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跳到内容

秋暝笔谈·南荒揽事·岁狩


SuiLang

推荐贴

  三陆九州,原来不是同一天过年。

  小时候我住在淮安城里,那是些平安日子。每逢年关便张灯结彩,酒香肉香溢满城市,烛火欢笑彻夜不息。父亲指着星空对我解释一年就是岁正运行一周天的时间,它是一个有着淡青色胡子的固执老头,背着手,一步步走的扎实。等到老头儿走到天穹的尽头,折返的那一天就是过年的日子,所以一年也叫一岁。而六族生灵抬头望见同一片星空,都依照岁正的安排生、老、病、死。

  值小年时,我离开拉恰继续北上,此后苍莽万里,西陆再也没有其它城镇。但在临扣年关的时候我还未至地图的尽头,而是停在一个大约的确是叫做“突驰”的聚落。这是森林里一种短牙野猪的叫声,此地没有人会写字。

聚落沿着溪流分布,高矮错落,形成一条狭长的带状。它整个地被倒尖的木桩围起来,并且扫清一步之内的藤蔓,以防备夜间的野兽。聚落里散布着尖顶的木屋,都架空到离地面约两尺高,底下摆着成排的酱缸。“突驰”寓意他们以狩猎谋生,因此只在房前屋后开辟有很小的田块。隆冬之际,除了干瘦的狗在刨地之外,四望一片光秃。

  “突驰”聚落不足百人,没有老人,而且女人比男人更多。此在西陆是常态,蛮烟瘴雨之中的人很少能活过四十岁。这是个传说远多过历史的地方。而且虽然遵循相同的历法,但却不是元月初日——这儿没有固定过年的日子。

   “看见红色就叉下去,别等到露头。”大红捏住我的手腕。他蹲下来到和我平齐的高度,搭眼一瞅,然后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拉了过去。大红扫开脚边的杂草,手上使力轻轻一拧,令猎叉的尖头对准洞口:“站稳了,跨开腿,弓起身子。”说着在肩头用力压了压。

  我依嘱咐稳稳站住,手里攥紧猎叉,视线围绕黑漆漆的洞口打转,谨慎地保持在一步之外。之前我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武器。“突驰”的猎叉从柄底到尖头,几乎全部由木头制成,只在最尖上钉着铁刺。我手上的这一把的木柄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纹,宛若咧嘴在笑,但据说并不碍事。

  大红没多少胡子,只有一把茬头。他面上只有脸颊是干净的,额头上的皱纹有如沟壑。大红在村子里算是年长的猎人,但和其他人比要显得削瘦许多。他的说法,到了这个年岁,每次能参加岁狩都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大红养的猎犬也叫大红,此刻正围绕在他脚边团团转圈。他的孩子早夭,这只狗就像是他的儿子。

  整个聚落里的人和狗几乎都在森林里了。人们相互隔着几十步的距离散站开,每个男人——包括大一点儿的男孩——守住一个洞口。说是洞口,其实只有手臂粗细,斜向地下,深不见底。猎人们穿着麻制成的衣服,外面裹着兽皮,毛边蓬绒。西陆饶是隆冬也是暖和的,参天树木枝叶常青如云,树干上经年积尘,长着苔藓和猫耳朵状的灰色蘑菇。男人把一只袖筒卷起来,赤裸着红彤彤的壮实的臂膀,手中都捏着猎叉。

  女人和孩子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一道明显但看不见的界线把她们同野蛮的男人分开来,只有时不时瞥来的目光会越界。她们穿的兽皮上画着蓝色的花纹,并且带着淡淡的香味。这种颜色似乎来自某种碾碎了的果实,而香味能够驱离飞虫。“突驰”人就在房子底下的土缸里酱制这种颜料,这是每个女人都会的技巧。

  几条猎犬在人群间来回跑来跑去,领头的猎人轻轻打了个呼哨,它们便缩回呼哧呼哧的舌头,把头探进无人把守的洞口里,等待着下一个命令。氛围突然紧张起来,孩童的笑声渐弱直至消失,人群屏起呼息。我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直勾勾盯着身前的洞口,想着大红教给我的,弓身。

  这就是突驰的岁狩。

  对于他们来说,岁正高居林冠之上,既不方便观察也没有足够的智慧来理解那些轨迹的复杂含义。星辰的旨意远不如泥土和野兽带来的信号简单明了。在这儿不是过年的那一天来举行岁狩,而是举行岁狩的那一天才叫过年。而这一日也不总固定,而是每个冬季到来,人们第一次看见“年”这种野兽出现的日子。

  “年”就是昨天夜里出现的。

  彼时我和“突驰”的姑娘围在溪边烤火。她们围成圈捶打兽皮,然后将其放到烤的发烫的石头上炙烘。之后姑娘们会将烘干的皮毛收集起来,包裹洗净的野果放置一段时间。再取出时皮毛间便会沾上果实的清香。最后进行熟制。因为累年劳作,不过十五六岁的年月,她们手指的骨节便粗壮起来。但女孩们不在意,她们边高高挥起木槌,边问我世上可真有比鹇鸟翅膀下的绒毛还要白的布料。

  比雪还要白,我说,但她们没见过雪。

  这时候木桩外面突然传来了呼叫声。姑娘们竖起耳朵,随后说不碍事,便招呼我一并出去。只见夜色里闪过一条红色的影子,倏忽便消失在了树林深处。而报信的人一脸喜色。

  “那是什么?狐狸?”

  “是‘年’。”最年长的姑娘笃定地说。

  “‘年’?”我第一次听说。

  “明天早上就要开始岁狩了!”

  我看见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快乐。

  领头的猎人吹响唇边的哨子,人听不见任何声音,猎犬突然便开始对着洞口咆哮起来。孩子们也一起,他们嘴里发出啊呜的叫吼声,学着野兽的样子张牙舞爪。于是居于洞穴深处的某种动物被惊醒了,地面下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我看见脚边的落叶在不停地颤抖着。“年”受到惊吓奔跑起来了,它们害怕巨大的声响。只见洞口上方的泥土潇潇洒落,周边骤然拱出无数道裂纹,继而扩大、塌陷。我看见赤红的火团一跃而出,几乎半人大小。

  后来我才知道,所谓“年”兽,其实是某种形态发生了变化的森林獭。

  每年在进入冬眠之后,它们的皮毛会变得火红,尤其是鼻子尖上的一撮,就像是仿佛浸透了夕阳一般。森林獭成群地打出连片的洞穴,通常有多个出口,甚至会啃食干净挡路树根,致使树木枯死。之后回过头来,用泥土和落叶封住洞口,只留下气孔。它们每年都在年关前后苏醒,在出洞之前吃掉之前囤积的所有食物,把自己喂得又胖又圆滑,致使这个季节的森林獭一个个都肥满宽硕,皮毛光亮顺滑。

  岁狩会在中午之前结束,但这只是开始。最壮硕的两名猎人扛着长杆回来,上面挂着成排的森林獭,都用尾巴打上结,直压得杆子弯坠到地面。人群拥簇在一起,唱着我听不懂的山歌赞颂丰收,浩浩荡荡地返回聚落。继而是热火朝天的一日。男人们将猎物剥皮、放血,挑出最为肥硕的几只,用砍柴刀连着骨头一并剁开,并把大块的骨头丢给猎犬。女人们掏净“年”的内脏,大部分拿盐腌制起来,挂在各家房前。她们将肉块分拣来,剔净细小的骨头,撕作一缕一缕,抹上果酱,搭在点燃的篝火上。滋淋淋的油滴下来,火苗忽地便窜上去,像贪婪的舌头般舔舐烤肉。

  只有孩子不需要干活,他们最快乐,无论哪里的节日都是。聚落里最厉害的猎人被团团围住,他手上的整张獭皮都完好无损。猎叉准确无误地从“年”的两只眼睛里穿进去,不损伤皮毛分毫。

  甚至有人等不及到晚上了。顽皮的孩童学着野兽匍匐,偷偷从篝火上拿下肉条,不待大人出声便张嘴咬,然后仰着脖子吐出呼呼热气,指尖嘴边都是油。

  暮色渐起,大红扛着黄土制的小缸招呼众人,大伙儿忽腾全部站起来了。那是“突驰”里唯一一缸酒,每个人只在过年时能分到一碗。缺了口的泥碗里盛着浑浊的液体,不是多么好喝的酒,胜在足够烈。我看见大红往大红的舌头上磕了一滴,猎犬再走路便摇摇欲坠起来了。

  最大最肥的一只獭被挑选出来,肚子里盛满坚果,放在聚落中间炙烤。旁边的锅子里煮着佐料和河鱼。夜色之下,树影沙沙,火光倒映在溪水里,照出每个人脸上的幸福色彩。我坐在他们中间,对着篝火,脸颊发热。獭皮烤得温暖,披在身上恰好。抬头正见岁正青色的光芒照进林间缝隙里,仿若潺潺流水。

  “年”,这名字起的着实有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狩猎“年”的风俗。而且“年”每年出现的日子——按历法——虽然有差异,但都集中在半月之内。看来就算人们眼中不见星辰,但星辰眼中依然得见他们。说岁正是个严谨固执的老头儿,这倒有可能是真的。我哈出一口暖气,漫不经心地想着。周围熙熙攘攘,满是快活的笑声。

  没什么神鸦社鼓,但,过年了。

 

 

 

 

随便写写,呀,第一人称写的好烂啊……就不@谁了……

注释
随便起个能注册 随便起个能注册 60.00节操 大佬大佬,佩服佩服
铃Beru 铃Beru 40.00节操 糖!
  • 喜欢(+1) 1
  • 顶(+1) 1
链接到点评

不知为何,看到一半脑海里浮现出了以前看《摩挲大地》时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附身在了角色身上,来到一片陌生而又奇妙的土地上

这种感觉就叫身临其境吧……

总之就是超棒!好久没有这种舒爽的感觉了!

\ 游记赛高 /!

还请有自信一点啦,这样还叫烂的话咱的文岂不是没脸见人了(

链接到点评

你大佬永远是你大佬.jpg

这第一人称除了偶尔给我一种鲁迅的感觉以外,莫名详细的习俗和传说介绍给了读者强烈的真实感

呃对,我刚刚随便扫着内容的时候还以为是西藏哪里来着,可恶(

完全给我一种真实异世界的某处的错觉啊......

 

是说大佬这月有空吗,文区要出新活动啦!

虽说月见称之为"老作者估计没啥动力参加"的活动就是了(

链接到点评
12 小时前, 随便起个能注册 说道:

遇到了同道中人啊

不过我没有这么好的文笔

嘛……文笔慢慢摸摸总会有的……而且也不重要啦……

重要的是故事和人心呐!

SuiLang路过听到路过酱的歌声,不小心被路过的鸡仔绊倒,受到了路过酱的赔偿金3节操

链接到点评
×
×
  • 新建...

重要消息

为使您更好地使用该站点,请仔细阅读以下内容: 使用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