符合意思我就会用“写意”,而且我觉得这里用这个词蛮有些独特韵味的w

 

然后,我没有直言,小巷里的那不是情侣,是*女和嫖客啊,至于为什么要写……和为什么要写其他的一样,“这就是这么一座城市”,吧。

 

而最后玛丽莲的部分,是我后来改主意加上的,我觉得一路走来看了那么多肮脏(虽然不一定黑暗)的事情后,该多少遇到个真正诚实和正直的人,好多少让人喘一口气。然后我再毁灭它

 

此外,这当然,也是会有后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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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云静岳 发表于 2017-2-19 16:59

泽皱了下眉头,他开始对这一扇又一扇的门感到厌烦了。

 

恩,我有时候打RPG也是这种感觉。

泽对守时和职责有近乎刻板的坚持来着。他会觉得,“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是不能干扰正事的”来着

 

消失的那一段的话,我想表达的只是他往楼梯下的角落里一退,在脱离众人视野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暗影和火焰都是附加的特效就是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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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云静岳 发表于 2017-2-19 17:29

关于我从萨曼莎的话里能看到的:

 

萨曼莎缺钱。

毕竟说了“和他同事相比这家伙说不定还算好相处了”w

和这种问题人物打交道的经验丰富啊萨曼莎

 

以及,补充一下,不是变黑,只是充分尽好自己的职责而已。其余的,就暂不透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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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二、死灵屋宅(上)

 

 

 

 

  达克尼兹男爵在城外拥有一处蜂蜜庄园,有大约二十户人家在那里为其工作。庄园正中的大宅是这个家族的祖宅,但现在已几乎无人居住。现任家主安东尼·达克尼兹在离着凯旋大道一条街的地方买了个新的府邸,以便能充分享受莫维亚的奢侈和繁华。当上一位达克尼兹男爵因心脏病突然辞世之时,很少有人会想到这个头衔将由他的次子继承——他看起来既不如长子巴纳德·达克尼兹有才干,亦不如幺子布莱尔·达克尼兹受宠,但最终的结果是安东尼放逐了他的两个兄弟。

  继承权争端在贵族间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但大多数家族都将之视为不光彩的私事而尽力掩盖,唯独安东尼毫不避讳,反而将之作为自己智慧和果敢的象征常在茶余饭后炫耀,再加之近年来在羊毛投资上赚了大钱,他就更加洋洋得意了。总体而言,在莫维亚的上流社会,现任的达克尼兹男爵是位不受欢迎的人,有人说,他连妻子和儿子都是买来的,而另外一些人则诅咒他快点破产。

  ——但所有这些都已在前天随着这个家族一起烟消云散了。

  晚上没有马车夫愿意靠近这条发生了骇人命案的街道,所以驾车的工作只能由塔菲承担。见习生稍显生疏,但还是顺利地把猎罪人载到了达克尼兹宅前,后者看了看左右,街道一片漆黑,煤气路灯有气无力地亮着,无人的大宅笼罩在一片仿佛凝固的黑暗中,翻腾着鲜血和腐尸的气味。大宅当然是被封锁起来的,但卫兵们只敢在很远的地方执勤,两侧的民居门户紧闭,屋子里彻夜不敢熄灯。

  “见习生,”泽叫道,“你有过和灵体生物的模拟战吧。”

  “是!”塔菲透过马车前的小窗回头答道,“在学校和被调派来这里之前都参加过。”

  “把要点复述一遍。”

  “是!对付灵体应优先使用专门的灭灵弹,而后才选择其他携带魔力的弹头。子弹的动能对灵体生物影响很小,因此应该选择自动武器射击,而非大威力的单发枪械,射击目标应该选取身躯而非形式上的头部。大部分灵体生物力量不强,主要杀伤手段是冷气和精气吸收,近距离遭遇时应先注意自我防护,冷静地用银剑应对。”

  “差不多。那么把你的灭灵弹卸下来,装上穿甲弹,准备开花弹的快换弹夹,我们今天遇不到妖灵。”

  泽走下马车,立刻引起了留守的士兵的注意,塔菲抢先一步上前道:“这位大人受萨曼莎女士的邀请,前来调查达克尼兹男爵一家被害的事情。”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了一会,“……我们没有接到命令说这里要由萨曼莎女士接管……”

  “只是协助。领主先生对这件事很着急。”塔菲说,语气间全然不见最开始的慌乱。

  “但无凭无据,我们也没有得到通知,不能就因为你这么说就放你们进去吧……”右边的那个士兵说得有些犹豫。

  “这是萨曼莎女士的印章。”塔菲亮出右手,掌心是一枚黑色的圆形徽记,其上刻着倒挂的火焰灯塔,“或者难道有谁会为了私利要踏入那间屋子吗?”

  “这个嘛……但是队长说……”

  “想想,要是这个事件能尽快解决的话,你们也不用彻夜在这里看守了。”

  左边的士兵回头望了望漆黑幽寂的大宅,终于还是让了步,“……你们可不要做些小动作啊。”

  “我当然不会有损萨曼莎女士的名誉。”

  两位士兵让开了路,却没有带路,或者所谓名为带路实为监视的意图。塔菲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但还是径直走向达克尼兹宅的大门。达克尼兹宅院子的大门是常见的铁艺大门,镀着层黄金,顶上的两只羊头无声地俯瞰街道,阴影下宛如恶魔的头颅。铁门已经被打开过,塔菲从封条低下钻过,轻轻将之推开,刚踏进一步,冷风拂面而来,空气中浓重的腐臭把她呛得一踉跄。

  她掩着鼻子,连连咳嗽中看到一直沉默地跟在后边的猎罪人面不改色地走到前边,不禁出声问道:“前辈,您没事吗?”

  “正常的尸臭味,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我还不太习惯……”塔菲讪讪地挪开了手,“不过这才是前天的事情吧,一般尸体腐烂得有这么快吗?”

  “因为这个。”泽抬手虚拉,一阵吱呀声后,塔菲看到院门旁的门房被隔空拉开。毕格曼无形手,塔菲知道这个魔法,四级法术,能在十米范围内操控一只握力和腕力都相当于成年男子的魔法手臂。主要用于隔空摄物,帮助使用者避免一些污秽,毒素,甚至陷阱,就像现在这样。虽然是入门一段时间的学徒就总能接触到,包括塔菲自己也会的低级魔法,但如此不用咒语,不用准备的施放仍然不平凡。门房是看门人值班的地方,门开了以后屋子里没什么异动,塔菲看猎罪人没有上前的意思,就壮着胆子一步步靠近,一手握紧刀柄,另一手打着光,谨慎地往里面窥探。

  “嘶……”

  她倒吸一口冷气。

  狭小的门房里,地面早被鲜血浸满,早已干涸的和新近又添的,涂了一层又一层,还溅到墙壁上,空气中的味道比先前还要令人作呕得多。桌椅和簿记被打成碎片,四处散落,和几团腐烂的碎肉混在一起,分不出来。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两具尸体,其中一具穿着莫维亚治安卫队的制服,仰躺着,两眼瞪出,表情惊恐,脖子上有着可怖的创口,肢体亦早已僵硬。而另一具压在他上边,其肢体破碎,身上布满创口,原本的衣服只剩污浊的布条,脑袋更是被整个打飞,不知道变成了屋内的哪一团肉块。连性别都难以辨明的尸体,唯独可以判断的是要比其身上那位士兵死亡时间早上许多——这不需要什么专业的知识,他,或者说它,身上皮肤剥离,肌肉溶解,还未干涸的血液中带着浑浊的惨绿,腐烂之严重任谁都能一眼看出。

  “这……这是……”塔菲站在门口竭尽全力才没让自己落荒而逃。

  “活化尸。”泽在她身后沉声道,“由尸体转化来的魔怪,通常没有智能,靠着本能袭击活物,有强烈的嗜血冲动。然后,比起普通的,被转化为活化尸的尸体腐烂速度要快上许多。马里奇不仅杀了这宅邸里的住客,而且把他们转化为了活化尸。”

  塔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好……好过分……”

  “过分不过分有什么意义?重要的只有目标能不能凭此达成目的。”

  “所以……”塔菲忍着呕吐感,又把门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治安卫队的一员,在调查尸体的时候,被活化尸袭击,他的同伴试图救助他而把活化尸打碎,但仍然没有救下他,而后,出于畏惧,他们退出了宅邸,封锁了两天直到我们到来?”

  “大致正确。”

  “我听说莫维亚的首席法师艾伯特先生最近有一个重要实验,抽不开身,而普通法师大概不愿意插手死灵魔法的事……就算这样,也不该空等两天,连同伴的尸体都放在这里不回收吧?”塔菲一脸的无法接受。

  “不算错误的做法,有些活化尸具备传染其他尸体的能力,虽然这个目标应该没有那种技术。”

  “如果他的目的是拖延时间的话,那可真是大获成功了……”

  “一半一半吧。”

  “……前辈,什么意思?”塔菲回过头,一身血衣的猎罪人站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没有回答,转身就走。塔菲只得小跑着跟上。泽绕过巨大的宅邸,直接来到后方的花园,花园和预想的一样大。达克尼兹男爵喜欢大而奢华的事物,据说这花园曾经铺满了来自海外的珍种,尽管公平地说,它们其实不太适合在一起栽种,搭在一起也并不好看,但账单确实华贵的吓人。而所有那些植株此刻都已彻底枯萎,花瓣和叶子缩成一团,只剩下灰黄的颜色,就像水分全被抽干了一样。昔日的繁茂花园现在看起来比久旱三年的盐碱地还要荒芜。

  塔菲试着摘下一株,花蕾刚落到手心,就碎成干燥的粉末。她赶紧把手中的碎屑甩干净。“……到底是什么魔法,出于什么目的才会造成这样的惨状啊……”

  “普通的枯萎术而已,范围和效用不是重点。至于目的,伪装而已。”泽边说边趟过花丛,所碰的植株纷纷碎落,风一吹洋洋洒洒地掀起一片灰,地上留下走道几近沙道。他来到围墙边,一拳砸进砖石里,再取出来时掌心多了一块破碎的水晶。泽捻了捻手中的水晶碎末,弃掉,沿着围墙走出几米,故技重施又砸了墙壁一拳,再对比了下新掏出来的水晶碎末,道:“这种破绽百出,还基本只有警示功能的结界,为什么会有人信任?”

  “毕竟只是些普通贵族啊。”塔菲在后面跟道,“而且在城镇里也不方便用具备杀伤性的防御系统。”

  “城镇里吗。”泽嗤了一声,“总之,结界被破坏得很均匀,不能依此判断入侵位置,这些细节还是做得挺到位的,虽然只是小聪明。”

  他又转向另一边,花园正中有一口井。井口不大,被洁白的大理石围起,上面盖着个木制的遮阳棚,取水的绞绳和绞盘都还新得很。泽往井里望了一眼,头也不回地道:“见习生,下去看看。”

  “诶,我?”塔菲一愣。

  “在岩壁上的速降和攀登,你学过的吧。”泽说着,抬手响指打出一把火焰,将碍事的绞盘和绞绳烧了个干净。

  “……是!我明白了!”塔菲深吸一口气,也来到井边。月光照不进狭窄的井口,一尺以下的地方是全然的漆黑。她先放了一个照明光球,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白球悠悠飘下井,所过之处只照出了覆着些微苔藓的光滑井壁——看起来一切毫无异常,但以往只在传说中能听到的猎罪人前辈会没有根据就要自己下去探查一番吗?——光球很快落到了水面上。井不深,井口距离水面大概只有五米的距离,水面平静无波,映出了少女略显紧张的面庞,而这个魔法没法对抗浮力,要了解水下的情况终归还是需要亲自下去。

  塔菲再咽了一口唾沫,水底下会有什么?这是一个被红字通缉的死灵法师肆虐过的屋宅,对方不仅杀死了当时这屋里的所有人,还把他们变成了活化尸。而自己要独自下到这样的一口井里,在死灵力量最强的午夜。她忍不住望了一眼泽的方向,猎罪人甚至没看着这边,眺望着屋宅,无法揣测心绪。这让塔菲有一瞬间怀疑当自己遇到无法处理的危险时他是否会来救援自己,是否来得及救援。不行。塔菲。不行。不能怀疑灯塔的前辈们,也不能怀疑自己所受的训练。她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以及着重检查了两只手套,洁白的手套指尖有着不明显的符印,她将之一一点亮,然后一咬牙,按着井口的边沿,用力翻身跃下。

  手套的指尖霎时放出凝实的光芒,触碰到井壁上就牢牢吸住。塔菲左手按着井壁,右手握着怀中的手枪,稍微调整了下手上的吸力后,在井中徐徐落下。左手扫过井壁,触碰到的苔藓纷纷变成碎片剥落,塔菲的心情也随之愈加紧张。五米的距离两次呼吸间就已跨过,塔菲看着不及脚尖寸许的水面,扬起右手,蓄了个次级闪电术,用力劈下,炽白的电芒将井水炸得沸腾,但半晌过后,电芒散去,水面又恢复如镜般的平静,连少女的睫毛都映得清楚。

  塔菲的心沉了下去。可以的话她当然不想真的下去,要是能把井底的东西提前惊扰出来,那自己也算是完成任务了,但现在……啊真是的,都下到这里了,还在想什么呢。塔菲狠下心送开手,扑通一声跳进水中。

  “咦?”

  井水的寒意透过丝袜和靴子一下子浸透全身,即使早有预期也让见习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但除此之外,预想中的袭击没有到来。她在水下坚实的地板上稳稳站住,水面只及其腰,边警惕着边用脚尖扫过井底的其他部分,但直至每一个角落都扫了一遍,仍然没有任何可称得上异常的状况,如果毫无异常不是一种异常的话。

  她难以抑制疑惑的心情了。

  “前辈,这下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塔菲出声喊道,声波在井底来回荡过,带上了嗡嗡的音效,“井水没问题,井壁很普通,下水道口的铁栅栏也好好的。”

  “那就对了。”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好像完全没有受到井道的影响,一如既往的低沉,冷漠,干净得几近刀面。

  “诶?……前辈,我不懂……”

  “上来。”

  回去的路程可比下来轻松多了,心理上的意味。塔菲再激活手套上的符印,攀着井壁,很快地就爬了上去,等到了井口时,身上的制服也都自发地烘干了。当她重新踩上花园的土地时,身上搞不好比下去前还要干净。

  “前辈,您不是发现了什么才让我下去的吗?”塔菲问。她心情复杂,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井的水面距离地面不远,说明连接的地下水脉也很靠近地表。”泽说。

  “是、是的?”

  “这个花园中了很强的枯萎术,植株和土地都干成了沙子。”

  “对。”

  “如果地下水脉没出问题的话,那么再强力的枯萎术也不可能让土地变成这样,那是另一个层级的力量。所以目标在这里释放枯萎术时,地下水脉肯定是断流的……那么,两天前还有人居住的这里,井水怎么会断流,一个目标只是劫掠的死灵法师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个问题,还把它刻意恢复成正常的模样了?”

  “啊啊……!”塔菲恍然大悟地惊叹出声,“亚历山大·马里奇是从这口井进来的。他通过莫维亚的下水道移动,阻断水井连接的水脉后再以此为通道侵入,为了掩饰这点,他当然不能让水井看起来有什么异常。”

  “理所当然的事。这是仲裁官的城市,街角和天空肯定布满了监视器。黑衣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而你的萨曼莎长官看起来尤甚。既然目标应该没有能力发现这些监视器,而萨曼莎又对此只字未提,那么只可能通过地下移动。这只是把这个结论再确认了一遍而已。”

  “原来如此……但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要下井时我真是好紧张啊……”塔菲这才松了口气地,抚了抚胸口。

  “紧张什么?”泽突然问。

  “啊?”

  “你紧张什么?”

  “不……就是,前辈,对方毕竟是恶名昭彰的死灵法师……”

  “死灵魔法相关你没有学过吗?对方只是在扰乱视线,不可能投入大成本布置。而死灵魔法中低成本的手段就是毒,妖灵,尸怪。毒所有的见习生都打过抗毒血清,妖灵我说过不会有,剩下的尸怪只能吓唬吓唬普通人。你紧张什么?”他逼近一步,盯着少女的表情,直将后者瞪得缩起了脖子和肩膀。

  “不……但是……那个……”塔菲不敢对视,视线游离了一圈,还是选择大幅度地低下上身,“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道歉又是为什么?”

  “呃……总之……啊,对了!前辈!我还可以再提个问题吗?莫维亚的地下水脉和下水道系统虽然靠得很近,但仍然有坚实的岩壁分隔开来,亚历山大·马里奇是怎么钻到井下的?还有还有,他又是怎么把水井恢复原状的?死灵系好像没有能做到这点的魔法。”

  “……亚历山大·马里奇,在成为通缉犯前在罗斯帝国的皇家学院担任副教授。他总不能靠死灵魔法竞争这个职位。”

  “啊,也就是说……”

  “在被发现触犯禁忌前,亚历山大·马里奇以大师级的塑形魔法而被人所知。虽然现在没多少人记得了。”

  “所、所以这就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没人能抓到他的原因吗……?”

  “那也太蠢了。”泽嗤笑道。“不过知道他藏在地下也没什么用,暂时,莫维亚的下水道系统相当庞大,我们不可能整个搜查一遍,要找一个同时掌握死灵和塑形魔法的目标。”

  “让治安卫队的派出人力支援…………好像不太可能呢。”塔菲苦笑道,那些人连这里都不敢进来,就更别指望去真正找死灵法师的老巢了。

  泽无声地望了一眼达克尼兹宅院门口的方向,那些士兵们应该还在站岗,在隔着半条街的地方。他大步迈向眼前的屋宅,“……所以接下来就去看看他的另外一半目的。”

  “诶,什么?”塔菲又是一脸不解地小跑着跟上。

  “亚历山大·马里奇将受害者炼成活化尸的目的,我刚才说了,你提到的只是一半,而他也只达成了一半…………显然另一半能让我找到他,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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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体质的咸鱼 发表于 2017-2-19 08:12

 顺着横贯莫维亚的凯旋大道走到底,尽头是一座与周围的繁华市街格格不入的古老城堡

恩.... 可以用順著 道 ...

嗯……这也是电影的常用技法吧。

我其实大部分的写法都是从电影中学的,而且我这方面做得不太好啦,快节奏的高速运镜才是我的长处,要表现纵观还是suilang做得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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