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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 中原四圣【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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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一章、血染少林[/align][align=left] [/align]

[align=left]大雪已接连下了好几天,少室山的山坡上,早已被积雪覆盖得分不出哪是山道,哪是蔓草。

 

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有两个人影正缓步上山,走在前头的是个身披黑色斗蓬的汉子,脸上戴着一个面具,仅露出的一对眼睛里闪耀着异样、且可怖的光芒,带着深深的恨意,彷佛恨不将某个目标碾碎一般。

 

黑衣汉子走在积雪之上如履平地,雪花飘落在他身上,瞬间化作水珠,滚落在斗蓬上,却久久不见斗蓬湿透,显然是内家功的一流好手,他本可在这雪地里健步如飞,但为了等身后的人,几乎是走一步停一下。

 

在黑衣汉子身后跟随着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红衣长袍,两颊给冻得红通通的,呵气成雾。雪深及膝,她一步一跌,蹒跚前行,努力跟上黑衣汉子,雪花浸湿了她头上戴的帽子,水珠顺帽沿流下,她不时用手抹去脸上冰冷的水痕。

 

到得少林寺山门前,两名知客小僧正躲在小屋里避风雪,竟见到这一男一女前来,惊愕之余,连忙走出,对着黑衣汉子道:「天候恶劣,少室山今日不开放信众进香,二位施主请回吧!」

 

那黑衣汉子的声音沙哑,似是曾吞炭毁声一般难听,冷冷说道:「我找空明。」

 

一个知客小僧愣了一愣,另一僧人已答道:「空明师祖已圆寂多年了。」

 

那黑衣汉子目光一闪,喃喃说道:「空明死了……空明死了?」两道冷峻的目光从面具中射了出来,低声喝问:「他是怎么死的?」

 

知客僧答道:「空明师祖年事已高,参禅悟道,终成正果,已往归西方净土了。」

 

黑衣汉子长长叹了口气,眼中微泛泪光,叹道:「空明死了……他死了!寿终正寝的……他安详的死了!」

 

那知客僧见他这样,想是因空明的死而哀伤,问道:「施主是空明师祖的故人么?」

 

黑衣汉子不答反问:「你是空明的徒弟?」

 

知客僧双手合十,答道:「小僧是圆通方丈的门徒,只曾听空明师祖讲过几堂禅学。」

 

「哼!圆通的徒弟!」黑衣汉子忽地伸手探出,五指如钩,「噗」地一声抓向那知客小僧的胸口。他指劲刚猛锐利,五指竟似兵刃一般,抓破知客僧的胸膛,在小僧的胸口开了个血窟窿。

 

那知客小僧大叫一声,倒毙雪地。另一个知客僧吓得呆了,怔愣当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黑衣汉子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爪,悲愤莫名的吼道:「空明死了,死得安详,死得舒服,他怎能死得如此舒服?他该被我杀死!他该被我杀死!可是他却死了,为什么要让他死得如此舒服?老天啊!」

 

那一声「老天啊」声如雷鸣洪钟,夹杂着雄浑内劲,彷佛大地都在震动一般,他身后少女禁受不住,紧捂双耳,仍是被震得耳膜疼痛。一旁的知客小僧也是一般,给这么一吼,两耳疼得像要裂开,捂着双耳就往山门内跑,边跑边喊道:「师父,救命!有人在山门口杀人哪!」

 

黑衣汉子飞身扑上,右手五指往那僧人的头顶一抓,登现五个血窟窿,那小僧哼也没哼一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黑衣汉子仰天长啸,彷佛发泄许多年怨气一般,厉声吼道:「少林贼秃,该死!」

 

两个死去的小僧方才来不及关上的山门,叫这黑衣汉子一脚踢开,他回身看了看身后少女,说道:「爹要进去杀人,妳待在这,不要乱跑。」

 

他才往前走了两步,想了想,又道:「妳还是跟着来吧!但是别跟太近,会打死妳的。」

 

 

黑衣汉子大步走进山门,所过之处见人就杀,这时间正是禅修的时候,来往僧侣猝不及防,加之黑衣汉子出手迅捷无比,招式狠辣异常,每一出手都是致命杀招,好几个僧人还没反应过来,即倒毙黑衣汉子之手。

 

早有人报往方丈处,此刻大殿上正在禅修,听闻此事,均感不可思议。

 

少林自建寺以来,从未有人单枪匹马,如此闯入,甚么事不说,疯狗似的见人就杀。方丈圆通偕同数字师兄弟一齐前往查看。

 

待得赶到练武场上,罗汉堂主圆广正与那黑衣汉子交手,圆广使的龙爪手与那黑衣汉子同为爪功,招路步数却是大不相同。龙爪手凌厉之中,仍然正大光明,但那黑衣汉子所使爪功却阴毒无比,数招下来,未分胜败。

 

圆通赶来,喝止道:「请先住手。」

 

圆广与那黑衣汉子各拆一招,分别退开,黑衣汉子冷笑道:「圆广,你的功夫进步不少嘛!看你的模样,做了罗汉堂主啦?」

 

圆通先听他声音如此沙哑,又识得圆广已自皱眉,转念一想,圆广是少林罗汉长老,武林中人自然认得。见黑衣汉子戴个面具,更加起疑,开口问道:「施主为何上山杀人?我少林寺是佛门清修之地,不理会江湖恩怨。」

 

黑衣汉子见了圆通,两眼就像要喷出火来,大喝一声,扑了上去。

 

这一下突如其来,幸得圆通功力深厚,危急间侧身急闪,避了开去,那黑衣汉子反手一爪抓向圆通头顶,圆通翻掌一势大擒拿手,反抓黑衣汉子手腕。

 

黑衣汉子临时变招,扣向圆通脉门,左手已紧接抓到,圆通双掌齐出,与黑衣汉子十指牢牢扣在一起,各自运起上乘内功互拚内力。

 

圆通看着那黑衣汉子与自己双手扣住的十指,沾满了血肉,这双手先前不知杀死多少僧人,只一见面,便施杀招,一过手就互拚内力,此人前来,不是寻衅,是拚命来着。

 

高手过招,最忌分神大意,圆通心中虽有无数疑惑,却不敢在这时分心。对手内力透着一股阴寒之气,拚得片刻,已自识得,却正因已认出是何种内功,反倒令圆通更加心慌,头顶上已渗满汗珠。

 

雪花落到圆通身侧,未沾其身,已自化作水珠,圆通全身热气蒸腾,而与他对拚内力的黑衣汉子,身上沾满了雪花,久久不溶,阴寒之气也是自体内不断渗出。

 

围观僧人个个心急如焚,这么个拚法,是生死相搏,除了担心方丈出事,更是不解何以此人一上来便性命相拚,少林寺是佛门净地,实在不记得和谁有过如此深仇大恨。

 

又再拚了一刻,圆通突然大喝一声:「退下吧!」双掌一振,那黑衣汉子给硬生生推开,连退数步,终于支持不住,跌坐地上。

 

黑衣汉子不停喘气,自面具下沿渗出许多鲜血,他感觉有些透不过气,只得把面具摘下。

 

除下面具后,现出的是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他的左半边脸完好,但右半边脸却扭曲变形,应是曾遭严重火伤毁容,一团团的赘瘤伤疤,将那半边脸毁得惨不忍睹。但光看未被毁的双眼和左半边脸,他应是个十分俊秀的男人。

 

这样一副脸孔,在场僧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几个圆字辈的老僧却是更为震惊。

 

那少女急忙跑到黑衣汉子身边,问道:「爹爹,你伤得重么?」

 

黑衣汉子嘴边满是鲜血,冷笑道:「圆通,真有你的,玄阴神功都拚你不过。」

 

圆通叹了口气道:「柳尚义,我早该想到是你。十六年了,你终于还是来了……[/align]

[align=left]那黑衣汉子凄然一笑:「柳尚义?柳尚义不是早被你们这些贼秃害死了么?若非阴阳二老搭救,我们一家早已被冻死在少林山门口了。我师玄阴老人赐我名叫一尊,我现在改叫柳一尊,江湖上尽人皆知。你这贼秃却是仍叫我柳尚义,哼!是当真不知呢?还是装作不知呢?」说到此,忍不住咳嗽数声,无限愤恨说道:「本想来为雁儿索命的,没想到十六年后,还是打你不过。圆通,你杀了我吧!」

 

圆通长长叹了口气道:「果然你是去投了阴阳二老这两个魔头。罢了,贫僧也只能挡住你别再杀人,十六年前已经造孽,今日岂可再造杀戮?」说着看了柳一尊身旁的少女一眼:「这小姑娘,就是你女儿么?一转眼十六年,已长得那么大了。」

 

柳一尊冷笑道:「别假慈悲了!你已经胜了,要杀便杀。」

 

「阿弥陀佛!」圆通念了声佛号,盘膝坐下,闭目养神,说道:「你父女二人下山去吧!」

 

那少女将柳一尊扶起,说道:「爹爹,大师饶恕我们啦我们走吧!」

 

柳一尊反手一掌,狠狠打在少女脸颊上,这一掌劲道极大,少女给打得旋了个身,飞了出去,倒卧在雪地中,好一会爬不起来。

 

柳一尊怒斥道:「妳是谁家的女儿?说得甚么没出息的话来?咱们要这帮贼秃子饶恕的么?」

 

柳一尊站起身来,仍是摇摇晃晃,他伤势颇重,少女见状,挣扎着爬起,又去搀扶父亲。柳一尊恨恨的说道:「你们今日不杀我,日后必会后悔!」

 

父女二人正要离去,众僧气不过,怒道:「站住!你杀了我们这么多师兄弟,这就想走么?」

 

圆通再没说话,一旁的圆业说道:「放他们俩下山去。」

 

僧人心有不甘,答道:「这么多师兄弟的仇,就这么算了么?」

 

圆业道:「冤冤相报,你们与他又有何异?现下他已受伤,身边只一个孤女,弱女何辜?是捉她还是杀她呢?」

 

僧人们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柳一尊父女两人走过,一名武僧气不过,大吼一声,就要拦阻,圆广已抢先一步,跃到他身前道:「智得,你想为难孤儿寡女?」

 

智得怒道:「女孩无辜,我不会伤她,但是这个恶人……

 

圆广打断他道:「这是劫数。方丈有令,放他们俩下山去。」

 

少女搀扶着柳一尊缓缓离去后,方丈圆通再也忍耐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

 

其余众僧十分惊惶,只圆广、圆业二人似乎早已知道方丈受伤,探问道:「方丈师兄,不碍事么?」

 

圆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玄阴神功实在了得!我寒毒入体,得将养上个把月。柳一尊必将再来,届时……

 

圆业说道:「想不到这柳尚义十六年后,功力竟是如此精湛,莫非真是业障报应?那一晚……

 

圆通阻断了圆业的话道:「那一晚的事,我们说好永不再提起的。」

 

圆广说道:「但是这次柳一尊回来,为的正是那一晚的事,来找我们……找我们索命的……

 

众僧面面相觑,不知方丈和二位长老在说些甚么,圆通一摆手:「快去收拾收拾,把死去的师兄弟们尸首收殓起来,择日安葬。」

 

众僧允诺,各自退下。圆业说道:「柳一尊若果真再来,将不会再是他一个人前来了。」

 

圆广说道:「那时的事,那时再说了。便是他『中原四圣』连手前来,咱们也只能拚他一拚。」[/align]

[align=left]「唉……中原四圣……」圆通叹道:「柳一尊这三人,倒是还能勉强应付,若是南宫隐也在,恐怕……」[/align]

[align=left]圆业激动说道:「南宫隐失踪多年,想是早已不在人世。他是天下无敌,咱们请后山隐居的五位师叔伯们拚力齐上,就不信还敌不过他南宫隐。」[/align]

[align=left]圆广却轻声说道:「其实南宫老庄主若真的尚在人世,以他的为人,必会劝阻柳一尊干戈止息。」

 

少女搀扶柳一尊步出少林山门,柳一尊看着女儿左边脸颊肿了起来,又青又紫,嘴角的血丝尚未抹去,早给寒风冻得干了,很是心疼,轻轻摸了摸女儿肿起来的脸颊。

 

「爹爹」少女低声说道:「我的头好晕。」

 

柳一尊道:「谁让妳说那些没出息的话?妳要记住,妳娘是给他们活活打死的,妳爹也是叫他们害得如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夜若不是妳娘舍命护着妳,妳一出世就给冻死了。」

 

少女低头不语,柳一尊说道:「心儿,下山之后,把银两取出来,叫辆马车。咱们乘车上南封府去。」

 

少女问道:「去南封府?」

 

柳一尊点头道:「是,去寻妳霍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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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二章、客店重逢[/align][align=left]

南封府今日仍是有许多官兵巡视,在这样的严冬之中,出城巡逻是件苦差事,几个官差给冻得吃不消,进了一家客栈里头避避寒风。

 

「店掌柜的,给爷们温两壶酒来。」

 

店掌柜的见了是官差,面上赔笑脸应付,心里头却暗道倒霉,又白做了。

 

三名官差坐了下来,那大胡子的猛搓了搓手心,抱怨着道:「他奶奶的!甚么鬼天气?没口酒喝还真他妈的给活活冻死。」

 

那扁鼻子的官差也随着附和:「这几天都是这样,多叫只鸡来吃吃。」说着对那麻子脸的官差问道:「你看甚么呢?」

 

那麻子脸的官差不怀好意的笑了一笑,往隔桌上一指,一个年轻女子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盘碟子。

 

「挺标致的嘛!」扁鼻子官差也笑了起来,用手肘顶了顶那大胡子:「咱们逗逗她。」

 

大胡子看了少女一眼,摇了摇头,又专注着吃鸡喝酒,显然,他不感兴趣。

 

那麻子脸的却已按捺不住,开口说道:「小姑娘,叫甚么名字?过来,陪官爷聊聊天。」

 

那少女望了三个官差一眼,微微一笑,赶忙往厨房后头走,想避开这三个瘟神。

 

扁鼻子官差把脚往旁一伸,那女孩没留神,给这一脚绊倒,手上抱的碗盘跌碎了不少。

 

两个官差哈哈大笑,麻子脸的起身道:「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来,官爷扶妳起来。」说着便要去抱那跌在地上的少女。

 

店掌柜的急忙跑来,抢先一把将少女拉起,少女害怕得躲在掌柜的身后,店掌柜猛赔笑脸道:「三位官爷,她是我女儿,在店里头帮忙的。她笨手笨脚,走路不小心,得罪了官爷了。」

 

那麻子脸道:「不得罪,不得罪,你的女儿,挺漂亮啊!」

 

店掌柜心头一凛,忙道:「她是贫贱人家的野丫头,出不得厅堂的。」

 

两个官差本来只是想逗逗这女孩,听得店掌柜的这么说,更想欺侮他父女两人,那扁鼻子的说道:「野丫头韵味十足啊!叫你女儿下来陪酒,不然烧了你这店子!」

 

这头店掌柜的连连告饶,那大胡子好不耐烦,将那少女一把抓了过来道:「婆婆妈妈做甚么?妳早早来陪个酒不是成了?爷们的酒兴都给妳搞砸了!」

 

那少女大声惊叫,吓得哭了出来,店里头其他食客忙起身避难,有的连饭钱都不给。

 

「够了!」邻桌一个少年喝道:「这么欺侮百姓,你们算哪门子官差?」

 

三个官差回头望去,见一个年约十**岁的少年,已站直了身,身穿麻布衣服,一件粗布长裤,料子虽然粗糙,却洗得干干净净。面上仍带着三分稚气,手上握着一柄木剑,对着三人怒目相视。

 

他身边又有一位中年男子,样貌十分清秀,年轻时必是风姿绰约的美男子,留着一头长发,着一身黑衣长袍,背上背着两口剑,身旁的少年已在咆哮,他却似乎充耳不闻,低头专心喝酒吃菜。

 

大胡子怒道:「小王八羔子活腻了是吧?你是哪儿的?敢惹你官爷?」

 

那少年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剑圣』霍隼!」

 

他身边的中年男子愣了一愣,抬头望着少年,少年尴尬一笑,连忙接口道:「……的徒弟,小爷华飞云。」

 

三个官差也站了起来,对着少年轻蔑的笑道:「你待如何?」

 

华飞云道:「小爷我看不惯你们这般横霸。」

 

那大胡子的走上前去,推了华飞云一把道:「横霸了便如何?」

 

华飞云怒道:「小爷我教训你们。」

 

「教训我们?」麻子脸的笑道:「使这把木头剑?」

 

华飞云哼了一声道:「真正的剑术高手,不在使的剑是否锋利,若能超脱有形剑术的领域,便达无剑胜有剑的境界。」

 

那中年男子听得这话,微微点头,却仍是自顾自的吃着饭菜。

 

那大胡子朗声笑道:「好,爷们便领教你的『无剑胜有剑』。」

 

华飞云手上木剑当头便朝大胡子头顶劈下,大胡子伸手一抓,抓着木剑将华飞云拖了过来,一拳朝华飞云胸口重重打下。

 

这一拳只打得华飞云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一般,强忍疼痛,手腕一震,竟将那大胡子的手荡开,木剑横里削去,硬生生斩中大胡子腰际。

 

木剑虽然无锋,这夹带内劲的一剑也砍得大胡子很是疼痛,怒从心起,又是一拳击去,华飞云身子灵活巧妙,避开拳击,又是一剑削那大胡子脖颈。

 

大胡子不敢再轻敌,低头闪避,这时麻子脸和扁鼻子已围到华飞云身后,一人一边围攻华飞云。[/align]

[align=left]华飞云回剑削去,那麻子脸的见他剑势颇慢,木剑又无锋,伸臂格挡,左手蓄势就要一拳击去。[/align]

[align=left]谁想这一剑打中手臂,竟是力道奇大,麻子脸大叫一声,手腕给打得酸麻无力。[/align]

[align=left]后头扁鼻子的已经一把抓住华飞云后颈,反手一抓将华飞云左手臂牢牢制住。[/align]

[align=left]华飞云正待举剑反击,不料右手也被那麻子脸的扣住,两名官差一左一右,将华飞云两手反剪架住,动弹不得。

 

华飞云大喊:「不要脸!三个打一个。」

 

大胡子连掴华飞云两个巴掌,说道:「打你又如何?」

 

扁鼻子的笑道:「浑小子,官爷们教教你规矩。」说着三人一阵拳打脚踢,打得华飞云哀叫连连:「师父,师父!救命啊,师父!」[/align]

[align=left]那中年男子脚尖往两张板凳上一踢,两张板凳便似自己有生命一般,斜里飞去,硬生生撞在扁鼻子和麻子脸官差的臀部。

 

来势劲道极大,但却又不感疼痛,一股巨力撞得两个官差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中年男子笑道:「别生气,官爷。请坐,请坐。」

 

三人一愣,那大胡子怒道:「你便是他师父,是么?」

 

中年男子点头笑道:「是,小徒不懂事,冒犯了三位官爷,别生气。」

 

大胡子有些迟疑,愣了一愣,麻子脸和扁鼻子已发作起来道:「多管闲事,连你一起打。」

 

口还未闭上,嘴里已先多了块肉,那中年男子连挟两块肉,放进两个官差嘴里,速度之快,看不清是何时动手。

 

中年男子笑道:「吃肉吧!别生气。」

 

麻子脸大怒,呸的一声把嘴里的肉吐向那中年男子,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那块肉却又自己弹了回来,贴在麻子脸的嘴唇上,掉落到桌前。

 

那扁鼻子更怒,一把抓向中年男子颈部,手里却多了一壶酒,那中年男子持手中筷点向扁鼻子手肘曲池穴,快如电闪,扁鼻子的手已自己缩了回来,就像他自己将酒壶递到自己嘴边一般。

 

那中年男子仍在赔笑:「喝酒,喝酒,别生气了,我会教训他的。」

 

二人还待发作,大胡子已开口说道:「你真是他师父,江湖人称『剑圣』的霍隼?」

 

中年男人点头笑道:「小老儿是叫霍隼,但不是甚么剑圣,不过是个耍杂技的。劣徒无礼,小老儿这厢给官爷赔礼了。」

 

那大胡子拍了拍两个同僚道:「这老儿在江湖道上名气甚大,武功了得,听说还是前朝举义抗元的悍将,反正咱们得了便宜,别又和他动手,咱们走了。」[/align]

[align=left]那麻子脸的仍怒气不息,傲慢说道:「姓霍的,瞧你名气响亮,就念在你前朝也曾帮着打了一阵蒙古人,官爷看你面子,今天的事就算了。你管好你的徒弟,再要惹事生非,可要拿你师徒俩问罪,须怪不得官爷公事公办。」[/align]

[align=left]说着把头一甩,顺手抓了桌上的酒壶和熟鸡腿,大摇大摆离去,竟当是天公地道的一般。[/align]

[align=left]那店掌柜的欲哭无泪,喃喃叹道:「唉……官啊!官啊……」

 

三名官差走后,霍隼瞪了一眼刚从地上爬起,坐回板凳上的华飞云。

 

「你这个个性甚么时候才要改?」霍隼说道:「官差你也敢打?幸好你打输了,否则麻烦大了。」

 

华飞云说道:「谁让他们欺侮人,我看不过去嘛!师父常说,我们习武之人,是为了锄强扶弱,保家卫国。」

 

霍隼表情木然:「你那叫逞凶斗狠。」

 

店掌柜的带了女儿前来道:「多谢两位英雄,这帮官爷可吓坏小丫头了。这顿饭,小店请客。」

 

霍隼道:「官差喝酒吃肉也不付账,掌柜的已经蚀了本,岂可再让你请?」

 

那掌柜的叹了口气道:「今日赔的又岂只这官差吃的?逃跑的客人里,好几个也都没付账,没把小丫头给赔下去算是运气了。今天出了这个事,不会再有客人上门了。」

 

霍隼摇了摇头道:「蒙古人走了这么久,天下却还没定下来。」

 

掌柜的叹道:「可不是么?以前蒙古鞑子欺侮咱们,这也罢了,现在汉人也欺侮自家人。甚么太祖洪武皇帝,看他是怎么对待跟随他的淮西勋旧?功臣都如此下场,咱们老百姓还在他眼里么?」

 

霍隼沉默不语,在他内心里,也有着许多的疑惑和感慨。

 

华飞云把木剑收好,对霍隼道:「师父,方才我若拿的是把真的剑,那大胡子早给我杀了。」

 

霍隼没好气道:「那你就闯了大祸啦!杀了官差,你以为甚么事都没有么?」

 

华飞云道:「师父啊……使一把木剑,很『那个』啊!」

 

霍隼问道:「哪个?」

 

华飞云嘟嚷着道:「又不是道士……

 

霍隼说道:「你这个个性不改,给你真剑还得了?为师的不想哪天要给你收尸。」

 

华飞云笑道:「不会的,堂堂『剑圣』的徒弟……

 

霍隼打断他道:「不是告诉过你好几次,休要再提那『剑圣』二字。」

 

华飞云说道:「师父为甚么不许我提呢?我想要有天也练得像师父这般厉害,然后行侠仗义,斩尽天下不平人,除尽天下不平事,还给世人一个太平世界。」

 

霍隼没好气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武功高强只会招来祸患,你大师伯南宫隐武功天下第一,他后来落得甚么下场?」

 

华飞云一愣,问道:「甚么下场?」

 

霍隼面色突然黯淡下来,沉声说道:「吃饭了,菜都凉了。」

 

华飞云突然喊道:「师父,师父!」

 

霍隼很不耐烦:「又怎么啦?」

 

华飞云指着店门口道:「怪人。」

 

霍隼抬头望去,见到一名少女搀扶着一个黑衣汉子进到店里,那黑衣汉子戴着面具,似乎受了伤,正是前日在少林寺与圆通大战的柳一尊。

 

掌柜的说道:「对不住二位,小店今天不做生意了。」

 

霍隼面色凝重,站了起来,对店掌柜的说道:「这位可能是我的故人。」

 

柳一尊望向霍隼,两人久久未动,也没说一句话,只这么对望着。

 

良久,少女喊了声:「爹爹怎么了?」

 

霍隼走了上前,问道:「三哥,真是你么?」

 

柳一尊将脸上的面具拿下,那副面孔吓得店掌柜倒抽一口凉气,掌柜的女儿更是惊叫出声,华飞云也怔愣当场,给吓得呆若木鸡。

 

霍隼看着柳一尊那张扭曲的脸,无比怜惜的说道:「怎么这样严重?三哥,十几年来,就没有大夫医得好么?」

 

柳一尊苦笑道:「天下之大,这个怎么医得好?雁儿怎能医得活呢?」

 

霍隼问道:「三哥,你好像受伤了?」

 

柳一尊点头道:「我败在圆通那老贼秃手上。想不到我苦练了十六年玄阴神功,始终斗他不过……那帮贼僧……

 

霍隼忙道:「三哥,别激动。你受了内伤,情绪激动更伤身。你你还是上了少林了……」转眼看了看身边的少女,问道:「她是?」

 

柳一尊说道:「我女儿柳心慈。心儿,叫霍叔叔。」

 

柳心慈低声喊道:「霍叔叔

 

霍隼微微笑道:「好,好,十多年了,妳也长大了。和妳娘一样,是个小美人儿呢!」说着回头招呼道:「飞云过来,见过你柳三师伯。」

 

华飞云怯生生的走了过来,喊道:「柳三师伯……

 

柳一尊凄然一笑道:「你怕我这张脸,是么?我像个怪物,是么?」

 

霍隼说道:「三哥,别吓唬他,他是慕容寒烟的儿子,我收他做我的徒弟。」

 

柳一尊笑道:「慕容世家自己不教他,让你来教?」

 

霍隼叹道:「唉!这又是一笔孽债……飞云过来。」

 

霍隼从怀里拿出一把碎银,交给华飞云:「你带你三师伯的女儿到外头逛逛,记住别欺侮她。」

 

华飞云答道:「我怎么敢?」转身对柳心慈道:「心慈妹子,咱们去玩。」

 

柳心慈看了看父亲,似乎不敢马上跟去,柳一尊说道:「去玩吧!爹和妳霍四叔有话要聊。」

 

柳心慈随华飞云走出店门口。

 

霍隼取出一块银锭,向店掌柜的说道:「劳烦你再温两壶酒,这块银子给你,多的也别找了,多少可贴补贴补今天的损失。」

 

店掌柜的连忙推辞:「这怎么敢收?说了请客的了。」

 

霍隼说道:「不成,不成,您也是生意人。」说着手一扬,那块银锭笔直飞出,力道却不大,到得店掌柜的身前,已经无力,神准无比的落在店掌柜的围裙口袋里头。

 

店掌柜的笑笑,摸了摸口袋里头的银锭,少说有二三十两,对霍隼道:「多谢这位爷了,我这就给爷温酒去。」

 

柳一尊赞道:「好功夫!这么多年了,『千里飞梭』一点都没有生疏啊!」

 

霍隼笑道:「别笑我了,三哥。这是当年打蒙古人脑袋的,现在落得抛银子,也够笑话的了。」[/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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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三章、金龙堂主[/align][align=left]

待得店掌柜的送上了酒,霍隼替二人斟满杯,说道:「三哥,干一杯吧!」

 

柳一尊微微一笑:「咱哥俩十几年没见了,是该好好喝一杯了。」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相视而笑。霍隼说道:「心慈……这名字倒挺合适。」

 

柳一尊道:「合适?这是雁儿临终前要我这么叫她,不能不听。可这么起名了之后,这小丫头一点功夫不学,一些脾气也没有,心慈心慈,早知道不给她起这名。」

 

霍隼摇头苦笑,柳一尊问道:「倒是你,甚么时候收了这么个徒弟?你说这孩子的母亲还是慕容寒烟?」

 

霍隼叹道:「是,二哥在南封府安顿了我之后,蒙古兵还真没找到这儿来。有一天,慕容姑娘给一群蒙古兵追杀到我那屋子前,本来我以为没得救了,抓了剑就想一拚,说也奇怪,那群蒙古兵竟是观望一阵就走了。」

 

霍隼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慕容姑娘到的时候,浑身是血,她给砍伤了背后,但真正严重的是腹部的一处裂伤,看模样像是鞭索之类武器打的,伤及内脏,我救不了她。她临终前将怀抱的男孩托我,只说了句『孩子姓华』,便咽气了。飞云这名,是我给他取的。」

 

柳一尊问道:「孩子的爹是谁?」

 

霍隼摇头叹道:「是个农夫,叫蒙古兵给杀了。我探访过,这些年来,慕容世家对此事毫无闻问,当年寒烟姑娘与这姓华的农夫私奔,避走北方,慕容青城就连大女儿都不认了。」

 

柳一尊再问道:「慕容世家为什么反对他们两个?寒烟姑娘已先许了人么?」

 

霍隼道:「就是许了人了。许给洞庭帮少帮主洪承义,聘礼都收了,寒烟姑娘抵死不从,只说已有心上人。若是甚么武林豪杰那还有得商量,偏就是个农夫,你想慕容青城那个顽固脾气,能同意么?」

 

柳一尊长叹一声道:「这孩子跟了你十多年,学了你不少本事吧?」

 

霍隼摇头苦笑道:「功是练得不错了,招式还没教给他多少。这孩子老爱管闲事,教了他真本事,怕他到处去惹麻烦。」

 

柳一尊若有所思的说道:「是该到时候教教他真本领了。」

 

霍隼抬头看着柳一尊,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柳一尊说道:「本来我还发愁,我都已经这个模样了,死生早已看不在眼里。我一定要去把少林寺的贼秃杀个痛快,但那帮秃子也不好对付,若是有个甚么,放不下的也只有这个丫头。」

 

柳一尊接着说道:「我本想把心慈托付给你照顾,正巧你这儿还多了这个小子,你看能不能把他们俩撮合撮合?」

 

霍隼笑道:「两娃儿才刚见面呢!说这些未免早了。」

 

柳一尊说道:「不早。我来,主要就是把心慈这丫头托付给你,我要再上少林,杀了那些贼僧!」

 

霍隼叹道:「三哥,你一人之力,如何把整个少林给挑了?」

 

柳一尊恨恨的说道:「至少我要杀了圆通这个老贼秃!否则我到了下面,有甚么脸面去见雁儿?我永远不会忘记,雁儿挺身护着我的时候,圆业、圆广他们都住手了,就是这个贼秃,一棍一棍的往雁儿身上打。我记得他!就是他!」

 

霍隼说道:「这么多年了,就不能算了么?」

 

柳一尊用一种难以致信的眼神望着霍隼:「老四,你说得出这话来?你瞧瞧我的脸,听听我的声音,是谁把我害得这般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好,我可以算了,那雁儿呢?雁儿就这么白给他们打死了么?」

 

霍隼默然不语,喝了几口酒,柳一尊只自顾自的在那诉说着这多年的怨恨,左一句贼僧长,右一句贼秃短,霍隼没有细听,他只在心中思量着自己的打算。

 

柳一尊说了一会,见霍隼不哼声,问道:「老四,该不是老哥托付个丫头给你,你都不答应?」

 

霍隼说道:「心慈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了,三哥你这时候把她交了给我,我怕她不能接受。」

 

柳一尊冷哼一声道:「你不想养她,就明说了,这么多年兄弟,你知道我不爱听人拐弯抹角的。」

 

霍隼说道:「三哥,你听我说完。当年我们五个义结金兰,共抗蒙古鞑子,除了公孙度出卖我们,已不是我们兄弟以外,我们四个仍是金兰之交,应当患难与共。当年你在少林寺受的委屈,我听二哥说过,一时却寻你不着,转眼十六年了。如今你回来报仇,做兄弟的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我同你一道去与那少林和尚对质,若你真有委屈,我手中长剑也要斩他几颗光头!」

 

柳一尊说道:「老四,你做事向来稳重,怎得这回却如此?我们两个老的若是都死在少林寺,谁来照顾两个小的?」

 

霍隼笑道:「两个孩子也大了,该懂得照顾自己。再说,我的功夫没那么不济事吧?」[/align]

[align=left]霍隼要一同去,柳一尊自是多了个得力助手,但他却十分狐疑,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霍老四作风。

 

霍隼却先拿了一块银锭出来,交给柳一尊道:「三哥,你先去抓副药,买点补品,等调养好了身子,咱们一道上少林。」

 

柳一尊看了看手上银锭,少说有三十两重,他忽然想起先前霍隼已支使了不少银子出去,问道:「老四,你是做甚么生计?手头挺宽裕的。」

 

霍隼笑道:「甚么生计也没做,这些都是二哥给我的。他每隔一段时间会带些东西给我,顺便支使些银钱,所以这十几年来,我日子过得不算坏。」

 

柳一尊又问道:「老二常来?」

 

霍隼点头道:「这些年都是他在张罗我,我们尝试找过大哥和三哥你,可都没有着落。如今你回来了,二哥若是知道,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柳一尊问道:「大哥又怎么了?」

 

霍隼摇头叹道:「你的事,大哥很是自责,寻你不着,自此藉酒浇愁。二哥曾去劝过他,没能劝得动,从此大哥离开了南宫世家,下落不明。现在南宫世家是子渊在当家,费尽心思找寻,也没能找着大哥。」

 

柳一尊长叹一声道:「是我累了他……

 

南封府果是大城,即使天色已暗,街道上人潮未散,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华飞云携同柳心慈买了好些糕饼点心,一路边吃边逛。

 

难得有钱可以四处逛逛,华飞云十分开心,也许是怕生的缘故,一路上柳心慈很少说话,甚至有些愁眉不展。

 

华飞云问道:「心慈妹子,妳不开心?」

 

柳心慈黯然说道:「我爹受伤了,怎么开心?」

 

华飞云一想起柳一尊的脸容就感到不舒服,说道:「妳爹生得那样丑怪,妳却生得如此好看。」

 

柳心慈道:「你别胡乱说话,我爹的脸是给人烧伤的。」

 

华飞云一扬眉:「谁人如此恶毒?」

 

柳心慈道:「应该是少林和尚吧……

 

华飞云愣了一愣,说道:「少林寺是佛门净地、武林泰斗,大师们个个德高望重、心地慈祥,怎会做这等事?不会是搞错了?」

 

柳心慈说道:「我出生那天,我娘腹痛,将要临盆生我,我爹前往少林寺请求避风雪,僧人不肯收容,我爹强行闯入厨房内取热水,给伙夫僧人打倒,头脸撞进了灶中,烧成这个模样。」

 

华飞云问道:「那妳娘呢?」

 

柳心慈道:「我一生没见过我娘。我娘雪地中生我,体力已经不济,为救我爹,先被少林僧人打伤,后为了怕我冻死,脱去衣物裹住我身子,将我抱在怀里取暖,少林寺无人闻问,活活冻死。」

 

华飞云瞠目结舌,义愤填膺的说道:「岂有此理!这是甚么武林泰斗?甚么德高望重?比那匪盗贼窝又有何异?」

 

柳心慈神情黯然道:「我爹就是要去报仇,却反给少林方丈打伤了。」

 

华飞云问道:「妳爹的武功很高么?」

 

柳心慈一脸茫然说道:「算很高吧……不,我不知道。」

 

华飞云狐疑的问道:「妳自己爹爹的武功是高或低,怎么不知?」

 

柳心慈说道:「我不知道甚么算是高手,我不懂功夫。」

 

华飞云一愣:「妳不懂功夫?」

 

柳心慈摇头道:「不懂,学功夫的人整日里喊打喊杀,是非恩怨就是这么打出来的。你说,学功夫有甚么好?」

 

华飞云说道:「就是因为江湖险恶,所以才要练得高强武功,锄强扶弱啊!我的愿望是练就天下第一的武功,做武林盟主,号令天下群雄,天下再无争斗。」

 

柳心慈问道:「你的大师伯南宫隐不就是武功天下第一?」

 

华飞云一脸笑意道:「是啊!我真想见到我大师伯,和他学天下第一的功夫。」[/align]

[align=left]柳心慈又问道:「那他是不是武林盟主?」[/align]

[align=left]华飞云搔了搔头道:「算是吧……我听我师父偶然提起过,南宫大师伯夺得天下第一名头之后,做过一阵子武林盟主。」[/align]

[align=left]柳心慈侧头问道:「那天下再也没有纷争了么?」[/align]

[align=left]华飞云愕然道:「这个……南宫大师伯不知怎的失踪了,江湖武林没人管,所以……」

 

柳心慈不再说话,低着头吃面。

 

华飞云刚才根本没好好吃饭,倒是挨了官兵一顿好打,现在才真正吃饱,看了看柳心慈身后,低声对她说道:「妹妹,妳后头那个大叔直瞪眼瞧妳……

 

柳心慈回头一望,与那中年男子对视了一眼,又回过头来吃面。

 

就这一回头,对桌那头也朝那中年人起哄道:「不是吧?公孙堂主,这样的小姑娘都有兴趣?」

 

另一人笑道:「是挺标致,再养个两三年便出落得鲜花儿一般,现在可还太嫩啦!」

 

那姓公孙的一脸英气,留着一把短须,光是衣着便与他的伙伴不同,身份地位肯定高出伙伴们许多。听得伙伴们起哄,他却眉头更皱,说道:「这个小姑娘……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伙伴们哈哈大笑:「想起了谁?旧情人么?」

 

另一人笑道:「算了吧!小丫头片子,公孙堂主别摧残人家了。」

 

那公孙堂主不理他们,独自喃喃地说道:「是她……这个小姑娘的眉宇间有那么点神似……皇甫世家的三女儿皇甫雁。」

 

此话一出,柳心慈愣了一愣,回头问道:「大叔,你认得我娘?」

 

那群人听了这句话,全都止了喧闹,一同望向柳心慈来。那公孙堂主神色慈祥,问道:「小姑娘,妳母亲名叫皇甫雁么?」

 

柳心慈点头道:「是啊!」

 

公孙堂主走上前来,柔声问道:「妳母亲现在何处?」

 

柳心慈道:「我娘十几年前便死了……

 

公孙堂主收去了笑容,问道:「是么?那么妳爹爹还在么?」

 

柳心慈点头道:「我爹在啊!」

 

公孙堂主话音已不再柔和,问道:「妳爹是不是叫柳尚义?」

 

柳心慈说道:「那是我爹从前的名字。」

 

公孙堂主声色渐厉,问道:「妳爹现在哪儿?快告诉我。」

 

柳心慈愣了一愣道:「大叔,你好凶,你是我爹的朋友么?」

 

那公孙堂主手往柳心慈肩头一放,五指就似铁钩般牢牢抓住柳心慈左肩,柳心慈痛得大叫,公孙堂主喝问道:「妳爹人在哪儿?再不实说,我卸下妳的胳膊!」

 

华飞云见状大喝道:「快放开她!」,「呼」的一声手中木剑横里劈出,斩向公孙堂主手臂上。

 

公孙堂主冷哼一声,想一把木剑,也来反抗?暗运内劲于手臂,待得斩到,就要震断木剑。

 

谁知木剑斩到公孙堂主手臂,「啪」的一声闷响,那公孙堂主手上疼痛,竟给木剑击开,华飞云手上木剑也被公孙堂主的内劲荡开,虎口疼痛,心下更惊,问道:「你是谁?」

 

公孙堂主不答反问:「小子,这是甚么剑?」

 

华飞云笑道:「你不知道么?这是武当开山祖师张天师所使木剑,道法无边,还不快快逃走?」

 

那公孙堂主冷哼一声道:「胡说八道的小子,很是讨厌,你们替我把他收拾了,我有事要问这小丫头。」

 

公孙堂主身后三人一拥而上,将华飞云围在中间。

 

面店老板赶忙上前道:「大侠,各位大侠,别打了,面钱就算小的请客了,大侠们外头较量吧!小人赚的就是这点面钱,不是什么大买卖,打烂了店子,开不起第二铺啦!」

 

当头一人道:「小子,逞英雄是吧?外头去。」

 

公孙堂主抓着柳心慈往店外走,其余三人随后跟出,华飞云没法,只得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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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四章、赫连哈赤[/align][align=left]

到得街口,那带头的汉子道:「小子,大爷名叫焦灿,金目教金龙堂座下,这把单刀砍死了两个自以为了得的家伙,现在朝廷还在通缉老子,你去打听打听。」

 

华飞云笑道:「没听说过。」

 

公孙堂主似乎颇为烦闷,怒道:「啰嗦甚么?把这小子解决了。」随即按住柳心慈肩头道:「丫头,妳再不说出妳爹来,我杀了妳这小情郎。」

 

华飞云整张脸胀得通红,叫道:「你胡说甚么?」

 

话犹未了,焦灿已冲到身前,一把大刀横里砍来,华飞云急使手上木剑挡格,「喀」的一声闷响,连身子都给震得偏了,此人臂膀粗壮,孔武有力,使起刀来劲道十足。

 

焦灿一刀快似一刀,华飞云知道对手力大,不敢硬接,左躲右闪,寻一空隙,一剑递出,刺中焦灿胁下,焦灿「啊唷」一声痛叫,退了数步。

 

华飞云笑道:「若是真剑,你身子已开了窟窿啦!」

 

「找死!」焦灿抡起单刀,使得风声呼呼,冲了上前,华飞云以木剑格挡,横挑竖斩,当起真剑来使,喀喀喀闷声不绝,竟是与焦灿斗了个平分秋色。

 

公孙堂主越看越奇,心道:「这甚么木头剑?为何与单刀相碰也斩它不断?」对着一旁发愣的伙伴说道:「你两个还呆著作甚?一块儿上啊!和他比武来着么?」

 

那两人急忙抽出单刀,也加入战圈,华飞云立显下风,手臂肩头登时多了两道刀伤,边斗边骂:「不要脸!三个打一个。」

 

公孙堂主冷冷说道:「妳还不说么?妳的小情郎就要给斩成肉泥啦!」

 

柳心慈道:「我爹就在不远处客栈里,你要找他,又何必动粗?」

 

公孙堂主却似乎充耳不闻,凝神看着华飞云使木剑以一敌三,虽处下风,倒还不致落败。

 

华飞云所使剑法灵动巧妙,只可惜他剑招甚慢,失了许多先机。他手中木剑似乎颇为沉重,以致拖慢了他的剑招,虽然如此,沉重的木剑却也使每一剑势都劲力强大。

 

公孙堂主心道:「小子以内力运剑,此剑只怕有十几斤重,重剑加上内劲,虽然无锋,威力也不小,这木头剑似有名堂。」

 

再看数招,公孙堂主突然发出冷笑:「我道是甚么来头呢!朝凰剑法,小子是慕容世家的人。这下子可好,江南三大世家的后人都在这儿,我没找错,捉了你两个小的,不怕那几个老的不现身。」

 

华飞云与五人愈斗愈急,一剑挥去,斩向一人,那人横刀格挡,喀的一声,人随刀退,刚待站稳,碰着身后一人,立即「哎呀」一声大叫,整个人腾空摔了出去,足有数尺之远。

 

身后那人缓步走来,又碰着一人,高声惊叫之下,也给摔出,焦灿见状,大吼一声:「还有帮手?」大刀朝向那人头顶便劈。

 

来人左手上扬,姆指和食指不偏不倚挟着大刀刀身,竟是砍不下来,见他右手一扬,在焦灿心坎穴上飞快的一点,手法快捷无比,只见他臂影闪动,完全瞧不出是何手法。[/align]

[align=left]华飞云乘机从后持木剑横劈过来,叫道:「打你的大屁股!」

 

「啪」的一声,木剑打在焦灿屁股上,拍得挺响,华飞云甚是得意,等着焦灿暴跳如雷的怒骂,没想到他却一动不动,整个人颓然倒下,两眼翻白,已是死了。

 

柳心慈「呀」的惊呼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华飞云,华飞云也给吓傻了,喃喃说道:「打屁股也打得死人?」

 

那走来的人在华飞云肩头上轻拍了拍道:「不要害怕,他不是你杀的,是我杀的。你方才是往个死尸的屁股上打了一剑。」说着把焦灿尸体踢得翻个身,正面朝上,冷冷瞧了一眼:「这家伙榜上有名,才值个四百两白银。哼!朝廷养些鹰犬,连这等庸人也拿不住,官饷倒是领得不少。」

 

公孙堂主狠狠瞪着来人,目光中充满血丝,似有满腹怨恨委屈,无处发泄。

 

来人是个身材魁梧的老者,金发碧眼,着一身青袍,是个异人,但中土语言说得字正腔圆,一些儿听不出来自异域,看着公孙堂主,冷笑道:「哎呀!好久不见了,这不是公孙度么?这么久没消息,原来和这帮子采花贼混在一起,还捡了个堂主当上,看来你也过得不错嘛!」

 

公孙度恨恨的说道:「赫连哈赤,你们这些老鬼果真躲在南封府,我十六年来可没白找。」

 

赫连哈赤哈哈大笑道:「你找了十六年,才找到这儿来啊?南封府那么大地方,你都得找上十六年?是真找不着呢?还是你不敢找着呢?」

 

公孙度疾指指着赫连哈赤,高声怒骂道:「我叫你逼上了绝路,险些儿活命不成。颠沛流离了好些年,幸得投靠了金目教,不做上个堂主,怎有力量和你们几个斗?」

 

赫连哈赤看了四周东倒西歪的三个教众,冷笑一声道:「就这些个酒囊饭袋啊?也难怪金目教只敢欺侮弱质女流,对上男人打他们不过嘛!」

 

公孙度说道:「你当我金龙堂就只有这几个兄弟?」

 

赫连哈赤收了笑容,沉声道:「我管你这群采花贼有多少人,要是看上这小姑娘,劝你们还是趁早死了心。这是我世侄女,你知道的了?这边这小子的来历,也一块告诉你好了。他是慕容寒烟的儿子,霍老四的徒弟,你想动他们,可问过我了没有?」

 

公孙度冷笑道:「哼!有『中原四圣』做靠山,好大的派头啊!小丫头便是生得天仙下凡,我也懒得碰她。我投靠金目教,为的是找你们几个老鬼报仇,没有他们那种闲情找姑娘。」

 

赫连哈赤用手拍了拍自己脸颊:「老头儿的脑袋就在这儿,有本事拿的话,就提了去吧!」[/align]

[align=left]公孙度大吼一声,持刀攻上,赫连哈赤原地不动,身子只侧过来斜过去,便闪开了公孙度的每一刀。

 

公孙度越攻越快,刀法○转,使得呼呼作响,却总是沾不着赫连哈赤衣角。

 

赫连哈赤呵呵笑道:「你怎么搞的?十多年了,你使的还是这两手,功夫一些儿没有进步嘛!」

 

这公孙度的刀法,已是高手一流,在华飞云眼中,完全看不清刀路,心想若是轮得自己迎敌,早不知给砍中多少刀了。

 

赫连哈赤又闪了数刀,竟自打了个呵欠,公孙度更怒,使刀更快,却听得「蓬」的一声闷响,公孙度大叫一声,飞出了数尺之外,倒在地上,呕血不止。

 

赫连哈赤冷冷说道:「你若还有命活着,再去练个十六年吧!」

 

公孙度冷笑一声,伸手探进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几枚药丸来,张口吞下。

 

赫连哈赤故意伸颈观望,露出好奇神色道:「噢!甚么药啊?」

 

公孙度狼狈爬起道:「世间可解你毒砂掌的药,不下百种。金目教与你五毒教同为江湖使毒门派,你道连小小毒砂掌也解不掉么?」

 

赫连哈赤笑道:「那你金目教有没有甚么比较高明点的功夫?这点小把戏,还找我们报仇?连我也斗不过,对上了南宫大哥可怎么办?」

 

公孙度怒吼道:「你少拿南宫隐来吓唬我!南宫隐失踪十数年,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死了,旁人不知,我却清楚得很。南宫隐早在那晚就叫你给害死了,是也不是?」

 

赫连哈赤面无表情说道:「不是。我去害他作甚?再说我又有何通天本领,害得死他天下第一人?」

 

公孙度凄然笑道:「枉你机关算尽,结果甚么也没得到。哼!最后还是朱元璋得了天下,你这个府尹永远没指望。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赫连哈赤沉声道:「虽已时过境迁,但留着你这张嘴在这胡言乱语,也是麻烦。」言罢运起周身内劲,杀意陡现。

 

公孙度哈哈笑道:「我不会死在你手里,没找你们报仇以前,我不会死!」说着丢出两颗弹丸,落地即爆,黄澄色的烟雾立即漫起,夹带着恶心的臭味,街头看热闹的人立即东倒西歪,张口大呕。

 

华飞云和柳心慈两人也不例外,吸进毒烟,立即呕吐,赫连哈赤啐了一口唾沫,取出几颗清心丸,自己含一粒,扶起那一男一女,一人塞上一粒,说道:「别吐了,姑娘家这么吐多难看?先回客栈找妳爹去。」[/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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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五章、前尘往事[/align][align=left]

「老三,你终于回来了。」赫连哈赤进了客栈,招呼了一声后,对华飞云说道:「你们去洗个澡吧!浑身脏兮兮的。」

 

霍隼看了华飞云和柳心慈那一身狼狈,愕然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赫连哈赤说道:「中了金目教的硫磺弹,吐得满地都是。」

 

霍隼责备道:「怎么叫你带人家去逛个街都能弄成这样?」

 

「这次不怪他,我见到公孙度了。」赫连哈赤对华飞云道:「快去洗洗,我与你师父有话要说。」

 

两个小的走后,赫连哈赤坐到桌前,看了柳一尊的面容,长叹一声,给自己倒了杯酒。

 

柳一尊苦笑道:「二哥,我很难看,是么?」

 

赫连哈赤说道:「你的事,我都听说过了,连你前几日去少林寺报仇未果,我也听说过了。你怎么这么冲动?要报仇也不先来找我们商量。你一个人如何挑了整间少林寺?」

 

柳一尊叹道:「这不就来了么……对了,你说你见到公孙度?」

 

赫连哈赤点头道:「他投了金目教,做上了个堂主,带他三个喽啰前来,险些把你女儿捉去,那几个喽啰叫我顺手杀了,公孙度却跑了。」

 

柳一尊冷哼一声道:「他还有脸来找我们?」

 

赫连哈赤对霍隼说道:「方才我见飞云孩儿与那几个喽啰过招,看了一会,怎么他使来使去,都是朝凰剑法上半部的剑招?空有灵动巧妙,却无刚猛厚劲,他那把木头剑又重,如何使得灵活?你怎么如此教他?」

 

霍隼笑道:「因为我没教他朝凰剑法的下半部。这孩子血气方刚,好打架闹事,给他一把重木剑,磨磨他的性子。」

 

赫连哈赤道:「我看他耍那木头剑也耍了十多年啦!飞云的内功在江湖后辈中已是难逢敌手,你迟迟不教他剑招,也不给他真剑耍,岂不误了他?」

 

霍隼问道:「二哥这么说,想安顿了两个小的,是也打算一道上少林了?」

 

赫连哈赤微微一笑道:「你心思还是那么细密。老三叫那帮和尚折腾成这个模样,雁姑娘叫他们活活打死,不杀他几个,如何甘心?」

 

霍隼看了看赫连哈赤,叹了口气道:「你们聊聊,我去看看两个孩儿。」

 

柳心慈走出房来,换了套新衣服,秀发仍未擦干,像朵出水芙蓉一般,华飞云从未见过女孩儿如此,看得心神荡漾。

 

柳心慈见了他这呆样,不由得笑出声来:「你怎么了?直盯着我看?」

 

华飞云道:「妳的衣服真好看……

 

柳心慈笑道:「只有衣服么?」

 

华飞云道:「不,人也好看,人比衣服更好看。」

 

柳心慈笑嘻嘻的说道:「你一定不常和女孩儿说话。」

 

华飞云说道:「我从小就和师父在一起学武,身边没一个姑娘。师父常说,和姑娘耗在一起,骨头会酥,功夫就白练了。」

 

柳心慈愣了一愣道:「会么?我爹爹娶妻生女,也不见他骨头酥了。」

 

华飞云道:「我师父他……偶尔是会说些胡话哄我的……

 

柳心慈问道:「你那把木剑,为何不会给人斩断?」

 

华飞云笑了笑,取过木剑,伸手递了过去道:「妳拿拿看。」

 

柳心慈才刚接过,手便一沉,赶忙双手握住,仍是吃力,抬头说道:「这剑好重。」

 

华飞云笑道:「这剑有名堂的。我师父把木头挖空,灌了铅进去。小时候几个野孩子欺侮我,我打他们,妳知道的,我有和师父学拳练剑的,当然把他们打跑了。师父却很生气,说习武不是拿来恃强凌弱,给了我这把木剑使,再没给过我真剑,已经十多年啦!」

 

「难怪和单刀相碰也不折断,是灌了铅了。」柳心慈将木剑递还,华飞云伸手接过,两人小手相碰,华飞云笑道:「妳果真是没练过功夫,妳的手好细嫩啊!」

 

柳心慈说道:「这和练不练功夫无关,姑娘的身子都是这样。」

 

华飞云怔道:「是么?妳的手臂借我瞧瞧。」

 

「飞云!」忽地一声轻喝,霍隼已不知何时立在二人身后:「非礼勿视。」

 

柳心慈施礼道:「霍叔叔。」

 

霍隼点头道:「回房去吧!妳是大姑娘了,该懂得男女之分。」

 

柳心慈道了声「是」,转身回房。

 

当晚,华飞云一进了房,便没停过口。

 

「师父,心慈说她不懂功夫,姑娘都不爱学功夫的么?」

 

霍准不经意答道:「江湖上有的是武功高强的女侠,更有男子的文弱书生。学不学功夫是在个人。」

 

「师父,心慈的身上好香啊!每个姑娘都这般香的么?」

 

霍隼说道:「那是戴了香囊。姑娘家爱干净,喜欢身上有香气,讨人喜爱。难道你喜欢一身臭汗么?」

 

「师父,心慈的手好细啊!她说姑娘的身子都是这样,是真的么?」

 

霍隼顿了一顿,说道:「飞云过来。」

 

华飞云走了上前,霍隼举起拳头便往他头上敲了下去。

 

「啊唷!」华飞云叫道:「师父,我又怎么了?」

 

霍隼道:「我叫你带心慈去逛街,你小子在胡思乱想的动甚么歪念头?」

 

「没有啊!师父。」华飞云抚着头,低声说道:「那我换个话问吧!」

 

霍隼道:「你还想问甚么?」

 

华飞云道:「师父,十六年前出了甚么事?」

 

这话却问得霍隼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说道:「你为甚么问这个?」

 

「今天出了好多事,遇上了好多人,都说十六年前如何如何。三师伯的脸怎会那样的?心慈说她娘是给少林和尚打死的,是也不是?」

 

霍隼沉默不语,遥望着窗外夜色,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根本没听到华飞云的说话。

 

华飞云怕再挨打,脱去衣裳鞋袜道:「师父,我先睡了。」

 

霍隼说道:「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和你说这些事。」

 

华飞云从床上跳了起来,十分兴奋:「要的,要的。」

 

霍隼坐在床头,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该从十六年前,这该要从三十年前说起。」[/align]

[align=left]「三十年前,抗元义军把蒙古人驱逐到北方,却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北方察汗特穆尔暂时稳住局势,南方却出了大事,陷入混乱,主要分成朱元璋、徐寿辉、陈友谅三大势力,彼此间为争天子大位,自相残杀,倒把那驱逐蒙古一事给忘得一乾二净。」

 

「为师当年就和现在的你与心慈一般年纪,对汉人为争帝位弄得四分五裂感到痛心,因此和你柳三师伯一同发愿,要继续北上驱逐蒙古。打仗不是说打就能打的,一人一骑敌不过千军万马,打仗光是武功高强没有用,还要有人数众多的军队。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除了要有人,还要有钱。别的不说,十万大军一日三餐,便得三十万份米粮面食,没有钱,如何打仗?」

 

「江南有三大世家,岳阳南宫、长沙皇甫、姑苏慕容,他们都是人丁兴旺、且家财万贯的大豪门。难得的是,他们同样不愿见汉人这般自相残杀,仍然记得驱逐鞑虏的志愿。南宫世家经营洞庭湖渔货,皇甫世家是长沙城里规模最大的布商,慕容世家在苏州买卖药材,三家本来互不往来,所做的买卖也不相干,为了身为汉人共同的责任,不吝钱财,广召义军,欲收复北方失地,我与你柳三师伯便是在那时应召而去。」

 

「那一年的中秋,我们遥念昔年八月十五劫武场,月饼字条杀鞑子的义举,由南宫世家的大庄主南宫隐提议,共结金兰之好。你二师伯是云南五毒教的护法、你柳三师伯和为师的我,还有一人是刀客公孙度。我们五兄弟以明月为证,不求同生,但愿同死。誓师北伐,发愿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我们首战便告失利,蒙古骑兵骁勇善战,义军缺乏组织,各自为战,被蒙古人各个击破,死伤甚重。你二师伯在那一战中失了音信,叫蒙古人俘虏了去,我们正商议要救人,你二师伯却在几日后自行脱困,安全回来了。」

 

「义军不甘首战就失利,由皇甫世家领军突袭八公山,你三师伯和皇甫世家的三小姐皇甫雁也随军出征。但在那个当口,你二师伯送来急报,说公孙度竟出卖了我们,将义军突击之举密报蒙古,八公山上已被蒙古大军围困。公孙度在出卖军情后逃离,却也没投北方,从此失踪。」

 

华飞云若有所悟的点头道:「原来那个老家伙是个汉奸啊!可是他有甚么好恨的?还有脸说回来报仇?」

 

霍隼继续说道:「蒙古兵围山七天,义军或降或死,全被剿灭。你三师伯与我们有金兰之盟,不能不顾,因此你大师伯南宫隐决定就我们几个前去寻人,盼能寻得你柳三师伯。」

 

「这七天里,你柳三师伯与皇甫三小姐逃避蒙古兵追捕,白日隐蔽山林,打野味采树果充饥,夜宿石洞中,朝夕相处,生了情谊,这七日内已成夫妻。」

 

华飞云听到这,插口问道:「啊?他们在山中拜堂么?」

 

霍隼愣了一愣,说道:「我是说已有夫妻之实,却还没有夫妻之名。」

 

华飞云搔了搔脑袋:「这我可迷糊了。」

 

霍隼没好气道:「男女之事,你长大了自然明白。」

 

华飞云不再追问,霍隼继续说道:「你大师伯南宫隐只身入山搜寻,数日不见,我们正在担心,商议一同入山,他却在七日后携同你三师伯夫妇归来,蒙古大军却也已追到。」

 

霍隼说到此,眉宇间显得神气起来:「你南宫大师伯入山寻人的这几天,遭遇了甚么事,无人得知,蒙古大军追至,十数刀斧手竟不能伤他一丝一毫,其后更是一招之间掌毙蒙古国师,蒙古兵惊骇退去。」

 

华飞云眼神一亮,说道:「我听说过,南宫大师伯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霍隼说道:「这事之后,你三师伯在皇甫世家大庄主皇甫涛证婚下,与皇甫家三小姐皇甫雁结为夫妇。义军有感欠缺领导,群龙无首下难敌元军,以致连番失利。为寻求一个领导,遵循前朝武林旧例,于华山之巅比武论剑。你南宫大师伯在华山论剑上过关斩将,一路击败塞外三仙、阴阳二老、霞云观无忧子、少林七大神僧,被封为武功天下第一,顺理成章做了义军的领导人。」

 

华飞云频频点首:「有生之年真想见到大师伯,和他学天下第一的功夫。」

 

霍隼问道:「天下第一真那么好么?」

 

华飞云笑道:「当然了,可以号令群雄,做武林盟主,多神气威风啊!」

 

霍隼凄然一笑,叹道:「号令群雄?你南宫大师伯正是号令群雄,第三度北伐,却因军情再次泄露,被杀得几乎全军覆没,义军至此再无可战之力。」

 

华飞云愕然道:「又是谁泄了军情?」

 

霍隼说道:「至今不明,因为我们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去追究此事。元军四处搜捕我们,你大师伯本就是南宫世家大庄主,也不怕元军前来,但那时皇甫雁已怀有身孕,你大师伯劝你三师伯夫妇前往北方,投河南嵩山少林寺。少林寺佛门净地,武林泰斗,蒙古兵倒还不敢为难。出家人慈悲为怀,相信必会伸出援手。」

 

华飞云「啊」的一声惊呼,说道:「结果那些和尚竟做出这等事来?打死了皇甫三伯母,还把三师伯给伤得这样!」

 

霍隼继续说道:「这事之后,你柳三师伯便失了踪,带着刚出世的心慈不知去向。你南宫大师伯陷入自责,情绪崩溃,终日藉酒浇愁,口口声声:他是害死兄弟的刽子手。你赫连二师伯不忍见他如此,前去相劝,却在酒楼遇到你南宫大师伯与那公孙度聚在一起。」

 

华飞云问道:「大师伯既然武功天下第一,那时为何没杀了这出卖兄弟的汉奸?」

 

霍隼道:「你大师伯那时喝得像滩烂泥似的,直说与公孙度是同一样人,出馊主意,陷害兄弟。幸得你赫连二师伯赶到,击退了公孙度,他才没给公孙度害了。」

 

霍隼说到此,顿了一顿,补充说道:「你二师伯是这么告诉我的……

 

华飞云愣了一愣,问道:「师父这么说,是何意思?」

 

霍隼没理会他,继续说道:「你二师伯说那日赶跑了公孙度后,无论如何相劝,你南宫大师伯始终听不进去,抱着一昙子酒,往街角走去。你二师伯心想他武功如此高强,倒也无人伤得了他,盼他喝完了酒,回到家来,等他酒醒再劝。谁知从此你南宫大师伯再也没回南宫世家,南宫世家四出寻访,直到今日,天下再无人见过南宫隐这号人物。」

 

华飞云久久无语,怔愣了好一会才道:「好可惜……天下第一人,怎会如此……

 

霍隼说道:「元军到处在追捕我们,你二师伯带我前来这南封府住下,从此却没再受元军骚扰,直到朱元璋得了天下,徐达、常遇春逐元顺帝于漠北,大明一统汉人江山。我本来以为,这一切恩恩怨怨,都早已随时间烟消云散,谁想却在你柳三师伯回来之时,陆续又给惹了出来。」

 

华飞云听得如梦初醒,霍隼问道:「飞云,你不觉得这些事有许多不解之处么?」

 

华飞云点头道:「很多。蒙古兵营铜墙铁壁,二师伯何以能自行脱困?公孙度既然出卖军情,他心中又有何恨?第二次军情泄露,又是何人所为?少林寺是佛门净地,就算不愿助人,彼此无怨无仇,又何必把柳三师伯伤得如此?那公孙度既已出卖兄弟,明知南宫大师伯武功无敌于天下,他还敢回去找他?」

 

霍隼听到此,从怀里取出一块银锭,喃喃说道:「再说,你二师伯为何如此富有呢?这些年来,你见过他做些甚么生计么?」

 

华飞云一愣,问道:「师父,你该不会怀疑起二师伯?他要害你,这些年来早给他害了。他只消不支使我们银钱,我们饿也饿死了。」

 

霍隼笑道:「怀疑甚么?这些事全都过去了。要弄清楚,不妨一同上少林,不是寻仇,而是与少林和尚对质,当年究竟何事?问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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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六章、授艺传剑[/align][align=left]

霍隼说到这里,往窗子敲了敲:「心慈进来吧!」

 

木门推开,柳心慈走了进来,雪水已将她身上浸得湿透,两脸颊冻得红通通的,进得屋来,不停搓着双手,看来已在屋外站了许久。

 

华飞云愕然道:「师父怎么知道心慈在外面?」

 

霍隼笑道:「反了蒙古朝廷,还能安闲么?十几年来担惊受怕,从南方躲到北边,早练得耳聪目明啦!窗外头有人还能不知道?」

 

华飞云倒了杯热茶,递给柳心慈:「喝杯热茶,妳冻坏了吧?」

 

柳心慈微笑接过,答道:「我自小和爹爹生活在关外深山里,这点风寒还受得住。」

 

霍隼说道:「姑娘家一个人跑来这里,传了出去可不好听。外头风大雪大,妳不待在客店里,跟来这儿做甚么?」

 

柳心慈答道:「爹爹从不肯和我多说往年之事,我却实在想知道个详细,本想进屋里来,又怕霍叔叔责骂,正犹豫间,听得霍叔叔说起昔年往事,就凑着窗外听下去了。」

 

霍隼说道:「霍叔叔知道得也不详尽,这趟上少林,定可问得清清楚楚。」

 

柳心慈问道:「你们上少林寺,不是去打架?」

 

霍隼哈哈大笑道:「妳瞧妳那爹爹的脾气,能不打架么?」说罢转身对华飞云道:「飞云一道出来吧!」

 

打开木门,走了出去,窗外风雪已停,乌云中透出半边月光,映着积雪,倒似黄昏时分般明亮,霍隼仰头望天,慨然叹道:「明月易照凡尘情,华陀难医世人心。」

 

华飞云跟了出来,霍隼将背上黑剑抽出,拔剑出窍,说道:「飞云,你跟了为师十几年,却不曾学过些高深剑招,可曾怨过师父藏私?」

 

华飞云愕然道:「师父怎么如此说?我从来不曾这么想过。师父就我一个徒弟,不传我还传谁?」

 

霍隼点头道:「好,你瞧着这路剑。」

 

霍隼起手运剑,初时颇慢,却越舞越急,到得后来,剑风呼呼,光影缭绕,看不清霍隼动作,运剑如飞,彷佛有着三头六臂,华飞云鼓掌赞道:「师父,好看好看。」

 

霍隼舞到一半,忽然喊道:「飞云,和为师过两手。」

 

华飞云一愣,「啊?」的一声,尚未反应过来,霍隼腾身跃起,剑已攻到眼前。

 

华飞云忙举木剑格挡,慌急中使上内劲,往前一送,「喀」的一声,霍隼手中剑脱手飞出,落在雪地上。霍隼也被击退,凌空一个倒旋,稳稳落地。

 

华飞云与柳心慈同感震惊,剑圣霍隼,就这一招,便输给了自己的徒儿?[/align]

[align=left]霍隼缓步走上前,拾起雪地上的长剑,微微点头,似乎十分满意。

 

华飞云慌忙下拜:「师父,我是慌忙中使劲过大,才失手伤了师父。」

 

霍隼笑道:「紧张甚么?快起来吧!我的剑那么容易给你震脱了,这师父也别当了。」

 

华飞云站起身来,霍隼问道:「刚才那套剑法,可好看么?」

 

华飞云答道:「好看。」

 

霍隼又问道:「可厉害么?」

 

「这个……」华飞云看了看自己手中木剑,不敢明言。

 

霍隼笑道:「使剑不是表演,好看没用,还得管用。为师这十几年来,只教你练功,却不教你练武,就是这个道理。剑招是死的,你早也使、晚也使,个把月来使上个一两百遍,再精巧的剑招也使透了,再笨的人也练熟了。但功力高低却是没有快捷方式可寻,非得靠个人修为,勤学苦练,方能有成。」

 

霍隼说道:「我给你这把木剑,灌进了铅,要你日夜习使,好锻炼你的内功。刚才我故意不使内劲,试你一试,你的内功已达如此火候,看来这些年使这灌铅木剑,已有小成了,是时候教你些真正功夫了。」

 

霍隼走到空旷处,说道:「飞云,为师现在教你一整套朝凰剑法,这是你死去的娘留给你的,你的外婆家姑苏慕容,以使剑闻名,『飞凤』、『朝凰』两套剑法,早已名震大江南北。你先前所使,只是朝凰剑法上半部,空有灵动巧妙,却无刚猛后劲。现在你劲力已足,传你下半部朝凰剑法,瞧清楚了。」

 

霍隼展臂运剑,耍全一整套朝凰剑法,剑招柔中带刚,身姿曼妙秀丽,每一剑势都极为秀气,像个大姑娘在使剑一般。

 

华飞云看了几招,哈哈大笑,霍隼沉声问道:「你笑甚么?」

 

华飞云道:「像个娘儿使的剑。」

 

霍隼说道:「你娘亲是个姑娘,使的自然是姑娘剑了。」

 

华飞云搔了搔头,老大不愿的说道:「姑娘剑没甚气力,一点儿不厉害。」

 

霍隼冷笑一声道:「好啊!你陪为师过两手,瞧瞧这姑娘剑厉不厉害。」

 

华飞云看了看手中木剑,皱着眉道:「我学就是了……

 

霍隼笑道:「你瞧不起木剑啊?那为师的剑让你使,你的木头剑借来,咱们师徒俩玩玩。」

 

华飞云愕然道:「我使真剑?那还了得?我怕伤了师父,可天地不容啦!」

 

霍隼举剑往雪地上一插,朗声说道:「只要你剑锋削着了为师半边衣角,就传你此剑,你也可师出下山啦!」

 

华飞云喜不自胜,说道:「好啊!师父接去。」将重木剑往霍隼抛去,纵身跃前,拔起雪地长剑攻上。

 

十几年来,华飞云第一次使起真剑,轻便之极,感到威力至高无上,举剑朝霍隼刺去,使的正是朝凰剑法的上三路快剑「鸾凰点头」。

 

霍隼伸手接下木剑,侧身一闪,避开来剑,木剑反手挥去,打在华飞云手腕上,华飞云痛得手腕酸麻,「哎唷」一声,长剑脱手飞出。

 

霍隼说道:「这一势名为『凰开日月』,后发制人,见招拆招。为师手上若是真剑,你一只手掌已经没了。举剑再来。」

 

华飞云拾起长剑,又一剑横里削去,霍隼运剑格挡,身随剑走,「啪」的一声,华飞云手中长剑又给击飞。

 

霍隼喝道:「这一势是『銮凤求凰』,专破你这种贪快猛攻的路子。运剑时不是像你这样,把内劲带到剑招里,不是快而已。再来!」

 

华飞云拾起长剑再攻,三两招后长剑又给击飞。

 

「腰要沉,别顾上不顾下,再来。」

 

「很好,象样子了,手腕要翻得快,再来。」

 

「剑拿稳!别老让人打脱了,剑都拿不住,还怎么使剑?再来。」

 

一晚上,华飞云手中长剑不知给击飞了多少次。霍隼边教边斗,有时两下罢斗,使上几手让华飞云瞧个清楚,师徒俩又再过手。

 

柳心慈在旁看着,她不懂武功,瞧不出名堂来,只感到霍隼的剑招几乎出神入化,不论华飞云如何攻来,总能三两招就击飞对手的兵器,心中忖道:「霍叔叔人称『剑圣』,我虽看不懂,却也明白他剑招厉害无比。下午在市集时,赫连二伯没见出手,就打死了三个人。这趟上少林,可真不知要伤多少人命……

 

柳心慈抬头仰望那半边弯月,衷心祈祷:「月亮啊!爹爹杀孽造得够多了,二位叔伯又要前去,连飞云大哥都学了厉害剑招。月亮啊!盼你保佑这趟少伤人命……

 

霍隼带着柳心慈返回客栈时,已近中午时分。

 

年轻姑娘独自跑去男孩子的家住了一晚,柳心慈本以为会受父亲深责,但柳一尊却只是斥了声「胡闹」,便无事了。

 

赫连哈赤看着柳心慈,微笑道:「好漂亮的小美人,妳手上这是甚么东西?给二伯瞧瞧。」

 

柳心慈把手伸了起来,戴在手腕上的玉镯晶莹剔透,赫连哈赤握着柳心慈的手腕,说道:「这是雁姑娘生前所戴的啊!」

 

柳心慈点头道:「我娘留给我的。」

 

赫连哈赤笑着点了点头,把手放开,他握着柳心慈手腕之时,早已略施内劲探了探柳心慈手臂经脉,心中忖道:「这小姑娘当真一些儿武功都不懂,柳老三竟不教她功夫?」

 

霍隼说道:「我们准备妥当,就上少室山去。」

 

 

路程上,霍隼白天赶路,晚上教剑,逼着华飞云早午晚都得将剑势使上三遍,才准吃饭。

 

这一夜,华飞云练完了剑,即使是在严冬的腊月间,仍是耍剑耍得一身大汗。

 

霍隼看着华飞云练完了剑,问道:「慕容世家的『飞凤』、『朝凰』两套剑法,你可都练熟了么?」

 

华飞云笑道:「这两套剑法十分好记,已练得熟了。」

 

霍隼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去洗个澡,上床睡觉了,明儿还得赶路。」

 

华飞云问道:「师父,这几天,您总心事重重似的,教我使剑,比平时要急得多,好似想把一身神技尽数传我一般。师父你可是名震江湖的中原四圣呀!您头一回和蒙古人打架的时候,我还不晓得在哪儿呢!怎能在这几天里,学完师父的毕生绝技?」

 

霍隼说道:「我只是教你剑招,却教不得你灵学活用,要想剑术高超,那得靠你自身修为。为师头一回和蒙古人打仗,还不是混在自家军里头乱打一通?而且那一仗也打败了。那个时候,世上又哪来的中原四圣?」

 

华飞云答道:「是,师父。我去洗澡了。」

 

霍隼看着华飞云的身影渐渐远去,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千头万绪。

 

华飞云冲了澡,一走出澡间,便看到柳心慈坐在矮凳上,望着星空发愣。

 

华飞云走了上前道:「妳在等我洗澡么?我洗好啦!柴火还没熄,妳趁热去洗吧!」

 

柳心慈微微笑道:「我已洗好啦!我不是在等着洗澡,是在等你洗好出来。」

 

华飞云问道:「等我?找我有事么?」

 

柳心慈点了点头,却又沉默了下来,低着头不发一语。

 

华飞云坐在柳心慈身边,问道:「妳不开心么?」

 

柳心慈喃喃说道:「我有事想求你,又怕你不肯答允。」

 

华飞云说道:「只要我做得到的事,我一定会帮妳的。」

 

柳心慈说道:「我想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华飞云笑道:「原来是这个事,想出去玩,那有甚么难的?现在天也不晚,我去和师父说一声,这就带妳去,妳想去哪儿玩?」

 

柳心慈抬起头来,望着华飞云,一字一顿道:「我想去一趟江南,拜会江南三大世家。」

 

「甚么?去江南?」华飞云一声惊呼,吓得站了起来:「我可没听错了吧?」

 

柳心慈忙把华飞云拉着坐下:「别大声嚷嚷……

 

华飞云说道:「心慈妹子,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师父知道准要骂的,再说这儿可是北方,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带妳去江南啊!」

 

柳心慈望着星空说道:「我娘死了,我爹爹的脸也给伤得这样,我该很恨少林和尚才是。但我总想不透,这么做总该要有个理由的嘛!不愿让人投宿,关了大门便是,何必下手这么狠?那日,我本想问问霍叔叔,但我看就连霍叔叔也有许多事不知情。」

 

柳心慈转头望着华飞云道:「我爹性情越来越古怪,他从来不曾打我,那日却因我说错一句话,差些将我一掌打死了。这一趟上少林,我真不愿我爹爹一生都活在仇恨里。昨晚听霍叔叔说起,我在想,所有的事,所有的恩怨,就从江南三大世家共组义军抗元开始,我想去一趟江南,拜会三大世家,问个水落石出。我不愿我爹一世痛苦,不愿我娘死得不明不白。」

 

柳心慈说到后来,眼中含着泪光,华飞云看得很是不忍。但他自小到大从未离开过霍隼身边,低声说道:「为了问个清楚,就要去江南,这也太莽撞了些……而且……我一直都给师父照顾,实在不敢离开他老人家身边。」

 

柳心慈幽幽叹道:「你既不肯,那我就不去了。」说罢站了起来,笑道:「你也好累了,早些睡吧!」

 

华飞云从小到大跟在霍隼身边习武,不曾见过年岁相仿的姑娘,这几日的朝夕相处,早让他对柳心慈生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情愫。这回人家头一次相求于他,却不接受,心里很是愧疚,低声说道:「心慈妹子,妳别失望。」

 

柳心慈微微一笑道:「我不失望,你会当天下第一的大侠,做武林盟主的嘛!等到那时,你再带我去,好吗?」

 

华飞云看着柳心慈走回房间,独自站在冬夜里发愣,喃喃自语道:「我会当天下第一的大侠么?若是我一辈子不敢离开师父,我能做得武林盟主的么?」[/align]

[align=left]行了数日,已达少室山下,赫连哈赤寻一客店暂宿,计划明日上山。

 

柳一尊看了华飞云一眼道:「飞云侄儿,明天你别去了,你在店里头替三师伯看着这小丫头,别到处乱走。」

 

赫连哈赤迟疑着道:「少林和尚诡计多端,少室山又是他们地头,把这两个小的放在店里,总不大好,不如一块上山,带在身边安心些。」

 

霍隼闻言,用手抹了抹下巴上的短须,一语不发。

 

华飞云道:「二师伯,少林寺是佛门正宗,怎会诡计多端……哎呀!」

 

方问到一半,霍隼从后一脑袋敲下:「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的,师父……」华飞云摸着后脑勺,满脸委屈。

 

赫连哈赤笑道:「明儿一早便起程上山,这趟定要将嵩山少林寺翻了过来!替老三讨个公道。哈哈……

 

柳心慈怔怔望着赫连哈赤,半晌,一声不响的起身回房。

 

赫连哈赤瞧了柳心慈一眼,问柳一尊道:「老三,你这个女儿性子有些古怪,她不爱说话?」

 

柳一尊漫不经心的说道:「姑娘家么,文文静静的不是挺好?」

 

赫连哈赤问道:「她母亲死得那样惨,你怎不教她功夫?」

 

柳一尊不悦的说道:「她不学,我也懒得教她。女孩儿就是没出息,尽学些琴棋书画,刺绣插花,管个屁用!」

 

夜里,霍隼把华飞云叫到身前说道:「飞云,你可知道为师最得意的是甚么功夫?」

 

华飞云笑道:「这怎能不知?『天绝九剑势』打遍江南无敌手,人称『剑圣』。」

 

霍隼微微一笑道:「这『天绝九剑势』来由如何,你没听为师说过吧?」

 

华飞云愕然道:「不是师父自创的独门绝学么?」

 

霍隼道:「在为师加入义军抗元以前,也曾醉心于剑术,拜在一位前辈门下。那人名叫凤擎天,江湖人称『剑仙』,是『塞外三仙』之一,西域凤凰谷的谷主。他的剑术出神入化,莫测高深,『飞凤』与『朝凰』这两套剑法,就是他传给你外祖父慕容青城的,也是他凤凰谷的看门剑术。然而他真正的得意技,是『天绝剑法』,这套剑势共有三十六势,变幻莫测,威力无穷。为师和此人学剑,他却不收我为徒,只教剑术,天绝三十六剑势,我只学了九势,就因加入义军抗元,中断了修行。」

 

华飞云问道:「这剑法只得九势,就让师父威震大江南北?怎不和他学齐三十六势,岂不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霍隼哈哈大笑道:「自从在华山之巅,凤擎天手中长剑败给了你南宫大师伯一对肉掌,恨得自断长剑,退出义军,返回西域凤凰谷,发誓今生没把握能胜得南宫隐,终生不出谷一步。你叫为师上凤凰谷去找他学剑么?」

 

华飞云喃喃地说道:「南宫大师伯当真如此厉害?」

 

霍隼走到户外,朗声说道:「飞云,瞧清楚了。这是『天绝九剑势』,为师最后能教你的,就这么多了。」

 

霍隼拔剑起舞,运剑如飞,每一招每一势,似乎千变万化,一连将天绝九剑势舞了三遍,却是每回不同变化,看似同一套剑势,但剑路明显不同,如此似是而非,令华飞云越看越不明白。

 

霍隼舞了三遍,看了华飞云一脸茫然,笑道:「瞧不明么?」

 

华飞云点头道:「实在不明,这套剑势变幻莫测,看似同一套剑势,却又不像同一套剑势;说它不同剑招,却又像出自同一路剑招。这……我实在越看越胡涂了。」

 

霍隼说道:「剑招纵使千变万化,仍是死招数,彷佛你便是照着食经菜谱一样一样的去做,仍是前人做过的菜,这道菜早有不知多少人吃过,你会做,人家也会做。你使得剑法便是再如何精妙,终究是别人曾使过的剑,它能出名,就有破它的武功出现。你只需记住一点,这九剑势,分别往人身上中下三方向攻去,去势如何,没有定向。临敌之时,你越是把剑招忘得干净,越能发挥威力。」

 

华飞云问道:「剑招都给忘了,如何攻敌?瞎斩乱刺么?」

 

霍隼道:「别拘限于有形的剑招,真正高深的剑术是存在于剑意之中,攻敌之无备,方能出奇制胜。天绝九剑势,名为无招,实则仍有剑招归依,看似有招,却又随意而使,千变万化。为师今日便将个中奥妙,告诉你听。说穿了不过八字:剑招为辅,剑意为主。这区区八字,便是数十年来旁人摸不透、猜不着的秘密,也是霍老儿何以能成名的秘密。为师就只说给你听,你得牢牢记住。」

 

华飞云搔了搔头,始终想不明白。

 

霍隼说道:「好好想想吧!你一天想不明,为师就一天放不下心让你去江南啊!」

 

华飞云「啊!」的惊叫一声道:「师父怎么知道这事?」

 

霍隼没好气道:「你两个小家伙,成天就让人担心。」

 

华飞云低声道:「我没答应心慈……

 

霍隼说道:「离不开巢的鸟儿,永远学不会飞。你是该到外头闯闯,跟着师父一辈子,能有出息么?」

 

华飞云问道:「师父这么说,是准我带着心慈去江南了?」

 

霍隼点头道:「为师一直有个微妙的感觉,你两个这趟去了,必会揭开许多当年不为人知之事。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本就不该连累你们这一代,飞云,你有你的世界,该走属于你的人生路。」

 

华飞云沉默不语,霍隼叹道:「很晚了,早些睡吧!未来几日,你定要好好琢磨天绝九剑的精要,有不懂就问,你要是始终悟不透,叫为师如何安心?」

 

华飞云问道:「师父,这是您用以成名,绝不外传的剑术奥秘,你怎么就说了给我听呢?」[/align]

[align=left]霍隼笑道:「傻孩子。为师既没远亲,又没儿子,这一生就只有你一个徒弟,我不传你,还要传谁?再过几年,等我两腿一蹬,想把这一身技艺带入黄土之下么?」

 

华飞云洗了脚,上床睡去,不一会便进入梦乡。

 

霍隼看着华飞云稚嫩的睡脸,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哀伤。

 

他尚有另一感觉,是他没说出口的。两小这一去,揭发了根本不该揭发之事,从此师徒二人也将缘尽于此了……

 

未来,存在着许多的不安。天边的夜色,彷佛诉说着一场新的武林恩怨,即将被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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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七章、少林斗剑[/align][align=left]

一行人来到少林山门口,雪已停了,数名僧人手持扫帚在山门里外扫雪。

 

霍隼双手作揖道:「几位师傅……

 

那几个扫雪的僧人转头见到柳一尊,拿着扫帚便往山门内退去,却连山门都不关上。

 

霍隼愕然道:「看来少林寺已有准备了。」

 

赫连哈赤哈哈大笑:「上一回老三杀了他不少贼秃子,这次能不防着点么?老四你是斯文人,帮着看住两个小的,打打杀杀的事,老哥哥我来便是。」

 

柳心慈问道:「赫连二伯,您与少林师傅也有好大冤仇?」

 

赫连哈赤用手抚摸着柳心慈的秀发,微笑道:「傻丫头,妳爹娘给这帮贼秃子害得如此,我是妳爹的结义兄弟,妳的世伯,怎能毫无感觉呢?」

 

柳一尊冷冷的说道:「进去吧!这趟定要把少林寺翻了过来!」

 

来到广场,圆通、圆业、圆广三僧居中而立,两旁武僧严阵以待。

 

圆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柳尚义,自前日你离去后,贫僧就一直等你再度前来,十几年的恩怨,避也避不开,今日就做一个了断吧!」

 

柳一尊说道:「有我二位兄弟在此,你们三个今日是大劫难逃了。」

 

圆通叹道:「十六年前那晚,就注定了今日之事了。」

 

智得走了上前道:「恶人!上一回顾念你女儿,放你下山,想不到你真敢再来,我师兄弟可不是枉死的。」

 

柳一尊笑道:「好个不怕死的贼秃,我第一个送你归西!」

 

柳一尊刚要扑上,一旁的柳心慈忙向华飞云使个眼色,几乎是同时,霍隼也以手轻触华飞云手臂,华飞云得了指示,大喝道:「你怎么够资格和我三师伯过手?我来会你。」

 

华飞云抢先一步,挥木剑攻上,智得一愣,看着木剑斩来,不以为意,斥道:「小子,没你的事,让开。」一伸手想挥开木剑。

 

哪知木剑夹带劲风,智得挥手将触,已知不妙,「啪」的一声,手被木剑击开,一时间疼痛酸麻,怒从心起,喝问道:「这是甚么剑?」

 

华飞云不答话,挺剑攻上。霍隼和柳心慈早已与他商议妥当,这趟上山,是来讲理,不是杀人。柳一尊急欲报仇,必不肯好好把理讲清,因此商议若是动起手来,华飞云先行拦截。他既与此事无关,又是后辈,少林僧人应不致伤他性命。

 

智得连连被木剑逼退,数招过后,华飞云攻势忽然停下,笑道:「不欺你空手的,去拿把兵器来。」

 

智得冷哼一声,取过一把长剑,说道:「小子,听你喊那恶人三师伯,你是他师侄了?你既使剑,你的师父是『剑圣』霍前辈了?」

 

霍隼微微一笑道:「飞云,木剑扔了,这把剑你拿去。」说着将背后白色佩剑递上。

 

霍隼背后双剑,一黑一白,那黑色的剑,是霍隼自己的剑,每回使剑,都使黑剑。但这把白色佩剑,只见霍隼夜夜擦拭,从未见他拿出来使,这回却将之交给华飞云,他虽迟疑,仍是欣喜接过。

 

华飞云手握白色佩剑,拔剑出鞘,这把剑十数年未曾使用,却是天天擦拭,剑刃上透着寒光,彷佛神兵利器一般。

 

华飞云心中欣喜,把木剑扔在地上,说道:「我师父可终于准我使真剑了。现在我手握师娘的佩剑,就来教训你这个光头。」

 

这话一出,赫连哈赤、柳一尊同感惊愕,转头看着霍隼,赫连哈赤出声问道:「老四,你成亲了?」

 

霍隼不答,只摇头苦笑道:「这个孩子……真是孩子……

 

智得说道:「好,我便以这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达摩剑法,领教霍前辈的高徒。」

 

智得挺剑攻上,华飞云抖擞精神,横剑格挡,使的是全套『朝凰剑法』,这数日来的日夜苦练,华飞云早已将剑势记熟,夹带十数年来使那灌铅木剑练就出的内劲,剑势威力倍增,与智得过招,一时竟然不分高下。

 

智得心中赞道:「剑圣霍隼,名不虚传。教的徒弟都有这般功夫,我且试他一试,看他剑招高到甚么程度。」

 

达摩剑法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剑势大开大阖,走阳刚一路。华飞云使的朝凰剑法却是女子所使剑招,走的是阴柔路线,过上十数招,智得剑势愈使愈急,华飞云倍感压力,胜负渐渐分晓。

 

柳一尊说道:「老四,飞云孩儿『朝凰剑法』尚未练得精熟,不是这和尚对手。」

 

霍隼不答,又看了一阵,华飞云已是满头大汗,勉力招架,那智得却仍在试他功力高低,从容运剑,剑势愈使愈威猛,若是智得此刻全力为之,早已要了飞云小命。

 

霍隼轻叹一声,忽地拔剑攻上,喝道:「飞云退下,看清楚我的动作。」

 

智得一愣,霍隼轻功好快,瞬间扑至身前,一剑递去,智得忙回剑格挡。「当」的一声,来势威猛无比,震得智得虎口疼痛,长剑给震得脱手,落于地面。[/align]

[align=left]霍隼却止步不攻,微微一笑道:「小老儿突施偷袭,不算,大师捡剑再来。」

 

智得捡起长剑,一拱手道:「想必是剑圣前辈,前辈既然想考较小僧武技,小僧也只好领受几招,霍前辈闻名于世的绝学,小僧早想拜见了。」[/align]

[align=left]霍隼笑道:「少林剑法,博大精身,小老儿今身在天下武宗的少林,那剑圣二字休要再提。武艺切磋,不分甚么辈份,大师请赐招。」[/align]

[align=left]智得不敢大意,运剑攻上,霍隼见势拆招,使得同样是朝凰剑法,威力却非同小可,数招下来,智得险象环生。

 

霍隼左手始终垂着,仅单手运剑与敌对招,尚能边斗边喊道:「招式不是呆板死记,要灵活运用,活学活使,见势拆招,寻隙抢攻,你要做到攻守俱备,这才只是使剑的第一步。」

 

智得当然明白,霍隼所说的话,自是在教华飞云了。他却听得若有所悟,答道:「谢前辈指点。」剑势改急为缓,凝神注意霍隼攻出的每一剑。

 

霍隼点头笑道:「孺子可教。」剑势一变,一会使『飞凤剑法』,一会使『朝凰剑法』,或缓或急,忽高忽低,智得被逼得手忙脚乱,完全算不清霍隼下一剑会如何攻出。

 

再斗数招,霍隼竟像在教徒弟一般,边斗边喊:「小心手!小心腿!小心胸口!小心右肩……

 

这一头赫连哈赤看得眉头紧皱,心中忖道:「霍老四实在了得!闷了他十数年,他剑法却一些儿没有老。」

 

柳一尊却看得恼怒异常,喝道:「老四!提醒他甚么?一剑把他杀了!」

 

这话一出,一旁的圆业生怕智得终会死于霍隼剑下,喊道:「霍师傅,剑下留情。」从旁窜出,将智得一把拉开,顺势夺了智得手中剑,与霍隼斗了起来。

 

这一接手换招,快绝无比,霍隼微微一笑,剑锋横扫,「当」的一声,荡开圆业,自己却也藉势后退,距离拉开,两下暂时罢斗。

 

霍隼笑道:「少林『达摩剑法』,不过如此。」

 

圆业说道:「劣徒资质鲁钝,未能将『达摩剑法』的精要之处发挥于万一,哪里是霍师傅对手?今日既有雅兴,贫僧陪霍师傅切磋切磋?」

 

霍隼问道:「十六年前,大师也是伤我三哥之人么?」

 

圆业闻言,双眼紧闭,久久不语。柳一尊沉声道:「圆业,自己做过的事,不敢认么?」

 

圆业似乎有所觉悟一般,睁眼答道:「十六年前,柳施主前来敝寺,强开大门,空明方丈下令驱逐,他却径闯伙房,贫僧领众追至,追打柳施主的人,贫僧也有一份。」

 

霍隼问道:「是如何追打的?」

 

圆业答道:「持棍打的。」

 

霍隼微笑道:「那你换兵器吧!在下可想领教,打得我三哥,可也得打一打我霍隼。」[/align]

[align=left]圆业换下长剑,取了一支齐眉棍来道:「便是贫僧,也没有把握使『达摩剑法』胜过霍师傅。既如此,贫僧以同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伏魔杖法』领教霍师傅的高招。」

 

柳一尊斥道:「呸!棍杖克刀剑,圆业,你有本事就与我四弟在剑法上论高下。」

 

霍隼笑道:「三哥,无妨。姓霍的这把剑也耍了几十年了,没那么容易给人拿棍杖砸断掉。大师,请赐招吧!」

 

圆业道:「霍师傅,得罪了。」手腕一翻,手中棍就似自有生命一般,朝霍隼打去。

 

霍隼喝采道:「来得好。」侧身闪避,顺势一剑刺向圆业胁下。

 

圆业招式一变,手中棍朝霍隼手腕上砸去,霍隼被逼撤招,紧接着第二剑、第三剑,连绵不绝刺出,使的是朝凰剑法上三路快剑「鸾凰点头」。

 

圆业面对霍隼的快剑,招式虽然始终及不上霍隼那样快,却是从容不迫,伏魔杖法以强攻猛打著称,每一势都刚强威猛,一势棍当可破去霍隼两三势剑势。

 

霍隼突然变招,混杂施展数种剑势,已看不清其势为何,只见寒光闪烁、轮转如飞,这一头圆业也是全神贯注,伏魔杖法使得威武八面、虎虎生风,二人你来我往,不知过了几招回合,仍是难分高下。

 

又过十几招,圆业突然喝道:「霍师傅,承让了!」棍势突然愈打愈快,彷佛看透霍隼的每一路剑势般,逼得霍隼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圆业满心以为胜负已分,他已视破「飞凤」、「朝凰」的所有剑路,谁知霍隼冷笑一声道:「现在说承让,太早了吧?」忽然剑势再变,突然一剑递来,这一剑圆业见所未见,却是险之又险,急忙一个翻身勉强避开,颇为狼狈。

 

这一下大出少林僧众的意外,圆通圆广都以为霍隼剑已使老,谁想却又使出这一剑来。

 

霍隼朗声喊道:「飞云,瞧清楚了。」剑势改守为攻,圆业仓皇迎击,霍隼这套剑势玄妙至极,完全摸不透章法剑路。

 

圆业使开伏魔杖法,全力施为,二人棍来剑往,缠斗十数招,虽未分胜败,但圆业一招险过一招,霍隼剑法似有依循,却又完全看不清剑路,圆业只得随机应变,渐渐也不再依循伏魔杖法的既有棍路。

 

二人酣斗数十招,霍隼忽然一个弯身,剑随身走,朝圆业腰腹间一剑斩去。

 

圆业翻身急闪,「嚓」的一声脆响,圆业僧袍袈裟给霍隼一剑斩开,只些微之差,就要腹破肠流。

 

圆业这一翻身,顺势一杖反打过去,「啪」的一声闷响,结实打在霍隼背上。

 

「师父!」华飞云急得大喊。

 

霍隼一剑斩过,挨了一棍,但这一棍显然未曾伤着他,回剑往圆业胁下便刺,圆业眼见这一剑避无可避,心道:「我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这倏忽之间,霍隼似乎想到甚么般,急忙回剑收势,直起身来,收剑入鞘,拱手微笑道:「『伏魔杖法』,莫测高深,霍某领教。」

 

圆业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半晌回过神来,说道:「好厉害!这就是名震江南的『天绝九剑』?方才那一剑,贫僧无法闪避,霍师傅若非剑下留情,贫僧已死于剑下。霍师傅已是胜了,何必过谦呢?」

 

霍隼微笑道:「是大师一杖先打在霍某背上,输了一招,无话可说。」

 

圆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霍隼走了回来,华飞云关切问道:「师父,那一杖打得你疼么?」

 

见了徒儿如此,霍隼十分窝心,轻抚着华飞云的头说道:「小子,瞧出道理来了没有?『天绝九剑』没有固定的剑路剑势,但却依循人身上中下三个大要,临机应变,无招无势,却又有依有循。」

 

柳一尊已是老大不耐,怒道:「老四,感情你是来以武会友的了?」

 

赫连哈赤连忙调解,笑道:「早说了老四斯文,这一场赢的说他没赢,输的却说他没输。老四,你比完了武,教完了徒弟,剩下该让老三讨还该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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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八章、辞别下山[/align][align=left]

柳一尊冷冷的道:「是啊!圆广,换我们了。你的龙爪手练得不错,上一回和我的鬼阴爪还没斗出胜负来。」

 

圆广走了上前,微微一笑道:「柳施主不过是来报仇,与旁人无关,又何苦杀害这么多佛门弟子?上一回见你戴着面具,认不出你来,才与你动手。」

 

柳一尊愤恨得拿下面具,掷在地上,怒道:「听你这么说,你不敢和我打?」

 

圆广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现在我们三人在此,你结义兄弟在此,你的女儿师侄后生晚辈也在此。贫僧当着这许多人面,明白的说,当日是贫僧击你一掌,谁知竟推你入灶,烧伤了面容,毁你一生。今日你既来讨,我便还你,你面容已毁,贫僧今世永不见你便了,只盼中原四圣饶恕我佛门弟子,还我清静。」

 

众僧一阵惊叫哀号,夹杂着「师父」、「师叔」几声哀鸣,圆广举起手来,一爪往自己双眼便插,血流如注,他却神色从容,似已了结多年憾事一般,缓缓说道:「柳尚义,贫僧害你残废,便陪你一齐残废,你面容因贫僧而毁,贫僧今世再也无颜见你这张面容,这够了么?」

 

无人料得圆广竟会如此,几位僧人赶忙取过干净棉布,边哭边替圆广双眼止血。

 

圆广听得哭声,微笑说道:「不必难过。我了却尘世,今后再不被双眼所见红尘干扰,更可心无杂念,诚心向佛。我瞧不见**,往后得劳烦众弟子颂念给我听了。」

 

柳一尊纵使报仇心切,见了圆广如此,却也一时答不上话来。

 

赫连哈赤见了此景,忽然高声说道:「想以此脱罪?可没这么容易。你以双眼还我三弟面容,多让你见了十六年花花世界,虽便宜你,却也罢了。皇甫姑娘被你们活活打死,一条人命,你们拿甚么来偿?」

 

圆通语带悲愤说道:「当年是空明方丈下令驱逐柳施主,皇甫姑娘雪地生产,身子已是虚弱,又以自身护着柳施主,贫僧见她来护,便立即停手了。贫僧是错打了几棍在皇甫姑娘身上,但绝没把她活活打死。」

 

想起爱妻,柳一尊恨意又起,说道:「你们是没把她打死,但若不是受你们棍击,被你们弃于山门外风雪中,她会活活冻死么?你们这些出家人,假慈悲,与亲手杀人有甚么分别?」

 

赫连哈赤冷笑道:「这笔帐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圆通方丈,是你打的,你拿命来偿吧!」

 

圆通虽然修佛多年,这回也不禁动怒,指着赫连哈赤,微颤着声道:「你……好啊!『毒圣』,赫连哈赤,名不虚传。好毒!好毒!」

 

霍隼见事已失控,眼见便要大战,赶忙出声说道:「圆通大师,你何不说清楚?佛家子弟既慈悲为怀,为何要对来寺投靠之人如此相拒,见死不救?」

 

圆通长叹一声道:「毁其面容、棍击伤人、见死不救,罪孽由贫僧一人承担便了。柳尚义,你又何不当你兄弟面前说清楚?你勾结蒙古朝廷,欲嫁祸于我少林寺,佛家子弟从来不理政治国事,你这岂不欲陷我佛门于不义?闭门不开,你却擅闯,空明方丈下令驱逐,何错之有?」

 

此话一出,柳一尊、霍隼、柳心慈同声惊呼:「甚么?」

 

赫连哈赤突然喊道:「这老贼秃想颠倒是非,三弟,你是来报仇的不是?说这么多作甚?把一干和尚全都杀了,放火烧了他少林寺。」

 

柳一尊一摆手道:「等等,二哥,听他说清楚。我勾结蒙古朝廷?甚么鬼话?」

 

赫连哈赤道:「既是鬼话,听他做甚?」话犹未了,已飞身扑上,一掌击出,直取圆通,来势之快,匪夷所思,纵是圆通功力深厚,这一掌也没能避开,「砰」的一声,勉强避过胸前要害,肩头结实中了一掌。

 

赫连哈赤使的「毒砂掌」,掌中带毒,只这一掌,毒已入体。圆通忍无可忍,反手一记「大般若掌」,击向赫连哈赤。

 

赫连哈赤冷笑一声,双掌齐出,硬接圆通「大般若掌」,爆出巨响,听得赫连哈赤喝一声:「滚吧!」力贯双臂,圆通被震退数步,呕出一口鲜血,恨恨的道:「好功夫!」

 

赫连哈赤笑道:「看来你上回已被我三弟击伤,玄阴功寒毒未愈,你又中我毒砂掌。哼!天要亡你,趁你病,要你命!」

 

一旁的圆广怒道:「欺人太甚!」龙爪手飞快抓到,赫连哈赤冷笑一声道:「你双眼已瞎,怎么跟我打?」侧身避开龙爪手,照着圆广胸前便是一掌,「砰」的一声闷响,掌劲之猛,将圆广击飞出去。

 

圆业举起长棍,当头一杖击来,赫连哈赤回身格挡,圆业棍风呼呼,连还棍往赫连哈赤周身大穴打去,赫连哈赤身形一沉,见招拆招,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分胜负。[/align]

[align=left]圆业还待出招,忽感到背后阴风阵阵,待要回头,已是不及,柳一尊扑身上前,「鬼阴爪」一爪抓中圆业后心大穴。

 

圆业心下大惊,一势「苦海回头」,回身猛击柳一尊头部,赫连哈赤乘机朝圆业腹部猛击一掌,圆业大叫一声,翻身倒地。

 

赫连哈赤这一出手,转瞬间连伤少林圆字三僧,少林僧众大喊道:「跟他们拚了!」十八名僧人举棍将赫连哈赤、柳一尊二人围在中心。

 

赫连哈赤笑道:「少林『十八罗汉阵』,老三,你行不行?」

 

柳一尊冷哼一声道:「来得很好啊!那就玩玩。」

 

众僧齐声吆喝,场上一场混战,柳心慈突然冲了出去,喊道:「爹爹,二伯,不要打了。」

 

小姑娘突然往混乱中冲去,圆通眼见此景,彷佛十六年前皇甫雁以自己身体掩护,承受棍击的悲剧又将重演,急忙出声喊道:「智得,拦住那小姑娘。」

 

智得并未受伤,又练有轻功,两个踪跃便赶到柳心慈身后,举手抓住柳心慈道:「姑娘,危险……

 

他话才说一半,华飞云已随后拦截,喝道:「无耻和尚,别碰她,她不懂功夫。」

 

智得大惊,回身招架,「当」的一声,手中剑险被击飞,华飞云最是担心柳心慈,这一出手,使上全力。

 

华飞云眼见智得不放手,第二剑、第三剑连绵不绝攻去,智得左手环腰抱住柳心慈不放,右手持剑与华飞云相斗,还得时刻留心误伤手中人,虽是武功高过华飞云,此刻却也手忙脚乱,支应不来。

 

柳心慈吓得脸色苍白,喊都喊不出声,智得唯恐激斗中误伤了女孩,气得大骂:「蠢小子,快住手!」

 

华飞云怒喝道:「臭和尚,快放手!」手中剑愈使愈快,逼得智得更加狼狈。

 

霍隼摇头苦笑:「两个都是笨蛋!」拔剑出鞘,刚要动作,转念一想,却又收剑入鞘,静观这场荒谬的武斗。

 

智得虽然狼狈,华飞云却也有所顾忌,不敢全力施为,深怕一不留神,错伤心慈。

 

过了十几手,智得也已瞧出,心念一转,左手将柳心慈拦腰抱住,拿她来挡华飞云的攻势。

 

华飞云一剑刺来,险些刺中心慈小腹,大吃一惊,急忙回避,智得有了喘息,乘机一剑挑去。

 

华飞云以剑格挡,架开来剑,顺势向智得身侧斩去。

 

智得左手一带,又再抱着柳心慈带到身前,逼得华飞云再次撤招。

 

华飞云投鼠忌器,气得大骂:「无耻和尚!你拿弱女子来挡,好不要脸。」

 

智得怒道:「你还不是趁我抱着人才来攻我?」

 

华飞云不敢急攻,连连骂道:「跟你说过她不懂功夫,拿个弱女来挡,无耻!不要脸!」

 

智得尚未答话,一旁静观的霍隼却突然开口,朗声说道:「江南那么大地方,可不是个个都知耻,人人都要脸。」

 

华飞云听得霍隼的声音,完全没心思去想他话中之意,只盼着师父出手。他过去每逢遇着难题,都找师父,这回也习惯性的喊道:「师父,他拿心慈来挡好卑鄙,求师父助我。」

 

霍隼大喝道:「还靠师父么?师父不能陪你们去江南,师父不能让你靠一辈子!」

 

华飞云闻言一愣,智得见机一脚踢去,正中心口,华飞云「啊唷!」一声,退了数步,险些跌倒。

 

智得却也没抢攻,左手紧抱着柳心慈纤腰,冷哼一声道:「蠢小子,我可不是要伤这小姑娘,你穷追甚么?」

 

柳心慈已回过神来,给个和尚这么抱着,羞得满脸通红,急道:「你放开我。」

 

智得放了手,柳心慈忙跑到华飞云身后,惊险过后,智得这才想起男女有别,低头合掌道:「阿弥陀佛。姑娘,贸然闯入『十八罗汉阵』,凶险万分,贫僧是出于好意……

 

柳心慈躲在华飞云身后,只敢露出半边身子,怯生生的道:「多谢大师……

 

智得窘困无比,柳心慈身上香囊正是佩挂于腰间,他低头合掌,左手臂上沾染着淡淡香气,吸在鼻中,充满异样感觉,看都不敢看柳心慈一眼,低头频念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智得自幼年起被送往少林寺习武修佛,从小到大未曾碰过女子身体,方才激斗凶险,没去想得,待得此刻,不禁十分懊恼,是后悔贸然前去抓人,还是后悔太快放了姑娘,连自己都分不清。

 

霍隼何等老练,早看出甚么回事,缓步走来,「劈啪」两声朝智得脸上连掴两掌,智得给打得莫名其妙,方自抬头,霍隼已沉声说道:「心正,则无不正。大师,出家人六根清静、四大皆空。」

 

智得愕然醒悟,低声说道:「多谢霍师傅开释。」[/align]

[align=left]霍隼看着那头赫连哈赤与柳一尊双战十八罗汉阵,打得难分难解,长叹一声道:「飞云,心慈,两个都过来。」

 

两小走了上前,霍隼柔声说道:「心慈,妳爹来南封府,是把妳托付给我照顾,妳可知道?」

 

柳心慈低声答道:「侄女知道。」

 

霍隼说道:「妳想去江南三大世家查访,四叔也不怪妳。这趟上少林,本想借机说个清楚,谁想闹得如此?怪我们老的不中用,也许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法子,好吧!四叔准你们去。但是江湖险恶,你们两个既不懂功夫,又不长心眼,行走江湖,要格外留心。」

 

华飞云说道:「我懂功夫,我会保护心慈的。」

 

霍隼没好气道:「你等于不懂。一个智字辈小僧就让你打也打不过,人也救不得。你当偌大江南就没一个高手么?你叫为师如何放心?」

 

华飞云低头无语,将手中剑收入鞘,双手捧上道:「师父,师娘的剑还你。」

 

霍隼问道:「你怎么说这是你师娘的剑?」

 

华飞云答道:「这把剑师父天天背着,夜夜擦拭,却没见师父拿出来使过,肯定是对师父来说极有意义的人所留下。飞云自幼跟随师父,从没见师父身边有旁人,这必是已去世的师娘的剑,一黑一白,成双成对。」

 

霍隼不禁失笑:「你还真能猜,这剑不必还我,你收去吧!」

 

华飞云抬起头来,一脸疑惑。霍隼说道:「这就是你的剑。为师当年收养了你,就找铁铺打了这把剑,想等你学成之日传你。[/align][align=left]但你自小性子刚烈,好惹事生非,为师只能拿重木剑给你,锻筋练骨,也可以防你惹事。现在你要带着心慈去江南,还能拿着木头去么?这剑正式传你了。你要记住,剑是给你防身,不是拿去伤人,若是让为师知道你成了杀人作恶的江洋大盗,不论千里,为师都会提剑去斩了你。」

 

华飞云低声答道:「飞云知道。师父,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我带心慈问了明白就回。」

 

霍隼长长叹了一声道:「只怕那时沧海桑田,已人事全非……

 

华飞云不明白霍隼说的话中含义,问道:「师父有心事?」

 

霍隼不答,以手搭在华飞云肩上道:「去吧!你们年轻人有属于你们的天下,为师已经没有甚么可以再教你的了,你已经长大了。你要记住,『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你是我霍隼的徒弟,不要让天下人瞧不起。」

 

华飞云答道:「弟子明白。」

 

霍隼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和一把碎银,递了过去道:「这些你带着,为师身上也就这么多了。到了江南,找间钱庄把银票换了,行走江湖,再没有师父和二师伯随时供你花用,银钱要省着点。」

 

华飞云接过银票与碎银,放在怀里,双手捧剑放于地上,跪地朝霍隼连拜三拜,方举剑起身,说道:「师父,飞云去了。」

 

霍隼目送着华飞云带着柳心慈往少林山门走去,直到两小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之下,喃喃自语道:「小子,你要争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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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九章、空问神僧[/align][align=left]

霍隼看着场内混战,叹了口气,拔剑出鞘,飞身攻上。

 

少林十八罗汉阵,将对手围困在中心,十八人攻守相连,纵使赫连哈赤、柳一尊二人功力深厚,也感到十分棘手,正自后悔太过托大,霍隼却从阵外杀到,无论当年设下此阵的达摩祖师思虑如何周全,亦未曾考虑过阵里阵外两面受敌的情况,霍隼从后杀至,总算他剑下留情,挥剑斩伤二名武僧小腿,未伤性命。

 

两名武僧突然遇袭,小腿被剑斩伤,「哎呀」一声,跪倒在地,柳一尊攻此缝隙,十八罗汉阵势立即大乱,场内哀叫之声不绝,十八武僧遭遇掌劈爪袭,个个带伤,登时破阵。

 

赫连哈赤笑道:「老四,你来得好。这票贼秃今日得了报应,老三,你有仇报仇,咱们一把火烧了他个破寺院,大快人心。哈哈哈哈……

 

柳一尊瞪着身受重伤,盘坐于地的圆通,眼神又怨又恨,沉声问道:「圆通,你有何话说?」

 

圆通长叹一声道:「劫数……劫数……

 

柳一尊仰天长啸一声:「雁儿,妳看着了,十六年的血债,今日妳夫君替妳讨还来了。」

 

柳一尊扑向圆通,一旁的智得举剑拦截道:「休得伤我大师伯。」

 

柳一尊冷哼一声道:「无知小辈,找死!」

 

智得运起达摩剑法,力战柳一尊,只过了十几手,右手脉门被柳一尊一爪抓住,长剑给夺了过去。

 

柳一尊又一爪扣住智得头顶,喝道:「先宰了你这小光头,再杀那三个老的。」[/align]

[align=left]智得感到一股寒劲自脑门贯入,头痛得几欲炸裂,凄厉惨叫。

 

「阿弥陀佛!」忽地一声佛号响起,声似雷鸣,震耳欲聋,场上之人无不紧摀双耳,就连柳一尊也不得不撤回杀招,抱元守一,抗拒这突如其来的啸声。

 

举目望去,大雄宝殿内缓步走出一名老僧,柔声说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何必做得这么绝呢?」[/align]

[align=left]只见智得双手抱着头,满地打滚,大声惨嚎,「玄阴功」寒毒入脑,剧痛撕心裂肺,老僧身形一闪,不见他双足移动,瞬间到了智得身边,他是如何移动身形的都看不清。[/align]

[align=left]那老僧疾指封住智得任督两处大脉,手掌扣住智得后颈,只见智得头顶豆大汗珠滚滚落下,转眼便尽驱智得体内寒劲。

 

柳一尊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老僧上前一步道:「老衲法号空问,少林寺内一老朽无用之人。柳施主,十六年的恩怨,就不能随江河付之东流么?圆广自毁双目,我少林无数弟子惨死你爪下,这还不够么?」

 

柳一尊指着圆通道:「他打伤我妻子,又将我一家三口弃于山门外,若非如此,我妻子怎会惨死?我要他偿命,我要烧了你这破寺院!」

 

空问道:「纵使如此,皇甫姑娘也不能复生。逝者如斯,往者已矣!柳施主,你说皇甫姑娘九泉之下见你如此,她会高兴?还是伤心呢?」

 

柳一尊怒道:「少跟我说教!死的不是你至亲之人,你不心痛。」

 

空问叹道:「我七位师兄弟早已不问世事,十六年前那晚,没能出面调解此事,致生遗憾,迁延十六年。柳施主,你有何委屈,老衲愿代少林上下受过。」

 

赫连哈赤突然哈哈大笑道:「老秃驴,你有何本领代少林上下受过?别给活活打死才是。」

 

空问说道:「舍此臭皮囊,化解十六年孽债,功德无量。」

 

柳一尊道:「你自己找死,怨我不得。」说罢一爪抓向空问胸前,空问不避不闪,柳一尊爪功方触及空问心口,感到一股巨大护体气劲,排山倒海袭来,竟震得他手腕一麻,劲力尽失。

 

柳一尊虽报仇心切,遇此情形,一时倒也生愣,心道:「听闻横练护体神功练至登峰造极,功力低微者将被反震力所伤,本以为只是传闻,今日竟亲眼所见。」

 

赫连哈赤说道:「少林金刚不坏体……老三,我来助你。」举掌便往空问头顶拍去。

 

空问说道:「少林寺与柳施主的恩怨,与你何干?」左掌举起,接下赫连哈赤一掌,爆出巨响,赫连哈赤重心不稳,连退数步,空问仍然站立原地,丝毫未动。

 

赫连哈赤叫道:「老四,一块儿上。」

 

霍隼长剑出鞘,飞身攻上,同时赫连哈赤、柳一尊,各施杀招,三面朝空问杀到。

 

空问举脚朝地面猛力一跺,地面石砖接连破碎,霍隼站立不稳,险些跌倒,攻势立撤。左手一势「大慈悲掌」卷起一股劲风,将赫连哈赤掌劲卸得无影无踪。柳一尊双爪抓到,与空问护体气劲冲撞,震得双手酸麻。

 

空问说道:「二位与此无关之人,再要前来,休怪老僧出手伤人了。」

 

赫连哈赤冷哼一声道:「少林七僧,名不虚传。老三、老四,在他手上应是讨不了好,咱们回去再想对策。」

 

柳一尊怒道:「我们去找南宫大哥来,届时定要杀尽这些少林贼秃,连你们这七个老秃驴在内!」

 

空问说道:「阿弥陀佛。南宫大庄主若尚在人世,定可分辨孰是孰非、谁忠谁奸。」

 

柳一尊冷哼一声,左右看了看,问霍隼道:「两个小的呢?跑哪儿玩去了?」

 

霍隼苦笑道:「上江南玩去了。」

 

柳一尊双目圆睁,简直不敢相信,愕然道:「甚么?」[/align]

[align=left]华飞云与柳心慈一路来到少室山脚,在一间茶店内歇息。

 

两小叫了壶热茶,天气寒冷,呵气成雾,柳心慈两颊给冻得通红,抱着杯热茶取暖。

 

华飞云问道:「我们该往哪走,才可到江南啊?」

 

柳心慈侧着头想了想,说道:「往南走吧……

 

华飞云问道:「往南走要走几天路可以到啊?」

 

茶店伙计插着话说道:「你们俩想去江南啊?走路是到不了的。」

 

柳心慈仰着头问店伙计:「大叔,你知道怎么去江南的路么?」

 

店伙计笑道:「去绎站吧!江南离这儿最近的城是苏州,你们去绎站,说去苏州,会有人带你们去的。」

 

华飞云问道:「要买匹马吧?江南地方很大的不是?」

 

店伙计道:「不用,『南乘船、北骑马』,马儿是北方人才用得着,江南人都坐船的。」

 

柳心慈提议道:「既然要去苏州,我们先去你外婆家姑苏慕容。」说到这,似乎想到甚么,问道:「你知道你的外婆家慕容世家在哪儿吗?」

 

华飞云点头道:「我听我师父说起过我的身世,江南三大世家,生计都做得很大。我们到了苏州,四处查访一下,必定有人知晓。」

 

两小吃过了茶点,循山道往城内走去,寻找沿途的绎站。

 

在山道上,二人见了一匹马,被补兽夹打伤了脚,卧在地上奄奄一息。

 

柳心慈上前查看,是匹幼马,毛都快秃光,饿得骨瘦如柴,被夹伤的脚深可见骨,流着脓水,伤势十分严重。

 

「啊呀!好可怜……」柳心慈探视马腿伤势,马儿似乎有灵性,懂得有人心疼牠,抬起头来嘶嘶哀鸣,牠已虚弱无力,若无人救助,只怕撑不过一天。

 

华飞云上前看了看,皱着眉道:「这是马?比驴子还丑……

 

柳心慈道:「牠哪儿丑了?牠是受伤才变这个样子。你不是想买匹马?我们收留牠,你就不用买了。」

 

华飞云说道:「我怎能骑牠?这家伙真难看。」

 

柳心慈不再理他,从背囊里取了干粮面饼出来,撕成一块块喂给马吃,又取了水囊喂牠喝水。

 

华飞云道:「妳可得省点,牠吃完了,换我们挨饿了,这里进城还得走上一天。」

 

柳心慈说道:「我们把牠牵进城里,看有没有医牛马的大夫,给牠看看腿伤。」

 

华飞云老大不愿:「我们不是要去江南的么?」

 

柳心慈道:「医好了牠,不就有马骑了?」

 

华飞云看了看这匹幼马,又病又伤,一个人只怕都载不动,哪能搭载两人?但拗不过柳心慈,只好答应。

 

柳心慈用清水替马儿清洗腿上伤口,从背囊里拿了草药敷上。

 

华飞云问道:「那是人用的……马儿敷管用么?」

 

「我想是管用的吧……」柳心慈自己也不确定。

 

幼马吃了东西、喝了水,勉强有体力能步行,跛着一条腿,走得比人还慢。

 

两人牵着马进了城,天色已暗,柳心慈解开马腿上的包扎,看看草药似乎有效,伤口已不再持续恶化,放了不少心。挑了间客栈,吩咐伙计把马系上,到街道上寻找绎站。

 

「往苏州的车队天天都有,到了襄阳改搭船,你们甚么时候走?」

 

柳心慈答道:「那就明天吧!」

 

两小订好了马车,上街找了间面店吃东西。

 

华飞云取出一锭碎银,笑道:「心慈妹子,想吃些甚么都别客气。」

 

柳心慈笑了笑,对伙计道:「一盘白面,再烫一盘青菜。」

 

华飞云愕然道:「这锭碎银够吃些鸡鸭鱼肉的了。」

 

柳心慈说道:「这顿吃了,下顿就没了。吃东西只是填饱肚子,何必那么浪费?」

 

华飞云道:「我自小跟着师父,有二师伯招呼银两,从来不缺衣食。」

 

柳心慈问道:「赫连二伯是做甚么生计?」

 

华飞云想了想:「他是云南五毒教的护法,应该会支使银钱给他吧!」

 

柳心慈道:「五毒教远在云南,做的是巫医药物的生计,给当地人驱毒治病。赫连二伯长年不在云南,五毒教的人莫非千里支使银钱给他?」

 

华飞云道:「这我并不清楚。二师伯有钱,自是他的事,又何必多心呢?」

 

柳心慈点了点头,说道:「飞云哥哥,可以给我一块银锭么?」

 

华飞云立即取出一块银锭,递了过去,笑得十分开怀:「想买甚么,尽管买。」

 

十几年来,华飞云衣食无缺,从来不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只知道在美貌姑娘的面前,用银钱来讨她开心,是何等快活。

 

柳心慈接过银锭,捧在手上,细细的瞧。她自幼与父亲柳一尊生活在深山之中,打野味、采树果充饥,捧了块银锭在手,却也不知要如何使用。[/align]

[align=left]柳心慈将银锭翻转过来,见其正面铸刻着一行小字:「大元至正二十二年秋」,喃喃地说道:「飞云哥哥,这块银子,是前朝铸的呢!」

 

店掌柜送上白面青菜,满脸堆笑,鞠躬哈腰,直道:「怠慢,怠慢。」

 

柳心慈看着足可做自己叔伯的店掌柜,为了几文钱和两个孩子躬身弯腰,再看着大街上的人们,男男女女、士农工商,为了讨一顿饱饭,奔波劳碌,一时感慨万千。

 

柳心慈将银锭收进怀里,对华飞云道:「有钱真好,想买甚么,就买甚么。」

 

华飞云笑道:「妳有看上的首饰,喜欢的衣裳,我都买给妳。」

 

柳心慈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吃面吧!凉了……

 

寒风吹起,天又开始飘起小雪,柳心慈吃着面,心中千头万绪,却是自己也说不出是甚心情。

 

次日清晨,柳心慈梳洗好,整理了行囊,向店掌柜叫了碗清粥,一盘腌菜,独自坐在桌上吃起来。

 

「早啊!心慈。」华飞云下了楼,显得精神饱满。

 

柳心慈微微笑道:「吃点东西吧!我不知道你甚么时候起床,没帮你叫,怕粥凉了。」

 

华飞云说道:「幸好没有,我光喝粥是喝不饱的,我得吃馒头。」

 

二人吃饱,到马厩探视那匹幼马,马儿有了舒适的地方,调养休息了一夜,显得精神奕奕,见了二人前来,欢呼嘶啼。

 

柳心慈替马腿换上新药,说道:「草药很有效,马儿腿伤没有再恶化了。」

 

华飞云笑道:「妳既喜欢牠,想带牠上路,那给牠起个名字吧!」

 

接连下了许多天的雪,这天终于放晴,柳心慈望着天边骄阳升起,放出万道光芒,映着霞云,光彩夺目,微笑着道:「叫牠作『朝阳』吧!」

 

华飞云说道:「这个名字好。」

 

柳心慈侧头笑道:「好在哪儿?」

 

华飞云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妳取的名,便是好的吧!」

 

柳心慈闻言,娇笑起来。华飞云也傻笑着道:「姑娘笑起来,竟是那样美丽,怪不得师父和我说,古时幽王为得褒姒一笑,不惜戏诸侯于烽火台。」

 

柳心慈双颊绯红道:「别胡说八道的了,再不上路,赶不上车队了。」

 

两小牵了马,搭上绎站的车队,前往襄阳。

 

「就要离开北方啦……」柳心慈问道:「飞云哥哥,你会不会怨我,硬要你带我到这么远的地方?」

 

华飞云笑道:「不会。江南不也是地处中原?有朝一日我做上武林盟主,不论是江南江北,还是河南河北,都算一家。」

 

柳心慈沉默了一会,问道:「飞云哥哥,你真的很想做武林盟主?」

 

华飞云说道:「这个当然,这是我的人生目标呢!」

 

柳心慈道:「可是武林盟主只有一人,又是那样至高无上,天下应该不是只有你想追求吧?」

 

华飞云说道:「所以才要练就天下第一的功夫,如果武功不是天下第一,那就算做上武林盟主,也是没人服我。」

 

「做武林盟主,不只是地位至高无上,而且也会很有钱吧?」柳心慈道:「南宫大伯父既然已练得武功天下无敌,南宫大伯怎么不做武林盟主,而且还失了踪?」

 

华飞云搔了搔脑袋:「和蒙古人打仗输了吧……那时候有蒙古人。」

 

柳心慈问道:「如果有别人也想争夺武林盟主宝座,你会为了赢得武林盟主之位,不择一切手段么?」

 

华飞云说道:「说不择手段……有些沉重了。应该是说会努力争取吧!」

 

柳心慈脸色突然变得凝重,问道:「飞云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爹、霍叔叔,他们也想争武林盟主之位,你会和他们争?还是让位给他们?」

 

华飞云笑道:「我师父他才不会想争这个武林盟主呢!每回我提这个,他都敲我脑袋,说我胡思乱想。」

 

柳心慈道:「所以我才说如果嘛……

 

华飞云说道:「那也无妨,因为无论是我师父或柳三师伯争得,我就等于已争得武林盟主了。他两位老人家百年之后,也只有我这一个传人呀!」

 

柳心慈低头不语,华飞云问道:「妳今天怎么了?总问些奇怪的问题,好像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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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十章、初生之犊[/align][align=left]

身后一人插话道:「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未听得有甚么武林盟主。」

 

二人回身看去,见一中年男子坐在身后,对着二人呵呵笑道:「两位小朋友,搭载畜牲的车厢里头那匹腿上受了伤的马儿,是你们的么?卖给我怎么样?」

 

华飞云说道:「心慈很喜欢那匹马儿,不能卖的。」

 

中年男子笑道:「心慈姑娘,我出五百两。」

 

柳心慈笑道:「那马儿很是可怜,我们也没有别的马儿,到了江南,骑的就是那匹马儿。」

 

中年男人说道:「原来如此,卖了又得再买,那么……一千两如何?」

 

柳心慈低着头,摇了摇头。

 

中年男人毫不考虑,继续说道:「一千五百两。」

 

华飞云愣道:「大叔也很喜欢那匹马么?一千五百两,多过我们身上所有的盘缠了。」

 

中年男人笑道:「一千五百两,足够买很好的马了。不妨和你们说了,这匹受了伤的马,是榜上有名的宝马,我虽不知你们是如何得来,但肯定不是买来的。怎么样?小姑娘,一千五百两银子,你们到了襄阳另买了骏马还有剩下,可买得许多珠玉首饰、漂亮衣裳。」

 

柳心慈笑得腼腆:「大叔这么舍得花钱呀!」

 

中年人呵呵笑道:「老夫是个无德的医者,收的诊金从来只高不低,足够供老夫游山玩水。这匹宝马你们养大了来骑也不过是匹马,何不直接买匹骏马来骑?是不是宝马也没甚差别。我可不同,我把这匹幼马养大了,卖给朝廷里的王侯将相,百八十万两都有得卖呀!」

 

柳心慈说道:「我不爱珠玉首饰,也不爱漂亮衣裳。这马儿受了伤,好可怜的,我喜欢牠不因为牠是宝马,而是牠和我有缘,实在不忍舍弃。」

 

中年人笑道:「是么?那就没法了。」[/align]

[align=left]那中年人呵呵笑着,左手一探,将柳心慈一把抓了过来。

 

这一手快如电闪,二人还来不及看清他是如何动手,柳心慈已被擒住。

 

中年人呵呵笑道:「价钱谈不拢,那我只好用抢的了。」

 

华飞云又惊又怒:「你做甚么?我们不卖马,你就捉人,太也霸道。」

 

中年人笑道:「就是霸道,你待如何?你们只消答应把马交了给我,我便放人。小子,你迟一刻犹豫,我就拧下小姑娘一根手指头,听她哭嚎喊叫,你就会交马了。呵呵……」

 

华飞云恼恨无比,想起在少林寺遇过相同的事,只那时智得和尚没有恶意,但眼前这个中年医者肯定是来者不善的。

 

旁座一名货郎看不过去,斥道:「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人家不卖马,你岂能硬抢?」

 

话犹未了,「啪」的一声脆响,那货郎大叫一声,翻身跌了个跟头,右边脸上火辣辣的,已现出五道手指痕。这一巴掌和先前擒捉柳心慈相同,快得根本看不清动作。

 

那中年人说道:「便是抢了又如何?可没抢着你的,干你何事?」

 

这一下,同车之人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出声一句。

 

华飞云连这人使的手法都看不清,动起手来如何有胜算,想起霍隼在临行前的谆谆叮嘱,没想到未到江南,就已遇险境。

 

柳心慈赞叹道:「好功夫呀!你不是个大夫么?一个大夫能有这么好功夫?」

 

那中年人道:「说了我是个无德的医者,人要找我看伤治病,得备妥白银百两,绝学一套,美女一名。找我看诊的人多了,学的功夫自然也多了。」

 

柳心慈说道:「可惜你的功夫练得不到家。」

 

中年人沉下脸来:「怎么不到家?」

 

柳心慈道:「你和我飞云哥哥过两手试试,便知你手里功夫是如何不济事。」

 

中年人笑道:「未来的武林盟主,武功必定很是了得。小子,这小姑娘叫咱们过两手,你出手吧!让我瞧瞧武林盟主的功夫有多高。」

 

华飞云心下大窘,他没有丝毫胜算,但柳心慈都如此说了,眼下只得硬着头皮一拚。

 

柳心慈突然说道:「这不公平,你捉着我,怎么比试,若是输了,又要怪说你捉着个人,只有单臂可使。」

 

中年人冷笑道:「妳这个刁滑姑娘,想骗我放了妳啊?」

 

柳心慈冷眼瞄着他,一脸不屑神情:「原来你放了我,便再也捉不回来了。」

 

中年人哈哈大笑道:「好个丫头,牙尖嘴利。我便依了妳的,先放了妳,再要让我捉住,我拔光妳满口的牙!」

 

那中年人才刚放手,柳心慈抓住华飞云衣袖,大喊道:「飞云哥哥,跳车。」拔腿便往车后奔。

 

中年人闻声吃了一惊,但他瞬间反应过来,怒喝一声:「哪里走!」脚下一蹬,人已电射扑上。

 

谁想柳心慈才喊完话,脚上刚蹬出一步,整个人便扑地趴下。

 

这一下大出所料,那中年人一把扑了个空,就像被掷出车外一般,朝车后窜了出去,竟然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中年人怒极,挣扎爬起,施展轻功,拔足急追,明知快不过马车,却不甘心,死命赶着。

 

方才车厢里骚动,中年医者强掳少女、掌掴货郎,车夫全都知晓,只是不敢作声。现下见到这煞星竟自己跳出车外,快马加鞭,向前疾驶。

 

那人轻功再快,怎快得过四蹄马?眼看相距越来越远,气得破口大骂:「混账丫头!狡猾丫头!让我捉住,看我把妳……」骂声越来越远,后面说甚,已是听不清了。

 

华飞云惊魂未定,问柳心慈道:「我正要带妳跳车,妳怎趴下了?」

 

柳心慈拍了拍身上灰尘,抱怨着道:「跌倒了呀……

 

华飞云定下神来,会意笑道:「妳真聪明,用这招骗过他,我说他的功夫也不怎么样,自己跳出去的,这也能摔倒。」

 

柳心慈说道:「我不是自己趴下,我真是跌倒了的,有人绊了我的脚。那人也不像是自己跳出去,他像是给人扔出去的。」

 

华飞云掩嘴窃笑:「可见他那一步跳得有多用力。」

 

柳心慈不再说话,侧着头瞧向方才给人绊倒之处,那旁边坐着一个老者,衣衫破烂,须发尽白,仰着鼻息,鼾声如雷。

 

华飞云顺着柳心慈目光瞧去,苦笑道:「这老人家真好睡,车内又吵嘴又打架,还吵他不醒,亏他如何睡得着。」

 

柳心慈默然无语,良久,悄声对华飞云说道:「到了襄阳,别跟这车队了,我们另外找船去苏州。」

 

车队抵达襄阳,两小没有和车队共同登船,带着自己的包袱,牵了朝阳,进襄阳城里。

 

华飞云问道:「为什么不跟车队走了?」

 

柳心慈道:「打了架,人人都知我们牵了匹名马,那人连朝阳是宝马都说了,难保不会有别人见财起意。」

 

华飞云掏出两块碎银把玩着道:「我真不懂,银钱么,何必争得这样?」

 

柳心慈道:「飞云哥哥,去喝碗粥吧!等吃饱了,找别的船去苏州。」

 

华飞云点了点头,二人前往一间客栈吃饭。

 

柳心慈向店小二说道:「小哥,替我们包二十个菜饼,再帮我打满四个水囊。」

 

华飞云问道:「妳叫那么多东西做甚么?」

 

柳心慈愕然道:「船上吃的啊!我们不知道这里去苏州要坐几天船,带多些总是好的。」

 

华飞云直盯着她看,柳心慈问道:「怎么了?」

 

华飞云笑道:「不,我是在想,妳想得总比我周全,若能娶妳为妻,那多幸福。」

 

柳心慈俏脸飞红,佯怒斥道:「胡说甚么?」

 

华飞云问道:「心慈不愿嫁给我么?」

 

柳心慈微微一笑:「我不懂功夫,怎么嫁给武林盟主?」

 

华飞云笑道:「武林盟主的夫人,不必武功高强,我差几个会武功的丫环保护妳。」

 

柳心慈斥道:「别再胡说八道的了,快吃饭吧!」

 

才吃了两口饭,店里一阵骚乱,店掌柜的大声怒骂:「死老头子,喝我的酒不给酒钱,你当我这儿是叫化子窝啊?」

 

一旁的酒保说道:「捉他去告官!」

 

店掌柜的怒道:「告官?有那么便宜的事?给我打断他一手一脚,抬进衙门去。」

 

酒保一哄而上,一把推倒那老人,老人抱着头,在地上缩成一团,哀声直叫:「别打,别打……

 

酒保们哪里理他,毫不留情的朝地上的老人一阵拳打脚踢。

 

华飞云怒道:「岂有此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老人家。」

 

柳心慈说道:「飞云哥哥,那是方才车上绊倒我的老爷爷。」

 

华飞云「咦?」了一声,定睛看去,真是车上呼呼大睡的老者,只见他抱着头,努力朝店门外爬,酒保们的拳脚却不断朝他身上招呼。

 

一个酒保抓起老人的一条腿,喝叱道:「拿支棍子来,打断他一手一脚。」

 

华飞云推桌起身道:「打够了没?他都那么大岁数了,欠了点酒钱,想打死人么?」

 

店掌柜的朝华飞云瞧了一眼,又往店小二那儿望去。

 

店小二说道:「掌柜的,他们叫了些白粥白饭,炒了盘豆子,那位小姑娘另外叫了二十个菜饼,打四个水囊。」

 

店掌柜的说道:「小少爷,出门在外,少管闲事。吃饱了赶快走,不然我管你是不是客人,连你一块揍。」

 

华飞云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老人家,欠点酒钱,撵他出去便是,何必打断人一手一脚,欺人太甚。」

 

地上的老人颤抖着说道:「小兄弟……别管,这是……这是我的报应……报应啊……

 

店掌柜的怒道:「往死里打!这两个小鬼敢管闲事,一样照打。」

 

酒保指着华飞云道:「小子,你最好识时务。」

 

华飞云横剑削去,「啪」的一声打实在酒保手臂上,剑未出鞘,一条手臂保住了,但仍给打得酸软无力。

 

华飞云笑道:「我长剑出鞘,你这条膀子就没了。我留你一条膀子,换这老人家的一只手。」

 

其余酒保见状,怒叱一声:「好个小子,想找死么!」围了上来,华飞云冷笑一声,使开剑法,以一敌三,但剑始终不出鞘。

 

过了几手,华飞云翻身一剑,剑身带鞘打在一名酒保大腿上,劲道猛烈,那酒保「哎唷」一声,给打得蹲坐下来。

 

地上趴着的老者看得两眼发直,嘴唇微微颤抖,他似乎害怕华飞云比酒保们还多一些。

 

华飞云笑道:「这条腿换那老人家一只脚。好啦!一手一脚可换回了,再来我要亮剑啦!」

 

店掌柜的眼睛瞄向柳心慈,沉声说道:「把那个小女孩儿捉来,看这小子多能打。」

 

酒保刚要动作,华飞云怒喝一声:「卑鄙!」长剑出鞘,刷的一剑削来,那酒保心上一寒,连忙后退。

 

华飞云笑道:「小爷我在这里,谁敢伤这姑娘?」

 

三名酒保叫道:「抄家伙来!」三人或使刀或拿棍,将华飞云围在中间。

 

华飞云冷笑一声:「小爷我就陪你们玩玩。」使开朝凰剑法,迎战三人。

 

华飞云剑法虽然使得不精,但朝凰剑法是姑苏慕容的看门剑法,三名酒保不过是些粗勇汉子,哪里能敌?三五招下来,手臂、肩头、大腿各处,纷纷见红挂彩。

 

地上的老者又看了几招,神情莫名恐惧,爬了起来,往店门外就跑。

 

柳心慈赶忙搀扶他,柔声道:「老爷爷,别害怕……

 

老人连忙推开柳心慈,颤声道:「不,不是我……认错人了,不是我……

 

柳心慈感到一股无形气旋裹住自己双臂,却甚是柔和,不由自主被推了开去,那气旋随即消失,她刚被这股气旋推离,那老人瞬间窜往门口,便是幽灵鬼魅,也没有这般迅捷。

 

老人出了门口,惊恐万分的回头望着柳心慈,见柳心慈还要追出,那老者身形忽地一闪,两个起落便不见人影,柳心慈虽不懂功夫,但父亲一生练武,谁高谁低总分得出的。就这手轻功,已远在父亲柳一尊之上,不禁心中疑惑:「这老爷爷这么好的功夫,怎么给人打也不还手?」

 

柳心慈叫道:「飞云哥哥,那老爷爷走啦!别再打了」

 

华飞云舞个剑花,逼退三名酒保,跳到桌边,取了二两碎银放在桌上道:「哪,这是饭钱,顺道代还了老大爷的酒钱,别说我们仗势欺人。」

 

掌柜的怒道:「好小子,会点功夫就这么神气,去叫申二爷来。」[/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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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十一章、失手杀人[/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一名酒保奔去后房,请出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来。

 

那人缓步走出,抬头看了一眼,身后跟出的酒保指着华飞云道:「就是这个小子。」

 

那人说道:「我在里头都看见了。这小子大有来头,咱们惹他不起。」说着走上前,朝华飞云一拱手:「公子,承你手下留情。这老儿在小店里白吃白喝了好些回,我们不知道慕容世家的朋友可以白吃白喝横着走。这钱我们不敢收,公子姑娘吃的饭钱,小店请了,至于这老儿欠的酒钱,这点银两还不够。」

 

华飞云问道:「那么他到底欠了你们多少钱?」说着伸手入怀,还待掏钱。

 

那人微微一笑道:「好说,既是慕容世家的朋友,今天就看公子面上,暂时不讨了。改日再到贵庄上拜会慕容老庄主,顺道讨还。」

 

柳心慈凑了上前,对华飞云低声说道:「他们瞧出你使慕容家剑法,误认你是慕容世家的人,要向你外公告状去呢!」

 

华飞云答道:「我娘是慕容家大小姐,我当然是慕容家人。」

 

店掌柜的却十分不高兴,说道:「申二爷,平日奉上贵教的银钱也没少给过,今天遇上了事,你却不出头。怎么?金目教既然怕了慕容青城,让他们家的小子可以来这儿捣乱,我看以后这些银钱改奉给慕容世家算了。」

 

那人沉吟了一会,心里忖度:「教主说过,三大世家地处江南,与咱们江北势力互不侵犯,尽量别去招惹得罪,免得落人口实。可如今对上了,倘若不管,现成的生计都要掉了,这可如何是好……」[/align]

[align=left]寻思片刻,心意已决,那人朗声说道:「公子,老夫收人钱财,就该与人消灾。这老儿欠的酒钱,一共二百八十三两白银。这三两银钱算是给慕容老庄主做个面子,公子既然扛下了,付清二百八十两,彼此还是朋友。倘若没能收得……」说到此,伸手取下背在背后的两支判官笔:「金目教白虎堂副堂主『铁笔判官』申大庆,可要领教几招玄妙的慕容家剑法了。」

 

华飞云说道:「不就是银钱么,看得那么重。我这儿…………」边说着边往怀里掏,掏了半天掏出一堆碎银来,在手上惦了惦:「大概三十两。」

 

柳心慈一脸苦相,华飞云转身问她道:「我师父不是有一张银票给我?放在妳那里了?」

 

柳心慈低声说道:「那张银票也才一百两……

 

华飞云愕然道:「妳……妳不是和我要了块银锭?」

 

柳心慈取了出来,说道:「这银锭也只值白银五十两。」

 

加起来也才大约一百八十两,足足差了一百两白银,华飞云搔了搔头,神色颇为尴尬。

 

一名酒保哈哈笑道:「钱不够啊?小姑娘手上戴的玉镯挺好看的,摘下来应该够了。」

 

柳心慈忙把手往背后背着:「不行呀!这我娘留给我的。」

 

店掌柜的大声道:「还有呀!打烂了两张桌子,七张椅子,不用钱呀?赔钱,桌子椅子加起来算你二十两银子。」

 

华飞云说道:「好吧!小爷我身上没带那么多,我正要回慕容家去,回去以后就请我外公送过来。」

 

一名酒保冷冷的说道:「申二爷,小子原来没钱,充甚么英雄?」

 

申大庆道:「你要回慕容世家拿,那也可以。你留下这个小姑娘为质,七日内不见慕容老庄主送钱来赎人,我就把她卖进窑子里抵债。」

 

华飞云低声问柳心慈道:「甚么是窑子?」

 

柳心慈心里害怕,低声道:「那是妓院呀……

 

华飞云闻言怒道:「姓申的,你别欺人太甚。你们要嘛放我们回去拿钱,真的要打,我也未必怕你们。」

 

申大庆沉声道:「公子,那只有得罪了。扣下这小姑娘,不怕你慕容世家赖账。」

 

银光一闪,申大庆手上判官笔朝华飞云胸口檀中穴戳来,华飞云运剑荡开,「当」的一声,申大庆虎口一阵震动,心中暗暗吃惊:「朝凰剑法,这不是姑娘剑么?劲道有这样大么?」

 

华飞云一剑荡开对手兵刃,乘势运剑斩去,申大庆喝采一声:「来得好!」判官笔一架一点,打向华飞云腋窝。

 

华飞云回剑格挡,二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手,每逢兵刃相交,申大庆都感觉劲道极大,心中暗暗吃惊:「慕容家『朝凰剑法』是女子所使,素来以轻巧取胜,这小子却运上内劲来使,照理说,动作应会变慢,但看他剑势一些儿没有减缓,真是奇也怪哉!」

 

华飞云自小使灌铅木剑使到大,早已习惯,现在使上真剑来,轻如无物,要快要慢,随心所欲。

 

又过了几回,申大庆不敢大意,全力以赴,使开双笔,朝华飞云周身各处大穴打去。

 

判官笔属轻盈灵巧的兵器,不主伤人皮肉,专打人身穴道,不中则已,若是中招,往往一击便定胜负。

 

华飞云吃亏在剑法不够精纯,二三十回下来,已渐处下风,边斗边退。

 

申大庆逼上前去,叫声:「着!」一笔打中华飞云伸气穴。

 

华飞云「哎」的一声,痛彻心肺。申大庆只是要击退他好扣押柳心慈,并非真想杀人,若非如此,这一击正中大穴,足以要了华飞云小命。

 

华飞云抖擞精神,临时变招,改换主攻势的飞凤剑法。

 

他自小使的是朝凰剑法,现下心中着急,才临时变招。这飞凤剑法是在前往少林途中,霍隼临时教的,虽已学完整,但使得更加不熟,飞凤剑法又不似朝凰剑法般持守稳重,申大庆攻势猛烈,几招下来,剑势渐乱。

 

申大庆冷笑道:「公子,学得不熟喔!慕容家『飞凤剑法』是这个模样么?看招!」

 

申大庆一笔攻出,被华飞云以剑荡开,哪知这势正是诱敌,另一笔直击胁下。

 

「啊唷!」华飞云大叫一声,剑势更乱,一会飞凤、一会朝凰,这剑使上,下一势还得分神去想,申大庆哈哈一笑,步步进逼,打得华飞云哀叫连连。

 

柳心慈喊道:「飞云哥哥!」心下着急,抓起桌上一只茶杯,往申大庆掷去。

 

申大庆头也不回,反手一笔,挥中茶杯,那杯登时碎裂,碎片反飞回去,砸在柳心慈前额上,虽没打破皮,却也打得她十分疼痛。

 

柳心慈捂着头,蹲了下去,叫道:「唔……好疼……

 

店掌柜的笑道:「申二爷,手下留情。这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可别把她打伤了,卖不得好价钱了。」

 

华飞云听得此语,心里更慌,自忖:「我不能输在这里,此回再没有师父解围,没有二师伯助我,我若输了,心慈被他们捉去卖给妓院,我有甚脸面去见柳三师伯?」

 

华飞云心里着急,剑势更乱,申大庆见华飞云剑招混乱,破绽百出,冷笑一声,寻一空隙打去。

 

眼看胜负已分,华飞云情急之下,慌忙递出一剑,这一剑无招无势,既非飞凤、亦非朝凰,却是突然之极,来势汹汹,申大庆大吃一惊,自己才刚攻出一招,回防已不可能,仓皇闪避,勉强避过,已是吓出一身冷汗。

 

华飞云这莫名一剑逼退对手,却并未收势,接连第二剑、第三剑相继攻出,他心中只想着一个念头,这场比斗绝不能输。

 

「我不能输。我不能把心慈丢在这里,我不能丢师父的脸……

 

霍隼的身影映在华飞云脑海,想着霍隼在自己临行前的谆谆叮嘱。

 

「别拘限于有形的剑招,真正高深的剑术是存在于剑意之中,攻敌之无备,方能出奇制胜。」

 

华飞云此刻已是完全不依剑法,将飞凤与朝凰两套剑势忘得一乾二净,但却又绝非瞎斩乱刺,寻着申大庆全身上中下三处,哪儿不设防便攻哪儿。渐渐的身随剑走,剑由心使,使的究是何招何式,已是全然不知。

 

申大庆勉强接了四五剑,一剑险过一剑,惊呼道:「这甚么招式?慕容世家没有这种剑招。」

 

华飞云刷刷攻出两剑,快如电闪,申大庆无从闪避,左肘左肩被接连刺中,「当啷」一声,左手判官笔应声落地。

 

柳心慈蹲在地上,见到申大庆兵器已落地,华飞云却犹自猛攻,焦急喊道:「飞云哥哥,住手。」

 

华飞云险中求生,平生第一次使出「天绝九剑势」,此刻已是心无旁骛,柳心慈喊得再大声,他也是听不见。

 

申大庆见华飞云没有住手之意,这套剑势扑朔迷离,无招无式,根本无从判断下一剑由何处攻来,心知唯有抢攻,或可抢得先机,看准华飞云身形,右手判官笔朝华飞云颈椎刺去。

 

华飞云剑随势走,避过来势,朝申大庆右胸疾攻一剑,听得柳心慈惊呼一声:「呀!住手。」已是太迟,这一剑贯胸而过,自前胸穿出了后背。

 

申大庆两眼瞪得老大,一脸不敢相信,震惊之余,甚至不觉痛苦。

 

这一刻,彷佛时间都停止一般,申大庆脚步蹒跚,往后退去,长剑从右胸抽出,登时血流如注。

 

申大庆低头朝自己胸口瞧了一眼,哼也没哼一声,颓然倒地,再也不动了。[/align]

[align=left]华飞云如梦初醒,见了此景,也慌了神。他虽无意间使出了「天绝九剑势」,却不懂驾驭,易放难收,直到杀了人,方才醒觉。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怔愣当场,无人说话,虽只瞬间之事,却似时间已凝结,天长地久一般。

 

店掌柜的怔愣半晌,忽地扯开嗓子大叫:「杀人了!申二爷死了!报官,快报官,杀人了!」

 

柳心慈跳了起来,抓住华飞云的手,往外便跑。华飞云尚未回过神来,跟着柳心慈跑出店外,手上的剑锋依然淌着血渍。

 

店掌柜的大喊道:「别让他们逃走,快给我追,拉他们俩去见官。」

 

酒保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往地上躺着的申大庆瞧了瞧,谁也不敢追上前去,深怕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柳心慈拉着华飞云,跑过了一条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停下。

 

华飞云喃喃自语道:「我杀了人……我怎会杀他的?我不想杀他的……

 

柳心慈急得快哭出来:「飞云哥哥,现在怎么办?」

 

华飞云抱着头道:「我不知道……」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柳心慈问道:「杀了人,要斩头的么?」

 

柳心慈哪里晓得王法如何?她沉默无语,心乱如麻。半晌,问华飞云道:「飞云哥哥,我们去官府投官,把情形和他们说了。县老爷应会宽容……

 

华飞云茫无头绪,也没回答。柳心慈望见街角处转过来两个衙役,她只道必是来捉他们的,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朝两个衙役走去,开口说道:「官爷……我们……

 

两个衙役往柳心慈望了一眼,其中一个衙役伸手在柳心慈下颚挑逗了一下道:「瞧这小娘们,挺水灵的。」[/align]

[align=left]另一人笑着说道:「好了,别惹人家,到时上头又说咱们欺民。」先前那衙役回道:「摸摸脸蛋儿么,又没摸她别处,这也叫欺民么?」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自顾自的走了。

 

柳心慈愕然,自言自语道:「不是来捉我们的?」

 

华飞云看着两个衙役走远,慌忙站了起来,和柳心慈说道:「不能投官,衙门没有道理可讲的。」

 

柳心慈问道:「那怎么办?杀了人,走去哪儿?」

 

华飞云低头想了想,似乎下定决心,对柳心慈说道:「心慈,我师父还有一张银票在妳那儿,妳找钱庄去换开了,跟着绎站回北方去,朝阳妳也带去。是我杀的人,我去投官。」

 

华飞云说罢,转身追着那两个衙役走去,柳心慈跟在后面,跑了几步,华飞云回身问道:「妳怎么不走?是我杀人,妳没事啊!」

 

柳心慈道:「是我要你带我来南方的,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华飞云心里又是温暖、又是酸楚,不知该说些甚么,两手紧握着柳心慈小手。

 

柳心慈似乎想到甚么,抬头说道:「飞云哥哥,趁衙门还没来捉人,我们去马厩牵了朝阳,搭船到苏州去,寻你外公,把事和他说了,问问老人家的意见,总好过我们在这里发愁。」[/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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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十二章、冤家路窄[/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客店抬着申大庆的尸体报了官,却不晓得华飞云姓名,只说道姑苏慕容,是个手里提剑的小子。[/align]

[align=left]襄阳县官低声问了问身边的师爷:「给了银子没有?」[/align]

[align=left]师爷摇了摇头答道:「没给。」[/align]

[align=left]县官懒洋洋的说道:「苏州?那是江南知府的管辖,你们去江南报官吧!」[/align]

[align=left]酒保答道:「可是人是在襄阳城里头死的。」[/align]

[align=left]「你是在教本官如何办案么?」县官一声大喝,酒保们吓得不敢再作声。[/align]

[align=left]那县官咳嗽一声:「师爷,命人画了那杀人凶犯的模样,贴到榜子上,等查出来,会告知你们的。这尸首快快搬走,多触霉头?本官下午还推牌九呢!」[/align]

[align=left]酒保们只得又把申大庆的尸体抬了出去。[/align]

[align=left]看着酒保们抬着尸体离开,县太爷满心不悦的哼了一声道:「报官不给银钱,连规矩都不懂。」[/align]

[align=left]酒保们离开衙门,商量着道:「你们说这官府多久能查出人来?」[/align]

[align=left]另一酒保回道:「查个屁啊!我瞧官府不会再有下文了。与其指望官府,倒不如把这事说给金目教听还管用些。是他们教里的死了人,总不会不理吧?」[/align]

[align=left]其他酒保点头附和道:「你说的对。」

 

襄阳郊外的一处废弃屋舍内,两个酒保抬了申大庆的尸首进来。

 

闻讯赶到废屋内的金目教众,接过手将申大庆的尸体放在台上。

 

为首一人看了看申大庆右胸被刺穿的伤口,冷冷一笑,问道:「是谁干的?」

 

两个酒保齐声答道:「萧大爷,是姑苏慕容。」

 

那萧大爷一掌劈下,将废屋中一张木桌登时劈断作两截,说道:「慕容世家!我金目教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他敢杀我副堂主?」

 

一人走了出来问道:「萧兄,可要我金龙堂派人相助?」

 

萧大爷朝此人看了一眼道:「也好,公孙兄,你和江南三大世家颇有渊源,你来看看,能不能瞧出是谁下的手。」

 

此人正是金目教金龙堂堂主公孙度,他走了近前,仔细瞧那伤口,良久,问酒保道:「怎么知道是慕容世家干的?」

 

酒保答道:「那小子使的是慕容家剑法,申二爷连名字都叫得出来,好像是……凤什么凰的。」

 

公孙度接口问道:「飞凤?朝凰?」

 

酒保点头道:「是是,两者都有。」

 

公孙度说道:「申副堂主也是江湖老手,就算是慕容世家里的高手,要使这两套剑法打败他,或有可能……」接着指着那处刺穿右胸的剑伤道:「但是要一剑贯胸毙命……除非对手就是慕容青城。」

 

酒保道:「不,不是。是个毛头小子……他身边还带个姑娘。」[/align]

[align=left]公孙度沉吟道:「一个小子……带个小姑娘……」忽然像是想到甚么,说道:「申二爷是怎么死的?你们两个给我演演,让我瞧瞧。」

 

酒保道:「我们哪儿那么好功夫?早忘光啦!」

 

公孙度指着那处剑伤道:「就这一剑,就演这一剑我瞧瞧。」

 

这一幕最是惊骇,两个酒保倒是忘不了,随即比划起来道:「申二爷那时是这么刺的,然后那小子就这么……申二爷就……

 

那姓萧的斥道:「到底记得对不对?这不是慕容剑法。」

 

公孙度道:「没错,这不是慕容剑法。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剑……果然,霍老四的『天绝九剑』!」

 

那姓萧的惊道:「『剑圣』霍隼?不说是个小子么?还带个姑娘……霍隼没娶亲啊!」

 

公孙度道:「是他的徒弟,那小姑娘是柳老三的女儿。哼!这两小鬼跑江南来啦!杀不了这四个老鬼,杀他徒弟女儿,让老鬼伤心也好。」

 

萧大爷心念一转,问酒保道:「你们说的那个姑娘,样貌如何?」[/align]

[align=left]酒保答道:「样貌么……就……个子不很高,留了一头直发,没戴珠玉头饰,可是她手上戴了只玉镯,看上去挺值钱,穿了一身……」[/align]

[align=left]说到这,那萧大爷不耐烦的打断了酒保的话道:「谁问你这个?我是问那小姑娘生得好看不好看?是个美人还是丑丫头?」[/align]

[align=left]另一酒保低声在这酒保耳边说道:「金目教主要是干采花贼勾当的。」[/align]

[align=left]那酒保立即会意,说道:「很标致的小姑娘,生得白嫩水灵,娇美秀气,年纪虽轻,可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儿的。申二爷本想扣下这丫头卖去窑子里,若是生得不好看,还怎么卖?那小姑娘真是生得很好看的。」[/align]

[align=left]萧大爷微微一笑,问公孙度道:「你要杀那小子泄恨,把柳一尊的女儿留给我吧?」

 

公孙度有些不耐烦,说道:「才十六、七岁大,小黄毛丫头你也要?」

 

那姓萧的道:「好过没有啊!再说十六、七岁,窑子里价钱正好卖啊!」

 

公孙度没好气道:「是。等柳一尊、霍隼上门救人的时候,你记得多找些帮手啊!」

 

姓萧的哈哈笑道:「公孙兄,你不是吧?怕了『中原四圣』,还敢动他们的后人么?」

 

公孙度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说道:「咱们上苏州一趟,找他们去。」[/align]

[align=left]柳心慈找了条小船,向船家说了去苏州,和华飞云坐在船舱内角落处。

 

船舱内挤了许多旅人,多是经商做买卖的。

 

才起航不到一个时辰,两小均感觉五脏翻腾,脸色苍白。

 

旁坐一个大婶瞧了他们一眼:「上甲板去透透风吧!会好一些。」

 

大婶搀扶着柳心慈,上了甲板,华飞云随后跟出。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船速极快,顺江而下,甲板上劲风扑面,吹得柳心慈头发散乱,晕船的不适立即抛至九宵云外。

 

柳心慈惊叹道:「呀!船好快啊!」

 

那大婶笑道:「你们是北方人吧?」

 

华飞云答道:「是,我们从河南来的。」

 

大婶往华飞云背上背着的长剑瞧了一眼,问道:「难怪坐不惯船。从河南来?上哪儿去啊?」

 

华飞云道:「我们要去苏州,寻我外公。」

 

大婶微微一笑:「酒馆里头杀人的,是你们吧?」

 

此语一出,两小吓得脸色发白,那大婶继续说道:「你们的事,全襄阳城里都知道。被你杀的,是酒馆的围事,叫申大庆,他是金目教的人。」

 

华飞云问道:「怎么全襄阳城都知道了?」

 

大婶笑道:「他们去报官了,现在官府全城在寻你们,能不知道么?」

 

柳心慈怯生生的说道:「大婶,妳会捉我们回去吗?」

 

「得了。官府要捉的,从来都不是坏人。」说着那大婶凄然一笑:「金目教是江北一带的采花盗,拐带良家妇女,污辱了后卖去青楼,偶尔也做财主老爷们的围事。去年,我女儿半夜里出外打水,就给他们劫了去,卖去青楼了。」

 

柳心慈问道:「知道在哪家青楼么?飞云哥哥的外公,是苏州大富人家,应可替妳女儿赎身。」

 

大婶笑道:「我知道,慕容世家么!」

 

华飞云说道:「大婶,妳女儿叫甚么名字?我替妳去打听打听,到了苏州,我找我外公派钱去赎她。」

 

大婶摇了摇头,凄然笑道:「她遇上个有怪癖的客人,喜欢边打边嫖,叫那嫖客活活打死了。」

 

华飞云怒道:「这种事,官府不管么?」

 

「官?哈哈……」大婶凄然一笑:「官府从来只认银钱、不讲公理。襄阳城本来也有位好知府。五年前,襄阳闹大旱,他开仓赈灾,没钱向朝廷打点上头,遭朝中的奸佞陷害,惨死狱中。自己都保不了了,还想保人么?」

 

大婶继续说道:「现在这个知府的官,也是捐来的。哼!官位都可以买?」

 

说到此,那大婶眼眶含泪,长叹一声:「世上少几个贪官,那才真的天下太平了。」

 

大婶笑道:「甲板上风大,我老了,吹久了头疼。我先回舱里去了。」

 

柳心慈道:「大婶,我好些了,我搀妳进去。」

 

那大婶微笑说道:「船上的人都知道你们是谁,你们杀了金目教的恶霸,我们都很感激你们的。有甚么需要,就和我们说吧!」

 

华飞云道:「谢谢妳,大婶。」

 

大婶笑道:「小心啊!听说官府已派人上苏州捉你们去了。」

 

柳心慈搀着大婶进了舱,不一会,带了两个烧饼出来,递给华飞云一个道:「大婶请我们吃的。」

 

华飞云接了过来,茫然说道:「杀人也有好处?」

 

柳心慈刚咬了一口烧饼,听得他如此说,也不顾嘴里有东西,赶忙纠正:「杀人不好,杀人没有好处。」

 

华飞云听得她语音囫囵,忍不住笑了起来。

 

上午起航,船行到了苏州,只一日光景,天色未暗,两小下了船,华飞云感叹一声:「好快呀!比马儿跑得还快上许多。」

 

柳心慈跳上码头,吹着河岸风,感觉心旷神怡,听得华飞云感叹,随口吟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align]

[align=left]华飞云笑着问道:「甚么意思?」[/align]

[align=left]柳心慈微笑答道:「就是说船好快呀!」[/align]

[align=left]华飞云笑道:「我说这古时候的诗人可真啰嗦,妳瞧,不过就是说船行快么,啰啰嗦嗦的作首诗给后人来吟。」[/align]

[align=left]柳心慈说道:「读诗词可以陶冶性情。」

 

华飞云问道:「慕容世家在苏州的甚么地方?我们要上哪儿打听好?」

 

柳心慈道:「我们去寻一家药材铺问问,就算不是慕容家开的,这么大的同业,他们也必定知道。」

 

两小走进苏州城,街道口就有一家药材铺,柳心慈走进店内,掌柜的招呼问道:「小姑娘,抓药么?可有方子?」

 

柳心慈问道:「请教掌柜的,慕容世家该怎么走?」

 

店掌柜的往柳心慈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眼:「妳是要找他们的药铺么?」

 

柳心慈道:「不,我想找慕容家的大院。」

 

店掌柜的正要开口,药铺内一人站了起来道:「小姑娘,我带妳去吧!」

 

柳心慈一回头,惊呼一声,转身便往药铺外头跑。

 

华飞云见到柳心慈飞奔出来,问道:「怎么了?」

 

柳心慈喊道:「快跑呀!」华飞云尚未回过神来,店内那人已闪身追出,一把扯住柳心慈秀发,喝道:「小丫头片子!我叫妳跑!」

 

华飞云喊道:「做甚么!」举起带鞘长剑击向那人手臂。

 

来人一缩手,翻掌夺剑,抓中剑鞘,华飞云紧握剑柄,抽手拔剑,「锵」的一声脆响,长剑出鞘,运起「朝凰剑法」上三路快剑「鸾凰点头」,朝对手头、胸刺去。

 

那人「嘿」的一声冷笑,避开来势,伸手在剑身上一弹,震得华飞云虎口一阵疼痛,长剑险些脱手,赶忙回剑防卫。

 

「咦?」那人似乎有些讶异:「弹不掉你的剑,小子剑法使得不怎么样,剑倒是握得挺牢的。」

 

对手虽然内力惊人,但华飞云自小使惯了灌铅木剑,内劲已有相当火候,虽被这一指弹得虎口生疼,倒还不至于长剑脱手。

 

定睛望去,来人正是马车上那个中年医者。柳心慈已跑到华飞云身后,牵着朝阳。

 

中年医者冷笑一声道:「我现在不打你们马的主意,但我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小子,识相的把小丫头交给我,我拔她一颗牙齿意思意思。要是让我抓着,满口牙我全给她拔光了。」

 

华飞云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前时买马不成就捉人,现在既说不买马了,关心慈的牙齿甚么事?」

 

中年医者笑道:「小丫头笑我放了她便再也捉不回来。我要再捉住她,拔光她满口的牙,小子,这话你还记得?」

 

华飞云早忘得一点影都没有,回身问柳心慈道:「有这话么?」

 

柳心慈道:「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的。」

 

华飞云重复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那人哈哈一笑:「我说过的话岂能不算?小丫头,妳乖乖过来,我就只拔妳一颗牙齿,算扯平了。看妳是个小姑娘,生得也挺标致,我待妳好些,先喂妳麻汤药喝,拔颗牙齿不疼的。妳要不依从,非得要我动手捉人也是可以,我先揍扁妳的小情郎,再把妳满口牙全拔光。让我捉妳的话,可就没有麻汤药喝喽!」

 

华飞云怒道:「好个不讲理的恶霸!你要拔心慈的牙,来捉她呀!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剑快。」

 

那医者笑道:「哦?武林盟主说话了呀?好呀!老夫就来领教领教武林盟主的剑术有多高明。」

 

那医者一个闪身窜前,华飞云举剑迎去,他不敢再使攻招,生怕长剑真给弹掉。横竖是为保护心慈,他想那医者手中没有兵器,只一对肉掌,专使守势,以剑锋护身。

 

「朝凰剑法」守势多于攻势,华飞云自小使惯,倒也灵活运用。

 

那医者一对肉掌,却也不敢轻易与剑身交锋,攻了数招,始终不能近前,撤招收掌,冷笑一声:「好小子,慕容世家的『朝凰剑法』,厉害。」

 

华飞云没好气的嘟嚷着道:「怎么师父教我的这两手剑法,天下人全都识得?」

 

那医者冷笑道:「你慕容家这么大的名气,看门剑法谁人不识?」说着自腰间抽出一把镰刀:「对付你这小子,用不上甚么象样的兵器。这把是我采药用的镰刀,拿这个斩你,绰绰有余。」

 

话犹未了,那医者一刀斩来,速度快极,华飞云「啊」的一声惊呼,横剑挡格,「当」的一声,虎口剧痛,来人镰刀下斩之势,威猛无比。

 

过了数招,华飞云连连后退,长剑与那人手中镰刀交锋数次,震得手腕酸麻,若非自小握惯重剑,早被震掉了手中兵器。

 

柳心慈攀住缰绳,爬上马背,幸得朝阳只是幼马,马背不高,她还攀得上去,叫了声:「飞云哥哥,上来。」

 

华飞云抽身急退,翻身上马。柳心慈一抖缰绳,叫道:「朝阳快跑,撞他。」

 

宝马果然了得,幼马负载两人,仍是冲劲十足,前蹄一蹬,朝那医者撞去。

 

那医者大吃一惊,急向旁跃开闪避,朝阳负着二人,往前疾奔而去。

 

那医者啐了口唾沫:「真是宝马。哼!你们跑不了,我知道上哪儿找你们。」

 

朝阳负载两人,腿伤未愈,虽是宝马,仍然吃力,跑到了街尾,已感乏力。

 

华飞云说道:「朝阳腿伤还没好,牠跑不动了。」

 

柳心慈拉紧缰绳,让朝阳停下。

 

华飞云跳下马背,余悸犹存道:「那个大夫的武功好厉害,我们赶紧去慕容世家,再要让他追上,我可打他不过。」

 

柳心慈道:「我没问得慕容家大院,才一进门,就遇上他了。」

 

华飞云道:「我们再找药铺问问,应能问到。」

 

柳心慈想了想,说道:「我们回去,再去问先前那家药铺。」

 

华飞云说道:「还去啊?又给他撞见怎么办?」

 

柳心慈道:「应该不会了,他如何也想不到我们还敢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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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十三章、江南怪医[/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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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柳心慈所料想,那中年医者并没有在药铺内停留。

 

二人问清了慕容世家大院去处,柳心慈接着问道:「方才那位大夫,是这苏州城里行医的么?」

 

药铺掌柜的一愣:「你们不是江湖人么?应识得他。那人居无定所,与其说他行医,不如说他是四处游历。那人姓胡,名叫胡三元,自己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叫『医尊』,但是江湖人却习惯称他『三不医』。」

 

华飞云问道:「三不医?」

 

药铺掌柜点头道:「是啊!要他看诊,条件可高了。他要收的基本诊金,杂毛小病就得白银百两,或是年青貌美的女子陪宿,再不然传他一式独门绝学也可。他自己常说『诊金不足不医,女子不美不医,功夫不纯不医』,所以人称『三不医』。」

 

柳心慈道:「是个怪人……

 

华飞云没好气道:「甚么怪人?他是无赖。」

 

药铺掌柜笑道:「但是他的医术却真是高绝无比,普天之下,还没有难得倒他的病……你们得罪他了么?」

 

柳心慈道:「有点小误会。」

 

药铺掌柜的说道:「小心啊!你们知道慕容世家是做甚么生计的么?」

 

华飞云道:「不是做药材生意么?」

 

药铺掌贵点头道:「就是啊!一个医者,和做药材生计的,会没有交情么?你们要去慕容世家,当心那胡三元已先去等你们了。」[/align]

[align=left]二人称谢告辞,途经一间茶馆,坐下歇息。

 

旁座二人见状,低声私语道:「小六,你瞧隔桌那一男一女,是不是公孙堂主传信上说的那二人?」

 

那小六瞧了一眼,答道:「我看着像啊!」

 

先前那人问道:「要不要动手?」

 

小六说道:「看看再说。堂主还没到,咱们别擅自作主。」

 

先前那人道:「我看不能等了。等堂主到,这两小鬼早不知跑哪去了,若是给他们溜去了慕容世家,那慕容青城可不好对付。咱们现在动手,正好立个大功,说不定还可捉得柳一尊的女儿,尝个鲜头呢!」

 

小六说道:「柳一尊的女儿,你别想了。萧堂主要的人,你敢碰她?别落得二位堂主到了,反责咱们一个擅作主张。」

 

先前那人斥道:「胆小鬼!这么怕事,你别干了。我先去外头等他们,待我捉住那小姑娘,不给你碰。」

 

那人说完便走,小六急道:「回来。阿才,喂!你别擅自作主……阿才,快回来……

 

唤作阿才的金目教众对同伴的话充耳不闻,取了两包药粉藏于怀中,埋伏在茶店外。

 

华飞云与柳心慈喝完了茶,才刚步出店门口,那阿才冷不防从后扑出,手提单刀向华飞云头顶砍下。

 

两小不约而同一声惊呼,总算华飞云反应够快,举剑便挡,「当」的一声脆响,华飞云使剑带有内劲,阿才的单刀竟反被弹开。

 

阿才一刀无功,接连第二刀、第三刀,轮番砍去,华飞云已调整态势,使「朝凰剑法」迎敌,两三招即占上风。

 

华飞云看出对手武功平平,刀法远及不上自己剑术,可真扬眉吐气。

 

自来到江南,连遇劲敌,这次头一回遇上武功远不及自己的对手,华飞云十分得意。笑道:「好你个无赖!暗箭伤人都不够本事。」

 

柳心慈退到一旁,出声问道:「互不相识,你为什么砍我们?」

 

那阿才还真没闲空回话,华飞云转守为攻,改使「飞凤剑法」,攻势凌厉无比,阿才只是招架,已显得十分吃力。

 

华飞云笑道:「心慈问你话呢!为什么无端砍我?」

 

阿才冷笑一声,腿上一蹬,远远跃开,左手投出两包药粉,向华飞云掷去。

 

华飞云「哈」的一声笑道:「还使暗器?看剑!」

 

华飞云有意在柳心慈面前显功夫,挥剑朝药包斩去,药包一破,里头药粉溅出,撒得华飞云满头满脸。

 

「哇!这甚么?」华飞云又惊又怒,才一声叱喝,已感四肢软绵绵的,一点力也使不出,像瘫烂泥似的倒在地上。

 

阿才哈哈大笑:「小子,练了两手剑招就得意啦?你师父没教过你骄兵必败么?」

 

华飞云倒在地上,身子使不出力,意识却是清醒。挣扎着道:「好匹夫……你使的甚么毒药……

 

阿才倒提单刀,邪笑道:「现在杀你,轻而易举,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带的妞儿标致得很,我要在你死前,看着大爷怎么摧残她。」

 

华飞云急得大叫:「心慈快跑,快跑……

 

 

柳心慈若再不走,必遭毒手;但若弃华飞云不顾,又不忍心。略一迟疑,俯身拾起满把石块,一股脑儿扔将过去。

 

阿才料不到她娇柔弱女,竟有此一手,柳心慈哪里练过暗器,她是乱扔。但正因此,这胡乱扔去的满把石块,毫无章法,反而难躲。阿才本来武功就差,挥刀弹开两块,其他大小石块却来不及全给弹掉,砸将过去,头胸脸全都中了。

 

阿才气得破口大骂:「兀妳个丫头片子!妳看大爷怎么折磨妳。」

 

柳心慈肃然而立,倒是凛凛一副不可侵犯模样,沉声说道:「你敢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华飞云听得更急,叫道:「别做傻事,心慈……」说到此,忽然想起,大声呼喊:「朝阳快来!」

 

朝阳本卧在店后马厩内歇息,听得主人呼喊,飞奔而出。

 

阿才听得马蹄声,颇为惊疑,才一回头,见一匹幼马自店后头疾奔而出,着实吓一大跳。

 

正自来不及应变,一人闪身而出,紧紧拉住朝阳缰绳不放,朝阳嚼口剧痛,嘶鸣一声,已给拉住,定睛看去,正是小六。

 

阿才笑道:「哈哈,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没种的。」

 

柳心慈惊道:「你们到底是谁?」

 

阿才说道:「金目教白虎堂座下弟子。你们杀了我申副堂主,以为会没事么?」

 

华飞云急得大叫:「心慈,我叫妳快跑,妳不听话,要让他们污辱糟蹋么?」

 

柳心慈道:「我跑不掉。你们来捉我吧!若真想辱我,不过就是一死。」

 

阿才一个箭步窜去,捉着柳心慈手臂,笑道:「妳咬舌啊!我打烂妳满口的牙,看妳拿甚么来咬。」

 

话犹未了,一个身影冷不防窜到阿才身后,阿才刚一回头,一道白光闪过,阿才的头颅滚落地上,躯体倒下,才在身首分离处涌出大量鲜血。

 

「哇啊!」柳心慈吓得大声尖叫。她再如何沉着,毕竟是小姑娘,头一回见到活生生的人脑袋搬家,怎不吓得她魂飞魄散?

 

一旁的小六也吓得肝胆俱裂,颤声问道:「甚么人?」

 

来人沉声说道:「你老子是也。」一挥手掷出一物,盘旋环状飞出,在小六颈边绕了一圈,又飞回来,接在那人手上,才看清是把镰刀,刀刃沾有血渍,隐隐透着寒光,锋利无比。小六则是一声不哼,脑袋滚落,和阿才同样的死状。

 

来人冷冷说道:「妳的满口牙得让我来拔,谁敢在我拔牙之前就给打烂掉?」

 

柳心慈转头望去,心中叫苦连天,又是那胡三元。

 

胡三元走了上前,往瘫在地上的华飞云瞧了瞧,啧啧连声,摇头笑道:「金目教的『软骨散』。你完了,一辈子完了。」

 

柳心慈怯生生的问道:「胡神医,他有得救么?」

 

胡三元冷哼一声道:「哼!识得我是谁了么?」

 

柳心慈道:「药铺掌柜告诉我们的。其实……那日在马车上,我是跌倒了。是你自己收势不住,冲出车外的。」

 

胡三元没好气道:「甚么收势不住?我叫人给扔出去的。」

 

柳心慈愕然道:「你那么好的功夫,谁人扔你出去?」

 

胡三元沉声道:「绊倒妳的那个老头儿了。」

 

柳心慈盯着胡三元瞧,嘴上不敢说,心里头嘀咕着:「学了天下求诊之人的武功绝学,功夫也没好到哪去。叫个老爷爷就给扔出车外了。」

 

胡三元接着说道:「这小子中的是金目教的『软骨散』。这玩意原是金目教众用来下在姑娘家身上的,毒性潜藏体内,四肢瘫软,若无解药中和毒性,药性终生不散。金目教用这下流玩意控制姑娘女子,供他们肆意玷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心慈怒道:「好歹毒**的人啊!江湖中就没有正道侠士,全都袖手旁观么?」

 

胡三元一瞪眼:「妳这话,我怎么听来总像在骂我?」

 

柳心慈低声嘀咕:「你又不是正道侠士……」声音细得如蚊鸣一般。

 

胡三元内功精湛,自是听得了。冷哼一声道:「妳就不关心妳的小情郎么?若无解药救他,一辈子都得瘫在床上了。」

 

柳心慈道:「胡神医,你这么说,自是有办法救他了?」

 

胡三元冷笑道:「金目教一众淫贼,经常便拿这玩意来害人,别人对这玩意害怕,我姓胡的可瞧不在眼里。能解他们这毒的药,我身上嘛……正好带了几颗。不过我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丹药救这小子呢?」

 

柳心慈道:「你是个大夫么。大夫就是要行医救人的啊!」

 

胡三元冷笑问道:「妳既识得我了,必定也知道我的规矩?」

 

柳心慈愕然问道:「三不医?」

 

胡三元笑道:「没错,诊金是百两起算。这丹药不易炼制,光是材料就不值百两白银。相识一场,要我救这小子,我不收多,算妳五百两了。」

 

柳心慈道:「我们身上没带那么多。我们正要去慕容世家,那时给你好么?」

 

胡三元「呸」的一声道:「妳这小丫头片子总是那么刁滑。到了慕容世家,你们俩躲在慕容青城那老鬼后头,我可拿你们没辄。这买卖我不干。」

 

柳心慈道:「那你把飞云哥哥医好,我让他教你慕容家的剑法。」

 

胡三元冷笑道:「飞凤、朝凰?这小子使得又不好,连我都打不过,学来做甚?还是自己留着专门在小姑娘身前显摆吧!」

 

柳心慈低着头,心里着急,胡三元见她这个模样,倒是十分惹人怜爱,伸手抚着柳心慈头道:「我还有一道规矩,这可是妳做得来的,就看妳愿不愿意了。」

 

柳心慈猛的抬头:「你……我?」言下之意,她已知道胡三元在打甚么坏念头。

 

胡三元往柳心慈身子比上一比:「妳确是还没个女人的形状,不过看妳的模样倒还清秀可爱,我吃点亏了,这是这小子最后的机会,我是不会强逼妳的,男欢女爱这码事,我从来不用强,那一点味儿都没有。我要妳心甘情愿,妳自己看着办。」

 

柳心慈又羞又怒,整张脸胀得通红。这种事情,叫她黄花闺女如何答应?但她又拿不出别的办法,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瘫在地上的华飞云已先自忍耐不住,怒道:「下流无耻!谁要你这种人治了?心慈不用理他,我宁可一生残废。」

 

胡三元冷笑一声:「你的武林盟主不做啦?你这个德性,还不是耽误了姑娘一生?」

 

华飞云大声怒吼:「闭上你的臭嘴!我不过是护送心慈南下,她仍然冰清玉洁,如何找不到好婆家?我一生毁了无妨,是我命该如此,但你乘人之危,若应承了你,才真是毁了心慈一生。」

 

胡三元大笑道:「好,好一条趴在地上的英雄好汉。你就这么瘫着,小姑娘,妳照顾这个废人一生一世好了。」[/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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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十四章、姑苏慕容[/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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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飞云怒道:「姓胡的,你若还有点良心,就一刀把我杀了。『剑圣』霍隼的徒弟,绝不让天下人瞧不起。」

 

说着他挣扎扭动身体,勉力使自己目光望向心慈,柔声说道:「心慈,妳万不可答应他,妳怎能让这种禽兽糟蹋?妳飞云哥哥没用,保护不了妳。现在金目教必定知道妳来姑苏慕容,不如妳先往皇甫世家去。妳娘亲是皇甫世家三小姐,他们会收留妳的……

 

话说到此,鼻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边哭边说道:「妳好好保重,别再给人欺侮……[/align]

[align=left]胡三元冷眼瞧着:「姑娘还没哭,你大男人哭甚么?」

 

柳心慈看着华飞云如此,心如刀割,是她要华飞云陪她南下,如今却害得他落得这般下场,牙根一咬,昂首说道:「好,我陪你睡觉。但也不是在街上吧?我们上客栈去,你救了飞云哥哥,我陪你一晚。」

 

华飞云睁大双眼,他一生中未曾有过如此惊愕,瞧着柳心慈,满脸不敢相信神色。

 

胡三元哈哈大笑:「当然,当然。我们这就走吧!」说着把华飞云一把抓起,往肩上一扛,回头向柳心慈招个手:「过来吧!小美人。」

 

华飞云骂声不绝:「你这畜牲!你还是人不是!放下我,我不要你治,放下我!」

 

胡三元笑道:「你很吵啊!」伸指点了华飞云哑穴,柳心慈不敢与华飞云眼神对望,一路低着头,跟进了客栈内。

 

三人寻了一间客栈,胡三元倒很大方付了房钱,叫了些饭菜。

 

柳心慈扶着华飞云倚靠在桌前,喂食饭菜,细心照料,无微不至。

 

华飞云哑穴被制,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吞着饭菜,心中无限苦楚。

 

吃完了饭,胡三元取出两枚丹丸:「别看这小小丹丸,炼制起来可不容易。」

 

柳心慈冷冷的道:「既不容易,你拿它只换与我共宿一夜,岂不可惜?」

 

胡三元呵呵大笑,伸手去抱柳心慈。

 

柳心慈赶忙闪开:「你别碰我!先救飞云哥哥。」

 

胡三元冷笑道:「妳放心,我绝不食言。」说着抱起华飞云,把两枚丹丸送入他口中道:「小子,吞了它吧!」

 

华飞云吞下丹药,胡三元将他放在床上,对柳心慈说道:「放心好了,一个时辰之后,妳的飞云哥哥能跑能跳。」

 

柳心慈指着澡间道:「去洗干净。」

 

胡三元邪笑道:「妳不与我一起洗么?」

 

柳心慈怒吼道:「你去不去!」

 

胡三元哈哈大笑,脱去外衣,进了澡间。

 

柳心慈开始忙碌,把房内所有她抬得起推得动的桌椅杂物全都移往澡间的门口。

 

当她最后把橱柜也推着过去时,失了重心,整个橱柜倒向澡间的门,杂物堆积如山,发出巨响。

 

胡三元在澡间内听得响声,忙问:「小美人,妳做甚么呢?跌跤了么?」

 

柳心慈隔着澡间的门道:「胡神医,对不起,我失信了。我实在无法答应你这样要求,你的年纪都可做我爹爹,你又怎能如此对我?飞云哥哥不白吃了你的丹药,我日后必定补偿你五百两诊金,我们要去慕容世家大院,告辞了。」说着扶起华飞云,往楼下走去。

 

胡三元大惊,猛一推门,竟纹风不动,门外堆积如山的桌椅床柜,把这扇门挡得牢牢的,任凭胡三元运上内劲猛推几次,也推不动,气得举掌打去,一声巨响,门被打破,门外杂物一股脑儿垮将近来,胡三元惊呼一声,连忙闪避,门口已被完全堵死。

 

柳心慈问华飞云道:「飞云哥哥,你现在能走路么?」

 

华飞云点了点头,柳心慈搀扶着他下了楼。

 

胡三元在澡间内骂声不绝:「混账丫头!狡猾丫头!我现在不必妳陪我睡觉了,我要掐死妳!妳给我滚回来!」

 

胡三元无论如何大叫大嚷,也是没法,只好动手清除堵在门口的桌椅床柜,恨恨的道:「混账!丫头片子!别以为躲去慕容世家就没事了,我就算找慕容青城拚了命,也要雪今日之辱。」

 

华飞云坐在朝阳背上,感觉气力渐渐恢复,第一件事,便是自己解了被制的哑穴。

 

柳心慈正牵着朝阳走,见他解穴,问道:「飞云哥哥,你没事了么?」

 

华飞云点了点头,哑穴虽解,却仍是一语不发。

 

二人就这么默默走了一会,柳心慈问道:「飞云哥哥,你在生我气么?」

 

华飞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好心疼妳……

 

柳心慈笑道:「我没事呀!别放在心上了。」

 

华飞云道:「妳险些要给那禽兽糟蹋了呀!心慈,我……我好没用,是不?」

 

柳心慈边走边说道:「飞云哥哥,你现在可知道,武功高过人,不见得就能胜过人。」

 

华飞云喃喃说道:「我觉得我好对不起妳……好对不起师父……师父已将他的本事全都教了给我,我却不能保护妳……

 

二人又走了一段,柳心慈说道:「江湖路原是这么难走的,我们才到江南没几天,出了这么多险事。」

 

华飞云突然跃下马背,从后将柳心慈一把搂在怀里。

 

「呀!」柳心慈惊呼一声道:「飞云哥哥,你做甚么?」

 

华飞云紧搂着柳心慈道:「我华飞云对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让妳孤苦无依,无论今后还有多少凶险,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妳平安。」

 

柳心慈在大街上,被这么突然搂住,华飞云说了这些话,引起许多路人张望,有的还暧昧微笑,直羞得她满脸通红,说道:「你又胡说八道了。你粉身碎骨,我不就孤苦无依了?」

 

华飞云依旧搂着她,柳心慈羞得无地自容,微怒道:「你再不放开我,我要打你了。」

 

华飞云笑着放了手,牵起柳心慈小手道:「走吧!我们去慕容家大院。」

 

柳心慈道:「飞云哥哥,你可记得我们总共闯了多少祸事记在慕容家头上?」

 

华飞云侧头想了想道:「该没有许多吧?」[/align]

[align=left]两小来到慕容世家所在的大院,映入眼帘的是富丽堂皇的庭院,慕容世家经营江南一代的药材生意,富可敌国。

 

二人来到庭院门口,看守的家仆问道:「你们有甚么事?这里是慕容家私宅,买药材的话,请到前面市镇里头。」

 

华飞云道:「我们是来拜见慕容老庄主。」

 

家仆道:「老庄主年事已高,喜欢清静,闲杂人等一概不见,两位还是请回吧!」

 

柳心慈摘下手上玉镯,递给家仆道:「烦请返报老庄主,慕容寒烟和皇甫雁的后人求见。」

 

那家仆对着玉镯瞧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接,说道:「小姑娘,我们不来这套的,妳拿回去吧!老庄主说不见客就不见客。」

 

柳心慈皱起眉头:「这个不是给你。是请你拿给慕容老庄主看,说慕容寒烟和皇甫雁的后人来此拜见,以此为证,你得拿还我的。」

 

那家仆问道:「这是甚么?」

 

柳心慈道:「皇甫世家的『祥狮献瑞白玉镯』,为皇甫世家所独有,天下仅此一对。雄狮镯赠给皇甫世家二少奶奶,这雌狮镯,是给了我娘,皇甫世家三小姐做嫁妆的。我是皇甫家三小姐的女儿柳心慈,你拿这雌狮镯给老庄主看,他必定识得。」

 

那家仆半信半疑,接过玉镯,瞧了半天也瞧不出甚么名堂来,狐疑看着柳心慈道:「妳要是让我知道妳骗我,我管妳是不是女孩儿,可要揍妳喔!」

 

那家仆手持玉镯进了大院,二人在外头等了好一会,柳心慈站得两腿发酸,坐在矮墙上歇息。

 

华飞云低声道:「妳把如此重要的东西随便给了那个下人,他莫不要见财起意,不还给妳,我们在此等到天亮也是没辄。」

 

柳心慈道:「你瞧这大院府地,富甲一方,便是下人,也衣食无缺。他原是不收,是我说了玉镯来历,他才接去,又怎会贪我一只镯子呢?」

 

正说着,先前那家仆终于回来,略微喘气,显是已跑了一段路,对二人说道:「老庄主请你们进去,跟我来吧!」

 

二人随家仆穿过停院,走过楼阁,这才明白何以在外头等了这样久。就这段路,可也得走上一时三刻。

 

走进内院,上得阁楼,家仆低声叮嘱道:「老庄主喜欢清静,你们俩千万别大声喧哗。」

 

进得一间内室,见一老人坐在椅上,背对他们,手持那只玉镯,对着窗外凝视。

 

房内侍立着一个青年,观其衣着,已知绝非下人,见家仆领着二人进屋,摆了摆手,示意家仆退下,那家仆鞠了个躬,退出屋外。

 

柳心慈赶忙道:「孙儿华飞云、孙侄女柳心慈特来向慕容老庄主请安。」

 

慕容青城坐在椅上,并不转过身来,仍是对着窗外凝望那只玉镯,沉声问道:「心慈……妳爹好吗?」

 

柳心慈道:「我娘去后,爹爹性情越来越古怪,修练玄阴老所传魔功已成,上月前往少林寺报仇,受伤而回,现正调养。」

 

慕容青城沉默了一会,方才问道:「你们在北方,有见过妳南宫大伯么?」

 

柳心慈道:「没有。」

 

慕容青城说道:「心慈过来,我瞧瞧妳。」

 

柳心慈应了声「是」,走上前去。慕容青城仍是不转身,柳心慈只好绕到窗边去。

 

柳心慈望着慕容青城,虽已满头白发,但脸上无限威仪,两眼精光灿然,看着自己,却是十分慈霭。

 

慕容青城握起柳心慈纤细的手臂,将手上玉镯亲手套了上去,就这一触,他早以内力探了探柳心慈脉络,感到畅行无阻,竟是无丝毫内息相抗,立时收了劲,柔声问道:「心慈,妳是武家之女,怎么不学功夫?」

 

柳心慈低声答道:「侄孙女不爱学功夫……

 

「哎!」慕容青城轻责道:「怎么可以呢?多少学一些,也不会让人欺负啊!」

 

慕容青城轻抚柳心慈秀发道:「苦命的孩子,妳不曾见过妳爹本来面貌,更不曾见过妳娘亲,是不?」

 

柳心慈点头答道:「是。

 

慕容青城逗着柳心慈道:「妳爹妳娘,郎才女貌。当年他俩成婚,在皇甫家大宅,还一同向我敬过酒的。瞧妳生得这样漂亮,许了婆家没有啊?」

 

柳心慈双颊绯红,低声答道:「还没有。」

 

慕容青城笑道:「妳不小啦!十来岁啦!该找个婆家啦!」

 

柳心慈羞得俏脸通红,低声答道:「侄孙女……已有了意中人……」声音细如蚊鸣,站在后头的华飞云根本不曾听得她说甚么。

慕容青城问道:「哦?是哪家的公子啊?」

 

「是……」柳心慈低着头,偷眼瞧着站在后面的华飞云。

 

慕容青城呵呵笑道:「瞧妳羞的。改日带他来,让我瞧瞧看,是不是个好男儿。」

 

柳心慈答道:「是。」

 

慕容青城忽然长叹一声道:「妳爹他……很爱妳娘……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想不开。妳多忍耐,做儿女的,多顺着他些。」

 

柳心慈道:「孙儿明白。」

 

慕容青城微笑着轻抚柳心慈秀发,说道:「在这儿住几天吧!我差人通知皇甫家,派人来接妳。」

 

柳心慈答道:「是。」

 

慕容青城脸色突然变得严峻,低声喝道:「这一个又是谁?怎么还杵在那儿?轩儿,给我轰了出去!」[/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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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十五章、不速之客[/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侍立一旁的青年说道:「这位公子,老庄主不欢迎你,请你离开。若再逗留,休怪在下无礼赶人了。」

 

华飞云赶忙说道:「我并非外人,我娘的名讳是慕容寒烟,老庄主是我外公啊!」

 

那青年听得这话,顿了一顿,转头望向慕容青城,似是不敢擅自作主。

 

慕容青城冷冷的说道:「我没有慕容寒烟这个女儿,你别在此乱认亲戚。轩儿,撵了出去!」

 

那青年颇为犹豫,慕容青城怒喝道:「轩儿,你在做甚么?」

 

那青年向着慕容青城,双膝跪下,说道:「爷爷……爹爹再三说起,寒烟大姨当年为鞑子所害,这么多年了,爷爷又何苦为难大姨的后人?」

 

慕容青城沉声道:「她当年擅自毁婚,与个农夫私奔,慕容家的脸全给她丢光了!她连我这做爹的都不认了,你还大姨大姨的喊她?轩儿,你今天连爷爷的话也不听,是想学你大姨,连爷爷都不认了?」

 

那青年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柳心慈忍不住说道:「慕容爷爷,他真是慕容家后人,是您外孙啊!」

 

慕容青城说道:「妳跟着丫环进房去,慕容家的家事,妳皇甫家别管。」

 

柳心慈说道:「慕容爷爷,上一辈的恩怨,我们做晚辈的不敢多问。长辈们未解的是非,我们可也承受不起啊!」

 

慕容青城铁青着脸,柳心慈的话让他无法反驳,但他堂堂慕容家老庄主,要他前头喊撵人,后头便认外孙,这老脸却是拉不下来。

 

柳心慈心里着急,见慕容青城不说话,急忙说道:「慕容爷爷,他是霍四叔的徒弟,是我……是侄孙女的…………」说到此,后头的话却哽着,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接口说道:「这一路上,全是飞云哥哥保护我,险些丢了性命,若不是飞云哥哥,我到不了这里。」

 

慕容青城冷冷的道:「我知道。这小子在外头做得好大事,名头可响亮了。」

 

华飞云愣道:「我的名头响亮?」

 

慕容青城冷哼一声道:「我慕容家还没认你,你倒是光明正大的攀亲带故起来了。杀了金目教的副堂主,赖到我慕容家头上。官府早找上门来了,你还在外头招摇呢!」

 

华飞云低声说道:「金目教使毒害人、采花劫色,武林正道早已不耻其行径。那日他们十分蛮横,说是要把心慈卖去青楼……孙儿临行前,亲口答应过师父要保护心慈,是我心里焦急,使剑使得紧了,那申大庆功夫原比我好,却不知怎么反被我杀了。孙儿当真是失手杀人,没有半句假话。」

 

慕容青城冷哼一声道:「哼!照妳这么说,还是杀得好了?」

 

柳心慈声音细如蚊鸣,插口道:「我……我也不想被卖去青楼……

 

慕容青城往柳心慈头上轻轻一拍道:「妳是我慕容青城的侄孙女,哪个敢卖妳去青楼?」

 

慕容青城站了起来,说了声:「轩儿起来吧!」转身朝华飞云走去。

 

华飞云低着头道:「孙儿飞云见过外公。」

 

慕容青城问道:「哼!喊得还真快,官府上门来说是你挥剑杀人,听你方才那么说,你是认了?」[/align]

[align=left]华飞云低声道:「是。是我杀的人。」[/align]

[align=left]慕容青城问道:「现在官府找上门来了,你自己说,如何是好?」

 

华飞云说道:「杀人偿命,官府既已来问,外公将我交与衙门,孙儿愿受王法审理。我已将心慈护送至此,不违我诺言,再无遗憾了。」

 

慕容青城斥道:「笨蛋一个!跟你那师父一个模样,遵循正道,中规中矩,可脑袋就是不灵光。金目教那群采花贼,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死有余辜。今日不死在你剑下,明日也自有人去了结他们。你师父传你这把剑,是要你退而自保防身,进则惩奸除恶,不是要你一命赔一命。」

 

华飞云低声道:「是,可是官府都已找上门了……」

 

慕容轩插口说道:「表哥,官府之人,已打发走了。」

 

华飞云搔了搔脑袋,不解的道:「我杀了人,是如何打发走的?」

 

慕容青城没好气道:「除了银钱还有甚么?哼!官府的面子好大,面子不也有个价么?」

 

说到此,慕容青城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申大庆好歹是个副堂主,他是没甚么,不过欺负小孩儿倒还可以。飞云,你能杀他,功夫在江湖后辈里算是相当了得。」

 

华飞云道:「孙儿本也打他不过,无意间使得师父所传『天绝九剑』,收势不住,才失手杀了他。」

 

慕容青城沉吟道:「天绝九剑……你学会了?」

 

华飞云道:「不,我也就那一回偶然使出,再要我使,便使不出了。」

 

正说间,听得外头一阵吵嚷骚动,慕容青城朝门外喝问:「又是甚么事吵吵闹闹?」

 

一名家仆入内禀报:「老庄主,那胡三元不知发的甚么疯,打了进门,说要咱们交出姓柳的丫头,才肯罢休。」

 

柳心慈窘困得无地自容,慕容青城回过头,问道:「妳又闯了甚么祸啦?」

 

柳心慈不知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着道:「我……那个……

 

慕容青城叹了口气:「随我出去瞧瞧,轩儿,你也一块儿来。」

 

大院之中,数名慕容家仆围着胡三元缠斗,那胡三元掌法精妙,打得众家仆东倒西歪。

 

胡三元斗得兴起,起脚把地上晒着的药材一笼笼踢翻,大声骂道:「姓柳的丫头,妳以为躲在慕容青城后头就没事了?滚出来见我!」

 

一名家仆被胡三元一掌击得飞了出去,后头一人伸手按去,那家仆被这一按,一股柔劲将他稳稳带下,没有摔着。回头一望,赶忙下拜施礼道:「二夫人。」[/align]

[align=left]身后那人竟是一美貌少妇,见那胡三元正自发飙,起脚又踢翻两笼药材,她双臂左右平伸,那两笼药材给一阵无形劲风卷住,没有散开,竟凌空又倒回笼里,两个笼子稳稳落下,朝胡三元施了一礼,微微笑道:「胡神医,甚么事这么大火啊?」

 

胡三元见了这少妇,却也收敛许多,气呼呼的说道:「二夫人,好俊功夫!看妳面上,我不闹了,快快叫那姓柳的丫头出来,我知道她来了你们这儿。」

 

那少妇笑道:「胡神医认错了门吧?这儿是慕容世家,没人姓柳。」

 

胡三元怒道:「怎么?慕容青城不交人,也不敢来见我,派他二女儿来挡我么?」

 

那少妇仍是带着亲切的微笑:「胡神医,别这么说。您打伤了人,得花不少时日照料,踢翻了药材,要收拾也挺麻烦的。既然看见了,总不能不出来拦着,您说是吗?」

 

胡三元怒道:「妳凭甚么拦我?滚开!」说着一掌打出,朝那少妇胸前击去。

 

那少妇依照微笑着,不避不闪,泰然自若,胡三元眼看一掌拍到,急忙收劲停下,距那少妇胸口只毫厘之差,终是没打下去。

 

胡三元沉声说道:「久闻慕容二夫人紫蝶剑术高明,一手『朝凰剑法』使得神乎其技,却不知内功修为如何。今日如此大胆,莫非二夫人还练有甚么护体神功?」

 

慕容紫蝶笑道:「胡神医过奖,小妹哪里练过甚么护体神功?不过心知胡神医无心伤我,是以不怕。」

 

胡三元冷笑一声:「无心伤妳?我打死了妳,看那慕容青城又敢拿我如何!」手掌收回,第二掌猛力打去。[/align]

[align=left]胡三元手掌又再度停在慕容紫蝶胸脯前,给一股轻柔劲力阻住,掌劲给卸去大半,慕容紫蝶右手微微一动,胡三元眼尖瞧见,急忙收势。

 

一声朗笑传来,声若洪钟:「胡三元,你不敢打我女儿啊?」

 

话音未了,慕容青城缓步走来,慕容轩、华飞云、柳心慈三人紧跟其后。

 

胡三元冷哼一声道:「哼!柔云功,袖中剑。慕容青城,你女儿示弱于人,剑藏袖中,好阴险。」

 

慕容紫蝶微笑道:「慕容家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胡三元指着柳心慈道:「我不与妳作口舌之辩,慕容青城,把这丫头交给我,我转头便走。否则,看我闹得你慕容家鸡犬不宁。」

 

慕容青城瞧了柳心慈一眼道:「岳阳南宫、长沙皇甫、姑苏慕容,自老夫年轻时起,三大世家便结有盟誓,有福共享、有祸同当。这小姑娘是皇甫三小姐的女儿,如此便算得我的世侄孙了。做后辈的有甚么得罪的地方,我让她同你赔个不是,看老夫面上,别和后生小辈为难了。」

 

胡三元哈哈大笑道:「我姓胡的本就不要脸,只是这事说了出来,怕你慕容青城老脸挂不住。这小丫头还欠我春宵一度,你把她交了给我带回,我尝过了鲜,明日一早便亲自送还。如何?」

 

这话说了,柳心慈固然又羞又怒,满脸通红,其余人也是一脸鄙夷神色,华飞云更是恼怒。就连一直面带微笑的慕容紫蝶,听了这话,也是秀眉微戚,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慕容青城朗声笑道:「胡三元,你身为武林前辈,对个小姑娘说出这种话来,当真为老不尊,当真不要脸。哈哈哈哈!」

 

胡三元心中忖度:「慕容青城武功了得,正面对敌没有胜算,须当突施偷袭,才有胜机。」见慕容青城大笑,自己也跟着哈哈笑起,冷不防抽出腰间镰刀,朝慕容青城挥去。

 

这一手突然之极,慕容紫蝶心头一懔,袖中剑倏地抽出,一剑递上,那胡三元早防到她袖中剑,身子一偏,巧妙闪过,镰刀已斩到慕容青城肩头。

 

一切都在倏忽之间,慕容青城笑声未落,右手疾伸,稳稳扣住胡三元脉门,神准无比。胡三元手腕剧痛,把持不住,手中镰刀已给慕容青城反手夺去。

 

就这瞬间,眼前三人同时出手,一人快过一人。华飞云看得如梦初醒,胡三元武功,他是见识过的,谁想在慕容青城手上,只过了一招,兵刃便给夺去。

 

慕容青城把镰刀举到眼前瞧了瞧:「刀都拿不稳,还想斩人?」

 

胡三元冷笑一声,身子后掠,从腰间又抽出一把镰刀,掷了过去。

 

原来他真正的突施偷袭,是这一手,就连华飞云都认为他只有一把镰刀,而这一掷,镰刀去势更快,盘旋状飞向慕容青城颈边。

 

慕容青城不慌不忙,举起手上刚夺来的镰刀,朝飞来的镰刀一刀斩落,「当」的一声金铁交撞声,两把镰刀相互落地。

 

慕容青城嗤笑道:「哈!九幽宫『鬼刃飞镰』,还真不怎么样啊!胡三元,这一手到底是你从哪个求诊的天才手里学来?刀子不是这么耍的,我看你是给人骗了。」

 

胡三元怒道:「慕容青城,你仗着武功高强,就循私护短么?」

 

身后的慕容轩斥道:「呸!亏你还是武林前辈,找窑姐儿找到我们慕容家来了?柳家妹子做你女儿都嫌年轻,你这般调戏轻薄,羞也不羞?」

 

胡三元冷冷说道:「我姓胡的行事,要你这个小辈多嘴?」

 

慕容轩笑道:「自己为老不尊,怎么做人前辈?胡大夫,找姑娘得上窑子,你怎能强逼清白弱女?这与横行江北那群采花贼有何不同?」

 

胡三元说道:「哼!你还知道事与那金目教有关。我姓胡的『三不医』是尽人皆知的,这个小子中了金目教的『软骨散』,小丫头求我医治,答应陪我春宵一度。想不到,她这小情郎吞了我的灵丹治了病,使诈偷溜出来想赖账,慕容青城,你倒说说,这笔帐该怎么算?」

 

柳心慈说道:「我说了欠你五百两银子,现在你又不收。」

 

胡三元指着柳心慈道:「你个丫头片子,耍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偏不要五百两,我就要妳。不好好把妳摧残个死去活来,难消我心头之恨。」

 

华飞云怒斥一声:「你无耻!」拔剑出鞘,一旁慕容轩也拔出长剑,身后慕容紫蝶持细剑在手,三人随时就要动武。

 

胡三元环顾一眼,嗤笑一声道:「哼!慕容世家,以多欺寡,仗势凌人么?好威风,好霸气啊!」[/align]

[align=left]慕容青城冷笑道:「我当是甚么事呢!胡三元,你也太狡猾,解金目教的『软骨散』,小孩儿不知,你当我做药材生计的慕容家也不识么?区区两颗『清心避毒丹』就要人家黄花闺女拿身子来换?轩儿,他可惜了他的丹药,你去药库里头拿个整盒『清心避毒丹』来赔给他。」

 

胡三元怒道:「慕容青城,有这么不讲理的么?你慕容家生意做得这么大,都是这么跟人讨价还价赚来的么?我说过,我不要别的,就要你的侄孙女陪我一宿。」

 

慕容青城沉下了脸,冷冷的道:「真不讲道理,早轰你出去了。你那点儿三脚猫功夫,欺负孩子是可以,在我慕容家可撒不得野。要轰你出去,还不必倚靠人多势众。紫蝶,赶他出去。」

 

慕容紫蝶柔声道:「胡神医,请回吧!我爹爹要送客了。」

 

胡三元冷哼一声道:「不走又如何?二夫人,妳平时嗲声嗲气的,妳杀我不成?」

 

慕容紫蝶依然带着那亲切的微笑,柔声道:「小妹从来胆小,不敢杀人,只能将你赶出慕容家大门。」说着举起手中细剑,就要进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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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十六章、朝凰剑法[/align][align=left]

胡三元手指着地上被击落的一对镰刀道:「二夫人,我取回我的东西可以吧?」

 

慕容紫蝶微笑说道:「当然可以。」

 

胡三元走了过去,躬身拾起地上两把镰刀,刚一直起身,就朝慕容紫蝶一刀斩去。

 

慕容紫蝶身子往旁一倾,避过一击,手中细剑顺势滑去,斩向胡三元。

 

胡三元大笑一声:「来得好!」另一手镰刀横里架去,轻易将慕容紫蝶细剑格开。

 

慕容紫蝶一剑被荡开,紧跟着递上下一剑,胡三元见招拆招,两把镰刀呼呼作响,将慕容紫蝶进招剑势一一架开。

 

只听得「刷刷刷刷」破风声不绝于耳,伴随金铁交击发出的声响,慕容紫蝶运剑如飞,「朝凰剑法」上三路快剑「鸾凰点头」在她手里,竟似千变万化,华飞云一旁看得眼花撩乱,忍不住喝采道:「哗!真好剑法!」

 

胡三元被这快剑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只见慕容紫蝶身姿曼妙,剑如雨点,每逼退他一步,就进一步,慢慢把他朝门口逼去,口中还不时柔声说道:「胡神医,请回。」

 

胡三元心里吃惊:「这个娘们文弱爱哭,装得一副纤弱柔顺样,想不到剑法如此了得!」[/align]

[align=left]举凡轻快路子,往往轻巧有余,劲力不足。胡三元心念一转,运劲挥刀,欲以雄厚内力荡开这绵密剑影。

 

刀剑交碰数声,慕容紫蝶暗自心惊,胡三元内力深厚,她胡三元手中镰刀相击数十次,渐渐手腕酸麻。[/align]

[align=left]胡三元冷笑一声,步步进逼,慕容紫蝶往后退了一步,竟给胡三元反逼回来,只见她剑势一变,一个循环划圆「凰开日月」,斩向胡三元手臂。[/align]

[align=left]胡三元横刀荡去,却感到一股柔劲缠绕在那细剑之上,刀劲给卸去了七八成。

 

慕容紫蝶又进一剑「彩凰奔日」,直刺胡三元咽喉,朝凰剑法是全守势,这本是危急之时以进为退的剑势,却给她在这时代替攻招施出,胡三元猝不及防,给这一剑抵上咽喉。[/align]

[align=left]慕容紫蝶剑尖在胡三元咽喉前轻轻一点,突然收招,仗剑而立,微笑着道:「胡神医,别再打了,请回吧!」

 

她这手「朝凰剑法」已然练得炉火纯青,守势当攻招使,快慢自如,当真千变万化,运剑劲道巧妙拿捏,点到即止,胡三元自知在她手上已是讨不了好,冷哼一声道:「二夫人,好功夫。今日这梁子,我姓胡的和妳慕容家是结定了!」说罢转身就走。

慕容紫蝶笑道:「不远送了,胡神医。」

 

 

胡三元刚走了两步,猛的回身,说时迟、那时快,胡三元大喝一声:「慕容青城,你就看着自己女儿人头落地!」挥手一掷,手中镰刀盘旋飞去,慕容紫蝶心头一凛,手中细剑划了个弧,朝飞来的镰刀斩去。

 

飞快旋转的镰刀与细剑相碰,竟没发出声响,只见慕容紫蝶手腕抖动,竟以细剑架着镰刀,绕在剑上打转。

 

这一下大出所料,胡三元「啊」的一声惊呼,慕容紫蝶转着剑上镰刀,边转边笑道:「小妹从小爱看杂耍,见那耍碟子的甚是好玩,是以学了两手。」

 

胡三元怒道:「看妳耍得几个。」手中第二把镰刀接着掷去。

 

慕容紫蝶运剑一掷,将剑上镰刀掷去,那镰刀笔直飞去,与飞来镰刀交错而过,就这顿挫,飞来的镰刀已到近前。

 

慕容紫蝶娇喝一声,双手握剑,使力斩去,「当」的一声金铁交鸣,硬是把镰刀斩落。

 

这一手「鬼刃飞镰」毕竟是胡三元压箱底的功夫,并非中看不中用,胡三元纵身一跃,接下被掷飞的镰刀,反手再向慕容紫蝶掷去,哈哈大笑道:「紫蝶姑娘,再来一个,看妳能避过几个。」

 

慕容紫蝶惊呼一声,低头避过,那镰刀绕了个弧,反飞回来。

 

眼看避无可避,慕容紫蝶玉手伸出,却略微犹豫,她真正的本领除了「朝凰剑法」,尚有一套以柔制刚的「柔云功」,这等刀势,她自可徒手接下,但她性情温和,从来让人三分,是以一直未使全力。但此刻情势危急,若不出手,就要给镰刀斩中,但若是出手,胡三元成名绝技被她一个女子徒手接刀,名声可要扫地。[/align]

[align=left]眼看刀已到近前,慕容紫蝶再顾不得对手颜面,半举的玉手就要伸前接刀,忽一道青影闪过,慕容青城闪身过去,伸手一抓便抓下镰刀,笑道:「这么好玩,我也玩玩。」反手将镰刀朝胡三元掷去。

 

这一掷,镰刀所夹的破风声听来与前大不相同,胡三元大吃一惊,急忙闪避,镰刀打在地面,「锵」的一声脆响,竟与地面敲击得碎裂四散,劲道之猛,让人望而生畏。

 

胡三元拾起被慕容紫蝶击落在地的镰刀,恨恨的道:「好,慕容青城,算你狠。」

 

慕容紫蝶武功已高过自己,何况慕容青城?料敌不过,胡三元愤恨离去,家仆们开始整理被踢翻的药材。

 

慕容青城沉声问道:「紫蝶,怎么到现在,外人和家里人都还在喊妳二夫人?」

 

慕容紫蝶眼珠子骨碌一转,手按着胸脯,「哎喔」地叫了一声。

 

慕容青城问道:「妳干甚么?」

 

慕容紫蝶道:「那胡三元内功了得,我的胸口疼啊!看是给震伤了。」

 

慕容青城冷哼一声道:「受伤了?那妳去休息吧!睡个够去。」

 

慕容紫蝶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收起细剑,走了开去。

 

华飞云担心得说道:「紫蝶阿姨不要紧吧?」

 

慕容青城没好气的道:「她好得很。这个懒虫,都做人长辈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慕容青城武功精湛,紫蝶是不是装模作样,怎么瞧不出来?

 

华飞云说道:「紫蝶阿姨的剑法已经很好了,还是输了那无德大夫一招。」

 

慕容青城皱着眉道:「你说甚么?你阿姨的剑法好?」

 

华飞云点头道:「使得极好,一样是『朝凰剑法』,阿姨使来厉害许多。」

 

慕容青城说道:「你使几手剑法来,让我瞧瞧。」

 

华飞云答了声「是」,拔出长剑,走到空旷处,舞了起来。

 

慕容青城耐心的看着华飞云把「飞凤」、「朝凰」两套剑法舞完,摇头叹道:「真是……霍四侠怎么教的?」

 

华飞云低头说道:「是我笨,我使得不好,学不到师父的功夫。」

 

慕容青城道:「你去找你阿姨去,这些天,暂时让她照看你吧!」

 

华飞云答道:「是。」

 

柳心慈道:「我想和飞云哥哥一道去。」

 

慕容青城点头道:「你们两个四处逛逛吧!别玩得太晚了。」

 

华飞云和柳心慈才走过转角,就看见慕容紫蝶站在那儿,一脸微笑,向他们招了招手。

 

华飞云走了上前,施礼道:「二姨。」

 

慕容紫蝶伸手抚着华飞云头发道:「你是寒烟大姐的儿子吗?长得比我还高了。」

 

华飞云问道:「二姨,我娘她……是个甚么样的人?」

 

慕容紫蝶笑得灿烂:「先进屋来再说吧!柳姑娘,一块儿来啊!」

 

望见慕容紫蝶把两个孩子招呼进屋,慕容青城对身边的慕容轩说道:「明儿一早,我写书一封,你带着去一趟长沙,请皇甫家的长辈们来一趟。」

 

慕容轩愣了一愣:「请皇甫家的长辈来?」

 

慕容青城说道:「我看心慈这丫头啊!她是不走了。怎么说皇甫家也是她的表亲,柳一尊受伤,不能南下,只好请皇甫家代为出面了。」

 

慕容轩问道:「孙儿不懂,要谈甚么大事?」

 

慕容青城叹了口气道:「还瞧不出来?心慈丫头说的心上人啊!就是护她南下的飞云了。也罢!长沙皇甫世家,本来也与我家互结盟好,这门亲事算得上门当户对。」

 

华飞云跟着慕容紫蝶进了屋,慕容紫蝶亲自沏茶给他们喝。

 

慕容紫蝶说道:「苏州临近的龙井,是有名的茶乡,不只茶好,更好的是龙井的虎跑泉,用虎跑泉泡龙井茶,色香味俱佳,你们尝尝看。」

 

柳心慈问道:「二夫人伤得要紧么?」

 

慕容紫蝶笑道:「我没受伤。家父问了我一句尴尬的话来,所以我装病。」

 

华飞云搔了搔头,一脸不解问道:「是那句『二夫人』么?」

 

慕容紫蝶说道:「你娘和我,真是两个性子。我从小就文弱爱哭,常受男孩子欺侮。你娘那时很护着我,她七岁那年就敢和男孩子打架,不让他们欺侮我。」

 

说到这里,慕容紫蝶笑容渐渐淡去:「你娘的性子刚烈,像爹爹,她偏又厌恶世俗礼法。你娘十七岁那年,上山采药,叫毒蛇咬伤了腿,下得山来,毒发昏迷,遇上一个姓华的农夫救助,应就是你爹了。本来慕容家早把你娘许给洞庭帮的少帮主洪承义,你娘回家后,硬是说心有所属,气得家父把她锁在房里。」

 

华飞云问道:「那我娘又怎会嫁给我爹的?」

 

慕容紫蝶微微一笑道:「一把锁,怎锁得住你娘?她也是性子太烈,在房里哭了一天,家父仍不改心意。恨得你娘以掌击破门扉,提着包袱就往外跑。两个家仆前往拦截,竟被你娘拔剑斩杀,死于剑下。」

 

柳心慈听得「啊」的一声惊呼。

 

慕容紫蝶接着说道:「家父非常震怒,他本就是个好面子的人,如今失了婚约与人,你娘还杀自己家仆,家父一怒之下,从此不认这个女儿。」

 

慕容紫蝶神情略显黯然:「我在家本是行二,家父既不认我姐姐,也不许人喊我二小姐了。我出阁前,家里人只喊我作『小姐』,你邵姨丈入赘慕容家后,家里人就跟着喊我作『二夫人』,久而久之,外人也这么喊。家父其实也知道,只是他嘴上仍会念念。」

 

华飞云不解问道:「我娘怎会鲁莽得杀害自己家仆?」

 

「那两个人该杀!」慕容紫蝶说道:「本来姐姐奉派去洞庭帮调解与南宫世家间的渔货之争,他们二人是随从护卫。那洪承义向来风流花心,见了姐姐貌美,就想染指,姐姐是去调停的,姓洪的一再轻薄,自是不欢而散。」

 

慕容紫蝶接着道:「他们二人收了洞庭帮好处,回来后把姓洪的说得如何英雄,家父也就有意结这门亲。姐姐性子就是刚烈,这事可以明白的和爹爹说的,家父总不会信家仆不信女儿。偏生姐姐就是那性子,说话又不讨喜,她属意的若是甚么武林豪杰,倒也罢了,你爹偏生又只是个农夫,爹爹当然不高兴了。」

 

「姐姐恨他们入骨,见追出家门的正好是他二人,索性举剑把他们杀了。」慕容紫蝶长叹一口气道:「你娘就是性子不讨喜,否则也不会如此命苦……

 

柳心慈说道:「这事怎不和慕容老庄主明说?」

 

慕容紫蝶道:「没人敢啊!家父性子顽固得很,我们做子女的也只能顺着他。」

 

华飞云闷闷不乐的说道:「那也不该连我娘被蒙古兵追赶,也不加闻问,害她枉死……

 

慕容紫蝶突然一扬眉:「你爹娘死得离奇,他们不是被蒙古兵所杀。」

 

华飞云愕然道:「可是我师父说,我娘是被蒙古兵追杀,逃去他那儿时伤重而死的。」

 

慕容紫蝶苦笑道:「霍四侠真是难得胡涂,见是蒙古兵打扮,就认为定是蒙古兵了。他叫蒙古兵追赶了几十年,怎得连蒙古人使的刀都不认得?」

 

华飞云问道:「这话怎么说?」

 

慕容紫蝶道:「杀你爹娘的人,穿的是蒙古兵的打扮,但手上拿的,不是蒙古人使的兵器。若我没看错,那是苗人使的刀。」[/align][align=left]华飞云问道:「二姨怎会知道?慕容家不是无人闻问吗?」

 

「怎么没有?」慕容紫蝶听到这话,似乎有些激动,吩咐家仆退下,将门锁上,对华飞云说道:「你是男子,又是我外甥,但这个冤,我可受不得。也顾不上长幼有序,男女有别。飞云,你瞧瞧。」

 

慕容紫蝶站了起来,将上衣解开,她前胸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有着一道明显伤痕,似乎不是利刃砍出的伤疤。

 

慕容紫蝶说道:「从小爱我怜我,就只这个姐姐,我怎么可能弃她不顾?为救你娘,我可是险些连命都拚掉了。」

 

华飞云整张脸胀得通红,低着头不敢张望。

 

自小霍隼教他礼仪,对男女之分颇为严谨,这次护送柳心慈南下,一路上就连心上人他都没敢偷瞧一眼,何况慕容紫蝶是他长辈。又羞又急,忙道:「二姨快别这样,快穿好衣裳。」

 

柳心慈也是姑娘,倒是不害臊,凑上前去看,问道:「好粗啊!不像是刀子砍的。」

 

慕容紫蝶整好上衣:「不是刀子,是被鞭子打的。」

 

柳心慈「啊」的一声道:「蒙古人会使鞭子?」

 

「都说了那不是蒙古兵。」慕容紫蝶笑道:「飞云抬起头来吧!二姨穿好衣裳了。」

 

华飞云抬起头,一张脸红得像给开水烫过似的。

 

慕容紫蝶笑道:「瞧你这孩子,这么怕羞。我是你二姨,我都不怕了,你害甚么臊?」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华飞云转开话题,问道:「是甚么人把二姨伤得这样?」[/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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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十七章、悲惨身世[/align][align=left]

慕容紫蝶轻叹一口气,坐了下来,替三个人都沏上了茶,娓娓道来:「你娘离家跟着你爹,北上避居河南,和家里还是常有书信往来。是以她虽离家,家里人对她的近况都很清楚,知她生活无忧,也怀了你。」

 

「你娘最后一封书信,说到你已出世,那时家里人顾虑家父,不敢大张旗鼓的北上祝贺。我和你娘从小感情就好,所以决定就我只身前往,去看看刚出世的外甥。家里人还盼望我这趟能劝劝你娘,带你爹回来和家父赔个罪。他老人家就是爱面子,只要肯低头赔个罪,家父是不会难为他俩,再怎么说,也是亲生女儿。谁知我这趟,竟是去见你爹娘最后一面……

 

慕容紫蝶喝完了一碗茶,似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我到后的第三天夜里,那些人就来了。他们趁夜袭击,放火烧屋,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从何而来,又是为了甚么来。」

 

「我们睡梦中被惊醒,仓促迎战。那些人个个是蒙古兵的扮相,约有二三十人。我本来也以为是被鞑子兵围攻,但很多地方足以证明,他们绝非蒙古人。」

 

柳心慈问道:「就是他们手持苗刀吗?」

 

慕容紫蝶道:「不只如此,他们有些人的脚上,穿着一种山靴,那是攀山用的靴子。蒙古人是游牧民族,世居大漠,哪里懂得山居?他们虽然用箭射我们,但是箭术差劲,毫无准头。蒙古人最擅骑射,蒙古孩童都懂弯弓射箭,这些人箭术这么差,哪里会是蒙古男儿?」

 

「我与你娘,飞凤朝凰双剑合璧,江南江北一带少有敌手。凭那些假鞑子兵,倒还伤不了我们,但是他们里面一个带头的,是个蒙着脸的青衣人,他本来不愿出手,见了二三十个手下给我们杀得东倒西歪,他才扑了上来。」

 

慕容紫蝶说到这里,仍然带有些微恐惧:「那青衣人的武功很高,使的是一条长鞭,从马上扑了过来,只一鞭就把你爹活活打死。你娘悲痛万分,拚了命的杀去,没法再和我施展双剑合璧。我怕你娘有失,赶了上前,才斗几招,那人……那人放了一包东西出来,扔我身上,被我挥剑斩破,一团东西散开来,是……是蝎子!」

 

两小同声惊呼:「蝎子?」

 

慕容紫蝶点了点头:「我吓得惊叫,忙着拍掉满身蝎子,你娘使剑攻他,防他再来伤我。那青衣人鞭法出神入化,我们二人见所未见,你娘连中两鞭,呕血不止,伤得极重。我持剑赶上,还没来得及进招,那人喊了一声『慕容紫蝶,受死!』回身一鞭,打在我胸前。」

 

华飞云大惊道:「那个人认得妳?」

 

慕容紫蝶点头道:「我绝没听错,他喊我名字,她认得我姐妹俩!我给他那一鞭打得离地弹起,重摔在地,耳边只听得你娘喊我两声妹妹,便失了知觉。等我醒来,已躺在一家农舍里,我在地上昏迷了一夜,每个人都认为我死了,就连我自己也以为给打死了。是早上邻近的农户见我还有气息,救我回去休养。」

 

「我胸口的伤深可见骨,本来没救了,那时碰巧遇上胡三元,他用随身灵药救了我,一路送我回苏州,虽然如此,我还是在家里将养了三个月。」

 

华飞云皱着眉道:「胡三元?他那无赖不是……不是『三不医』吗?二……二姨妳……

 

慕容紫蝶咯咯娇笑道:「我那时祇剩得半条命,哪还有气力?胡三元纵有非份之想,也不会对个伤重垂死之人下手。再说胡三元是个医者,我们慕容世家正巧是做药材生计的,彼此常有生意上往来,他跑慕容家的次数,只怕连家仆他都个个识得。我是慕容世家的二小姐,他岂会不知?也不敢对我染指。」

 

柳心慈听了,低声说道:「我也是皇甫家的后人……

 

慕容紫蝶微笑道:「是啊!他怎会如此,我们也觉奇怪。他说妳三番四次耍弄他,有这事么?」

 

华飞云道:「是他自己不对,老想占心慈便宜,他先不知道心慈是皇甫世家的后人。这先不说,那个青衣人,杀我爹娘的大仇人,二姨知道他是谁么?」

 

慕容紫蝶神情黯淡:「我不知道,但是……但是那包蝎子,那些苗人……

 

华飞云追问道:「二姨可想得到是谁?他们是杀我父母的仇人,我定要找出来的。」

 

慕容紫蝶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确定。不过那包蝎子很特别,是红色的,这种蝎子名为『赤蝎』,云南五毒教的人拿来制作『赤蝎粉』,是五毒教的独门毒药。如果见到『赤蝎粉』,那非五毒教的人莫属,但仅凭这些『赤蝎』,难以断定。」

 

华飞云道:「赫连二师伯不就是云南五毒教的长老么?我梢个信回去,请二师伯替我查查,就不难了。」

 

慕容紫蝶道:「不能一口咬定是五毒教的人做的。那人如果用的是『赤蝎粉』,我就死定了!既有『赤蝎』却不用『赤蝎粉』,敌人可能根本不懂调制,那是五毒教的不传之秘,外人不可能知道调制法的。使用『赤蝎』,有可能就是为了嫁祸给五毒教。」

 

柳心慈说道:「前辈既能想到,独门毒药『赤蝎粉』一出,即非五毒教莫属,那换作是我,也不敢用。一但用了,身分也就败露了。他们既着蒙古兵打扮,应是早想嫁祸给蒙古人,不是要嫁祸给五毒教。」

 

慕容紫蝶笑了起来:「真是聪明的姑娘,这事过了十几年,我都不曾想到,妳听过一遍就想明了。」说到此,顿了一顿,对着华飞云柔声说道:「飞云,让你知道你的身世,二姨不知是对是错。你去寻了仇人出来,有能力报仇么?」

 

华飞云说道:「我现在没有能力报仇,但我会努力把功夫练好。我爹我娘,全都死在那青衣人手上,我今生定要寻此人出来,手刃仇人,让我爹娘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慕容紫蝶问道:「如果那人,是和你渊源极深之人呢?甚至是你熟识的人呢?」

 

华飞云愕然道:「二姨为何这么问?」

 

慕容紫蝶道:「他喊我名字,他不只认识我们俩姐妹,我甚至猜他就是我们熟识之人。否则他为何蒙面?为何要假扮蒙古人?他怕我姐妹俩认出他来,所以他不留活口。」

 

华飞云激动的说道:「我不管他是谁,杀我父母,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慕容紫蝶说道:「以你现在的武功,就算寻了那人出来,也是白送性命。他只一鞭就差些要了我的命,你的功夫比二姨如何?」

 

华飞云说道:「若是我能领悟出师父所传『天绝九剑』的精妙,我就能报仇了。」

 

慕容紫蝶道:「飞云,你知不知道,飞凤、朝凰,其实本来是一套剑法?」

 

华飞云愣了一愣:「师父并没有和我提过。」

 

慕容紫蝶道:「这说来话长。飞凤、朝凰,原是出自西域凤凰谷的高人凤擎天前辈之手。凤擎天前辈虽创出这两套主攻主守的剑法,却始终无法参悟究竟要如何以双手互使。因此他后来将这两套剑法融合成一套单独的剑术『凤凰剑法』,截长补短,攻守并具,这才是凤凰谷真正的看门剑法。」

 

华飞云问道:「既如此,为什么还是传下两套剑法?而不直接以『凤凰剑法』相传呢?」

 

慕容紫蝶笑道:「因为即使『凤凰剑法』再厉害,也比不上精熟『飞凤』与『朝凰』的两人双剑合璧。家父看出这点,所以并不鼓励子女习练『凤凰剑法』,本来训练出你娘和我,我们合使的双剑合璧,当今世上还只有南宫大庄主能破。那夜若非你娘眼见你爹惨死,独自拚命,否则凭我姐妹俩双剑合璧,未必敌不过那青衣人。」

 

华飞云说道:「二姨,妳教我如何双剑合璧,我会勤习飞凤剑法,有朝一日,寻那仇人出来,我与二姨合力报仇。」

 

慕容紫蝶微笑不语,一人由后走出道:「飞云孩儿,你娘的死,你二姨心里何尝不难受?只可惜自你娘以后,双剑合璧再无传人。」

 

慕容紫蝶说道:「飞云,见过你邵姨丈。」

 

华飞云与柳心慈站立施礼:「邵姨丈。」

 

邵云龙微微一笑,挥手示意两小坐下,给自己沏了碗茶道:「自我入赘慕容家,你二姨就催我习练『飞凤剑法』,希望能与她双剑合璧。只可惜……我们夫妇俩十几年来,仍无法重现当年你娘和你二姨双剑合使的威力。」

 

华飞云低头无语,慕容紫蝶说道:「你们俩就先在这里住下吧!飞云,从明天起,二姨教你把飞凤、朝凰合并的『凤凰剑法』。霍四侠的『天绝九剑』究是何种境界,我也不甚清楚。但天下剑法道理相同,万变亦不离其中,霍四侠已替你开悟,你学来应该很快。先勤习『凤凰剑法』,也许你能从剑术中逐渐领悟出『天绝九剑』来也不一定。」

 

华飞云点头应是,转头看着身边的柳心慈,问道:「心慈,我要暂时留在这里了。妳……妳回……回皇甫家么?」

 

柳心慈低下头,皇甫世家虽是她的表亲,但她一个人都不认识,这些时日与华飞云朝夕相处,早已互生情愫,要她和华飞云分开,实在不愿。低声说道:「我……我也想留在这里……

 

柳心慈这句话细如蚊鸣,但邵云龙和慕容紫蝶却是听得清楚,瞧他们两小模样,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夫妻俩相视一笑,心中有数。[/align]

 

[align=left]少林寺的膳房内,僧众正用午膳。

 

智得两眼无神,喝了一口白粥,将两个馒头握在手上,细细的瞧。

 

馒头握起来又细又绵,圆鼓鼓的模样,他却想成了别种东西。

 

自那日抱着柳心慈和华飞云交手,他一直忘不掉那时的感受,柳心慈的倩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师傅教他诚心向佛,要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可是这些天来,他所想的全是柳心慈,抱着姑娘身子时的软玉温香,一句佛经都念不下去。

 

手中的两个馒头,在智得的遐想中成了姑娘身子上的某处,他不自主的把两个馒头越捏越紧。

 

「智得!」一名身着迦裟的师傅斥道:「那两个馒头惹你啦?」

 

智得回过神来,眼见两个馒头已给他捏得皱成一团,赶忙扔在桌上,低头答道:「不,不,没有……

 

罗汉院住持法念禅师看在眼中,心里有数,叹了口气道:「智得,你心魔已生,这顿饭你别吃了,饥饿会使你忘却心魔。回去把大悲咒抄录三遍,净化心灵,傍晚前交给我。」

 

智得忙辩解道:「我没有想那柳姑娘……

 

这话却反而不打自招了,法念长长叹了口气,一挥手示意智得退下。

 

智得只好起身,退出了膳房。

 

这日下午,少林寺僧众们结束禅修,纷纷出外透气休息、舒展筋骨。

 

智字辈僧众多数年轻,体力旺盛,不耐长时久坐,留下静修的人极少。

 

智得仍然坐于案前,埋头抄录大悲咒**。

 

他虽肚饿,柳心慈的倩影却是一些儿没有从脑海中淡去,**也是抄抄停停,心不在焉。

 

三五个智字小僧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笑道:「看哪!智得多么认真哪!在抄写**呢!」

 

另一人道:「他哪儿是认真?他是让师叔罚的。」

 

先前那人道:「可不是吗?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被罚?」

 

其余小僧齐声道:「因为他想姑娘。」那「想姑娘」三字喊得特别响亮,几个小僧说罢哈哈大笑。

 

智得忍无可忍,怒道:「智清,你们别太过份!」

 

智清走了上前:「怎么过份了?你是想姑娘。用午膳的时候把两个馒头掐回了面团,和师兄弟们说说,你把两个馒头想成那柳姑娘身子上的哪儿啦?」

 

另一小僧笑道:「还能是哪儿?姑娘身子上哪儿是圆鼓鼓的?还成双成对的?」

 

智得忿怒得站了起来道:「智性,你口出污言秽语,我去告诉师叔。」

 

智性也走上前,握紧了两个拳头,举在智得面前道:「我哪儿污言秽语啦?哪儿圆鼓鼓、还成双成对的?我说是拳头了。你呢?你说我污言秽语,你倒是想成哪儿啦?」

 

智得怒道:「我在抄写**,你们别吵我。」

 

智清一脸鄙夷的说道:「出家人六根不净,做甚么和尚?」

 

智性跟着说道:「姓柳的恶人杀了我们这么多师兄弟,你却还想他女儿?」

 

智得说道:「你们别胡说八道,『邪圣』柳一尊上山杀人,柳姑娘却是无辜的。」

 

智性道:「你怎么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女,说不得那柳姑娘比她爹更狠更毒,武功更泼辣。」

 

智得说道:「那柳姑娘不懂功夫,你们别冤枉好人。」

 

智性冷冷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柳姑娘不懂功夫?」

 

智得尚未答话,一旁的智清已抢着答道:「他当然知道了,他抱过人家嘛!」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哄笑。

 

智清说道:「搂了个姑娘就让你神不守舍的,可惜她有了情郎,就是她没有情郎,你又能怎么?你是个和尚啊!」

 

智得忿然将案上书卷笔墨全都拨倒,朝智清左颊上一拳打了去。

 

这一拳把智清左脸颊打得肿了起来,智性怒道:「你发甚么脾气!」几个小僧就要动手。

 

智清挥手拦阻他们,对智得道:「智得,你打得我好。有本事到外头去,咱们比划比划。谁人敢去和师傅们说了,谁就是乌龟王八蛋!敢是不敢?」

 

智得怒道:「这可是你自己讨打。先说清了,你要输了,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柳姑娘。」

 

智清冷笑道:「那柳姑娘是在你心里,我嘴上提不提起又有甚么干系?我倒问你,你若输了,却又如何?」

 

智得说道:「输了便是输了,又如何了?你不过就想打还我,我打输了,你不就打还了?」说罢大步走出禅房。[/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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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十八章、误入歧途[/align][align=left]

众小僧跟着智清走了出来,智得问道:「你想比拳?比棍?比剑法?」

 

智清说道:「你拿拳头打我,拳法定是很厉害了?我和你比拳。」

 

智得冷笑一声道:「知道你一手罗汉拳使得好,量你也不敢和我比别的。放马过来吧!」

 

智清一摆架势,冲上前去,当头一拳打向智得。

 

智得左臂横架,右拳当胸打去,智清忙侧身闪避,顺势一个挂面搥击去。

 

两人你来我往,罗汉拳对罗汉拳,都是同一门少林寺初级入门功夫,武僧们日夜习练,对手下一步要使哪一招都了如指掌,一时间难分胜负。

 

智清精擅拳法,武功修为虽不如智得,但罗汉拳正是他擅长,斗了十数招,手法愈使愈快,智得一个不慎,胸口中了两拳。

智得心中恼恨,反手一拳打去,智清冷笑一声,侧身让开,喝道:「这一拳是还你的。」朝智得右脸颊一拳击去,打得智得连连后退。

 

身边的小和尚们跟着起哄:「智清师兄打得好。」

 

一旁的智性说道:「你打那姓华的小子不是挺厉害?非要搂着姑娘才比较能打?」

 

智得怒上心头,改拳换掌,使开少林「般若掌法」,运上内劲,劈将过去。

 

智清与他拳掌相交,感到智得掌劲雄厚,立被震退,险些跌倒,怒道:「你使内劲,你来真的?」

 

智得说道:「没说不能使内劲,怎么?怕了?」

 

智清斥道:「怕我收势不住,打死了你啊!」说罢同样使上内劲,挥拳攻去。

 

眼见二人越打越凶,劲道愈发愈狠,围观小僧心里害怕,有几个胆小的,生怕出事,忙劝道:「智清师兄,吵嘴么,何必来真的?横竖你也打还了几拳,算了吧!最多以后别在他眼前提起那小姑娘便是了。」

 

智得这一个月来的郁闷,全都发泄在这场比斗,智清生怕给他击伤,也使出全力迎击,打到后来,二人几乎是在性命相搏。

 

智性眼见情况不妙,忙道:「智空师弟,快去告诉师叔。」智空闻言,飞也似的拔腿奔去。

 

智空很快请了罗汉堂住持法念禅师前来。

 

法念到场,智清与智得正各自使上全力,性命相搏。法念大喝一声:「两个都给我住手!」

 

两小僧听得法念出声喝止,赶忙回气收招。智得怒目瞪视智清,忿忿说道:「是哪个说报给师傅们知道,就是乌龟王八蛋的?」

 

智得话声虽轻,法念内力深厚,自是听得清楚,走上前道:「你们两个,就快拚了性命,再不让我知道,可要闯出大祸了!智得,你既有闲在这里打架,我交代你抄录的三份大悲咒**,你抄好了?」

 

智得低声说道:「弟子……还没抄好……

 

法念问道:「为什么打架?」

 

智得低头不语,法念转身说道:「智清,你说。」

 

智清摸了摸自己被打肿的脸颊:「是智得先打我的,我气不过,便和他约了打架。」

 

法念斥道:「血气方刚,戒之在斗。罚你二人自明日起,每日清晨往山下挑水十桶,为期一月,强筋健骨,消磨好斗之心。」

 

智清领命退下,法念对智得道:「你的三份大悲咒**,还是得抄给我。」

 

智得答道:「弟子知道。」

 

法念叹了口气道:「智得,向道之人心中有佛,便可目空一切。那柳姑娘是尘世女子,你却是修佛之人。那日我见她举止端庄,她并无此心,你何必对她念念不忘?色不迷人,你却自迷,修行之人最忌半途而废。智得,你要清醒。」

 

智得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智清、智得便动身下山挑水。

 

到得河边,天已微明,几个流莺恰好也来河边,其中一人正在浅滩处取水,见了二僧,埋怨着道:「呸!真不吉利,大清早便遇见两个秃子。」

 

智得反口斥道:「我们下山提水,又怎么了?」

 

那女子冷笑道:「大清早的想讨个喜,却见了秃子,当然触霉头,你做得成生意吗?」

 

智得放下水桶,待要与她斗口,见那流莺正拉起裙子,涉水上岸,一双玉腿匀称修长、白晢无瑕,瞧得智得目瞪口呆。

 

那流莺只顾着脚下,没甚留意,待上了岸,另一流莺笑着对她道:「这小秃子瞪着妳的腿瞧,瞧得眼睛都直了。」

 

那女子白了一眼道:「臭和尚!看甚么看?你不想修佛了?」

 

智得说道:「瞧上一眼,便修不得佛了?妳的腿玉做的么?」

 

那女子妖魅一笑:「呦!会说话呢!小秃子,你光瞧着我的腿就满意了?只要你有钱,和尚的生意我也照接啊!你怎么样?」[/align]

[align=left]智得吞了口唾沫,他竟是有些心猿意马,这时智清已提满了水,走了上前,朝他一撞,智得尚在恍神,没有留意,这一撞险些把他撞倒。

 

智得怒道:「智清,你做甚么?」

 

智清冷冷的回道:「我提水啊!你做甚么?」

 

智清才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站住,回头说道:「吵归吵、闹归闹,总算也是师兄弟一场,我不想看你一错再错。我挑水回去了,我想看到你跟上来,你可不要……」说到此,瞥了一眼那些流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挑着水走了。

 

智得心里一片茫然,那流莺瞧他这样,嗤笑一声道:「哼!我瞧你也是没钱,白搭。」说着和其他流莺一路嘻笑着离去。

 

智得茫茫然挑了水,正要回寺,突见一个汉子挡在身前。

 

他何时前来,智得不曾察觉,此刻智得已是失魂落魄,只怕山崩地裂都不知觉,何况只是多出一个人呢?

 

那人笑道:「小和尚,想去找女人快活,可身上没钱,是不?」

 

「干你何事?」智得挑着水,不想理他,走了开去。

 

那人喊住他道:「小和尚,你是少林寺哪个和尚的徒弟?」

 

智得答道:「我师傅是谁,又与你何干?」

 

那人笑道:「我想知道,我算是你师叔,还是你师伯?」

 

智得一愣,回过头来问道:「你也是少林的师傅?」

 

那人笑道:「我本是少林寺的高僧,法号圆证,因为犯了寺规,被逐下山。现在还俗,没个姓名也不行,所以我改姓袁,念起来同音,现在我叫袁证。」

 

智得说道:「我是圆业师傅的弟子……

 

袁证笑道:「那我是你师伯啦!」

 

智得问道:「师伯为何被逐下山?」

 

「为什么?哼!」袁证说道:「老子和你一样,不是做和尚的料,偏生小时就给人送进寺里当他娘的鬼和尚!吃斋念佛,烦也烦死。照我说,做人没酒肉可吃,没有姑娘可碰,活着做甚?」

 

袁证继续说道:「有一回,我下山瞧见了个姑娘,生得真是不错,一时鬼迷心窍,就强占了她身子。谁想那姑娘自己想不开,说既是给个和尚污辱,要佛祖还她公道,上了山子口那破庙里头,在佛祖面前悬梁自尽了。」

 

智得惊呼道:「啊?这……

 

袁证说道:「甚么这啊那的?要说甚么你说便是。照我说,这还是佛祖的错。」

 

智得更加不满,质疑道:「佛祖能有错?」

 

「怎么没有?」袁证说道:「小和尚,我问你。释迦牟尼自己都有老婆,谁说和尚不能碰女人的?」

 

智得说道:「那你也不能强占人家身子,这样的事,比之禽兽何异?」

 

袁证笑道:「说得好。不是憋得久了,我又哪会这么做?我看你还年轻,这种事憋不得,你喜欢那个*女,可没钱是不?我这儿有几个钱,够你和她过上一夜的。」

 

「谢了,你省回吧!」智得说道:「我只想见那柳姑娘一面,别的姑娘我都不想……

 

袁证问道:「哪个柳姑娘?」

 

智得答道:「『邪圣』的女儿。」

 

袁证沉吟道:「邪圣?中原四圣之一?你说柳一尊?」

 

智得说道:「他是叫柳一尊,师伯认得他?」

 

「哼!怎不认得?」袁证说道:「十多年前,他带着他老婆来寺内投宿,被拒在门外,谁想他却硬闯伙房,取热水供他老婆产女……你说他女儿,就是当年在寺外雪地里出生的女孩儿?」

 

智得答道:「我想是吧……

 

袁证笑道:「很好,想她就去见她吧!那姑娘在哪儿?」

 

智得说道:「我不知道……那日最后听『剑圣』霍师傅说,她上江南去了。」

 

袁证说道:「江南那么大地方,上哪儿找去?」

 

智得叹了口气道:「那日我为救人,抱了柳姑娘身子,从此我日也想她、夜也想她,只消再见她一面,便是死了也值得。就为如此,遭师兄弟们嘲笑,动手打了起来,是以被师叔罚我挑水。」

 

袁证笑道:「我瞧你这个样儿,迟早要步上我的后尘。你在这边朝思暮想的,那柳姑娘却一点儿不知,岂不冤枉?横竖我也没事可干,就带你上一趟江南,寻你那位柳姑娘,是好是歹,总把你想着人家的事儿和她说说,她若说个不字,你也好死了心,强过在这儿日想夜盼的,是不?」

 

智得犹豫着道:「我还得挑水回寺……

 

袁证啐了口唾沫道:「呸!还做和尚哪?和尚要守那劳啥子清规戒律,你要回少林当和尚,那就去吧!现在就好死了心,别想那柳姑娘了。」

 

智得当下犹豫不决,站着发愣。

 

袁证不耐烦的道:「怎么样?男儿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要么回山去做你的和尚,要么跟我上江南去寻你的柳姑娘,还是你想在这溪边待上一辈子?」

 

智得似下定决心道:「好,我跟你上江南,我定要见了柳姑娘,当面和她说,我喜欢她。」

 

袁证笑道:「那便好了。」

 

二人离了溪边,就见五六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在等候,见了袁证,一齐施礼道:「玄龟堂主。」

 

袁证点了点头道:「萧堂主和公孙堂主已先去了苏州,这小和尚也是要去找柳心慈那丫头的,顺道带他同去吧!」[/align]

[align=left]一名教众说道:「濠州白虎堂分舵有兄弟来报,这俩小鬼在苏州又杀了咱们教内两名弟兄,躲在慕容世家不敢出来。」[/align]

[align=left]袁证点了点头道:「非常好。有了这消息,总算知道他们俩确实的落脚之处了,否则江南这么大,可得找死。立即派信去知会萧堂主和公孙堂主,我瞧那慕容青城保得他们多久!」[/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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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十九章、告别慕容[/align][align=left] [/align][align=left]华飞云待在慕容世家也已一月有余,这段日子里,慕容紫蝶传授他凤凰剑法,华飞云日夜勤练,慕容世家多位长辈从旁指导,功力已大有进步。

 

华飞云专心一意勤习武功,柳心慈待在这里感到十分无聊,看书解闷,觉得日子枯燥乏味。

 

这日,慕容轩寄回的书信,说是已请得皇甫家二少爷皇甫恭及二少奶奶韩萱儿前来苏州,商议两家联姻之事。

 

慕容青城十分高兴,问慕容紫蝶道:「皇甫家的人已到了苏州,这几天就来了,前些日子叫妳办的事,怎么样了?」

 

慕容紫蝶笑道:「江湖上各路英雄都发了帖子,南封府霍四侠差人回了书信,说柳三侠伤势已无大碍,近日就要南下,撮合这件喜事。」

 

慕容青城哈哈大笑道:「他两人本就是结义兄弟,现在柳一尊又把女儿嫁了给霍隼的徒弟,兄弟俩是亲上加亲啦!」

 

邵云龙说道:「那该和他们说说,准备准备了。」

 

慕容青城愕然道:「怎么这俩小鬼头还不知道这事啊?」

 

慕容紫蝶笑道:「一个成天练剑,小姑娘就嫌无聊,看书画画,瞧,这是她画的。」

 

慕容紫蝶展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慕容家大院里的水池风光,画旁还提了两行小字「青空红日照绿塘,白石紫叶映黄花」,字迹十分娟秀。

 

慕容青城叹道:「长沙皇甫是武林世家,这回出了个才女来啦!可惜她不是男儿,不然,还可考个一官半职的。唉!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儿念书作画,管个甚么用?」

 

慕容紫蝶笑道:「还是练剑最好啦!」

 

慕容青城没好气道:「妳还敢说!练了几十年的剑,还是只会耍那两下子,瞧妳多懒!做了人前辈了,连个庸医也打不过,丢了慕容家的面子,妳开心啦!」

 

慕容紫蝶陪笑道:「爹爹出手才制得住他,我便是练上一辈子,也练不得爹爹这般武功盖世。」

 

慕容青城道:「少贫嘴了,快把他们两个小的叫来,成亲这么大事,竟还没和他们说。」

 

慕容紫蝶退了出去,邵云龙说道:「这些日子,紫蝶传授『凤凰剑法』给飞云孩儿,他练得很勤,霍四侠教了他不少运剑法门,学起来比平常人快上许多。」

 

慕容青城一搂白须道:「总算祖先有灵,我慕容世家后继有人了……嗯?后继有人……」说到此,他似乎想起甚么来,眉头微微一皱。

 

两小被找了来,慕容青城开门见山说道:「你们俩也不小了,我瞧你们这一路南下,孤男寡女拉拉扯扯的,也不怕惹人闲话。我已派轩儿上长沙请了皇甫家二公子夫妇前来,你师父、妳爹爹不久也会南下,替你们证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俩要是趁早成了亲,也好早些安定下来。」

 

柳心慈本就生得一对明眸大眼,听得这话,瞪得更大,华飞云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慕容青城道:「你两个是怎么啦?说句话吧!飞云你说,男儿汉大丈夫,愿与不愿,明白告诉人家姑娘。」

 

华飞云不由得欣喜微笑道:「孙儿是千情万愿……

 

慕容青城转头问道:「妳呢?妳怎么样?瞧妳一张脸红得像生了热病似的……

 

柳心慈听得华飞云那句「千情万愿」,心上又甜又喜,早羞得无地自容,低着头道:「我先问过我爹爹……

 

慕容青城道:「不是和妳说了么?妳爹他已同意这门亲事,就要和霍隼南下,送妳出嫁啊!妳不是说已有了意中人,要带来给我瞧瞧的么?是不是他?」

 

柳心慈低着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慕容紫蝶从后搭着她的肩道:「她说是了,情愿了。」

 

慕容青城故意问道:「怎么妳的耳力倒练得比我还好?我可甚么都没听到。」

 

慕容紫蝶嫣然一笑道:「姑娘家这个样儿,就是情愿了。」

 

邵云龙笑着问道:「不情愿又怎么样?」

 

慕容紫蝶道:「不情愿早哭喊出来了。」

 

「真是……」慕容青城说道:「飞云,你既不远千里南下寻我,这份认祖归宗的心也是难得,好吧!我认了你妈妈便是。」

 

华飞云喜不自禁,忙下拜道:「孙儿代母亲叩谢外公。」想起母亲年轻时即离开家门,与父私奔,今日能得回这个名份,她在九泉下也该欣慰了。

 

慕容青城扶起华飞云道:「今后你是我慕容家人了,别用这个姓了,改回慕容姓氏吧!我会把慕容家武学尽数传你,日后盼你发扬光大,毋使失传于世。」

 

华飞云道:「是,孙儿叩谢外……啊?别用这个姓?」

 

慕容青城道:「这是当然的,你既是我慕容家人,怎不从慕容姓氏?」

 

华飞云愕然道:「可是……这是我爹爹的姓,我爹遭仇人杀害,只遗下我这个儿子,我……

 

「住口!」慕容青城喝止他道:「我只认你娘,没说认了你爹。哼!一个农夫骗走我的女儿,害她死得不明不白,这样的人,休想要我承认。」

 

华飞云低头不语,慕容青城见他不说话,当他已默许,继续说道:「轩儿长你四岁,却还没有娶亲,反倒是你先成了亲了。嗯……皇甫家的女儿,也算门当户对……

 

慕容青城瞧着柳心慈,这个姑娘端庄秀丽,有这样孙媳妇,他是越看越满意,对他两人说道:「你们这些天准备准备……

 

「飞云不从。」华飞云突然发话,截断了慕容青城的话。声音虽轻,却是说得斩钉截铁。

 

慕容青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甚么?」

 

「飞云不从。」华飞云再次重复。他已不再自称「孙儿」,态度变得相当坚决:「若是改了姓氏,我爹便没了后人。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我娘临终前唯一的遗言只有『孩子姓华』四字,代表这是我母亲唯一的希望。外公,我自小没了爹娘,今生我再没甚么可以报答他们,如果我连爹娘唯一的遗愿都违背了,他日我度完此生,九泉下有何面目见他两位老人家?」

 

慕容青城怒喝道:「你不改姓慕容,现在你就没面目见我!」

 

华飞云抬起头,毫不畏惧与慕容青城对视,一字一顿道:「外公,你可以不认我爹我娘。但是……我能不认吗?」

 

慕容青城暴喝一声:「你这逆子!」举掌就要拍下,一旁的柳心慈、慕容紫蝶齐声惊呼:「不要啊!」「手下留情!」

 

华飞云平静的说道:「外公,你一掌打死了我,那我到死都叫华飞云。这样,我就不用做逆子。」

 

慕容青城气得浑身颤抖,那一掌总算是没劈下去,怒喝道:「你给我滚!滚出我慕容家,永远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华飞云默默的走了开去,拾起霍隼所传长剑,对慕容紫蝶道:「谢谢二姨这些日子的教诲,这剑是我师父所传,我只带这把剑走。」又往柳心慈望了一眼,无限深情的一笑,转身朝外走去。

 

慕容紫蝶心知父亲最好面子,想着挽回,开口说道:「爹啊!你不能赶飞云走。皇甫家的长辈就要到了,江湖上各路英雄也将前来道贺,结果新郎倌都给赶了出去,这面子可丢得大了。」

 

慕容青城正是气头上,说起话来都语无伦次:「慕容家人丁兴旺,难道就只剩得这个小子吗?轩儿不也没有娶亲?等轩儿回来,我替他和心慈成全了这门亲事。」

 

柳心慈忙道:「老庄主,你怎能把我这样随便嫁来嫁去的?」

 

慕容青城道:「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长辈给你们作主,妳急甚么?」

 

柳心慈道:「我爹同意的,是我和飞云哥哥的婚事,不是和轩公子。」

 

柳心慈赶上几步,拉住华飞云的手道:「你不是还答应我,要带我走遍江南三大世家?你不要丢下我,我同你去。」

 

慕容青城一把抓住柳心慈手臂,沉声道:「给我回来!大姑娘家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柳心慈转身道:「老庄主,请放开我。我是柳一尊和皇甫雁的女儿,与你慕容世家毫无干系。我心甘情愿和飞云哥哥一起走,是生是死,绝无怨言。」

 

这般情景,叫他想起十多年前亲生女儿慕容寒烟,也是这般与个男子同去,舍弃了父亲祖家。慕容青城又恨又怒,一时间忘了柳心慈完全不懂功夫,振臂一甩,怒喝:「两个都给我滚!」

 

这一甩使上内劲,柳心慈根本不懂功夫,给这一甩,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向门柱,这要撞上,非香消玉殒不成![/align]

[align=left]慕容紫蝶一个腾身,玉臂伸起,「柔云功」劲气在半空中把柳心慈全身团团包裹,巧劲一带,平稳落地。

 

这一手快如电闪,慕容青城使力虽不大,但他内力深厚,寻常贩夫走卒根本不能抵挡,慕容紫蝶却能半空救人,将那股劲力卸得无影无踪。

 

慕容青城冷冷的道:「紫蝶,妳空中连个人都接得下来,就接不下胡三元的一把镰刀?」

 

慕容紫蝶道:「爹爹,胡三元行走江湖独来独往,我年少时还得他救命。那『鬼刃飞镰』是胡三元压箱底的绝技,若是叫我这一女子破了,他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爹啊……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最后一句,似是在解释自己为何让招,又似是在说今日之事。

 

慕容青城脸色铁青,说道:「一个是姓华的野小子,一个自己说她是皇甫家的女儿,与我慕容家毫无干系,妳要我怎么留他们?」

 

华飞云牵起柳心慈的小手,微笑说道:「心慈,我们走吧!」

 

走过慕容紫蝶身旁,华飞云对慕容紫蝶悄声说道:「二姨,我会回来看妳……

 

慕容紫蝶露出微笑,又是欣慰,又是不舍,难得和这个外甥相认,不过才相聚一月又要分离。

 

两小牵了朝阳,走出慕容世家,进了苏州城,时已春暖,寻了一间茶店歇脚,喝茶解渴。

 

柳心慈问道:「飞云哥哥,我们要去哪儿?」

 

华飞云道:「我听我外公说,师父和三师伯就要南下,我们在此等他们吧?」

 

柳心慈说道:「他们不会来了。」

 

「为什么?」华飞云很是不解。

 

柳心慈脸上一红,羞怯怯的说道:「他们本是要来替我们俩证婚的,如今我们被赶出慕容世家,慕容爷爷定会转告爹爹和四叔两位老人家,以及江湖各路英雄。否则他们要真去到慕容家,可闹大笑话了。」

 

华飞云点头道:「这倒是……

 

「飞云哥哥……」柳心慈低声问道:「慕容爷爷问你的时候,你说『千情万愿』…………是真的么?」

 

华飞云道:「当然是真的了。我一直都和妳在一起,不娶妳为妻,还有别人么?」

 

柳心慈说道:「那……如果你将来见了别的姑娘,生得比我更娇美,身世比我更显赫,你会不会……会不会……

 

柳心慈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她低着头,两手无意义的互相轻捏着自己手指,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华飞云笑道:「天下间的姑娘,再没人比妳更美丽了。」

 

柳心慈喃喃地说道:「慕容爷爷说,我爹爹已经同意我们俩了……

 

华飞云感到奇怪,说道:「是啊!他说我师父也同意了,不是要南下证婚的么?」他不明白柳心慈怎么又提这事。

 

柳心慈沉默了一阵,接着说道:「飞云哥哥,我……不论你要去哪里,我都跟着你。我不在乎你是富贵是贫穷、是不是武林盟主,这我都不在乎……只要……只要你不负我,我就再无所求了。」

 

华飞云握住柳心慈的双手,语气坚定的说道:「我绝不负妳。妳忘了么?我发过誓,今生今世,绝不让妳孤苦无依。」

 

柳心慈望着华飞云,笑得甚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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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二十章、敢做敢当[/align][align=left]

忽然一个人站在他俩身边,沉声道:「你们两个小鬼,舍得出来了?」

 

两人都是一惊,回头一看,又是胡三元。华飞云皱着眉头道:「你真是阴魂不散。」

 

胡三元说道:「你当我愿意啊?小子,跟我过来。」

 

华飞云回过头来道:「别理他,我们喝茶。」

 

胡三元见他不搭理,捉住华飞云上衣后领,一把将他提起。

 

「你干甚么!」华飞云举起长剑,剑柄往胡三元脉门一顶,正中麻筋,胡三元手腕酸麻无力,立即脱手。

 

胡三元一愣道:「好小子,一月不见,功夫了得啦?」

 

华飞云不想理他,坐了下来喝茶。

 

胡三元道:「小子,跟我过来。你若是不依,我架也把你架去。」

 

华飞云一脸奇怪,问道:「你真是个怪人,非要和我们过不去,这回又是为了甚么?要买马、打心慈的牙、还是想欺侮心慈?」

 

胡三元说道:「你这小子,真有种。我只杀了金目教两个喽啰,你连人家副堂主都敢杀了?」

 

华飞云皱着眉问道:「怎么你也是金目教的人么?」

 

柳心慈道:「他杀死两个金目教众,不会是他们的人。」

 

胡三元说道:「不错,但是老子现在得帮他们办事,就是提你去听候他们发落。」

 

华飞云道:「真对不住,我不想跟你去。」

 

「那我只好动粗了!」胡三元取出镰刀,一刀朝两小喝茶的桌上劈下,那桌子被他一劈两半,垮了下来。

 

茶店内客人惊慌逃窜,店掌柜的气极败坏跑来,怒道:「你他娘的!这张桌子五十两,两只杯子一个壶二十……

 

店掌柜话还没说完,胡三元回身一掌拍去,那店掌柜的给打得翻了个身,倒在地上,仍断断续续的说着:「二……二十……二两……」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华飞云怒道:「你这人蛮不讲理!」

 

胡三元说道:「我没法和你讲理,小子,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提你去见那萧天让。」

 

华飞云道:「甚么人来的?我不认识。」

 

胡三元道:「金目教白虎堂主。你杀的申大庆是他的副堂主,人家找来苏州城了,就因为让人瞧见我杀了两个喽啰救过你们,他们当我和你们是一路的,现在连我也遭了殃。小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别累得我一块儿倒霉。」

 

华飞云说道:「我们还要去岳阳南宫世家,没空搭理这群采花贼。」

 

胡三元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又是一镰刀朝华飞云劈下,华飞云抽身急闪,长剑出鞘,「刷」的一剑刺去。

 

胡三元横刀架开,笑道:「哼!『飞凤剑法』,你再怎么使也变不出更多花招。」

 

华飞云笑道:「是吗?」剑身一转,一势「单凤朝阳」直取胡三元咽喉。

 

这一剑去势快极,胡三元心下一惊,仗着自己内功比华飞云深厚,镰刀架去,想以内力震脱华飞云的剑。

 

刀剑将触,华飞云临时抽剑变招,一势「銮凤求凰」,剑锋刺斜削向胡三元腰际。

 

胡三元大吃一惊,左手抽出第二副镰刀,护住腰身。

 

「叮」的一声轻响,华飞云剑锋轻触那把护腰镰刀,便立即上提,一势「凤翼天翔」斩向胡三元心口。

 

胡三元腾身急退,拉开距离。这接连三剑,变招快极,一剑快过一剑,胡三元轻敌大意,十分狼狈。

 

「好小子,看招!」胡三元挥手一掷,「鬼刃飞镰」迅捷无比飞来。

 

华飞云「啊」的一声惊呼,自认内力不敌胡三元,低头急闪,胡三元第二把镰刀又再飞来。

 

镰刀飞出,回旋力又再返回,胡三元左右手交互轮替,掷了又接、接了又掷,两把镰刀不断反复来回飞舞,华飞云左闪右躲,险象环生。

 

胡三元意在捉华飞云去交人,并非要取他性命,两把镰刀故意不掷准头,即使如此,华飞云仍是避得十分惊险,胡三元哈哈大笑道:「小子,你乖乖和我同去,否则我削掉你半边脑袋!」

 

柳心慈举起一张凳子,奋力往镰刀阵中砸去,镰刀飞舞路径上遇到横里飞来的独凳,「啪」的一声,刀落椅坠。

 

华飞云转守为攻,又一势「单凤朝阳」挺剑直刺。

 

胡三元怒斥一声:「臭丫头!」一个闪身,窜到柳心慈身边,抱住她双肩,将她拉到身前当成人肉盾牌。

 

哪知华飞云一些没有减缓来势,窜到柳心慈面前,双腿一蹬,一个踪跃,跳过胡三元头顶,胡三元吃了一惊,才要转身,已是太慢,华飞云剑尖抵住胡三元后心,冷冷的道:「放开她,还是你想在身上开个窟窿?」

 

自在少林寺与智得过招以来,敌人拿不懂武功的柳心慈做要挟,是华飞云最痛恨的技俩。因此这个把月来,在慕容世家日夜苦练剑术,早与慕容紫蝶研究出数套破解此招的办法来,这不过是其中之一。[/align]

[align=left]胡三元放开柳心慈,对华飞云说道:「想不到你的功夫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进步如此神速,好吧!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华飞云收剑入鞘,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只要你别再找我们的麻烦就好了。」

 

胡三元说道:「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是要死。」说着解开上衣道:「你们看看。」

 

胡三元的上身,很明显的在左右肩处、左右腰际,各有一个圆形伤口。

 

柳心慈看了一下,说道:「小伤嘛……何必这么沮丧?」

 

「小伤?哈哈……」胡三元凄然一笑:「姑娘,妳可知道这是甚么伤吗?我中了金目教的独门毒药『七星散』,这是一种慢性毒,中毒之人的上身血脉处,由外而内轮番血爆,每七日爆一个,爆到第七个时,就是心脉,那便神仙难救。金目教萧天让误以为我和你们是一路,对我下了这种毒,要我在七七四十九日内将你们带去见他,否则我就会毒发身死。天幸你们只躲在慕容世家一个月便出来了,否则我真只有等死的份。」

 

华飞云看了那四个伤口道:「那还有三个可以爆嘛……不急。」

 

胡三元怒道:「臭小子!这种话说得出口?你为什么不试试?」

 

柳心慈问道:「胡神医也解不得此毒么?」

 

胡三元摇了摇头:「我钻研数日,才终于给我找出应配何种解药,但是其中的一味药引,只在河北才有。从这里去到河北,要多少时日?」

 

华飞云接口道:「一个来月……

 

胡三元怒道:「废话!我走到一半就死了!」

 

华飞云双手盘在胸前,静静思考。

 

自失手杀了申大庆以来,与金目教结怨,便一直纠缠不清。惊动官府、牵连慕容世家,现在连胡三元都受到连累,事情因己而起,却害得许多无关之人受累,一股内疚之情油然而生。

 

华飞云心中忖道:「这大夫虽然讨厌,但若因此害死了他,却又不忍……但明知对方必有准备,又何必自投罗网?」转头瞧了柳心慈一眼,又复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算给打死了,也是一命赔一命。但绝不能害心慈无端受累……

 

柳心慈见他往自己瞧上一眼,似能明白华飞云心中所想,轻声说道:「飞云哥哥,我们就去一趟吧!」

 

华飞云说道:「人家摆明了在等我们,我们这么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柳心慈答道:「这事本就因我们而起,我们不能害胡神医。」

 

胡三元插口道:「是啊!小姑娘都比你有担当,你们可别害我。」

 

华飞云抬头望了一眼,突然「啊」的一声叫道:「站住!」

 

这一喊,把柳心慈、胡三元均吓了一跳,华飞云一个箭步冲出街道,一把抓住一个老人。

 

那老人一身破衣,脏污不堪,正是当日在马车上绊倒柳心慈、客店内喝霸王酒的老人。只见他头脸须发散乱,全身散发一股臭味,夹带着浓浓酒气,见了华飞云奔来,拔腿就跑,却给赶上的华飞云一把捉住。

 

柳心慈、胡三元随后跟出,那老丐吓得全身发抖,颤声说道:「不……认错人了,不是……不是我……

 

华飞云怒道:「化成灰我都认得你,你可把我们害惨了。」

 

柳心慈见状,忙劝道:「飞云哥哥,你别这样,他是老人家啊!」

 

那老丐一愣,狐疑问道:「你……你不识得我?」

 

华飞云说道:「我说你化成灰我都识得。」

 

老丐似乎听不进去,转头瞧向柳心慈,问道:「你……你们不识得我?」

 

柳心慈摇了摇头道:「我们之前并不识得。」

 

那老丐定了定神,随即哀求道:「漂亮的姑娘,善良的姑娘,给我一口酒喝吧!」

 

华飞云怒道:「你还喝霸王酒啊?都是你害的,为了替你出头,害我误杀了人,现在和金目教纠缠不清。」

 

那老丐说道:「那……你们把我交给他们吧!好不好?」

 

三人都是一阵奇怪,这老人怎会如此要求?

 

华飞云说道:「也好,一切都因你喝酒不给钱惹起的,我就带你去一道解释清楚。」

 

转身问胡三元道:「他们在哪儿?」

 

胡三元说道:「跟我来吧!」

 

华飞云紧紧抓住老丐的后领不放,生怕一个闪神,又给他跑了。

 

胡三元带着两小走进一间客店,店内满是金目教众,萧天让、公孙度、袁证等三人坐在一张大桌前,显然这间客店已给金目教包下。

 

胡三元说道:「姓萧的,人我给你带来了,解药拿来。」

 

萧天让冷笑一声道:「你急甚么?一时半刻死不了的。」侧头瞧了华飞云一眼,说道:「小子,肯露面了?我还以为你们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华飞云问道:「你待如何?」

 

萧天让冷冷的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华飞云把手中老丐往前一送道:「人是我杀的,你们冲着我来,钱是这老头欠的,与旁人无关。你是条汉子,就给了胡大夫解药,放他们俩离开,别牵连无辜。」

 

柳心慈说道:「飞云哥哥,我不走,我说过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的。」

 

萧天让冷笑一声道:「好,好一对同命鸳鸯。」

 

公孙度走了上前,定睛看着那老丐,脸上又是惊愕,又是怀疑,问道:「你……你是不是……

 

老丐抬头瞧了一眼,突然「哇」的一声大叫起来,拔腿就往外跑,大呼道:「不是我啊!不是我……

 

萧天让冷哼一声:「捉住他,给我往死里打!」

 

七八个教众一哄而上,按倒那老丐,一阵拳打脚踢,打得老丐哀叫连连。

 

老丐在地上爬着,爬到哪,教众就打到哪,最后缩在墙角,抱着头苦苦告饶,但却没有人停手。

 

公孙度忙道:「萧兄,先别打,他好像是……

 

话才说一半,华飞云惊呼一声,打断了公孙度的话,叫道:「呀!是你,我在南封府街上见过你。」

 

公孙度冷笑道:「你倒还记得。杀不了老的,就杀你这个小的泄忿。」说着抽出单刀,一刀朝华飞云当头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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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二十一章、武圣南宫隐[/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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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飞云叫道:「心慈快走!」举剑横架,单刀砍在剑上,「铿」的一声闷响,巨大的力道砍得华飞云剑都握不住,长剑脱手飞出。

 

公孙度接连两刀斩来,华飞云翻身急闪,上衣被刀刃切破,幸而没伤到肌肤。

 

公孙度冷笑一声:「身子倒挺灵活的,避得过我这两刀。」

 

柳心慈奔上前捡起长剑,扔给华飞云,喊道:「飞云哥哥,接剑。」

 

华飞云一把接过,长剑出鞘,心知这次对手非同小可,一出手就使上全力,施展「飞凤剑法」猛烈杀招。

 

公孙度横刀架开,笑道:「哼!慕容青城的那两手,你学得倒挺像。」

 

公孙度运起快刀,刀势扑天盖地压来,华飞云被迫改攻为守,才过数招,身上已多了两三处刀伤。

 

「飞云哥哥!」柳心慈心急如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哼!柳一尊的女儿。」萧天让冷笑一声:「把她拖上楼去,咱们轮流去当柳一尊的女婿。」

 

两个教众乐得开怀大笑,冲上前就要抓人。

 

寒光一闪,那两名急色的教众登时头破血流,倒毙地上。胡三元手握镰刀,斩毙二人,怒道:「姓萧的,不要欺人太甚啊!」

 

萧天让先是一愣,紧接哈哈大笑道:「可真没料到,你会帮着这俩小鬼啊!」

 

胡三元道:「我是无赖,可还没你们这般禽兽不如!」

 

萧天让冷冷的道:「那就连你一块儿解决了。把门关上,一个也不要走了。」

 

教众把门关上,守着大门,胡三元喊道:「小子,咱们先保这姑娘合力冲出去。」说着纵身一跃,双刀直扑公孙度。

 

公孙度回身横刀,架开胡三元来势,胡三元顺势跃到华飞云身边,与华飞云并肩而立。

 

华飞云一脸疑惑,斜睨着胡三元,问道:「你甚么时候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了?」

 

胡三元说道:「少说废话,一齐冲出去。小子,你行不行?」

 

华飞云道:「他们这么多人,尽力而为吧!」[/align]

[align=left]萧天让站了起来,拔出长剑道:「两个打一个,不太公平吧?」

 

柳心慈指着墙角道:「你们这么多人打一个老人家,再打要打死他了。」

 

「停手。」萧天让下了令,教众们终于停手,那老丐气喘嘘嘘,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与其说是怕被打,倒似害怕见到公孙度多一些。

 

公孙度则是一脸狐疑,凝视着那老丐。

 

华飞云一剑刺来,逼得公孙度回神,胡三元正想与华飞云连手,萧天让已扑了过来,手中剑朝胡三元劈头斩去。

 

看着他们二对二,袁证伸了个懒腰:「没事儿可干,真闷。」转头望向趴在地上的老丐,问道:「老头儿,死了没有?」

 

老丐呻吟着道:「我要喝酒……给我酒……

 

袁证呸了口唾沫:「老不死的!想喝酒?你有钱么?老萧叫住手,我可气不过。来啊!给我活活打死他,让人瞧瞧欠了金目教的帐,是甚么代价。」

 

七八个教众一拥而上,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听得这头华飞云「啊呀」一声痛叫,右腕中了一刀,血流不止,长剑再度脱手。

 

柳心慈奔了过去,又想捡剑,公孙度冷笑一声,一把扯住柳心慈长发,将她拉到身前:「小丫头,还想跑?」[/align]

[align=left]柳心慈喊道:「公孙叔叔,我爹曾与你结义金兰,你怎能这样对我?」[/align]

[align=left]公孙度怒吼道:「妳最好不要跟我说起妳爹。哼!中原四圣,没一个好人,他们早与我割袍断义,妳还喊我什么叔叔?我可没妳这世侄女。」

 

袁证笑道:「柳尚义的女儿呀?妳就是十六年前在少林山门外雪地里出生的那个女孩儿?生得还挺标致的,怪不得惹人朝思暮想。」跟着吩咐教众道:「拖她到楼上去,我带来了一个小光头,可想她想得紧呢!」

 

柳心慈放声大哭道:「我不要!放开我呀!」

 

「柳尚义的女儿?柳尚义……的女儿……」老丐抱着头,全真颤抖,教众们对他拳打脚踢了这么久,他虽抱着头缩在墙角,周身却是毫发不伤,反倒是教众们打得气喘如牛,早已有人感觉不对劲。[/align]

[align=left]瞧那老丐模样却是越来越痛苦,倒像是生了病或中了毒,喃喃自语道:「十六年前……雪地出生…………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我害了三弟、害死三妹……是我要三弟去少林寺避难,是我……

 

「哎呀!」「啊!」墙角处突然爆出一连串哀叫声,伴随骨折骨裂声,围着殴打那老丐的七八名教众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或断手、或残足,哀声连连。

 

老丐缓缓站了起来,说道:「谁敢碰这小姑娘呀?」紧接着厉声长啸:「公孙度!放开她!」

 

那一声「公孙度放开她」声若巨雷,在场教众东倒西歪,紧捂双耳,公孙度、萧天让、袁证三个高手强以内力护住心神,方能承受这一震之威。

 

公孙度回过气息,开口说道:「你……

 

「我叫你放开她。」话声未了,只见一团灰影闪过,老丐身似鬼魅一般,瞬间窜至公孙度身前,挥手一甩,公孙度整个人被离地抛起,摔在一角,已不省人事。

 

「好老儿!」萧天让手中长剑直刺过去,老丐伸手去抓,将长剑剑锋绕在手掌上扭转弯曲,「啪」的一声脆响,长剑断裂成数段,老丐的肉掌竟毫发未伤。

 

萧天让一翻手,打出两枚毒标,射到那老丐身前,老丐一伸手抓下,镖上毒液已渗入老丐掌心。

 

萧天让冷笑一声,正自以为得计,那老丐斥道:「雕虫小技!」将手掌平伸,毒标连毒液放于掌心,竟是冒起青烟,掌上毒液被蒸发一空。

 

袁证不禁站了起来,问道:「老……老头,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嘿嘿……哈哈哈……」老丐大笑起来,但笑声无限哀凄,虽说大笑,但更感觉是在嚎啕大哭。

 

老丐狂笑一阵后,缓缓说道:「我复姓猪狗,名叫不如。」

 

袁证一愣:「猪狗不如?」

 

老丐哀怨的笑道:「不错!我统兵无方、大败收场,我出卖兄弟、害死弟妹,我是个酒鬼,赖活在世……今日,我三弟的女儿长大了,我却眼看着她让你们摧残糟蹋,却还不动手,当真猪狗不如!」

 

 

萧天让斥道:「老疯子,让你见识真正高手,我现在就叫你猪狗不如!」腾身跃起,如苍鹰扑兔般扑向那老丐,一爪抓向老丐头顶,老丐一侧头,这一爪抓中肩头,听得「喀喇」一声,萧天让大声惨叫,抓中老丐肩头的五指指骨立被震断。[/align]

[align=left]萧天让强忍剧痛,左手一拳朝老丐头部击去,「砰」的一声闷响,结实打在老丐右颊上。[/align]

[align=left]老丐拍了拍自己中拳的脸颊:「使劲,高手。」[/align]

[align=left]萧天让大吃一惊,运足内劲朝老丐头胸腹连击数拳,拳拳到肉,但劲道都似泥流入海,消逝得无影无踪。[/align]

[align=left]「使劲啊!」老丐沉声道:「拳头一点力都没有,还说是高手?」

 

老丐伸手一抓,抓中萧天让胁下大穴,挥手一甩,萧天让哼也没哼一声,倒在地上,已自晕去。

 

老丐摇头叹道:「当世武林,竟变得如此不济,这样角色,也来自称高手?」

 

袁证见那萧天让一抓得手,指骨却反被震断,惊叹一声:「内力反震?」大吼一声,举掌攻向老丐,掌势夹带劲风,来势非同小可。

 

老丐左臂一挥,身边的木桌就似自己有生命一般,离地飞起,撞向袁证。

 

袁证一声怒吼,朝飞来木桌一掌拍去,「霹啪」一声巨响,木桌给一掌拍成两半。

 

老丐冷笑道:「不错、不错,少林七十二绝技,大力金刚掌。」

 

袁证功力与少林寺圆字三僧相当,一手「大力金刚掌」,力能开山劈石,但今日一掌劈碎木桌,右臂竟给震得酸痛无力,若非他掌劲了得,仅凭木桌便可将他击成重伤,不禁骇然失色。

 

不愿示弱于人,袁证力贯左掌,大吼一声,一掌往老丐胸腹击去。

 

老丐两手背于背后,不避不闪,泰然自若,华飞云早已瞧出这一掌雷霆万钧,大呼道:「老大爷,快闪开!」

 

老丐竟还迷迷糊糊回头问道:「啊?你说啥?」话已太迟,袁证一掌打在老丐腹部,正自得意,不料劲力给吸得无影无踪,老丐腹部肌肉缩了进去,紧紧夹住袁证的手臂不放。

 

老丐说道:「手别插我肚子里,快拔出来。」举掌「劈啪」连打了袁证四个耳光。

 

袁证大骇,有此能耐,深知此人功力十倍于己,右掌贯足内劲,朝老丐颈边劈下。[/align]

[align=left]那老丐左手举起,轻易接住袁证劈下的右掌,袁证这一掌使尽全力,就算被阻,也必发出巨响,但老丐举手接住,却是无声无息,彷佛袁证这掌仅是轻轻搭上似的。[/align]

[align=left]「你也没劲,打人应是这么打的。」眼看老丐缓缓举起手掌,朝袁证头顶就要拍下,这一掌下去,非头碎骨裂不可。袁证保命要紧,连忙说道:「老……老前辈,我想清楚了……那点儿银钱,就算了……申副堂主的事,就算他命短,我们……我们不再寻两个小鬼……不,两位小侠……的晦气了。老前辈……手下留情啊!」

 

老丐冷哼一声,腹肌弹出,一股大力袭来,袁证立足不稳,跌坐在地,吓得心胆俱裂。

 

华飞云道:「等等,胡大夫无端受累,快给解药。」

 

袁证忙道:「老萧,解药给他……老萧!」转头一望,萧天让早已晕去,问道:「中的甚么毒啊?」

 

胡三元道:「七星散。」

 

袁证朝自己带着的行囊里翻找一阵,拿了瓶药出来,递了过去。

 

华飞云伸手接过,一脸狐疑,瞪着袁证。袁证明白意思,说道:「若给假药,哪里瞒得过胡神医?」

 

胡三元打开药瓶,只有一粒丹丸,放在鼻前嗅嗅,点了点头。

 

老丐低吼一声:「滚!」袁证和一干教众,抬着受伤的弟兄和两位晕去的堂主,慌忙离开了客栈。[/align]

[align=left]彷佛一场白日梦之战,华飞云如梦初醒,金目教三大堂主齐聚,在这老丐面前却个个如同婴孩,听他所言,似乎他正是自己一直渴望相见,消失十多年的大师伯,中原四圣之首,当今天下第一人:「武圣」南宫隐。

 

老丐突然神情落寞,走到桌边,取了一昙子酒,倒在碗里,自顾自喝了起来。

 

一旁的店掌柜早吓傻了,算了算金目教包下的银子,连同打碎的桌子算在内,倒也还够,一时不敢作声。

 

柳心慈走了过去,怯生生的问道:「南宫大伯,真是你么?」

 

老丐黯然说道:「别喊我大伯,我不配做妳大伯……

 

华飞云惊喜交集,走上前问道:「你真是南宫隐大师伯?」

 

胡三元惊愕得张大了口道:「失踪了十多年的南宫世家大庄主南宫隐?当今天下第一人?」

 

南宫隐问道:「我甚么地方天下第一?」

 

华飞云十分兴奋,说道:「我听师父说,南宫大师伯掌毙蒙古国师,在华山之巅击败塞外三仙、阴阳二老、武当丹阳子、少林七位神僧,被称当世武功天下第一。」

 

南宫隐又问道:「你的师父谁?」

 

华飞云答道:「师父的名讳是霍隼霍四侠。」

 

「是么?老四的徒弟……」南宫隐喝干一大碗酒道:「你师父说错了,我不是武功天下第一。我真正的本事,出卖兄弟天下第一,苟且偷生天下第一……

 

柳心慈说道:「大伯,您不要这么说嘛……爹爹他……从没怪过您。」[/align]

[align=left]南宫隐轻声问道:「老三、老四,他们过得好吗?」

 

柳心慈答道:「赫连二伯十分富有,爹爹和四叔衣食无缺,只是他们都很惦念着大伯,三大世家也在四处寻你。」

 

南宫隐凄然一笑,再次将酒碗一饮而尽,说道:「他们想不到我落魄至此吧……这是报应啊……

 

柳心慈道:「大伯和我们回北方吧!爹爹叔伯们想你想得紧……

 

南宫隐黯然说道:「我没脸见妳爹……姑娘,妳爹爹是给我害的,妳娘就是我害死的。妳替不替妳爹娘报仇?」[/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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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二十二章、自作多情[/align][align=left]

 

华飞云忍不住插口道:「大师伯,谁人料到少林寺僧人竟会如此?你劝三师伯前往少林避难,也原是好意……

 

无巧不巧,二楼的智得偏在这时下得楼来。

 

他随袁证南下江南,寻柳心慈,袁证和他说好,无论楼下如何吵闹,都不要下来查看,待事了后,自然让他和柳姑娘相见。是以方才打斗,连桌子都给劈碎,他都充耳不闻。如今听得安静,下了楼来瞧瞧。

 

这一下楼,朝思暮想的佳人果然在此,一时间兴奋莫名,走上前道:「柳姑娘……

 

柳心慈转头望去,迟疑着道:「你……

 

「少林寺?少林寺……」南宫隐刚听了华飞云的话,他已喝完一整昙子的酒,醉意醺醺,转头一瞧,瞧见智得,突然厉声喝道:「少林和尚!你害我三弟!」

 

南宫隐伸指往桌上竹筷一弹,那筷子飞射而出,智得根本来不及反应,给那竹筷打穿左小臂,鲜血直流。

 

竹筷射穿智得手臂,其势不减,笔直射往墙壁,牢牢钉在石壁上,石粉溅出,其势之猛,令人骇然。

 

智得又痛又怒,拔出背后长剑,喝道:「你是甚么人?竟然暗箭伤人?」

 

智得一剑刺去,使的是上乘「达摩剑法」,忽然眼前一花,南宫隐不知用何手法,快得看不清来势,就只见他一抓一带,长剑已给夺去。

 

南宫隐举剑瞧上一眼,斥道:「破铜烂铁。」伸手将剑折作数段,双手互握,竟似揉纸一般,将断剑揉作烂铁一团,揉得吱喳有声,铁屑纷纷落下。

 

「达摩剑法」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智得虽然使得不精,但从未有过如此,给人一伸手便缴了剑的,还连对手使的甚么手法都没瞧清,又见他折剑揉铁,这一手更是见所未见,不禁骇然道:「你……你这老头是谁?」

 

华飞云赶忙道:「别和他动手,他是南宫世家大庄主,当世武林第一人。」

 

智得一惊:「人称『武圣』的南宫隐?你不是死了吗?」

 

南宫隐已然站起,喝问道:「少林和尚为何害我三弟?」

 

智得怒道:「你若果真是天下第一高手,何以行事如此乖戾?谁人是你三弟?我根本不认识。」

 

柳心慈细语说道:「就是我爹……

 

智得说道:「柳一尊?那恶人闯上山来,杀我少林同门,你不分青红皂白,倒说我害你三弟?那我少林死难同门,要向谁来讨?」

 

一个在讨十六年前,一个在问十六年后。南宫隐本就喝醉,智得这般说话,更把他搞得晕头转向,转身问道:「姑娘,妳说……妳爹……有没有杀他少林和尚?」

 

柳心慈说道:「他说的是三个月前的事,大伯你问的却是十六年前的事……

 

智得怒道:「哼!中原四圣,浪得虚名。全是仗着武功高强,欺凌弱小之辈。似你这般,便是练得天下第一,也没人服你。」

 

华飞云忙道:「你就少说两句……方才金目教三大高手,叫我大师伯一举手便摆平了,你还大声嚷嚷……你、你不要命了?」

 

智得说道:「我为见柳姑娘一面,跟随我少林叛徒,私自下山,我也没脸面回寺去了。如今既然得见柳姑娘,我愿足矣!」

 

柳心慈一愣:「为了见我?」

 

智得说道:「柳姑娘,自那日一别,我对妳朝思暮想,始终忘不掉妳的倩影。我……我私自下山,就只为见妳一面,亲口和妳说一声……我喜欢妳……

 

柳心慈惊愕得圆睁双眼,说道:「甚么?」

 

「我喜欢妳……」智得再次说道:「我不惜叛离少林,就为见妳一面,就为了和妳说声喜欢妳。」

 

柳心慈愕然道:「这……可是,你是出家人啊……

 

这场闹剧,胡三元再也看不下去,说道:「甚么东西?乱七八糟!和尚爱上姑娘?叛寺下山就为见她一面?」

 

南宫隐冷哼一声道:「说中原四圣恃强凌弱、浪得虚名,你们少林也不是甚么好东西。见死不救,还毁了我三弟一生,现在又调戏我的世侄女来啦?和尚都不是和尚,还敢向人说教?」

 

智得朗声道:「你武功天下第一,我打你不过,横竖我心愿已了,你要杀便杀。」

 

南宫隐说道:「杀你有何意义?叫少林七僧前来见我!」

 

智得说道:「七位师伯祖就在少室山上静修,你若果真天下无敌,自己上山去寻他们吧!哼!当日中原三圣大闹少林寺,我空问师叔祖曾言『南宫大庄主若尚在人世,定可分辨孰是孰非、谁忠谁奸』,如今看来,中原四圣一丘之貉,全都是非不分、仗势欺人之辈!」

 

南宫隐突然哈哈笑道:「好,我就上你少林,我要瞧你们是怎么打我三弟的,你回去和你那几个师祖说去,有个南宫老儿,就想上山让他们打上一打。」

 

华飞云心中忖道:「这可糟糕,师父当日是希望化解干戈,却仍是大战一场。倘若大师伯也上了少林,那些和尚可真要大难临头了。不成,我得化解……」思忖到此,立即拔出长剑,喝道:「你再胡言乱语,当心我一剑把你斩了!」说着一剑朝智得劈去。

 

这一剑来势甚缓,毫无准头,智得一让身避过,叫道:「我今日便是不想活了,叫我骂得痛快,死也快活。」

 

华飞云又一剑斩去,智得再闪,顺势朝华飞云反击一掌。

 

华飞云低头避开,二人距离挨近,华飞云悄声道:「你还不快走?我故意让招,就是要你快走啊!你这般胡说八道,我大师伯若动起手来,我可拦他不住。」

 

智得斥道:「谁要你卖人情?」使开少林「般若掌法」,朝华飞云猛攻过去。

 

华飞云说道:「你疯啦?」眼见智得来真的,他也不敢大意,抖擞精神,施展「朝凰剑法」迎击。

 

智得一对肉掌,与长剑对敌,原是吃亏,但「般若掌法」刚猛玄妙,智得使上内劲,掌风呼呼,威势十足。

 

南宫隐看了数招,沉声喝道:「小子,怎么不使『天绝九剑』陪他玩玩?老四没教过你?」

 

华飞云边斗边答:「我还没学会。」

 

南宫隐问道:「你上回不是使过『天绝九剑』杀了申大庆?」

 

华飞云答道:「我瞎蒙的,我实在不会。」

 

南宫隐沉声道:「『天绝九剑』还有甚么会不会?上回瞎蒙给你蒙上,你可不知这剑法就得靠你瞎蒙。」

 

「啊?」华飞云一愣:「怎么蒙啊?」

 

南宫隐说道:「洞烛机先、后发制人。人身只有上中下盘,天下剑法万变不离其中。」

 

华飞云对南宫隐所说的话似懂非懂,不再使「朝凰剑法」,心道:「洞烛机先?后发制人?师父说过,出手无招,便是剑招的极限境界……

 

眼见智得一掌劈来,华飞云侧身避过,胡乱刺出一剑。

 

智得冷哼一声道:「刺哪里呀?」伸手就要夺剑。

 

华飞云赶忙收招,不使剑法,他便毫无依循,连下一招要使甚么招都不知道,只得胡乱又斩一剑。

 

「笨蛋!不是叫你乱斩。」南宫隐骂道:「你的火候,到不了那凤擎天的境界,只有凤擎天能做到真正出手无招。天绝九剑,说是无招,其实仍是有所依循的,依循之处,在你平日所习练的剑法中。」

 

华飞云越听越胡涂,问道:「我平日所习剑法?但那都不是『天绝九剑』呀!」

 

南宫隐道:「你可换个想法,想成『天绝九剑』是集天下剑法于大成,包含你所习练的『飞凤』、『朝凰』。你既能将二者合并成『凤凰剑法』,为何不能整个跳脱剑招的束缚?」

 

华飞云手上激斗,心中忖度:「跳脱剑招的束缚?」

 

南宫隐说道:「『天绝九剑』不使剑招,使的是『剑意』。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再不懂,你让人打死算了。剑由心使、以心控剑,你好好想想吧!」[/align]

[align=left]华飞云想不起和申大庆交手时的情景,当时他已失神,他只有从霍隼的身影里去回想每一招每一式。[/align]

[align=left]智得说道:「你想好了么?『中原四圣』的徒弟,使两手霍师傅的高招我瞧瞧。」[/align]

[align=left]智得说罢,顺手取了方才金目教众遗落地上的一把长剑,看看称手,剑锋一舞,朝华飞云一剑递上,华飞云正自凝神,见着来剑,慌忙举剑横架,「当」的一声荡开来剑,他心念电闪:「若师父出手,会是如此。」剑身贴着来剑,顺势滑去,斩向智得手腕。[/align]

[align=left]智得吃了一惊,急忙收势,南宫隐在旁点头说道:「招法对了,但是速度太慢。若是老四出手,这和尚大姆指头已经没了。」[/align]

[align=left]华飞云逼退智得来势,但要他完全无招无式,却又根本不知道如何进攻,僵在原地,不知所措。[/align]

[align=left]智得见华飞云并未追击,又攻一剑,华飞云见对手进招,侧身闪避,寻隙一剑刺去。[/align]

[align=left]这一剑突如其来,却是险之又险,智得一阵心慌,连忙后退,拉开距离,但华飞云不懂进招,逼退智得,回剑凝立。[/align]

[align=left]智得见华飞云一连两度未进招,心想他并不懂如何进攻,放大胆子,使开一剑,疾刺华飞云头部。[/align]

[align=left]华飞云举剑横架,智得这一剑却是虚招,见华飞云剑势被引开,心上大喜:「小子中计了,只是我和这小子也无冤仇,斩伤他大腿教训了便是。」回剑下削,直取华飞云腿部。[/align]

[align=left]哪知华飞云剑随身走,跟着智得剑势下掠,他脑海中忆起雪地中霍隼使剑的下盘攻法,格开来剑,顺势削去。[/align]

[align=left]智得大惊,万没想到华飞云剑势会是如此走向,急忙撤招后退,他料华飞云不懂进招,只需后退,便不会受追击。[/align]

[align=left]果然华飞云又凝立当场,但智得一连三招给破得干干净净,不敢再贸然进招,持剑与华飞云对峙。[/align]

[align=left]柳心慈见两个人都不动,走了上前,伸手握住智得手腕,将他剑按下,柔声说道:「大师,不要打了。你既是来寻我,何必又和飞云哥哥打架呢?」[/align]

[align=left]柳心慈的声音,听在智得耳里,就似银铃仙音,那只按下他剑的手,本意是劝阻他动武,但在他却是觉得软玉温香,「锵啷」一声,剑落地面,智得两手握住柳心慈玉手,连剑也扔了,颤抖着声音道:「柳姑娘,我的心意已和妳说了,那妳呢?妳的心意呢?」[/align]

[align=left]柳心慈赶忙把手抽出道:「大师,你是出家人,这么对我说,叫我如何接受?」[/align]

[align=left]智得说道:「我已叛寺下山,便是回去,师傅们也不要我了。柳姑娘,为了妳,我可以还俗,这小子能给妳的,我一样能给妳。」[/align]

[align=left]胡三元忍不住插口说道:「你能给她甚么?那你娶她过门吧!」[/align]

[align=left]柳心慈急道:「胡神医,你怎么如此说?」[/align]

[align=left]胡三元笑道:「不然怎么说?男婚女嫁,可也得门当户对。小和尚,你朝思暮想的柳姑娘,是长沙皇甫涛的外孙女,这小子呢,是苏州慕容青城的外孙,江南三大世家,本来结为盟好,富可敌国。你说这小子给的,你也能给,你可有显赫世家?可有钱财万贯?你的父母在哪?难道要少林寺的和尚,向皇甫涛下聘礼么?」[/align]

[align=left]智得说道:「有显赫世家便又怎的?我没父母。我自幼栖身于少林寺,太祖高皇帝北征,明军不打蒙古人,却来欺侮自家汉人,我爹娘死在战火中,是叫汉兵杀了,不是蒙古兵。我避居少林,并非诚心向佛,只是想避战祸罢了。如今天下已经太平,我也不用拜佛了,柳姑娘,我会用我的全部来爱妳,我会为了妳还俗,妳的心意怎么样?妳告诉我吧!」[/align]

[align=left]柳心慈说道:「对不起,大师,你是好人,但我爹已将我许给了飞云哥哥。」[/align]

[align=left]智得低下了头道:「那样的恶人,妳如何还认他作爹爹?」[/align]

[align=left]华飞云想起自己也曾被慕容青城逼着不认亲爹,要他改姓慕容,听了智得的话,颇不以为然,朗声道:「柳三师伯是心慈亲爹,不论他做了甚么事,他仍是心慈的爹爹,你怎能让人不认爹爹的?」[/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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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二十三章、前朝官银[/align][align=left] [/align]

[align=left]智得默然不语,半晌,突然伸手扣住柳心慈手腕,拉着她便往门外跑。[/align]

[align=left]这一下突如其来,柳心慈惊呼一声,胡三元和华飞云也一时未反应过来,只在瞬间,却见南宫隐竟站在智得面前,挡住去路。[/align]

[align=left]这瞬息之间,南宫隐是如何移动,竟是无人察觉,智得心上一惊,拉着柳心慈绕过南宫隐,南宫隐移步一绊,柳心慈立被绊倒,几乎是同时,南宫隐一手托住柳心慈上身,另一手一拉一带,智得被远远抛飞,摔在门外。[/align]

[align=left]智得爬起叫道:「你……使的甚么妖法?」[/align]

[align=left]南宫隐冷哼一声道:「少林寺自己的功夫,大摔碑手,给同门功夫摔出去便也罢了,连认都认不出么?」[/align]

[align=left]胡三元冷冷的说道:「好啊!南宫大庄主,那日在马车上,就是这一手抛我出去的吧?」[/align]

[align=left]南宫隐笑道:「你那日蛮不讲理,欺负两个娃娃,车上人全都看不过啦!」[/align]

[align=left]智得盯着柳心慈,瞧了许久,柳心慈害怕,不敢与他对望,躲在华飞云身边。[/align]

[align=left]华飞云搂着柳心慈香肩,轻声道:「心慈别怕,他不敢怎么样。」[/align]

[align=left]胡三元说道:「走吧!小和尚。你多年修佛,全白废了,这里的人,没一个是你斗得过的,强抢是不成的了,你还是走吧!」[/align]

[align=left]智得转身离去,心里又是愤恨、又是委屈,思及自己已叛离少林,来到千里之外的江南,身上无半分纹银,是无论如何回不了少林寺了。[/align]

[align=left]「那柳姑娘是尘世女子,你却是修佛之人。那日我见她举止端庄,她并无此心,你何必对她念念不忘?」[/align][align=left]「吵归吵、闹归闹,总算也是师兄弟一场,我不想看你一错再错。我挑水回去了,我想看到你跟上来,你可不要……[/align]

[align=left]想起师傅和师兄的话,智得悔不当初。[/align]

[align=left]「一步错,步步错……我现在又该何去何从?」[/align]

[align=left]智得一个人漫步在市街上,这才想起,肚子也有点饿了。[/align]

 

[align=left]店掌柜的瞧着不对头,这帮子人自进来了之后,没给过一毛钱,就喝了一昙子酒,还砸了一张桌子。虽知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得罪不起,但实在不很欢迎,想下起逐客令来,开口说道:「几位还喝酒么?天也晚了,小店也该打烊了。几位要是住店,上房是还有几间,不过这个房钱……

 

华飞云凑头对着柳心慈小声道:「我身上就剩下带妳喝茶的钱了。」

 

柳心慈想了一想,从怀里取出在面摊上向华飞云要来的银锭,递给店掌柜的道:「我们不住店,这是给刚才的酒钱,麻烦掌柜的秤秤,剩的找零给我们。」

 

店掌柜的刚要伸手去拿,南宫隐却脸色一变,一把夺过银锭,仔细的瞧,问道:「姑娘,妳怎么有这银子?」

 

柳心慈一愣:「我向飞云哥哥要来的。」

 

南宫隐盯着华飞云,眼神已不似方才那般友善,沉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银子?是谁人给你的?」

 

华飞云愕然道:「是我师父临行前给我的……

 

话犹未了,南宫隐大喝道:「胡说!老四怎么会有这银子?」

 

两小给吓得傻了,转头望向胡三元,却连胡三元都是紧皱眉头,一脸不解,盯着那块银锭瞧。

 

华飞云问道:「这银子怎么了么?」

 

胡三元说道:「你们年纪轻,没见过,这是大元朝廷的官银。」

 

华飞云愕然道:「大元朝廷?蒙古人的官银?」[/align]

[align=left]柳心慈说道:「那块银锭上确是铸刻『大元至正二十二年秋』这几个字,我先有看过,但看不懂,也没留意。」

 

南宫隐沉声问道:「老四叫蒙古兵追杀了半辈子,他怎么可能有蒙古人的官银?这银钱你究竟如何得来?太祖皇帝平定天下也将近十年了,蒙古人的官银差不多都给回收重铸去了,你这银锭是怎么来的?」

 

华飞云给吓得答不上话,一旁店掌柜的却直盯着那银锭,他只想着要回酒钱和桌子的钱,甚么蒙古、大明的他可不管,插口说道:「老大爷,这前朝的官银,也是没关系的,拿去铁铺照样可以重铸的,我们这个、我们也收。」一只手就这么托着,只差没动手去抢这块银锭。

 

柳心慈说道:「大伯,你别生气,赫连二伯十分富有,这些年来,霍四叔那边都是二伯在支使银钱供着,四叔给的银钱,自然也是二伯的钱了。」

 

南宫隐眉头深锁,紧握着那块银锭,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喃喃自语道:「老二……他怎么会有蒙古人的银锭?这么多年都支使老四银钱,那他手上的银钱全都是蒙古人的官银?」

 

那店掌柜的却跟了过去,一只手仍是这么托着,反复说道:「前朝官银这个……我们也收、也收。」

 

华飞云虽然不明白,赫连哈赤便是持着前朝官银又有甚么?但想来也可趁此劝南宫隐想开,说道:「大师伯,你若心里奇怪,我们接你回去,当面问问二师伯,那便清楚了。」

 

南宫隐缓缓摇头道:「我没脸回去,我没脸见老三……

 

柳心慈说道:「大伯,先付了账吧!我们……我们身上没别的银钱了。」

 

南宫隐将手上的银锭往店掌柜的手里一送,店掌柜似是放下心中大石,说道:「先说了,那张桌子呢,二十两。一昙子上等茅台嘛……八两银子。伙计,给去秤秤,剩的找给人家。」

 

柳心慈柔声问道:「胡神医,我们得接南宫大伯回南宫世家去。但是我们身上祇剩得几钱银两,能不能跟你先借着一些,到了南宫世家,必定有钱还你。」

 

胡三元没好气道:「妳竟还敢跟我借钱?妳这女孩儿还欠我……

 

柳心慈仰头望着胡三元,眨了眨一对水灵的大眼,瞧着她这个模样,胡三元却也说不下去,从怀里抓了把碎银,往柳心慈手心里头一塞,说道:「我怕了妳小丫头。碎银子妳拿去,也不用妳还了,当是妳那飞云哥哥替我讨了解药的谢钱吧!」

 

华飞云说道:「大师伯,你既不肯回北方,那我们接你回南宫世家吧!我听我外公说,这些年来,南宫世家一直在寻你回去,我们正巧也要前去,就接你一道走吧!」

 

南宫隐神色黯然,摇头道:「不,我哪儿都不去,你别管我,忘了我吧!世间早已没有南宫隐这个人。」

 

南宫隐说着,往店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飞云孩儿,好好保护你三师伯的女儿,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的剑法练得不熟,所以你只懂拆招,不懂进攻。『天绝九剑』其实没有固定模式,只有一套法门,这法门你已渐渐摸透,进招的剑势,全在你平日学的剑法中。你剑练得更熟,配上使『天绝九剑』的法门,自然就能练会这套老四用以打遍江南无敌手的剑法了。切记,行走江湖,没有一套绝技防身,可真不行,不是时刻都有前辈高人出手相救的。」

 

华飞云道:「孩儿谨记在心。」

 

南宫隐看似缓步,但一出店外,倏忽不见,就似鬼魅般突然消失。

 

胡三元叹道:「天下第一高手,怎么沦落得这般田地?」

 

华飞云问道:「我们要去岳阳南宫世家,你一道来吗?」

 

胡三元笑道:「我跟你们两个娃儿一道走,那多没趣。小子,我救你一回,你也救我一回,咱们可两不相欠。日后天南地北,毫不相干。」说罢也往店门外走了出去。

 

华飞云与柳心慈步出店外,相视一笑,经历这许多波折,还是剩下他们二人。

 

柳心慈问道:「飞云哥哥,你还带不带我去南宫世家?还是……你想回北方了?」

 

华飞云笑道:「怎么不去?我答应过妳的,必定带妳走访江南三大世家。」

 

柳心慈低着头道:「你……只带我走访江南三大世家么?」

 

华飞云愕然问道:「妳还有别的地方想去么?」

 

柳心慈无限腼腆的说道:「我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只想一直待在你的身边,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我想陪着你完成你的理想,看你武功大成,看你当上武林盟主,然后……然后……

 

华飞云轻吻了柳心慈额头,柳心慈仰着头看他,脸上无限欣喜。

 

华飞云牵起柳心慈的手,托着她纤腰往朝阳背上一放,自己跟着翻身上马,说道:「朝阳,我们走吧!去南宫世家。」

 

朝阳已充分休息,体力充沛,马蹄溅起尘沙,向街角奔驰而去。[/align]

[align=left]华飞云只买了几个包子,便出了苏州城,天色渐暗,朝阳虽是宝马,毕竟年纪尚幼,且负载两人,跑了一天,已自喘息。华飞云捡了一处草地,放朝阳吃草喝水,自己和柳心慈找了株大树下歇息,取了包子来吃。

 

柳心慈问道:「我们走了多远?」

 

华飞云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大路是官道,刚才街角的小哥说,顺这官道直往西走,就能进岳阳城。」

 

柳心慈吃完了包子,揉着眼道:「我有点累。」

 

华飞云挺无奈:「今晚可没有钱住店了。」

 

柳心慈笑道:「不要紧,江南很暖和,睡野外也可以。」

 

夜色降临,柳心慈靠在华飞云身上,沉沉睡去。

 

她与父亲柳一尊在长白山上隐居十六年,吃的是野果,睡的是兽皮,一年到头难得有那么一顿好吃的,露宿野外,对她而言,并没有甚么难受。但华飞云可吃不得这苦,直到半夜,仍睡不着。

 

华飞云却不觉苦闷,柳心慈卧在他胸膛上浅浅呼吸,他倒宁愿黑夜越长越好。

 

夜渐深沉,华飞云忽感右颊微微刺痛,伸掌拍去,是只蚊子。

 

即使是在冬夜,草地里蚊虫仍是不少,华飞云不愿这些蚊子骚扰柳心慈,开始抓起蚊子来。

 

他本是练武之人,眼捷手快,听声辨位的功夫也好,一抓一只,转眼间抓了三四只蚊子。

 

但到得后来,蚊子越来越难抓,华飞云发觉蚊子时常停在半空摆动,伸手抓去,瞬间闪避,看似有形,却又实在捉摸不定牠们下一步将飞往何处,一不留神,就给叮咬了一处,生出一个小包,又痒又痛,很是难受。

 

华飞云开始气恼,忽而又见这些蚊子的飞行方式分明是有个依循,却为何总是抓牠们不着?再一想来,初时不是挺好抓?抓了十只左右,竟是再也抓不着了。

 

既然抓不着,华飞云索性用手挥赶,不让蚊子近身便是。

 

当他用手挥赶的时候,手上肌肤却又偶尔会碰到这些蚊子,华飞云心中忖度:「我伸手乱挥,却能拍着,真认真去抓,又抓不到。是了!初时蚊子不熟我的动作,一抓一只,待得后来,我的动作被这些蚊子视破,便再也抓不着了。」

 

华飞云凝神观看蚊子的动向,发觉牠们不断摆动,看似颇有规律,但却总在瞬间逃离人的视线。

 

「洞烛机先、后发制人。人身只有上中下盘,天下剑法万变不离其中。」华飞云竖起食中两指,心道:「倘若这是剑,我要如何洞烛机先、后发制人?」

 

华飞云开始不再紧盯着蚊子的路径,却是把目光放远,判断蚊子的下一个动向,看准路径,一指点去,却是着了个空,蚊子早已不知去向。

 

一次不成,就点十次,横竖是睡不着,华飞云就着这些蚊子,练将起来。初时每点不中,到得后来,偶有一两次点中,最终心无旁鹜、全神灌注,几乎是百发百中。

 

华飞云忽地惊觉,他此刻心境,正是在客栈中杀死申大庆时一般,忖道:「原来如此,心静如水,用平日的剑招,带出天下剑法的依循,因为天下剑法万变不离其中。无论是师父或大师伯,都不曾教过我,最要紧是『心静如水』。」

 

也不知练了多久,华飞云在这漫漫长夜中,对着蚊子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自认得心应手,筋疲力尽,终于伏在柳心慈身上,也自睡去。

 

柳心慈早已醒了,她却不想打扰华飞云,直到华飞云卧在她身上睡去,她本能想推拒,转念一想,自己也枕在华飞云身上大半夜了,再说父亲已许了这亲事,华飞云迟早是自己丈夫,又有何妨?

 

两人就这么相偎相依睡去,直到天色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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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二十四章、路见不平[/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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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清晨,东方渐明,朝阳本是卧在地上熟睡,突然醒觉,嘶啼一声。

 

华飞云和柳心慈被朝阳嘶鸣声惊醒,华飞云前夜没睡好,一脸倦意,埋怨道:「朝阳,你还真吵。」

 

柳心慈轻声说道:「飞云哥哥,有人来了。」

 

华飞云抬起头一看,见一少女快步奔来,她见了二人,也吓一跳:「啊呀!这里有人呀?这马也是你们的了。」

 

华飞云点头道:「是我们的。」

 

那少女笑道:「借我好么?有人在追我。」

 

华飞云说道:「妳骑走了不还我们怎么办?」

 

那少女一白眼道:「甚么好马?还抢你的?我爷爷是苏州富商,甚么马买不起?」

 

华飞云说道:「还是不成,我们也得赶路,这马不能卖妳。」

 

正说着,后头三人追了上前,天色微明,已看得清楚,领头那人,手持一对铜锤,身后的两人,一持单刀,另一人手拿铁杵,三人兵器都不一样,但全都穿着黑色劲装。倏忽奔至,将少女围在中心,领头那人叫道:「小贼,看妳往哪儿跑。」

 

少女娇笑道:「不就是几十两银子么?要追这么远?」

 

领头的汉子说道:「妳现在还了给我们,大爷还可饶妳,再要不交还,待我等捉住了妳,搜将起来,妳一个姑娘,那可不大好吧?」

 

那少女冷笑道:「就凭你们?我偏不交还,任你们搜也是无妨,不过,要你们真有那本事捉得住我。」

 

持单刀那人说道:「沈大哥,别跟她啰嗦,咱三人齐力把她擒下。」说罢抡起单刀,扑将上前,一刀照少女右肩砍下。

 

那少女侧身一闪,手中剑倏地翻出,舞个剑花,斩向那人小臂,那人急忙缩手,只消再慢个半分,胳膊就要给削去。

 

华飞云一愣,叫道:「咦?『朝凰剑法』?」[/align]

[align=left]那少女一愣:「看你年纪没有大我几岁,倒是颇有见识,我只划了一招,便瞧出来了?」

 

华飞云心中苦笑,这「朝凰剑法」是霍隼传他的第一手剑招,自懂事以来日夜习练,最是详熟,自然一眼即可看出剑路。

 

那少女却没空闲说话,一旁使铁杵的、使铜锤的,同时抢上,三人围攻这少女。

 

那少女所使朝凰剑法虽然精妙,但围攻的三人身手倒也不弱,三人自三方向同时攻击,她也感吃力。尤其是领头的手使那一对铜锤,她最是忌惮,手中剑不敢与其交锋,深怕给一锤子砸断。

 

看了数十招,柳心慈心里顾忌,轻声说道:「人家打架,我们别管了,牵了朝阳走吧!」

 

华飞云道:「这姑娘不是敌手,她使『朝凰剑法』,与我外公应颇有渊源,不能弃之不顾。」说罢跳了出去,喊道:「停停停……三个打一个,太不公平,她还是个女子,要这么大功夫么?」

 

那三人却不停手,领头的那人横锤挥来,欲逼退华飞云,说道:「少管闲事,否则连你一块儿打。」

 

华飞云见铜锤挥来,侧身闪避,手中剑带鞘刺出,正中那人胁下,虽然剑未出鞘,仍是击得他疼痛难当,怪叫一声,仓皇退开。另二人见状,各以兵器护身,退开一大步,那使单刀的朗声喝问:「小子,管甚么闲事?」

 

华飞云笑道:「三个男人打一个女子,纯粹看不过眼。」

 

那领头的举锤一指:「小子,管闲事也得看清楚来头,你去打听打听,大爷是洞庭帮沈万谦,这使单刀的是我二师弟刘和,这个是三师弟曹太白。咱兄弟三人奉帮主之命去取货钱,半路歇个脚,叫这小丫头扒去了八十几两白银,若不追回,拿甚么回去交货钱?」

 

华飞云问那少女道:「这事可是有的?」

 

少女娇笑着取出一袋沉垫垫的皮袋说道:「这不就是了?」

 

华飞云道:「那妳还给人家,这事就这么算了。」

 

少女一缩手,将那皮袋藏在身后道:「你不问问他们取的甚么货钱?『杀人越货』的『货钱』,我抢了些来又如何?这三个人劫掠商船,杀了男主人和他儿子,逼奸盐商的妻子和女儿,令她们羞愤投水自尽,你倒问问有这事没有?」

 

华飞云转头道:「这姑娘说的若真,你们三人杀之亦不为过。」

 

那刘和笑道:「咱洞庭帮干的就是劫船的买卖,有甚么奇怪?小子,你不强出头,倒也没事,现在没那么简单了。」

 

曹太白铁杵往柳心慈一指道:「这个女孩儿是你的甚么人呀?你死了以后,我们会替你『照顾』她的。」说罢哈哈大笑。

 

华飞云冷笑一声,长剑出鞘,一剑直取曹太白,这一剑无招无式,全无名堂,却是来得又快又急。

 

曹太白大吃一惊,铁杵翻转,砸向华飞云剑身。

 

华飞云剑身下沉,顺着铁杵而上,曹太白惨叫一声,右手腕被华飞云一剑斩断,血流如注。

 

这两剑快捷无比,众人根本没看清来势,曹太白已少了只右手。

 

沈万谦与刘和大怒,双双攻上,华飞云看准来势,避开刘和单刀,一剑削向沈万谦咽喉。

 

沈万谦急忙后退,刘和却大叫一声,持单刀的右手又给斩断。

 

连使得是甚么手法都瞧不清,沈万谦大惊叫道:「甚么剑法?」

 

华飞云顺口答道:「手指头戳蚊子的剑法。」挺剑刺去,沈万谦一锤格挡,另一锤照华飞云头顶当头砸下。

 

华飞云身随剑走,窜到沈万谦身侧,一剑自沈万谦腋下往上挑去,听得沈万谦一声惨嚎,一只右臂齐肩斩断,手掌仍握着铜锤,连锤掉落地面。

 

华飞云三招两式,截断三人右臂,剑法神妙莫测,一旁的少女看得呆了。

 

沈万谦叫道:「小子,你得罪洞庭帮,这梁子别想就这么算了。」

 

华飞云道:「你们奸污女子,劫船害命,要你们三条手臂,算是便宜了你们,饶了你们性命,以后不许再害人。想告状,也由得你们,我们正要往岳阳南宫世家去,届时顺道去你们洞庭帮拜会。」

 

沈万谦道:「原来是南宫世家的小子,哼!」

 

三人狼狈奔逃,那少女娇叱一声,举剑攻上,三人没了右手,少了兵刃,叫那少女手起剑落,刘和及曹太白立时毙命少女剑下。

 

沈万谦剩得一只左臂,举锤格挡,柳心慈忙道:「姑娘,饶了他性命吧!」

 

那少女毫不理睬,一剑朝沈万谦后颈斩下,华飞云抛出剑鞘,击中少女左小腿,少女「啊唷」一声,左腿跪地,这一剑斩得偏了,只划伤沈万谦后背。

 

沈万谦不敢恋战,仓皇逃去,少女起身要追,华飞云已拦在她身前道:「他右臂已断,饶了他吧!」

 

少女说道:「四条人命,奸污两个女子,这种人还饶?」

 

柳心慈说道:「妳这样赶尽杀绝,和他们又有甚么分别?」

 

少女侧头瞧着柳心慈,冷笑道:「姑娘,妳倒好心,被人奸污的不是妳。」

 

华飞云有些不悦:「妳说这甚么话?」

 

那少女笑道:「这姑娘是你的夫人吗?」

 

华飞云顺口答道:「不是。」柳心慈却同时说道:「是的。」二人却都意外,互相对望。

 

少女嗤笑一声道:「感情是私奔了的?」取出那皮袋,朝华飞云一抛:「这钱你拿去,当是给本姑娘解围的报酬。」

 

华飞云接下道:「妳这人真奇怪,抢了他们银钱,却又扔了给我。」

 

少女笑道:「我家里头有的是钱,谁贪他们这几十两银子?瞧你们穷得露宿野外,当救济你们一些。」

 

华飞云问道:「既然家里有的是钱,何必还抢?」

 

「好玩啊!」那少女娇笑道:「我亲眼见他们劫船害命,可我不懂水性,水上不敢出手,就一路跟着他们。在前面茶店里头抢了他们银钱,给他们一路追到这里,你都不知道多刺激。」

 

华飞云没好气道:「我若不出手,妳可要遭了。」

 

「我不会跑啊?」少女白了华飞云一眼道:「对了,你剑使得挺好的,甚么名堂?」

 

华飞云说道:「天绝九剑。」

 

少女一愣:「中原四圣之一的霍师傅成名绝技?给你说是戳蚊子的剑法?」

 

华飞云说道:「是我拿手指头戳蚊子才完全悟透其道理的。」

 

少女「噗嗤」一笑道:「霍师傅是你甚么人?」

 

华飞云道:「正是我师尊。」

 

少女有些讶异:「原来是霍师傅的高徒,霍师傅德高望重,你是他高足,大可请人说媒,谁家的姑娘也不会觉得给辱没了,干嘛私奔哪?」

 

柳心慈嘟着嘴道:「我们才不是私奔哪!我爹爹已将我许给了飞云哥哥,只是我们还没正式拜堂成亲。」

 

那少女笑道:「那好吧!不理你们了,你不让我杀那姓沈的,他回洞庭帮去告了状,这梁子可和他们结定了,你们自己小心啦!」

华飞云说道:「姑娘,还没请教芳名。」

 

「我呀?」那少女笑道:「我复姓慕容,单名一个琳字,苏州慕容青城是我爷爷。」

 

慕容琳一蹦一跳的走了,柳心慈靠在华飞云身侧道:「你的表妹。」

 

华飞云苦笑道:「我外公又不认我。走吧!我们去南宫世家,有了盘缠,不用再睡野外了,晚上蚊子真多。」

 

柳心慈拿起那皮袋,双手合掌,捧在手心道:「这银钱的主人啊!我们只知道你们是盐商船家,遭人劫船害了性命,飞云哥哥已替你们教训坏人了。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把银钱还给你们,也不知道你们葬身在何处湖海。现下我们路上要用盘缠,向你们借了来用。」

 

华飞云笑道:「何必这样?」

 

柳心慈道:「死者为大,这既是先人之物,总该向人家说一声嘛!」

 

华飞云牵了朝阳:「上路吧!这趟还远着呢!」

 

行了数日,两人进了岳阳城,果然是洞庭湖畔的大城,城内到处是渔具渔产贩卖。

 

柳心慈十分开心,拉着华飞云衣角道:「我们去买鱼吃。」

 

在北方,几乎没有机会吃到鱼,霍隼虽然生活宽裕,鱼倒也是少吃,华飞云也十分兴奋,一口答应,找间摊子,叫了两碗粥吃。

 

店伙计端上两碗鱼粥,招呼着道:「两位是外乡人吧?我这摊子的鲜鱼粥远近驰名,来岳阳城可一定得尝尝鲜。这鱼肉都去了骨的,入口即化,不吐鱼刺,尝过的都知道。」

 

华飞云边吃粥,边问道:「大哥,敢问去岳阳南宫世家要怎么走?」

 

店伙计说道:「得要坐船去,不过最近水上不安宁,船家要多收钱。」

 

华飞云问道:「怎么不安宁?」

 

店伙计抱怨道:「还不是那洞庭帮?打劫商船出了名的,这些年又和南宫世家杠上了,争夺洞庭湖的渔货,三天两头的打,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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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第二十五章、洞庭水战[/align][align=left]

 

吃完了粥,华飞云与柳心慈到岸边找了位船家,说到南宫世家。

 

那船家瞧了瞧朝阳,说道:「畜牲上船要多拉一个舢舨,得要多收钱。」

 

柳心慈轻声道:「钱不够了呀……先把朝阳寄在绎站吧!」

 

华飞云说道:「上了南宫世家,不见得马上得回岳阳城,不如先赊着,到了南宫世家再给吧!」

 

柳心慈问道:「他们肯给么?」

 

华飞云道:「南宫老庄主是我大师伯,妳的大世伯,再说我们见过了老庄主,他们必定肯给。」

 

说起南宫隐,柳心慈神色黯然,说道:「不知道大伯现在怎么样了。」

 

华飞云道:「大师伯武功天下第一,不会有事的。上了南宫世家,我们把见了大师伯的事向庄主说了,请他们差人去接大师伯回来。」

 

两人上了船,行往湖边,一路风平浪静,船行甚快。

 

那洞庭湖,衔远山,吞长江,烟波浩淼,水天一色,气象万千。柳心慈站在船头,吹着湖风,十分舒畅,拉了华飞云出来道:「别待在舱里,出来吹吹风,不然一会儿你又要晕船了,刚吃的鱼粥要吐还给湖里鱼吃了。」

 

华飞云眺望湖光山色,一片美景,叹道:「好美的景色。」

 

看着看着,见着前方一排大船,缓缓驶近,柳心慈问船家道:「那些是甚么船?」

 

船家一见,脸上变色,骂道:「他妈妈地!又打起来了,咱们得避一避。」

 

船家忙着把船撑往岸边,只见那几艘大船,航向湖心,不一会即见对面又有大船驶来,两边距离越来越近。

 

船家说道:「那张蓝旗的,就是你们要找的南宫世家了。」

 

柳心慈问道:「黑旗的那些船,是谁的船?」

 

船家道:「是洞庭帮的水贼,没事就打劫,见了南宫世家就开打,没干过好事。」两排船只渐渐靠近,南宫世家船上一人吩咐道:「看见那票龟孙子了,通知咱们的船,收帆。」

 

甲板上,旗手不断挥舞小旗,以旗语通知各船,大船一艘艘将帆收了起来。

 

华飞云问道:「他们为什么收帆?」

 

船家答道:「水战最怕火攻,怎么还能张帆?」

 

柳心慈瞪大双眼:「啊?放火?」

 

船家仍使劲的摇着橹,边摇边说道:「是呀!所以咱们得快些避开呀!」

 

船只渐渐驶近,旗手们又舞旗语,南宫世家放下数只小船,船上载满干草鱼油,点上火炬,轰然一声,燃起熊熊大火。

 

火船上水手使命的摇,一艘艘火船箭射而出,船速极快。

 

华飞云问道:「他们干什么?」

 

「放火呀!」船家说道:「别吵我了,你们要看就蹲下来看,他们要射箭了。」

 

几只火船飞快划向洞庭帮的船,洞庭帮众十分慌急,纷纷取大石往水面抛,制造波浪,期能阻住小船来势。

 

火船上水手进入洞庭帮射程,使力一撑,接着翻身跳水,无人的火船继续划向洞庭帮船只,数艘火船撞击船身,火光冲天而起。

 

「灭火!」此起彼落的叫喊声,连旗语都不必了,水手们忙着灭火。

 

第二批火船放了下来,再次冲前,洞庭帮船只哪肯再上当,各船船长纷纷下令:「左满舵,造浪!」洞庭帮船队齐向左驶,急转之下造出大浪,冲击火船去势,有几个船速快的,经不起大浪冲击,立时翻船。

 

左驶的洞庭帮船队,右舷面向南宫世家船队,船上水手火箭齐射,雨点般落往南宫世家船队上,钉在船上,火势延烧开来。

 

南宫世家那船长怒骂道:「龟儿子!我叫你射!」水手们一面灭火,一面全速前进,直往洞庭帮船队那一片右舷处驶去。

 

洞庭帮这头有些着慌,各船纷纷下令:「右满舵、右满舵!」

 

船只还没来得及舰首朝前,右舷上投石弓一支支被斩断,大石雨点般落向南宫世家船队,打在甲板上、船身处,砸出大洞,立时进水。

 

南宫世家船队毫不减速,船长下令:「放倒桅杆。」水手们斩断绳索,将主桅杆放倒,突出舰首,笔直朝洞庭帮船队撞去。

 

一连串震天巨响,洞庭帮船队被撞穿大洞,两边的船都在着火,船舱都有进水,水手们登上放倒的主桅杆,拔出腰刀,朝敌船冲杀过去,一时间喊声震天,水手们刀砍箭射,火焚水溺,落水之人不计其数。

 

柳心慈以手掩面,不忍再看,船家说道:「他们打起来了,咱们快走,别给波及到。」

 

船只绕过这场水战,往南宫世家行去。

 

柳心慈问道:「彼此都是水上人家,为什么要这样自相残杀呢?」

 

船家说道:「就因为都是讨水上饭吃的,才要相争啊!」

 

船至码头,十数艘大小船只正在港内,码头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十分忙碌,船家把船靠了案,说道:「这里就是南宫世家的势力范围了,你们上了岸,问人就能去他们大院了。」

 

华飞云拉着柳心慈上了码头,把朝阳牵下,船家催道:「客倌,请付清了船钱,二十两银子渡船,多拉一头畜牲加五两银子,讲好了的。」

 

华飞云说道:「我们身上只有二十三两白银……

 

船家一摊手道:「那我没办法,这个数儿是说好了的。」

 

「甚么事?」一名身着麻布短裤的粗壮汉子走了上前,在这冬季,他却短裤赤脚,半裸上身,可知身子十分粗壮。

 

船家说道:「是吴总管。这两位客倌要上你们南宫世家,还多拉一头马匹,现下还差我二两银子,付不出船钱。您要不要先替他们给了,正好顺道带他们上大院里头去。」

 

那吴总管看了看华飞云与柳心慈一眼,说道:「我身上哪儿有地方可藏银子?你也别和他们要船钱了,我们给了,先回去吧!这事我知道了,明日早晨开渔市的时候,你上我们的摊子那儿拿,我会交代下去的。」

 

船家答道:「那多谢吴总管了。」

 

船家撑着船走了,华飞云问道:「你不问清楚多少船钱么?」

 

吴总管说道:「我们这儿都是熟客,配合得多了。倒是你们,我却未曾见过,上大院去有甚么事?」

 

柳心慈说道:「我们有要事要告知现任南宫世家庄主。」

 

吴总管问道:「甚么事?庄主近日为了与洞庭帮之间的事情,心情不好,没甚么要紧事,庄主是不见外客的。」

 

华飞云接口说道:「十分紧要,我们在苏州城见过了失踪多年的南宫老庄主。」

 

吴总管一愣:「你们见过老庄主?老庄主尚在人世么?」

 

华飞云点头道:「身子是还健朗,意志却十分消沉,他老人家不肯随我们回北方,也不肯回岳阳来。」

 

吴总管说道:「你们跟我来,把详细情形说给庄主听。」

 

二人随吴总管来到南宫世家大院,前院中放满了各式渔货水产,腥味扑鼻。

 

柳心慈皱着眉道:「好呛人的气味。」

 

吴总管笑道:「鲍鱼之肆即是如此,不过对我们来说,这些可都是讨生计的买卖,我们每天早上,都会载着渔货水产到岳阳城里头开渔市,鱼腥味算得甚么?水上的危险多着呢!刮风下雨不说,还有洞庭帮那票狗娘养的!别看我们渔市买卖做得好大,水上生计的活儿不好讨哪!」

 

来到内院府第,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庭院中,吴总管上前通报道:「庄主、夫人,这两个年轻人说在苏州城见过老庄主。」

 

那中年男子浓眉大眼,一脸英气,举目望来,招了招手示意二人上前。

 

华飞云与柳心慈走上前,庄主问道:「你们说见过老庄主?」

 

华飞云点头道:「是,我们在苏州城见过他老人家。」

 

庄主又问道:「你们是怎生遇到老庄主?又怎么确定他是老庄主的?」

 

华飞云说道:「其实我们在襄阳,就见过老庄主,只是那时认不出。老庄主喝醉了酒,没钱付账,我见店家要打断老庄主一手一足,看不过去,与他们动起手来,失手杀了人。那人原是金目教的副堂主,是以金目教一路来直寻我们的晦气,险些遇害,老庄主在危难时出手,救了我们。但是老庄主不愿随我们回北方,也不肯回南宫世家来。」

 

庄主听后,面色一沉:「原来你就是那姓华的小子,杀了金目教的副堂主,赖在慕容青城头上,其后还杀了洞庭帮两员水夫,卸了他一个旗主的右膀,又赖在我南宫子渊头上了?」

 

华飞云忙道:「洞庭帮的人不是我杀的,我只卸去他们右膀。他们劫船害命,逼奸妇女,便是杀了,也不为过。」

 

身边的妇人站了起来,柔声道:「庄主,咱们与洞庭帮相争了十多年,互抢水上生计,仇怨也不多这一笔吧?」

 

南宫子渊道:「是不多这一笔仇怨,但就为了你这小子,洞庭帮找上了门来,我俩向来不和,话不投机,那洪承义回去就领着船队要与我们较量,你们来时,该见着吧?这一仗说来算是拜你之赐。」

 

柳心慈问道:「既然都是水上人家,补鱼捞虾各凭本事,何必要惹得彼此像仇敌一般,互争了十多年?」

 

一旁的吴总管插口道:「这事十多年了。本来洞庭帮洪老帮主人倒不错,也讲道理,我俩在这洞庭湖上讨水上生计,谁也不犯着谁,偏生那个纨绔子弟洪承义一些儿没他老子的风范,占去了我们几个渔场,还打伤我们几个水夫。这事本来不大,两边派人商量,可那慕容青城从来死要面子,说甚么三大世家同气连枝,偏要派他女儿来此做和事佬。那洪承义一眼就看上了人家姑娘,事情没好谈,不干不净的瞎说八道,当然不欢而散了。洪老帮主死后,这洪承义当家做了主,越发的变本加厉,竟干起劫船的勾当,做起水贼来了。先前向慕容青城求亲不成,把气出在我们头上,事事跟我们过不去。」

 

华飞云喃喃自语道:「洪承义……

 

南宫子渊问道:「洞庭帮的事先不说了。你们说老庄主不肯回来,去了哪儿?」

 

华飞云答道:「老庄主武功尚在,来去如风,我们根本追赶不上。」

 

南宫子渊向那妇人道:「香玲,这事照我看,妳去给苏州慕容青城捎个信吧!苏州城在慕容家地头上,找起来方便些。」

 

那妇人点头示意,站了起来,路经柳心慈身旁,顺着她头发抚摸,亲切的朝她笑了一笑。

 

柳心慈愕然,伸手抚着自己的头,不明其义。

 

华飞云问道:「庄主,为了我的鲁莽,这次和洞庭帮的事情,了结了么?」

 

南宫子渊没好气道:「怎么了结?方才收到消息,打了个两败俱伤,我们伤了十数个水夫。」

 

华飞云说道:「事因我起,我该负责。今天天已晚了,可否借宿一夜?待得明日,我上洞庭帮找那洪帮主,解释清楚。」

 

吴总管说道:「那姓洪的要解释得清,我俩就不会明争暗斗十多年了。」

 

华飞云说道:「解不解释得清,那在其次,我无论如何得去一趟,把事说清楚来。」

 

南宫子渊问道:「你知道洞庭帮在哪儿吗?」

 

华飞云一愣:「我不知道。」

 

南宫子渊吩咐道:「吴总管,明天早上渔市的事你先别管了,他们应付得来,你带这小子上洞庭帮一趟。」

 

吴总管愕然道:「真要去?」

 

南宫子渊道:「要打架,咱们是未必怕他。但不是咱们惹的麻烦,也不必往自己身上揽。」

 

吴总管答道:「属下明白。」

 

南宫世家的家丁第二天一早就得开渔市,已去休息,华飞云向吴总管借了两间房,不习惯那么早睡,与柳心慈坐在内院大石上闲聊。

 

柳心慈问道:「为什么自告奋勇去洞庭帮?」

 

华飞云道:「事因我起,不能连累南宫世家。再说那洪承义,我该见他一见。」

 

柳心慈愕然道:「那洪承义并不识得你吧?」

 

华飞云点头道:「他不识得我,我却听说过他。我娘就是为他从中捣乱,才不得不离家,害得直到今日,我外公仍不认我。」

 

柳心慈顿了一顿,说道:「南宫夫人离去前,摸了我的头发,不知是何用意。」

 

华飞云笑道:「似妳这般水灵可爱,夫人见了也爱怜妳。」

 

柳心慈脸上一红:「别胡说八道的了……

 

华飞云说道:「明天妳别去了……

 

话说一半,柳心慈已把手握在华飞云手上,拦住了他的话,柔声道:「不许再这样说了,我说过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的。」

 

华飞云道:「心慈,危险啊!」

 

柳心慈靠在华飞云肩上道:「这一路上,多少凶险,我们不也过来了么?」

 

两小相偎相依在庭中内院,这头南宫子渊却在窗台上看得仔细。

 

南宫夫人微笑道:「你看这两个,像不像一对小夫妻?」

 

南宫子渊笑道:「像啊!早知跟吴总管说,借一间房成了。」

 

夫人嗔道:「你啊!为老不尊。」

 

南宫子渊说道:「妳瞧出了这小姑娘手上戴的玉镯,是妳家中之物?」

 

夫人说道:「是我妹妹的。瞧这小姑娘眼睛,和我妹妹当年颇为神似,我猜,她就是我妹妹的女儿,我的甥女。」[/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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