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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的迷宫 (重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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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个月后...

最终还是没能赶上在一个月之内(含)更新一章啊……我好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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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一直在选大冒险

 

 

 

       吃掉午饭、刷过了盘子,正要去看书的梓莘,被正盘腿坐在床上、衣冠不整的关咲叫住了。

       “梓莘?等下有事嘛?”

       梓莘摇摇头。

       “那下午你看着那个孩子吧?我要和齐霁在游戏上一决胜负呢啊。”

       虽然不知道游戏什么的有什么意义,但是梓莘还是点点头。毕竟确实没有什么事做,而且,那样的话书也不是不能看。

       梓莘推开小房间的门,穿着一身水蓝运动服、戴着鸭舌帽的那个孩子正把自己蜷在房间的一角,齐霁则是怀抱着一把长刀一动不动地面对着她坐着。听到梓莘的开门声,他也只是问道:

       “怎么啦?”

       “关咲叫你。”

       齐霁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腿脚,转身走了出去。梓莘发现,他手里的那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在走过梓莘身边的时候,齐霁这样说了:

       “有什么情况就叫我。”

       梓莘只是回以点头,然后就像他一样,坐在了那孩子的正对面,不同的是她手里拿的不是刀,而是新发的教科书。

       对于看管人员的交换,那个孩子并没有任何的反应。梓莘也没有管她,只是自顾自地看起了书。不过,毕竟和以往的环境不尽相同,虽然教材的前几章基本都是与初中的衔接部分,梓莘看得也比她预计的慢得多。

       因为一直是一个人住,而且既没有终端也没有课外读物,梓莘唯一能够打发时间、同时也是麻痹自己内心的方式,就是念书了,而这也是她一直能够维持好成绩的最重要原因。但是,平常的家里,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现在隔壁的房间不仅不断地传来各种吵闹的声音,自己的面前还坐着一个人,这让梓莘很难将心思集中在书上。

       “我不会逃跑的。”突然,那个孩子说话了。虽然声音很轻,但一向听力很好的梓莘还是听见了。梓莘点点头。她没有信心能在这孩子逃跑时及时阻止,只是远远看着关咲战斗过一次的她,甚至不知道这孩子可能用什么样的方法逃走。但是,她知道,如果这孩子逃走了,她家的位置,还有关咲的位置,都会暴露给那个敢于在上课期间公然进行袭击的人。自己中一枪倒是小事,反正是这种死不掉的身体,但是如果关咲像上次一样受了那么重的伤,甚至……想到这,梓莘甚至想就直接把齐霁叫来,好确保看守万无一失。

       但是,那样的话关咲怎么办呢?梓莘想着,关咲应该是那种闲不住的人吧,如果把齐霁叫来了,谁能去陪她玩呢?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学得会那种东西的,而自己这么无趣的人,也没有办法以及资格能和关咲聊天解闷。都是因为自己的错,关咲才身受重伤,不得不在这种地方休养的,如果让她的心情也变差了,那不是更对不起她了吗?所以,梓莘打算采用一种更保险的看守方式。

       她合上书,走到了那孩子的身边,坐在她的左边,用右手抓住了她的左手。一般情况下,梓莘都会避免做出这类与别人亲密的行为,但是如果是为了防止关咲再受伤的话,梓莘也愿意这么做。

       然而,就在她因为握住了别人的手而纠结的时候,却发现那孩子明显地颤了一下,似乎很害怕。

       “怕你跑。”梓莘解释道。那孩子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身子有些向右倾,似乎在逃避着梓莘。这让梓莘想起了小区楼下的,看见她就会逃跑的流浪猫们。

       “对不起。”梓莘本想解释什么,但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我……我才是。对不起。”

       那孩子说话的声音紧绷绷的,似乎紧张得不得了。也许放开手会让她好一点吧,但是梓莘觉得那样也许会更奇怪,所以就还是维持了这样的姿势。

       然后,梓莘想起,自己被人道歉了。然而,梓莘很少有被人道歉的经验,所以她也不知道这时应该说什么好,所以她选择了沉默,只是将手中的书再次翻开。她的沉默又造成了那孩子进一步的紧张,甚至连道歉的话也不再说了。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下去,就像她们一直以来的那样。

       突然,梓莘想到,也许那孩子也会感觉到无聊吧?所以她将翻开的书向着那孩子那边推了过去,问她:

       “要看吗?”

       那孩子用认真的气氛看了看那本书,大概半分钟后,她小声地说道:

       “看不懂。”

       梓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就算是初中的物理课本,她的同学中看不懂的也不在少数,更不用说这样的小孩子了。于是她换了一本语文书来,虽然那孩子也许依然不会懂得很多,但是只是看个热闹作为消遣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那孩子用认真的气氛看了看那本书,大约半分钟后,她再次小声地说道:

       “还是看不懂。”

       这孩子,难道还不识字?

       “你认识字吗?”

       那孩子点点头。

       “汉字?”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为什么?”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这是……中文?”

       梓莘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拿成英语书。

       “应该是吧。”然后,梓莘如此说道。

       那孩子摇了摇头,“汉字是一条线一条线的,这个……是一团一团的,我认不出来。”

       这下梓莘立刻就明白了,于是她把书抬高了很多,一直到那孩子的胸口位置。

       “现在呢?”

       那孩子点点头,“变成一条线一条线的了。”

       “你有近视?”

       那孩子一脸茫然,“什么?”

       “近视眼,你有吗?”

       那孩子用空闲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只有这两只。”

       “就是一种病。看远处的东西会变成一团一团的。”

       那孩子想了想,然后突然转过头来,有点像是惊喜,又有点像是 不安。“刚才看不清,因为我得了近视?”

       虽然看起来年龄不大,但是常识缺乏到这种程度,梓莘确实也有点难以想象她到底是怎么成长下来的,虽然在常识方面自己也不是很能教育别人的立场就是了。

       “把书拿近就能治好?”那孩子接着问道,红色的眼睛里满是纯真。

       “只能看清。”梓莘于是别开了视线,最终盯住了不知多少年前贴在门上的挂钩。

       “什么书都能?”

       “应该。”

       “太好了……这样主人就不会生气了。”

       主人?梓莘想了想,哦,应该是指那个打伤关咲的人吧。这个称呼与现实太过脱节,梓莘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不过,现在发生的事也和现实相当脱节就是了。

       “他要你看书?”

       那孩子点点头,“但是每次我都看不懂,主人就会很生气,气得打我。”

       “他知道你有近视吗?”

       “不知道。啊,是我不知道,主人他知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身上那些疤,也是他……”

       那孩子点点头。

       “有些是以前就有的,有些是主人打的。”

       “……很疼吧?”

       那孩子点点头。

       “主人说,不疼没有意义。”

       “……什么意义?”

       “不知道。主人知道。我听他的做就好。”

       “他那样对你,你还这么听他的话?”

       “我的命是主人给的。我的一切都归主人所有。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怎么给的?”

       “不知道。”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主人。”

       “凭什么能相信他?”

       “不然?”

       也对。梓莘想着,如果身边只有那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小孩子也只能选择相信那个人了吧?可是……

       “他总是打你,还丢下你不管,你还注意不到他在骗你吗?”

       “主人不会骗我。主人没有我不行的。”

       “他在骗你。”

       “不会的。主人他亲口说的,怎么会骗我呢。”

       “说什么?”

       “有一天早上,他醒了,对我说,只有抱着我才能睡得安稳。”

       “……抱着?”

       “嗯。抱着。紧紧地,让我喘不上气的那种,抱着。”

       那是恋童癖吧?梓莘默默想着,不过当然没有把这个想法暴露出去。既是因为她本来就没有暴露内心的习惯,也是因为对于这样的孩子来说,这样摧毁她内心中那个依赖着的形象,似乎过于残忍了。再说,自己应该也不是什么能教育别人的立场吧。

       “嗯。不过……”

       “不过?”

       “不要,让他那样,会比较好。”

       “为什么?主人是那么希望的。”

       “对一个人好,不是让他做他想做的事,而是……嗯……让他做对的事。我是,这么觉得的。”

       “主人抱着我,不好吗?”

       梓莘点点头。

       “在别人眼里,你的主人可能会被误解。不,只是这个称呼都很让人误解了。”

       “但是,那和主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真是……奢侈的问题啊。

       “也许吧。还有就是,你想让你的主人成为什么样的人。”

       “那是他决定的事。而且,他已经是猎魔人了。”

       “嗯……不是那种什么人。就是,比如说,你想让你主人成为正义的伙伴啊、还是别的什么别的的那种人,不是说职业。”

       “嗯……但是,还是和我没有关系。是他叫我去做什么,不是我叫他去做什么。”

       “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既然你是他重要的人,那你说的话对他一定是有影响的。”

       “是吗?”

       “应该吧。”

       “嗯……”

       “怎么?”

       “我在想,要让主人成为什么样的人。”

       “慢慢想。”

       “嗯。”

       “先看书吧。”

       “嗯。”

       于是,两人沉默了下来。一时间,房间中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身边穿着梓莘初中时的校服、有着一头白中透黄的长发的那孩子的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有那么一瞬间,梓莘似乎回到了那个晴天以前,在那之前,自己也曾经有一次和那个人坐在某处,一起读着一本书。

       那天的那个人,也和今天的这孩子一样,一言不发地坐在梓莘的身边,盯着她似懂非懂的教科书,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那时的她在想什么呢?梓莘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但是知道与否,其实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罢了,就算知道,梓莘大概也不会放开自己本应放开的手;就算不知道,她也已经被埋在不知哪里的地下了。所以,只要知道她最后在想什么就可以了,只要不忘记那份最后的恨意就可以了。

       梓莘是这样想的。

 

       “我想到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傍晚。似乎输掉了游戏的关咲看起来很不爽地阻止了梓莘做晚饭的打算,并表示不想继续当兔子了,所以今天的晚饭临时改为了关咲点的外卖。不过,梓莘还是坚持做好了自己的份。这次,那个孩子也被邀请到桌边吃饭了,客厅里的那张颇具历史感的桌子,第一次有四个人围着。在吃饭的时候,那孩子突然对梓莘这么说道。

       “什么?”

       “我想到要让主人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嗯。”

       “啊?你们两个说啥呢?怎么一下午的功夫就热络起来了啊?”

       坐在梓莘对面的关咲似乎很有兴趣地抬起了头,一手抓着一只鸡腿,另一只手拿起了咖啡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梓莘没有回答,那个孩子也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想做主人的姐姐。”

       关咲猛烈地咳嗽了一下。

       “你做她女儿还差不多。”

       然而,她的打趣并没有得到回应。

       “为什么?”

       “因为主人做梦的时候,总是会叫姐姐,那时候抱着我也特别的紧,我就想,主人会不会很喜欢他的姐姐,所以才总是想着要为姐姐报仇。”

       “哈?抱着你?”关咲的声音相当夸张,虽然应该是自然反应,但相当戏剧性地表现出了她的惊讶,不过,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所以你想成为替代?”

       “嗯。等杀了关咲之后,我要代替主人的姐姐,照顾他,让他能一直笑出来。主人从来没笑过,但是我记得他有一次笑了,看起来真的很高兴。我想要他一直高兴下去。”

       “不,所以说为啥要杀我啊?”关咲把鸡腿骨指向了那孩子,没什么气势地质问着。

       “因为你杀了主人的姐姐。”

       “他姐姐……就是你说的那个猎魔人?”

       “对。”

       “嗯……这就很成问题了,因为我根本没干过啊。”

       “主人说你有。”

       “不,肯定是你们两个误会了什么吧?要是能有个别的猎魔人,我恨不得像对齐霁那样,一天二十小时拉着他打游戏呢,还杀人?”

       “你输了,然后就……”

       “你信吗?”

       “……不信。”

       “看吧。”

       “但是,我也不相信你。”

       “哈?为什么啊?”

       “不知道。”

       “哈。不知道还行了?你看我像是会杀害同僚的人吗?”

       “不像。”

       “那怎么就能说我杀了他姐姐呢?”

       “你就是杀了。”

       “你不要不讲道理啊!”

       “你杀了她。”

       “你可别乱说啊!小心我虐待俘虏!”

       那孩子于是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饭。但是,就连梓莘也能察觉到,关咲似乎确实在掩藏着什么。虽然梓莘并不认为关咲会杀人,但那孩子的主人的姐姐的死,和关咲之间应该有着某种联系。不过,如果这样关咲还是不愿意说的话,那一定也有她的考量吧?对这些事根本就是一窍不通的梓莘,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去问关咲这种事,这样既能够少让她和自己扯上关系,又能稍微回报她对自己那种莫名的好意。

       “那违反国际法吧?虐待俘虏?”

       “哈?国际法能管到我再说吧!”

       齐霁及时把话题转移到了其它的地方,慢慢和关咲说起了类似相声的什么东西,防止了默默无言的尴尬情况,虽然其实这样和默默无言也相差无几就是了。

 

       梓莘睁开了双眼。

       昨晚没有梦见那个人。怎么说呢,应该算是头一次吧。感觉,有点奇怪。

       梓莘起来的时候,大概是早上六点半。这比她平时起床的时间要晚一些,也许是因为停课导致的精神懈怠,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昨天玩到了很晚。

       昨天。明明说得很清楚了,既不擅长,也没有兴趣玩那种桌游,但是关咲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硬是把那个孩子给拉了过去。结果到最后莫名其妙地,自己也就那么参与进去了。就算和那孩子一样一直消极游戏,惩罚也都和那孩子一样一直在选什么“大冒险”,但是关咲似乎玩得相当兴致高昂,而齐霁也一直是一副微笑的模样,让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是梓莘还是觉得,玩游戏的时候时间过得确实有点快,回过神来就已经早就超过正常应该睡觉的时间了。

       说是起得晚了些,身体却还是有些疲惫。虽然不会生病,但是这幅身体还是会受体力的影响,包括每次“那个样子”之后,全身都有一种脱力的感觉,要持续好几天。梓莘有的时候会觉得如果连累都不会累应该会很方便,但是转念一想,能感到疲惫和疼痛,这是她所能拥有的最后的和普通人一样的地方了,这么想的话,就找到了自己还是个人类的安心感。真傻,明明是怪物,却会因为有人类的特征而感到安心,这种不伦不类的样子说是令人作呕也不为过吧。

       家里的食材不够了,在做早饭的时候,梓莘发现了这个问题。齐霁立刻自告奋勇地跑出去买菜了,如果关咲醒了,说不定还能留住他,但是关咲还在打着呼噜,而梓莘当然没有能够阻止他的气势,能做的便只有交代他要买些什么。为了让关咲吃得满意一点,她还让齐霁稍微买一点鸡肉,虽然她忘了她还不知道,鸡肉该怎么做成菜。

       简单地做了点粥和煎蛋,留下了齐霁的份,叫起了关咲,又叫来了缩在墙角的那孩子,三个人在桌上吃完了一餐近乎无言的早饭。之所以说是近乎无言,是因为尽管关咲试图就昨天晚上的游戏展开谈话,但不管是梓莘还是那孩子,都没能接上她的话题,关咲只好自娱自乐地又看起了漫画,那孩子也回到了昨天一直待着的房间看起了梓莘的教材。就在梓莘正在收拾餐具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因为过了两天充满安静感的和平的日子而有了气势上的惯性吧?不管是谁,这个时候都会和梓莘一样以为,这就是一声普通的敲门而已,而打开门之后,出现的那个人正是所猜测的那个人吧?所以梓莘就那么走到了门前,一边想着要不要把齐霁那份的早饭热一下,一边向着门锁伸出了手。

       从敲门声响起便关掉了面前的全息显示的关咲一直盯着门口,在梓莘伸出手的时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张开了嘴。然而警告的话、或是其它的什么言语或声音都没能来得及吐出,巨大的爆炸声就在门的另一侧响起了。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闪光、和夹杂着火焰的碎片。

       看准了梓莘毫无防备前来开门的猎魔人,引爆了装在门上的破门炸药,精心计算后的装药和200枚的小钢珠,在启动的一瞬间就准确地在那扇并不能隔绝侵犯和外界的门上凿开了一个大洞,被冲击波裹挟着的钢珠和铁片,完全符合预期地击中了正站在门前的少女,在完全剥夺了她行动能力的同时,又避免了立刻死亡的情况。同时,爆炸产生的灰尘遮挡了屋内的视线,这让猎魔人能够安心地使用手中的武器——一挺射速为600发每分的制式通用机枪,对房间内进行一次毁灭性的扫射。

       关咲虽然受了伤,但多年以来狩猎恶魔所锻炼出来的优秀反应力还是让她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恰当的应对:掀翻桌子作为掩体躲在后面。如果是一般的持枪歹徒,这样应该会被穿透了桌子的子弹打成筛子吧?但是在上次和那个猎魔人交手的时候,关咲注意到了,敌人发射的两种子弹虽然各能针对肉体和魔法,但对于肉体之外的实体,比如墙壁,没有什么明显的破坏力。事实证明,这一依据简单的推测而做出的赌博一般的作战,非常幸运地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虽然沐浴在了枪弹之中,保护着关咲的那张桌子却依然没有被任何子弹穿透。

       在灰尘因子弹掀起的风而散去后,关咲看到的是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梓莘。接着,随着五声再熟悉不过的枪响,五根长钉射穿了梓莘,将她就那么钉在了地面上。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就之前的经验和长钉射入的大概位置来看,敌人显然避开了梓莘的要害,只是完全限制住了她的行动而已。虽然梓莘确实很像是那种不管受了什么样的伤都很难想象她会叫喊出来的人,但是像这样的一动不动,关咲更倾向于认为她已经昏迷了。不过,她也没什么余裕去关注梓莘就是了。

       虽然也知道早晚和他要有一战,但是没想到敌人来的这么快。考虑到敌人已经宣告了复仇的目的、战术也都是针对关咲而设定的,可以认为他已经针对关咲收集了相当量的情报,所以关咲就故意没有回到住处,甚至还在离住处相当近的梓莘家寄居,还刻意没有布下任何防御用的魔法,没想到还是被这么快就找到了。现在身上的伤虽然已经不影响日常活动,但是要实打实地打上一架还是太过勉强,更何况对面是自己火力全开也没法拿下的“对关咲特别型”,现在的局势可以说是劣势到家了,虽然到家的那位明显是优势就是了。虽然齐霁应该可以很快就察觉到问题并赶回来,但是就现在这个状态,能撑住的时间完全可以按秒计了……

       然而,敌人结束了扫射后,却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了。关咲当然不会傻到探出头去,而梓莘家里也是朴素到根本没有能够用来观察情况的镜面,但是在奇迹般地维持着意识乃至睁开了眼睛的梓莘眼中,扫射结束后的情况和敌人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看得一清二楚。

       从那间最近才开始使用的小房间走出了一位少女。那是有着一头白里透黄的长发和赤红的眼眸,却穿着一身蓝色劣质运动服的那个孩子。站在已经变成门的残骸的门的门外的那个人手里举着枪,眼睛却看着那孩子,眼中流露出的感情,梓莘从未经历过。

       “你还活着?”那个男人这么问道。

       “是的。主人。”那个孩子如此回答。

       “为什么没杀了他们?”那个男人这么问道。

       “没有命令。主人。”那个孩子如此回答。

       “处理完正事再算你的账。”那个男人这么说道。

       “是的。主人。”那个孩子如此回答。

       说完,那个男人这才踢开了已经完全失去形态的门,走了进来,一把推开了挡在了他前进路线上的那个孩子,继续往里走着。梓莘能够勉强看到,在那个男人行进的尽头的,是躲在桌子后面,似乎放弃了什么的关咲。如果让他到关咲那里的话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个男人身上的杀气如此诉说着,所以虽然梓莘的头脑还不甚清醒,甚至连方向感都已经是混乱不堪了,她却还是试图伸出手来阻止那个男人的前进。但是她既看不清楚身上的钢钉,因为信号堵塞而暂时失去了能力的神经也没有传达到她被钉在了地上的这一事,所以在梓莘看来,只是自己这幅怪物一样的身体又是在这种时候派不上用场,甚至连抬起手这种程度的事都做不到。

       “主人!”那个孩子突然轻声地如此呼喊道。那个男人却应声停下了脚步。

然后,是短暂,却相当长久的沉默。

       “不。没什么。主人。”然后,那个孩子如此说道。

       “那就别出声。”那个男人这么说了,然后继续走向关咲。

       然而,就是这么两秒的延误,改变了整场袭击的结果。就在那个男人绕过了关咲的可悲的掩体,举起了手中的枪——两把有着华丽图纹的燧发手枪的时候,打破了窗户闯了进来的齐霁挡在了他和关咲的中间。那个男人立刻从腰带上拉下了一个什么东西,一瞬间,浓烟就填满了整间屋子。在不知该叫黑暗还是灰暗中,梓莘依然无法将自己的身体移动分毫,只听见一声“走了”,然后便是两人份的脚步声、和打破窗户的声音。然后,等到浓烟散去,房间里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关咲、齐霁,而那个孩子却不见了。

       到这时,梓莘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无力,以及她是如此地不想让那孩子再回到那种生活中去。

       然后,忘记了处理痛觉的大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工作,然而还没等它将那感觉制造出来,全身被弹片搅得七零八落的痛苦便早早地超过了自我保护机制的阈值,梓莘就这么昏了过去,而她醒来要在十二个小时后,那时那些将她钉住的长钉早就和关咲的铁棍一样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消失不见了,所以梓莘也就一直都不知道。

注释
尤菲斯 尤菲斯 80.00节操 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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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小时前, 面包公主 说道:

花了半天时间从头到尾(序章到十二章)仔细看了一遍

用词偶有繁复但却不让人觉得啰嗦(主要是梓莘登场的部分)

场景描写的词句大都比较常见,但阅读的时候却还是可以很清晰地体会到角色的情感

从文风的角度来说,读者想要仔细阅读的时候会很舒服

然后,故事情节本身没有特别惊人的展开(虽然楼主有说都市奇谭什么的,不过我读下来觉得这是实打实的奇幻冒险啦)

不过角色塑造得很棒,尤其是梓莘,她的情感、生活和人格在多个角度的描写下变得十分立体,能带来很强烈的共鸣感

关咲虽然没有梓莘着墨力度大,但是在楼主这种写作方法下塑造得也很不错,打斗剧情很帅气(认真的)

相较之下,齐霁可能是出场得比较晚,虽然身份和实力挺惊人的,可是整个形象却很扁平(主要是性格方面着墨不多)

不过他应该是个重要角色,后续活跃的话也能更丰满吧~

总的来说,阅读全篇之后,比起故事本身更中意角色的塑造,让人很在意这些惹人怜爱的角色后续的命运会是怎么样的

 

下面是对某些章节的单独看法(吐槽)

序章

凸显人物情感和处境的场景描写在这部分就有了,个人觉得是整篇小说里最出彩的手法

不过,我还以为抱着那样感情的关咲最后会变成一个冷漠的人呢(现实完全相反啊...)

还有,看到猎魔人三个字我就知道这个故事一定是奇幻冒险啦——

第一章

梓莘一登场就十分十分立体了,看到这里就知道下面一定值得读下去

一开始,我还以为梓莘是那种对现实没有理想和期望也毫无感情的角色呢

不过,看到后面有人叫她怪物,我还以为是针对她那惊人的自愈能力呢(结果后面的章节告诉我,梓莘其实没有把这个秘密透露出来)

本来觉得眼睛颜色不一样应该不至于被叫做怪物吧——然而想到这既然是个奇幻冒险,那一定有更微妙的原因了。

还有,看到竖火一中...我忍不住笑出来了

第二章

关咲登场,因为序章的印象我还以为她变成了那种心理稍稍有些扭曲的类型

不过好像只是单纯的不爽和不喜欢让人讨厌的家伙而已(笑)

另外,我最初以为终端机是对手机的一种比较高级的说法,看到后面我才发现这故事的背景已经是近未来了

不过怎么只有全息技术这么发达,其他方面好像没什么进步啊(指车辆)

最后,沈沉是第一个登场的有名有姓的男性角色,虽然之后的章节都在摸鱼,不过肯定大有来头吧

第三章

第一次出现符合奇幻冒险的东西,魔法

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如果不是序章已经提到猎魔人的话我肯定觉得相当突兀呢

齐霁第一次出场,我猜应该是个能讲得通的人,不过前期他的剧情基本都是在打架呢——

第四章,第五章

放在一起说,其实我对校园暴力有一点...切身体会,这部分让我有些情感触动

我很高兴梓莘并不是那种真的心甘情愿接受一切并且丝毫不愿反抗或是意图将憎恨加诸于他人的人

看到关咲进入这样一角色的生活里并且掀起波澜,也是十分的令人宽慰

毕竟心怀希望的角色才有未来,接下来的命运才值得一看嘛

第六章

大场面打斗,描写得中规中矩吧!

齐霁说要杀人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第七章

齐霁的性格我实在是摸不透——

第八章

关咲应该确实经历过改变,目前的章节(十二章)为止还没有解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人在意

不过那个军宅小哥,我一开始以为是邪教徒,看到后面发现好像是中二病...于是放弃理解那些神神叨叨的咒语了

第九章

战斗部分发挥平稳,一直保持就好啦

第十章

那个小妹妹的展开过于喜闻乐见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笑)

第十一章

我摸不透梓莘的那位朋友到底是什么心态了,只能猜测那个字大概不是她刻的吧?...

第十二章

小白和梓莘从某些层面上讲相当相似,都是在否定自我的价值

不过小白其实对自身的境遇缺乏认识(毕竟她缺乏常识),才会有那样的想法

而梓莘是认识到自身的境遇,所以才主动否定自己,这样的...比较像是一个人会做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我前面一直在说梓莘塑造得好啦。

 

最后,登场的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应该都是友情无疑(确信) 

感谢这样细致的阅读:)

分成都市奇谭只是因为有都市XD

齐霁的扁平化确实是难以避免的,在后面我会慢慢展开他的真正性质和动机

第11话出现读者感到莫名其妙的情况真的在想定外了,可能是这边表述不清和滥用这种含糊不清的叙述方法的关系,会尝试在后续章节进行修正,只要来一段EVA式精神分析就行了

关于技术上的问题,因为我的设定是科技的发展主要在于常温超导体和储电器能量密度这一类的小方面,所以这个时间点上的科技和现在相比最大的区别就是微型化和穿戴化(不过三体里那种显示器服还是因为造价和舒适度没有普及)。因为在能源的获取上还没有较大的突破(公众惧怕潜在的危害性,导致核裂变电池也没有进入消费市场),所以汽车的移动方式还是在地上跑的,不然就太费电了。至于全息技术发达,只是因为那方面的技术瓶颈恰好比较轻松地被攻克了而已。

写这个小说其实更多地在于自我满足,因为是从大概七年前就在构思的东西,把它写完可以说已经是我的一个人生目标了这样。以前给别人看的时候都被说节奏不好啊、文风太日系啊什么的,所以现在发到网上也没指望能有多少人看(截至第12章,SF上的点击量才刚过100,起点那边我也察觉到了不太合适所以没在那里更新),现在发现有这样一位能让我的拙作对上胃口的读者,我是高兴到什么程度呢

简直就想立刻把第十三章写了

不过还是等到明天白天吧(笑)

还有注册桑 @随便起个能注册 (不知道这种称呼对不对)也是,虽然没有经常回复,但是有在看,我也是相当感激了

毕竟怎么说呢,能坚持下来的人不多

总之这里对二位,以及那些虽然读过但是没有留下足迹的读者们,表示完全的感谢。

总觉得这种气氛应该说个一路有你什么的,不过真要说的话就等到完本那天吧!

一定会完本这句话我就不说了,毕竟我也算是个旭东老仙的传人,虽然是偷学的武功,逆练的心法,但大小也算个毒奶不是

总之谢谢诸位了:)

,由并不愉快的ID君修改
召唤失败,重新召唤

并不愉快的ID君收和谐资源时被小萝莉围观良心发现失去-2节操

链接到点评
  • 2 周后...

近况说明:

虽然确实很想早日为各位读者送上最新的一章,但是确实在创作中遇到了些许困难,所以一直鸽了半个月还没有更新。

但是,这个困难在今天大概是被克服了,如果确实被克服了的话,那么这周末就会更新最新的一章。

还需要成长啊,我

祝各位武运昌隆

链接到点评

至少还是在这周之内更了:)

阅读之前请再次确认前言

手行缩进累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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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如果这样就能理解

 

 

 

      怎么说呢,总觉得啊,是不是认识了梓莘之后,就好像一直在输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用左手揪着自己超长的马尾的末端,关咲一边这么想着。再怎么说之前好歹也是未尝一败啊,虽说败了的话也活不到今天就是了,但是就算有这种幸存者偏差,每次都是被人按在地上乱打也太丢脸了吧?就算要归结给运气,先是蹦出一个超物质等级的恶魔,然后是战法完全针对自己的复仇猎魔人,大概只有从人类诞生到上一辈子的每一次人生都积下了种族灭绝的罪业才会碰上这种鬼事吧?与其说是不能接受,不如说是完全无法理解啊!无法理解啊!

      光是人生逆转般的大连败也就算了,但是关咲可以非常肯定地认为,一定有什么在那之上的垃圾事发生了。在那个军大衣暴力狂军火贩子中二病说出“十年前”这个时间点的时候,关咲确实产生了某种触动——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不如说关咲当时就是完全的痛到想打人加十年份的莫名其妙。然而这几天闲下来——虽然平时也很闲就是了——之后,关咲仔细梳理了一下记忆,就确实地产生了触动。不过如果是那种想起了什么尘封的往事倒还好了,现在的情况简直是确确实实地完全相反:如果从实感上来说,关咲简直就是在开学的那天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在那之前的记忆虽然都还在,但是模糊到完全不像是自己所有的,而且怎么说呢……也许是心理上的原因吧,总觉得记忆中缺了什么,或者说,缺了什么记忆……

      换作平常的话,关咲绝对会把这种感觉归结于寂寞造成的空虚病,但是在有了和自己身在同一个世界中的关咲和……齐霁之后,平时用散播金钱的娱乐方式来缓解的那种寂寞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除此之外,每次或是昏倒,或是睡着之后做的那些梦,实在是和以前做过的梦不一样。完全都不记得内容的人说这种话可能不太有说服力吧,但是关咲还是觉得,那些梦的内容与其说是梦,还不如说有种记忆的回放的感觉?虽然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但那些梦甚至比之前的记忆都还有实感。

      手中的易拉罐响了一声。关咲一看,原来在不经意间,自己已经把那个罐子捏得变形了。幸亏里面的咖啡都喝得差不多了,倒是没弄脏东西。

      有点太失态了吧?关咲想着。对没喝完的咖啡罐动粗还是第一次。至于原因,既可能是因为想的出神了,也可能是因为头痛吧。

      在那个“空无一人的街”结界里受到的冲击一直没有恢复。一开始的话还不是什么大碍,只是有种隐隐约约的不适和头痛,关咲自己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但是最近这种头痛不仅没有转好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显著了,直到现在,已经让关咲有点烦躁以及难以忍受了。要说是这副身体已经到时候了关咲是不信的,猎魔人作为代理人,当然会被压榨尽最后一分价值吧?所以肉体通常都是按照无限地使用下去设计的,这也是猎魔人的身体不会继续成长的原因所在。那么,这种头痛的原因又是?

      关咲将罐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然而因为剩下的咖啡实在太少,不仅没有爽快感,反而连最基本的味道都没什么体会到,本来想要甩掉烦恼,结果却因为甩也甩不掉导致更加烦恼了。

      不过,嘛啊,算了,毕竟那边还有个更加烦恼的小家伙在。

      自从小白被带走,梓莘就一直比平常还要阴沉,就算关咲用魔法将一片狼藉的屋子瞬间恢复原样,梓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怎么说呢,简直就是在比平时还要有气势地做出一脸面无表情的表情。打个比方啊,正常情况下梓莘脸上那种表情就像在说“不要靠近我。”,然后现在的就是“不要靠近我!”,大概这种程度的气势的差距。

      嘛啊,虽说自己还在烦躁的人不适合解决他人的心理问题,但是要是看作一种调剂的话,双赢也不是不可能的吧。那个小家伙确实是一脸生人熟人都勿近的样子,但是她还是相当地不擅长拒绝别人,不,老实说,关咲觉得,这家伙根本就一点也不想拒绝别人吧?虽然甚至她自己也都没有注意到就是了,不然也不会那么闹别扭吧。

      嘛啊,不管怎样,总之,美丽又强大,潇洒而从容的关咲大人的第一次心理辅导进行中!这样想着的关咲,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稍微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地走向缩在墙角的梓莘。然而,还没等她问出“哎呀哎呀,怎么了呀?”,梓莘就先抬起头来,让关咲的心理辅导计划胎死腹中了。

      “能不能,教我魔法?”

      那张脸上,一如既往地几乎没有表情,但是梓莘的眼神中,还是些许地有点胆怯和其他一些什么。因为抬起了头,遮住左眼的刘海很凑巧地露出了下面的左眼,意识到了的梓莘立刻低下了头。

      “抱歉。忘了吧。”她小声说。

      关咲撩了撩自己的刘海,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了梓莘的旁边,说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是怎么想到学这个的?”

      梓莘再次抬起头来,看了关咲一眼,接着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想变强。”

      “嘛啊,你不是已经未尝败绩了嘛。在仓库的时候还被你救过一命。”

      梓莘继续低着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关咲也不勉强她,只是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两罐咖啡,先打开一罐递给了梓莘,自己打开了另一罐,没有像平时那样豪饮,而是和那些绕在她身边的女孩子们似的,稍稍喝了一小口。梓莘犹豫地看看关咲,又看看咖啡,又看看关咲,又看看咖啡,最终还是喝了一口。

      “好喝。”梓莘轻声说。

      “是吧?自己用速溶咖啡是没有这种口感的,虽然只是廉价的工业品,但是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啊。”

说这,关咲又喝了一口。然后,两人就这么喝着咖啡,什么话也不说。

 

      “那个时候,不是我。”

      梓莘犹豫了很久之后,开口了。

      “什么意思?”

      “我在……被别人打的时候,会完全,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就是我自己不想动,然后,嗯……身体就自己动起来,这样……”

      “嗯嗯,我知道的。”

      “一般那种时候,我还是……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是在仓库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好像有谁对我说了什么,然后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家里了。”

      “嗯……就是说,和以前不一样啊。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早点说啊!”

      “对不起……不想给你添麻烦……”

      “哈?什么叫添麻烦啊?咱俩是朋友吧?”

      “啊?啊……嗯……”

      梓莘似乎对“朋友”这个说法有点抗拒啊。

      “算了,不管怎么样,总之我可不会觉得你是在添麻烦啊。至于你这个‘暴走’啊……”

      “暴走?”梓莘似乎不太理解这个词。

      “啊?啊,就是那个什么,漫画里面常用的,角色在强烈的感情支配下战斗力大幅度提升的状态,一般就叫暴走。”

      “嗯。”梓莘点点头。

      “你这个‘暴走’,应该没什么特殊的吧……可能只是在面对那个军大衣暴力狂虐待癖中二病移动军火库不修边幅胡子怪的时候,和你以前遇到的那些小打小闹的气氛不太一样,所以表现得也和以前那种温柔的打法不太一样吧。”

      “温柔?”

      “啊,当然啊。从来没把人打进医院过也太温柔了吧?怎么说也让他们到骨科躺个十天半个月再说啊。”

      “啊?”

      “嘛啊,也是,你要是真的那么搞了,现在应该还在少管所里呢吧。”

      “啊?啊。”

      “学什么乌鸦嘛。”

      “啊!啊……不是,那个,呃,嗯……”

      “好了好了,看你绷着张脸,让你放松一下嘛放松一下,接着说。放心啦,那个没什么问题的。”

      “嗯。那个,关咲你说过,人类是不能用魔法的吧?”

      “啊?也不是完全不能吧,差不多也就那样,用仪式啊,法器啊什么的鼓捣鼓捣也不是不能搞出来。”

      “为什么你不用呢?”

      “啊?嗯……因为人类没法凭自身意志控制魔力的流动,所以才需要载体来让魔力按照需要的方式流动。像是炼金术啊,还有那些什么图腾啊、祭祀啊,都是因为恰好实现了所需的魔力流动方式才产生了……”

      关咲的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在她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团似乎发着紫色的光的“雾气”。但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雾气既没有实体也并不是紫色,那颜色正是和梓莘的左眼一样的仿佛不属于这世界一般的诡异颜色。那是梓莘的魔力,在她的操控下,扩散到了关咲的眼前。

      关咲讶异地转过头,梓莘看着她,被刘海盖住的左眼中的那抹颜色在发丝间泄露而出。这时的梓莘不再是面无表情,而是笑了,笑得很惨然。

      “那,我也许真的不是人类了吧。”

 

      人类是什么呢?听了这个问题之后,关咲一定会说“只要心情上是人类就好了”吧?但是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教科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禁止智慧型AI技术呢?什么“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思维就是人类”,只是伪善者们用来充门面的光辉说法吧?不论嘴上说得有多伟大,实际行动不还是已经证实了吗?要被视为人类的话,就非要有人类的心理和人类的身体不可,所以只有心情的话,只会变成更加恶心的怪物,而不是人类吧。

      所以梓莘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庆幸的,这种庆幸对她而言已经是相当难得了:如果关咲说的都是真的,魔法和意识有关,那么能够“用”魔力的自己,意识的深处一定和人类有所不同吧?不,也许浅层的不同也多如牛毛就是了。所以自己虽然是怪物,但是终究还不是那么恶心的怪物,所以虽然对大家感到很愧疚,但是梓莘还是小小地庆幸了一下。然后,她又因为这庆幸而更加地愧疚了起来。

      “瞎说什么呢。”关咲僵住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很勉强地这么说了。

      “对不起。”梓莘道歉了,并不是真的有歉意,而是出于习惯。

      “什么时候开始可以做到的?”

      “今天早上之后。”

      “嗯……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看多了,就,自然而言地?”

      “啊?那,那不是很好嘛?你想啊,也许有这种可能呢,就是一个普通人,见多了魔法之后,就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一样,突然在什么时候顿悟了一下,然后就变得能使用魔法了,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嗯。”梓莘点点头。虽然她知道自己是怪物,关咲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吧,但是没必要让她下不了台,所以梓莘也不再多说什么,关咲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

      “所以,你说想学魔法就是因为发现自己觉醒了魔力?”

      “嗯。”

      “嘛啊,这是当然了。你想啊,使用不了魔力的话还想学魔法,不就是和没学过英语就想读英文杂志一样的吗?再说了,谁学会了英语之后,都会想读读英语的书吧?”

      “嗯。”

      然后,关咲又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只听得到窗外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连蝉鸣不知何时都消失不见。

      “不是你的错。”关咲只是这么说。

      “是我的错。”梓莘只是这么说。

      “你没有义务非要保护谁的。”

      “我不想再制造伤害了。”

      “什么意思?”

      “我……”

      开口的一瞬间,关咲浑身插满铁钉的一幕又在梓莘眼前闪过。

      “没什么。”所以她立刻改了口。“你教我就好。”

      “你搞毛啊?和我还这么吞吞吐吐的?我们是朋友吧?”

      梓莘想起了“那个人”躺在地上,寂静到可怕的那个瞬间。

      “不是。”所以她立刻这么说了。

      “哈啊?硬撑也有个限度吧?”

       梓莘咬紧了牙。

      “也考虑考虑自己的心情啊?”关咲说着,伸出了手臂就来搂梓莘的肩膀。

      “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啊!”梓莘再也忍受不住,站了起来,向着关咲吼道。然而,明明是在吼关咲,梓莘的视线却只能停留在关咲的咖啡罐上。她当然知道关咲的好意,那个人完全不会掩藏,完全地把喜欢和讨厌写在了脸上。但是正因为关咲的好意,梓莘才更要去伤害她,因为这是梓莘唯一能够提供给关咲的报答。

      “啊?那你说说看啊?你什么心情啊?”

      被关咲瞪了。但是,这样就好。梓莘如此想着。

      “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我就不考虑你的心情了。”

      “你——”

      “怎么,你不告诉我的话,我要怎么考虑啊?”

      “那就别管我了!”

      咔。关咲把咖啡罐放磕了地板上,力量大得看起来似乎能把地板砸出一条印子。在那同时,关咲身上的气氛改变了。梓莘当然知道,自己的话一定很伤人,关咲也一定很生气了吧?然而就算知道,看到关咲生气的样子,她还是本能地感到了害怕。

      关咲阴着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梓莘害怕得想要往后退,但是她还是硬撑着没有让脚移动一点点,虽然也许可能只是因为害怕到忘记自己还能走了吧。也正因为梓莘坚持着没有后退,才有了关咲之后的动作。

      梓莘并没有看清楚关咲做了什么,只知道她突然很厉害地动了一下,然后自己的身体就突然不能动了。那感觉很怪,胸口好像被什么压着,手臂也似乎被什么捆住了,却又比绳子或者别的什么温柔很多,然而也和被绳子和别的什么捆住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刚才还能看到关咲的脸,现在却只能看到她那条乌黑的长马尾在空中飘荡了一下,接着消失在了视野的左侧,那是因为刘海遮住了左眼而产生的盲区。耳边听到了有规律的风声,身体慢慢地暖了起来,肩膀不知为何变得僵硬。

      然后,梓莘才明白,自己被关咲抱住了。像是一旦放手自己就会逃走那样,直接地传达着害怕和珍惜一般,那样突然而用尽全力地抱了上来。

      该怎么做?也抱上去吗?还是挣脱开吗?问她“怎么了”吗?还是摸摸她那长长的马尾辫吗?被人抱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但是她为什么会抱上来啊?可以言说的想法,与不可言说的想法,在梓莘的头脑中交织着,没有如往常一般暗淡下去,给出一个黑色的答案,却不知为何搅在了一起,让头脑变得一片空白。所以梓莘什么也没做,甚至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站着,呆呆地被关咲抱着。

      就那么过了也不知是一瞬间,还是几秒,或者是几分钟,再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吧,关咲开口了。

      “猎魔人一般都是以两人为一小队,在一座城市驻扎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梓莘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回答,关咲也会自顾自地说下去。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张不开嘴,甚至连摇一下头的能力都失去了。

      “因为普通人和猎魔人之间是不能相互理解的,那是一条名为常识的意识之壁。所以就算猎魔人向普通人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们也只会把你说的东西当成玩笑。就算让他们看到魔法,他们也只会觉得‘本来就是如此啊’,就算让他们看到的是太平洋从中间分开、用陨石撞击修理电视机、在一瞬之间把万丈高楼还原成一堆建筑材料,多么不可思议、违反逻辑的事,对他们来说,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就像热量只会由高温物体向低温物体传递、封闭系统会逐渐趋向混沌一样,简直就,不,完全就和宇宙的规则一样,就像世界本身就是那样!所以不管对他们说什么话,让他们看了多少,他们还是只会把猎魔人看作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所以猎魔人如果要在一个城市驻守的话,必须是两人的小队,否则,当你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的时候,却没有人能够理解你在说什么。自己新发明的魔法、今天的战斗、恶魔尸体的恶心气味,一切的一切,谁也不知道你在说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就算是猎魔人,也还是人吧?那样的话,谁都会寂寞的吧!”

      关咲抱得更紧了。梓莘这才注意到,连呼吸好像都有点困难了,

      “自从我来到这里,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战斗、一个人受伤、一个人练习、一个人巡逻。一开始的时候我想交到能够知心的朋友,但是大家都觉得我是个怪人,所以就连表面朋友都没人和我做。刚开始的时候用漫画啊,游戏啊还可以缓解一下,但是时间长了之后……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用啊!所以我放弃了,与其期待他们去理解我,不如只拿他们解闷好了。反正用魔法的话,钱什么的要多少有多少,所以你也知道吧?就是那个样子,用钱让他们都围上来的话,多多少少心里面总会有点满足感吧?”

      关咲的手搂住了梓莘的右肩。

      “但是,吃止痛药是治不好癌症的,不管是用魔法还是钱,都换不来真正的朋友。所以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的时候……对不起啊,可能我这样说太自私了,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是普通人真的太好了……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做那种无话不谈的,能够互相理解的朋友。所以无论如何,我真的……就算我求你了吧!我……”

      “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啊!”

      什么啊。到头来,也还是自说自话而已。被关咲抱着,梓莘这么想着。虽然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到头来,不论是谁都好,其实只是在关心自己的事罢了。不管是人类还是猎魔人,不管是同情还是寂寞,到最后,大家所在乎的,也只有自己而已。“那个人”是这样,关咲也是这样。所以到最后,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关系,大家只是各取所需,通过对方来满足自己。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其实不也是一件好事吗?但是,那样的好事是不可能会有的吧?因为做交易的一方是人,而另一方却是怪物吧?

      不仅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怪物、不仅是长着奇怪的眼睛的怪物,更是渴望着“幸福”的怪物。

      “你也知道吧?”梓莘说着,也将手环绕住了关咲的身体。“自打出生以来,我就没碰见过什么好事,也几乎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不过,只是,几乎而已。不是说吸毒的人,只要试过一次,就再也离不开那种感觉了吗?幸福对我是一样的。如果我从来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样子,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幸了。但是,我知道。那种渴望让我忘记了我是多危险的怪物,也让我成了怪物。我初中的时候,我的班长,像你一样,不顾我的抗拒,想要和我做朋友。你是害怕寂寞,她是优等生的精神需求。”

      “我……”

      “你听我说。我那个时候,被渴望冲昏了头,答应了她。然后,她就像你一样照顾我、保护我,我那个时候,真的非常的幸福。因为真的,很少会有人,真心也好,虚情也好,为我做点什么,所以我真的觉得很幸福。幸福到我已经出不来了。”

      “出不来?”

      “她和你不一样。她没有能力,既能保护我,又能保护自己。她能不和其他人一起向我释放恶意而自己毫发无伤,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但是她还是更近了一步,她想保护我。因为她……太正直了。她不能接受自己的朋友被欺负了,自己却只是看着。其实,她只是看着就好了。那时候我也觉得,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只是有人能不带着恶意地看着我,我就已经相当幸福了。但是我被冲昏了头嘛,只觉得,要是有人能站出来维护我,我肯定会更幸福……吧?所以我也没有阻止她,甚至还反过来鼓励她,怂恿她。然后就是……她从大家爱戴的班长,变成了和我一样的底层垃圾。”

      “她……又正直,又天真,总是以为人是向善的。当然,冠冕堂皇地说,人当然是向善的,不过要向善,也就要,要找个地方倾倒‘恶’吧?我记得,她是在和我做朋友之后的那次班干部换届选举上,她的演讲是,什么……拒绝校园暴力什么的。然后她就落选了,只有我投了她一票。她可能以为自己的话能感动大家,但是,不可能吧。其实,那之前,大家已经开始欺负她了,但是因为她还是班长,所以也没有那么放肆,她也没有意识到。然后她不是班长了,大家的欺负也就越来越……越来越过分了。怎么说……喜新厌旧?总是欺负我,大家可能也烦了吧,所以欺负起她就甚至比欺负我还卖力……但是我当时,我看到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我甚至还觉得很高兴,因为,就是,你想啊,终于有人和我一起受苦了。”

      “她家教,可能是很严吧……以前她成绩很好,又是班长。不是班长之后,大家又欺负她,她的成绩也掉得很严重,所以在家里好像也……不太好。她应该是很痛苦吧。你想,以前是家里宠着的优等生、同学敬爱的好班长,后来就……所以她后来……应该是觉得,离开我,就能……就能回到过去,吧?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太不想失去从她那得到的幸福了。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她的正直,她的原则,她的天真。我真是……我……利用了她的那一点……”

      “然后呢?”

      “家里、学校,没有一个人对她好。就连我这个唯一的‘朋友’,也只是在一直给她制造痛苦,所以……就是那个‘晴天的故事’。报道得应该很多吧。连着一星期,我的抽屉都被报纸塞满了。大家之前欺负着她,但是她死了之后,就好像他们其实是她的伙伴一样的……‘死者为大’吗?这样的?”

      关咲沉默了。

      “所以,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去追求幸福,也就不会有那样的不幸了。关咲,你不应该和她一样。我不想让你也变得不幸,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不能成为你的朋友,真的很……对不起。”

      梓莘松开手,挣开了关咲早已失去力量的拥抱。

      “这就是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吧?”

 

      “能不能,教我魔法?”

,由并不愉快的ID君修改

并不愉快的ID君不吃不喝三天三夜只为“汉化”某悬赏游戏,搞定后发现居然是要翻译成俄语.-2节操

链接到点评

番外篇 今天真的很开心

 

 

 

这是为一直支持我、从中途开始支持我的读者们提供的杀必死番外哦!

内含梓莘式行文(致死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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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被那个人邀请一起出去玩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出去玩不可,因为只是在学校的时候能够在一起就已经开心到简直会到心脏有害的程度了,但是那个人还是坚持说一定要出去玩,这样还不同意的人一定是在头部受过重击了吧?再说虽然不觉得出去玩是非常具有必要性的事情,但是从个人角度来说,我还是觉得,出去玩也许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也说不定,因为并不是只有必须要做的事才能做,从法律的角度考虑的话,应该是不是不能做的事的话就可以做,这种感觉的吧?

   所以综上所述,我答应了那个人,这周学校休息的时候和她一起出去玩。

   不过,那么珍贵的休息,和我这种人真的?

因为是两星期才会有半天的,不用在学校上课的时间,虽然对于梓莘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反正在不在学校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在普通人的眼中,这五个小时也是非常珍贵的时间了吧?虽说已经成为了朋友,但是我还是有些拿捏不准,到底自己值不值得那个人付出这些。

   没问题呀。我们是朋友呀,当然要一起出去玩呀?

   然后,从她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真傻,想想也知道,她怎么会抛下我不管嘛?但是也许这就是习惯吧,还是有点害怕。和承诺同时得到的,还有名为安心感的感情,怎么说呢,虽然说不上是新鲜,但是也是稍微有点稀少的感情,让我很高兴。

总觉得,和那个人做了朋友之后,高兴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就算是又被人在身上泼了水,一想到那个人的话,只会觉得身上很脏害怕弄脏她,而不会像以前一样感觉委屈一类的了。怎么说呢,有点能理解幸福的意思了。如果问我,我的人生中什么时候最幸福的话,那应该就是现在吧?

   ……你家里,没问题吗?

   那个人的父母,我并不是没见过,而且见得还是蛮快的。我和那个人刚成为朋友,她在学校公然维护我的那天,晚自习放学的时候,我在学校的门口被她的父母截住了。据他们说,班主任把她帮助我的事都和他们说了,还说班主任和他们都认为她那么优秀的人不应该和我混在一起,叫我不要去拖累那个人,趁早滚开为好。幸好周围的人都拿出终端开始拍摄了,他们只是朝我挥了挥手,并没有真的动手。虽然同学伤害了不少,不过大人我还真的没有伤过……也许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吧,想想就那么觉得,所以他们没有动手真的是很让我感激。

   至于他们说的事,其实我也是那么觉得的。不过,那个人既然那么想通过我来满足自己,那我只能听她的话了不是吗?所以我像和要求我带钱、买东西的同学们的反应一样,一边答应着一边并不会真的付诸行动,这么应对了她的父母。

   不过这也能看出来,她的父母真的很宠爱她吧,生怕她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了宝贵的学习时间,所以这次要出去玩的话,她的父母应该也不会同意吧?

   没关系,我和他们说我去和同学一起组织了个模拟考试。项圈也拜托了她到时候带走。

   说是项圈,其实只是个像手表一样的东西罢了。除了真的有手表的功能之外,这东西主要就是为了让家长能够知道孩子的位置,还可以通过内置它听到自己的孩子和周围的人在说什么,有效地方便家长保护孩子,可以说是家长对孩子的爱的结晶吧?幸好那个人的家长非常尊重人权,所以保证不会打开麦克风,因为那和监听没有区别。至于我,当然没有那种东西,毕竟也不是什么值得保护的人吧,不,是不是人还不一定吧。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

   没事啦。我们不是朋友嘛,什么叫麻烦呀。

   嗯。谢谢你。

   噗。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的反应还挺可爱的。

   可爱。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可爱。我应该配不上那种形容吧?所以这应该只是一般的客套话,这种时候要怎么回应好呢?

   那个,你也,很可爱。

   这样的回应应该没问题吧?

   她摸了摸我的头,嘿嘿,谢谢啊~

   看起来没问题。

   窗外一片阴沉的灰色天空,学校所驯养的鸽子们在那之下成群地飞过,在它们之下则是灰绿色的成排的不知道什么树,树上的知了一直那么叫个不停,就算在这么高的教学楼上,也能清楚地听到。

 

   在我还不是只要在一旁,其他人就会停止讲话的那个时候,我听到过同班的同学说过,如果有了期待的目标,时间就会过得飞快。一直以来,我都基本没有什么机会通过实践来检验一下这句话,因为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但是这个星期,我发现这句话并不是真理,因为我对周末的期待是再确定无误、强烈到几乎无时无刻不想着了,但是时间反而好像过得更慢了。一开始的话还好,只是想着周末要和那个人出去玩了,就和平时一样,时间就那么过去了。但是越接近周末,时间就过得越慢,虽然教室里没有钟表所以没办法确认,不过我真的有的时候会怀疑一秒的时间是不是膨胀了。而今天上午更是长到让人难以集中注意力,简直就像过了整整一周一样,而最后的一节午休更是这多出来的一周中大概四天的量。不过,学校总归还是没有取消这周的休息,所以我和她的计划还可以照常进行。

   我们的第一站是学校门口的面馆。我本来是不打算吃的,因为虽然我没有做过面,不过怎么算都还是比自己做要贵,而且据老师说,学校外面的饭店卫生都很差,吃了会拉肚子。虽然我并不会生病,但是果然还是不想让那个人生病。不过她坚持要去,理由是还没和你一起吃过饭呢,所以我还是和她一起去了。

   面馆的装修和我住的地方几乎差不多简陋。我确是没见过什么别的房子的装修,但是对于我住的那里的装修很简陋这一事,我还是有概念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讨厌住的地方,因为就算是那种地方,对于让我住来说,也有点太浪费了吧?总之就是,这个面馆的装饰很简陋。但是当然的,面馆的华丽与否并不决定面的质量,因为面馆的装修和烹饪没有决定性关系,不如说因为增加了装修的费用,所以在面的价格相同的情况下,简陋装修的面馆的面的质量也许还会高于装修得很精致的面馆吧。而且最便宜的面的价格也会更低,是不错的事,因为我会点最便宜的那种。

   本来以为那个人会叫我点个贵一点的,不过她没有那么做,只是有点像老师一样,似笑非笑地笑了一下,然后叫了份盖浇饭。到面馆吃盖浇饭,感觉怪怪的。

应该是因为用了比我自己做饭的时候多得多得多的调料吧,明明只是单纯的拉面加上稀薄到了比寡淡还要更清澈的并不能知道究竟是否含有牛肉相关成分的面汤,吃起倒确实要比我自己在家做的吃的要来的更可口一点,虽然可口与否,其实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罢了,就算再好吃,也就是用来缓解食欲的东西罢了;就算难吃到不行,我也不会因此而背叛将它最终制作出来的人们吧。而且我也没做过面,也许我自己做的话还会好吃一点。

   那个人的盖浇饭和我的这种好似一汪清水的不同,有着相当浓厚的感觉,会让人不可避免地觉得里面放的调料的量一定比我这碗面里面的还要多得多得多。不像是我这碗里只飘着的两只黑绿色的香菜叶,那碗盖浇饭有着近似黄褐色的外表,隐约可以辨认出里面含有黄色的土豆和比土豆的颜色稍浅一些、更有纹理感的鸡肉,以及外表看起来和鸡肉很像的姜块,再加上不少在整体的黄色的衬托下红得有点不自然的胡萝卜。据说,这就是所谓的咖喱吧。散发的气味也是一言难尽,不过味道很重是没有问题可以肯定的了。

   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她用勺子挖了一大勺的咖喱饭出来,伸到了我的这个方向,要吃吗?她这样问我。不过,我还是没有吃下去的勇气,怎么说呢,应该说是不想弄脏了她的勺子吧。而且,就算我要吃的话……

   那个人已经把拿勺子的手伸的很直了,整个人也已经很向前倾了,但是勺子还是离我有大约半张桌子的距离。这个桌子稍微有点太宽了吧?这时,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回答的倒和我想的并不相同。

   不了,谢谢。

   其实说是什么想了的都没回答,这样的说法更加准确吧?不过准确与否,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罢了。不准确的话,也不会有人在意那种东西,就算准确了,在意那种东西的人也一样不存在,所以我还是没有继续思考下去,只是开始继续吃我的面。

   噗啊!那个人突然吐出了什么东西,虽然已经被咬到失去了原来的形状,但是大概还可以辨认出来,那就是我刚刚看到的那块姜。也是啊,毕竟要说的话,会被姜欺骗到的人才是大多数吧?一边给她递上纸巾,我一边这么想着。另外,幸好当时没吃那一口饭,我同时也这么想了。

 

   天空还是一如往日地阴暗着,但是对于已经习惯了这景色的人来说,虽然会觉得阴暗,但是丝毫也不觉得阴暗。就像习惯了痛苦的人,这个时候再施以他所熟悉的痛苦,也不会让他有任何的动摇。要击溃他的话,要么就施以更大的痛苦,要么就在他改而习惯了舒适之后,再施以痛苦。在这片天空之下,我和那个人以比并肩差了大约二十厘米的前后距离的方式走在街道上。

   这是我不常去,或者说基本没怎么去过的,通向县城的商业中心区的街。不过因为建造时间的原因吗?总觉得比我住的地方那边还要稍微地破落一点,路边的招牌都是本来已经有些发灰、在数年的风吹日晒中又更加变黄了的颜色,要么就有着相当厚重的铁锈,要么就有着相当厚重的灰尘,不管哪一方,都是相当厚重的街道。沿着这条街走了一会儿,到了一个丁字路口,丁字路口的对面就和这条街的情况,除了同样有着难以洗刷的灰色之外,和这条街就截然相反了。

   那个人带着我在那些高到难以想象从上面跳下来是什么样的体验的大楼脚下穿行,经过几扇时常敞开的门、经过几扇走过去要推一下的门、经过几扇走过去自己就会打开的门,又坐了每次登上去都会有些紧张的扶梯,总之就是这一段让我自己走的话大概真的会迷路的路之后,我和她到了一家我挂着并不认得出究竟写的是什么的招牌的应该是店的地方,里面到处贴着风格不一的海报,配上的是更加风格不一的文字,看起来像小学生起的电影名字。她在同样贴着有点有害视力的海报的前台前看着墙上的海报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我,你想玩哪个?

   我看着墙上那些说出来真的会有点羞耻的名字,思考了一下,决定选一个不那么羞耻的,然后发现并没有那种东西存在。

   都行。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推卸了责任。

   最终,她选了一个叫第四十三座坟墓的东西。下面的难度等级是两星半,最高的那个有六星。

   好,跟我来吧。前台里面的女人用不知是不耐烦还是不在乎的语气对我和她说了,接着就转过身带着我们走进了一条走廊,打开了左手边的第一扇门。门上贴着和外面一样的海报,里面则是用完全崭新的各种风格的家具和超大幅但非常模糊的海报搭建出的、简直是非常刻意地在说我是个坟,我是个坟,但是完全不像、不过除了说像个坟之外也没什么好的形容的房间。我们都进去之后,她用非常快的语速向我和她说着什么,我没有很听清,只知道她在说什么顺序,然后她就出了门,还在外面把门锁住了。

   要逃出去?根据那个前台的表现和所描述的内容,我大概猜了一下我们要玩的游戏的内容。

   你以前没玩过密室来着啊?她有点难以置信地反问了。

 

   在响起敲门声之前,我们终于还是没能解开谜题。而且除了告知我们到时间了的敲门声之外,别的东西确实没有把我们吓到,一点点都没有。真是相当成功的恐怖主题密室,因为之前四十分钟的轻松气氛最终烘托出了最后敲门的恐怖,尽管最后的敲门并不在房间主题布置的预想范围之内。大概。

   诶不是,正常人根本不会那么想的吧?一边往外走着,她一边说着第一个卡住我们的那个谜题。我们在浪费了十五分钟之后决定使用唯一一次叫工作人员帮忙的机会,然后被告知了一个用正常思维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想出来的答案。本来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的话,我是不会这么觉得的,不过她也这么觉得了,所以我觉得我也可以这么觉得了。

   走到店的出口的时候,她突然僵住不动了。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门口供给来客等待的,也许使用率很低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不管是面孔还是气氛都和我身边的她很像。在看到我们之后,她站了起来。

   ……”我身边的她,很带有恐惧地轻轻叫了一声。

   你真是找了个学习的好地方啊,啊?跑到坟墓里学什么去了?

   她没有说话,应该也不敢说话吧。

   啊?我问你呢?你学什么去了?

   啪。她的妈妈在她的脸上重重地抽了一巴掌。

   啊?你学什么去了!啊!

   ……我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当初骗我的时候知道不知道错了啊?还模拟考试?我一听那就不是模拟考试的声。我一开始还以为,啊,别是我误会你了,我一搜监控,一下就看见你跑这边鬼混来了,还带着这个小贱人。你想想你是谁啊?你是谁啊!啊?

   那个?刚才的前台阻止她们的争吵,或者说,想阻止她们再在店门口争吵。

   她的妈妈瞪了她一眼,又瞪了我一眼,然后又瞪了她一眼,向她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滚!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回家再收拾你!

   她的妈妈又瞪了我一眼,别再接近我女儿,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吗?

   然后,她的妈妈一边大声地说着我听不出来,更不会写的词和句子,一边连拉带拽,还夹杂着肢体暴力地将她带走了。因为事出实在突然,而且在气势上也完全被压倒了,所以从开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远处的拐角,我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一个动作都没有做。直到我突然意识到了店员的视线,才有点手脚不协调地走出了店,然后从这个我不熟悉、也再也没有机会熟悉的地方摸索着找到了回到住处的路,然后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地回到了那里。

   其实,我是想告诉她,今天玩得很高兴的,虽然没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但就是觉得很高兴。不过,不管是这句话,还是设想中的在道别时候要说的我们要永远做朋友,都终究还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明天又是,在这片天空下的,灰色的一天,一如往日。

,由并不愉快的ID君修改
错别字排除(说着橘子是什么鬼啊)
注释
尤菲斯 尤菲斯 100.00节操 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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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今晚也许会下雨

 

 

 

       “这就是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吧?”

 

       “能不能,教我魔法?”

 

       太过软弱。

       关咲如此想着:

       自己真是太过软弱。

       本来只是想对梓莘说让她可以放心地依靠自己,但是从开始就在说着完全不相干,不相干到完全相反的事情上了。虽然那个时候,头脑中想的都是“你在说什么啊笨蛋!”,但是以前一直轻视了的“他人的怀抱”的力量却将所有的计划全部都打乱,结果就变成了这样更加恶劣的局面了。也许是因为在梓莘身上找到了什么共同点,才会一不小心就向那个孩子索取了起来。但是与自己不同,梓莘既坚强得多,又比看起来更加地善于撒谎。不,说是撒谎也不太对吧,因为要撒谎的话,一定要说谎言才对,但是梓莘所说的,任谁都不会怀疑那发自真心,然而那种真心话,却又有着更胜于谎言的效果。结果到最后,既没能和梓莘做上朋友,又连她真正的想法都全然不知。看来不仅打架不在状态,心与心的战斗也是溃败连连。

       实在是,太过软弱。

       甚至软弱到了,就算梓莘还在等待她的回答,那回答却无法出口。

       不知为何,那来自头脑深处的疼痛突然迅速增强,就算一直试图维持意识,意识却还是会被那头痛一点一点地吸入深渊之中。眼前的景色迅速褪去了颜色,墙面像A4纸一般纷纷剥落,地板从边缘开始逐渐腐朽,少得可怜的家具在无焰的燃烧中化为灰烬,窗户因为没有空气的强风而支离破碎,就连从窗外照进来的,因为重重的雾和阴影几乎已经不具有任何颜色的阳光,也逐渐褪出了夕阳的颜色。空气中轻微的霉味并没有立刻消失,反而不知为何被放大了起来,充斥了整个鼻腔之后依然扩张个不停,直到从内部传来了铁锈的味道,苦涩到让人心酸的程度。

       那个时候,关咲注意到了:所有的矛盾,以及在其所暗示的真相。

       然后,在梓莘的面前,关咲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关咲已经躺在了每次醒来之后一定会躺在的那张床上。

       真是相当让人害羞的说法啊,好像经常昏过去一样似的。虽说经常大量饮用咖啡确实会导致身体健康受损吧,但是猎魔人是无需担心那种事的,所以这种简直就像是患上了低血糖一样的失败相还是不要总是露出来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那句名言还是蛮准确的不是吗?——“只要一觉醒来,无论是自己还是世界,都能得到拯救。”

       不过处出当然是关咲自己就是了。也许以后哪天会变成名言的吧?关咲想着,不变成名言的话,变成遗言就好了。

       遗言。

       遗言也好,遗言之前的话语和其他也好,一切的一切,关咲已经全都回忆起来了。这一切的真相与谎言,全都回忆起来了。正因如此,才会说出那种名言的不是吗?而且托都想起来了的福,头也终于不痛了……如果排除因为梓莘没有帮忙解开马尾导致头皮有点疼的话。

       关咲看了看房间里,窗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黑色,梓莘和齐霁都不在。

       “那个啊,有人没有啊?”关咲用稍微大了一点的声音喊道。然后,确实有人来了

       闻声赶来的,除了梓莘之外,还有一个人。那人在这种大夏天还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袖衬衫,外面罩着一条白大褂,后脑勺梳着一条短短的马尾辫……不是沈沉吗这人?

       “你醒了啊?”沈沉用让关咲稍微有点恶心的微笑对后者说着。

       “你来干啥啊?”关咲用最直白的话语和语气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来家访一下,看看你们演讲准备得怎么样了。”沈沉如是解释着自己的目的。“倒是你,怎么这种时候睡上觉了啊?”

       “哈?睡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关咲有点错乱,但是关咲不愧是关咲,接着就反应了过来,“哦对,看着漫画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那个太无聊了。”说着,她向梓莘投去了含有感谢意味的目光。

       “真没想到拿咖啡当水喝的人也会睡觉啊。”沈沉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乘胜追击。

       “如果你想说的就这就的话能不能请您回家备课呢?”关咲绝妙地将对话拉回了现实。虽然有点魔幻现实主义。

       “比起我的备课,你的准备怎么样啦?”沈沉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杀了回马枪。

       “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会鼓掌的不是吗?”然后刺中了空气的目标。

       “不过真的支持你的人一定是因为你的用心准备哟。”沈沉从回马枪变成了猪突猛进。

       “别说得好像全班没有一个真心支持我的啊?至少这就有一个。”关咲造成了流弹伤害。

       “哦?我很荣幸哦?”沈沉发动了装傻。

       “能不要笑得那么恶心吗?”然后反而受到了伤害。

       “这么说老师好过分啊……”

       “老师你总是往女学生家跑可更过分哟。”

       “我对你们这种豆芽菜可没兴趣。”

       “我会叫男生们注意的。”

       “是成熟系啊!老师喜欢成熟系的啊!和你这种只有穿衣服和大人一样的小孩子不一样啊!”

       “老师你是对大人的衣服有什么误解吗?”

       “重点是这里吗!”

       “您觉得是哪里就画一下啊?”

       “是胸部和气质啊!”

       如果嘴里有咖啡的话,关咲一定会喷沈沉一脸。

       “气质先不说,老师你很喜欢画胸部哦?”

       “怎么会理解成那样啊!”

       “不是喜欢画吗?”

       “喜欢做点别的也很不妙啊?”

       “你还想做点别的吗!

       “别扭曲我的意思啊!

       “所以老师还是对男生感兴趣吗?

       “这种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啊!

       “因为您看,您不是不喜欢胸部吗?

       “不,没有吧?

       “哇!什么老师啊!居然在女学生家里公然和她谈论胸部!这是性骚扰啊性骚扰!

       “对话是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的啊!

       似乎是看准了这个时点,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梓莘在这时端上了两杯没有放入任何茶或者别的什么的,非常纯粹的温热水,在很好地缓解了关咲刚刚才注意到的干渴,也结束了除了吵闹之外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喧哗。

       “好了好了,来说说正事吧。”沈沉喝了热水之后做了个满足般的表情,不过也有可能是热的吧?毕竟他可不像关咲这样有非常识的降温方法。、

       “嗯?原来老师不是来说胸部的事的吗?”

       “不可能是吧?”

       “那要用哪里来性骚扰呢?”

       “我不是来性骚扰的啊!”

       “下次再来是吧?”

       “永远不可能啊!”

       “看来老师还是喜欢男生啊?”

       沈沉的表情从幸福变成了崩溃。

       “这个话题,停止吧。”

       “哦?我还不想停下来呢。”

       “请务必停下来!”

       “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停下来吧?”

       “不对,立场反了吧?”

       “那么,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沈沉崩溃的表情更加崩溃了,“除了来催你一定要写演讲稿之外,其实主要是,嗯……虽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吧,但是还是想提醒你一下。”

       “不重要的话就不要说了。”

       “啊?不,那啥,还是挺重要的。就是,你看了天气预报了吗?”

       “没看啊,怎么了?”

       “今天晚上会下雨。”沈沉相当严肃地说。

       “……”

       “……”

       “所以呢?”

       “所以,你不想庆祝一下?”

       下个雨有啥好庆祝的啊?关咲在心中这么想。

       “不是很想,怎么了?”

       “哦……那就好。今天中午气象台确认会下雨之后,那帮孩子都沸腾了,现在警察那边正布置巡逻呢。”

       “你是怕我也跑去庆祝去?”

       “嗯……你就给我一种那个感觉嘛,好像碰到这种事就会蹿得格外地块,起到那个……模范带头作用。”

       模范带头作用……好古老的词……

       “别把我想得好像专喜欢凑热闹似的啊,我擅长的是制造热闹。”

       “那教学楼顶上的那个是你画的?”

       “哈?画什么?”

       “教学楼顶上,有个特大号的抽象画,不是你画的吗?”

       “我还没有落魄要靠留下痕迹来制造存在感吧?”

       “哦,不是你就好了。不过那个不像是涂鸦啊,倒有点像是什么邪教图案似的,就像,那个形容青春期时期的孩子的那个词,那叫什么……”

       “你说中二病啊?”

       “对啦!还是关咲知道老师的意思嘛。”

       “我可不想知道你那些变态的想法。”

       “嗯……咳咳,就是反正就类似于那些中二病的孩子画的那种东西。真是,光画就算了,不知道怎么还把到楼顶的门给堵了,校工想上去擦了都不行。幸亏旁边高楼不多,不然校长就是把那个门给拆了也得把那个画给擦了。”

       “旁边没有高楼啊?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今天飞无人机的时候看到的。校长说让我帮着拍个学校的宣传片。”

       “您这个代课老师,校长请的真值……”

       “他也没少给嘛。”

       “把钱放在您这种地方,一定说明今年的财政很宽裕吧?”

       “你这话可是怪怪的啊……”

       “现实可就是这么怪怪的哟。”

       “那今天晚上就给我泡在家里,哪也不许去了,知道了吗?”

       “这么说雨量可不小啊。”

       “……说啥呢?”

       “没啥。想给您降降温,没成想您没听明白。”

       “总觉得没听明白是好事……”

       “好的,那除了今天晚上下雨之外,老师您还有别的事吗?”

       “嗯,没有别的事了。”

       “嗯嗯,劳烦您专门跑过来真是辛苦了。”

       “嗯?果然刚才是因为害羞才一直和老师顶嘴吗?”

       “没有能用来满足您变态欲望的胸部真的很抱歉。”

       “……我就当你承认了吧……”

       “当我是成人也可以的。”

       “请对我的教师生涯高抬贵手。”

       “在合适的时候说再见也是男人的智慧哦。”

       “和人生说再见就留在临终的时候吧。”

       “心中的野兽,不用压制也是可以的。”

       “蔷薇的味道,还要留在手上呢。”

       “在夜晚助人为乐也是可以的。”

       “你说的是像鼯鼠侠那种,健全的助人为乐吧?”

       “你在想什么不健全的助人为乐啊?变态老师!”

       “不过他也真的会那么做啊,你应该看过漫画了吧?”

       关咲搜索了一下脑内的记忆,突然想到了某个场面。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不过在别人眼里看来,她的脸确实红了一下。

       “你这人都想什么呢啊!色情老师!”

       “好了好了,真的要走了,再不走等下和我聊天的就是警察了。”沈沉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白大褂,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腕。

       “你还有自觉啊!”关咲一边说着,一边在确认了自己有好好穿着衣服之后就下了床,伸了个懒腰。

       “好了,就这样,先走了。演讲稿一定要写啊!”

       “去吧去吧!知道啦知道啦!”

       “嗯……老师再见。”梓莘也送着沈沉到了门口,然后便是一声沉重的关门声。接着,门口稍稍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梓莘就回到了关咲所在的房间。

       “刚才真是多谢了,没把我送医院去。”关咲用全身的重量坐在了床上,把床架撞得嘎吱地响了一声。她一边说,一边像要拿出两罐咖啡,一罐自己喝,另一罐递给梓莘。然而,口袋里已经没有咖啡了。啊,有点尴尬。她这么想着,不知道手该怎么办了。

       “我本来想的,齐霁不让。”梓莘相当拘谨地站在了关咲身边两米开外,好像这里是关咲家,而她才是客人似的。

       “也是哦。看见别人倒下,第一反应肯定就是送医院嘛。”关咲说着,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一方面是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应对梓莘的时候有点微妙的不灵活了,另一方面,沈沉刚才那次看似毫无意义的反应也让她有些在意。那个沈沉,真的会闲到特地跑到这里来说一些无聊的东西吗?对了,他应该早就来了,问问梓莘他说什么了吧。

       “那个,我醒之前沈沉和你说什么了?”

       “和以前的一样。”梓莘回答得很模糊。关咲本来打算追问一下,然而在她发问之前,梓莘却相当罕见地率先开口了。

       “你和老师,很像好朋友。”

       梓莘用的虽然是比平时还要毫无起伏的禁欲式语气,但是关咲还是觉得,嗯……

       有点可爱。

       “什么啊,你说这个啊?刚才的都是演技啊演技!虽说不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和老师啊这帮人混的好一点,麻烦什么的还是能少不少的。就算是和不愿意说话的人也能说得热火朝天,这可是社交的必要技能啊。”

       梓莘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齐霁在哪呢?帮我把他也叫来吧。有点事我必须和你们两个商量一下。”

梓莘点点头,转身就走了。听声音,她似乎是到楼顶去了。齐霁又藏到那种地方去了啊?关咲一边想着,一边想要喝点咖啡,然而一摸口袋,才想起咖啡已经一罐都没有了。梓莘这一走,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这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所以,关咲还是打开终端,想在梓莘下来之前先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漫画,转移一下注意力。

       打开应用,推送的那些漫画完全没法吸引关咲的注意。就算是以前可能会一边傻笑着一边一看就是一下午的那些漫画,打开看了两页,就觉得非常的俗不可耐以及难以忍受的无聊。连着翻了三四部,关咲终于关闭了应用,打算找点别的乐子。

       真奇怪,上去找齐霁要这么长的时间吗?

       算了,干脆看看那帮小屁孩们都怎么庆祝下雨呢吧。这么想着,关咲用终端远程操作家里的无人机平台,放飞了一台搭载有摄像头的微型三轴无人机,打算从传来的画面中看看街上的样子。

       果然是要下雨了吗?关咲看着晃动个不停的画面,这么想着。旁边的仪表界面上,无人机的姿态和画面一样,就像在巨浪中挣扎的小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翻。不,无人机还是不会翻的,虽然小,但是不管是动力还是设备都是顶级的,这种风应该还不算什么。

       说是庆祝活动,家附近的街上却没什么人,完全没有关咲想象的那种,大家都跑到楼下去,一边聊天,一边不时抬头望望天空的景象。或者说,现在的景象甚至和那刚好相反,单论密度的话,其实比正常情况下的人还要少。

       也是啊,关咲想着,虽说很少下雨,但是下雨终究不是什么适合出门的天气吧。再说这边的雨,会把那个“雾”也一起淋到人身上不是吗?好不好洗是不知道了,不讨喜倒是肯定的。这样的话,看起来有什么劲啊?

       因为失去了娱乐,关咲已经从无聊变得有些烦躁了,所以她索性就找出了藏在终端机深处的某个脚本,并没有什么犹豫就把它发送到了家里的终端上,远程运行了一下,解锁了无人机的速度上限。反正又不会坏,关咲打算在今天的大风中“飙”一下,找找乐子。

       关咲先把无人机拉到了不太会撞到电线或者建筑物的高度,然后用稍欠血色的手指,将面前的全息操纵杆推到了底。摄像机里传来的画面立刻变得更加摇晃,而周围的景物后掠的速度也快了一倍以上。不过就算如此,仅仅看这种没有距离感的画面,关咲还是很难觉得刺激或者有趣。也许是因为平时做过的刺激的事太多了,所以觉得刺激的阈值也变高了吧?关咲这么想着,注意力已经不再放在无人机传来的画面上,而是看着已经完全爆表了的速度计。

       突然,虚拟仪表盘上所有的指针都消失了,而摄像机的画面也变成了一行字:

       “失去连接。”

       机器撞坏了?关咲想着,但是那个高度上,到底是撞上了什么啊?鸟?觉得有些奇怪,关咲调出了刚才飞行的录像,提高了亮度后,直接拉到了最后,想看看是什么撞了无人机。而这一看,让她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不用魔法的那种。

       在最后的画面的一角,正好是三高的教学楼的楼顶。在那楼顶上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一瞬间的闪光,像是开枪时候枪口的火花,而另一样则是……

 

       沈沉,这是巧合吗?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关咲忍住了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盯着最后那样东西,默默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了,梓莘带着齐霁回来了。没等他们说什么,关咲立刻将刚才楼顶的图片放大展示给他们。

       “这是?”齐霁眯起了眼,仔细盯着那张因为放大而模糊了的图片。

       “刚才沈沉说的‘涂鸦‘。”

       “涂鸦……吗?”齐霁显然也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是术式。”

       “术式?什么的?这个结构和规模……真奇怪。”

       “这是那帮天使们,专门为了猎魔人作战创造的大魔法,‘天使降临’。”

       “他们是想打破条约?”

       “不,这个魔法并不是真的把天使召唤到人间来。它召唤来的,只有天使的一部分。”

       “一部分?”

       “魔力。”

       齐霁沉默了一会儿。

       “什么意思?”

       “核弹知道吧?这个魔法的本质就是构建一个连接天堂和人间的魔力通道。一旦启动,天使就可以把自己的魔力注入他们那边对应的通道里,然后在我们这边集中释放。借着高度压缩极大量魔力产生的爆炸,把要打击的地点,连同施法者一起从地图上抹去。那个威力,可比核弹什么的大多了。”

       “……不是吧?那会死多少人啊?我说,天使他们不可能允许这种东西存在吧?”

       “和你想的相反,因为运行原理,所以要使用这个魔法,必须要有天使的授权,否则就算启动了也没用。”

       “他们不是保护人类的吗?”

       “他们只是对抗恶魔而已啦,至于保护人类什么的……”关咲冷笑了一下,“至少在契约里,没有任何这种规定哦。”

       “所以,他们在筹备的就是那个?”

       “那种结构没有别的可能了吧?”

       “那,我们怎么办?”

       “阻止他们咯。”

       齐霁沉默了一下。

       “……是啊,要保护这座城市。”

       “是呀。要保护这座城市。”

       刚才一直在旁边保持着“你们在说什么啊”的眼神的梓莘终于开口了。

       “你们说什么?”

       关咲站了起来,不顾梓莘的退却,牵住了梓莘的手。

       “抱歉啊,和刚才想说的事不一样了。那两个猎魔人正在准备一个能把这座县城整个炸成烟花的大魔法,现在我和齐霁就去阻止他们。要和你说的话,就等我们回来再说吧。”

       “我也要去。”梓莘说出了意料之内的话。

       关咲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和上次情况不一样,你在家里更安全一点。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齐霁也在,还记得上次他们一看见齐霁就逃跑了吧?所以这次也没事的。等我们回来,可要把饭准备好,真是,我都饿了。”

       说着,关咲放下了梓莘的手,转过头去对齐霁说,“时间宝贵,战术在路上再安排,先走吧。”

       齐霁点点头,也摸了摸梓莘的头,然后便留下了似乎还没完全理解现状的梓莘,跟上了关咲。

 

       走出了充满灰尘味道的走廊,步入了因灰色而更显得黑暗的夜色中,关咲闻到了难得的潮湿的味道,于是她知道,雨马上就要下起来了。因为夜色、灰色,以及这场阴谋与谎言,就连街边的路灯都显得暗淡无光,整座城市似乎都浸入了浓厚得如同流体般的黑暗之中,这份凝结的黑暗在大街小巷中横冲直撞,于是关咲明白,没有人庆祝的雨,不是因为娱乐的电子化,而是排除在所有电子设备之外、最纯粹的人类本身的,对于危险和未知的恐惧。虽然没有人会因为这本不应存在、也确不能感受到的恐惧而主动逃避,他们的大脑却已经在高级思维做出决定前,就执行了正确的动作。

       悔恨与愤怒、绝望与谎言、血与夕阳的阴谋,关咲正要为其画上句号,这是她十年前就应该做,而未能做到的事。这座城市的五十万人、这条生命,以及“她”的意志和愿望,关咲全部都要守护下来。这一刻迟到了十年,却又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到没有为她留下任何准备的时间,然而她也并不需要准备。奔走在这片夜色中,关咲隐约知道,今夜雨歇之时,将是这一切的结束,亦会是她诺言的开始。

       不过,果然还是有咖啡更好吧?关咲想着,咖啡,或者茶。

       一如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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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小时前, 面包公主 说道:

关咲很用情地很用力地抱过去,还说了一大段很用情的话。

然后被梓莘一段娓娓道来的叙述给堵了回去。

没关系,这样就好,虽然说完那段过去的梓莘透露的是这样的意思,

但是听的人感觉到的是迫于无奈的完全绝望呀

其实读前面的时候,梓莘桌面上的留言,我还在想会不会是其他人留下的什么的——

因为被那个人说出那样的话,比自杀还要让人感到绝望啊。

 

番外篇里,果然说什么不会用项圈监听是骗人的吧,自己都在骗人的家长却指责别人骗人什么的

虽然好像是有甜味的故事,但是吃到最后果然还是很苦(笑)

 

十四章突然觉醒的关咲...为什么有种完结篇突入的感觉!?

我以为中二病只是想复仇,但是没想到他可以为了复仇什么都不顾啊!

 

被触动的时候总是停下来想啊想,然后又跑去做别的事情——磨磨唧唧地阅读,读得比写的还慢的我(噗)

写的也是一样的慢所以完全没问题DA☆ZE

预定有大概四卷的结构,所以离完全完结还很远,不是史诗级大坑,不过填起来也差不多DA☆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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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血

 

 

 

       那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关咲还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对那些并不存在也无人理解的事已经知道了很多,但是对于茶和咖啡的味道,她也还是未曾知晓。

       高速行驶的客车载着关咲穿梭在血一般浑浊而浓稠的夕阳之中,就连车顶吹着的,将关咲那一头长发卷起而久久不落的风,也未能吹散聚集在那夕阳之中的血腥味。像是毫不惧怕摔下车一样坐在车顶的边缘,关咲看着路旁飞驰而过的景色。不管是不知是死是活的树木、还是或整洁或破败的房屋,都无一例外地向后飞驰而过,唯有夕阳,唯有那燃烧着的冰冷的夕阳,一直笼罩着这片土地。

       关咲一直以来都是用这种方式在无数个城市之间移动,或是为了天使给出的目标,或是单纯地游荡着,寻找那些没被发现的恶魔。旅行、战斗,然后再次踏上旅途,这就是作为猎魔人的关咲一直以来的生活,虽然每天所见的景色并不相同,却也没有太大的分别。但是,这次的任务并不同于以往。

       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自己的口袋里多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女孩子,还写有一座城市的名字。和以往不同,这次地点不是单独写在一张纸条上,而是直接印在了照片中。不过总之,这是天使向她发出命令的方式,照片上的东西就是要猎杀的目标。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但也可能不只因为如此,不过总的来说,关咲已经忘记了那照片上的女孩的容颜和她的名字,尽管对于那之外的事,她的记忆依然清晰到如同昨日。不过就算如此,不论现在还是过去,关咲都能说,尽管有着各式各样的恶魔,能伪装成人类的样子的也不在少数,但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绝对不可能是恶魔。

       然而,那时的关咲并不懂得发问,而就算是想,也没有可以问的人。不过就算是对此抱有疑问,那时的关咲也并不会就因此而拒绝任务,尽管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她只是习惯了。

       所以她那时才会坐在客车的车顶,一边望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一边想着照片上的人。

       在夕阳已经有约五分之四没入地平线的时候,关咲跳下了车。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那是有着和照片上异样的容颜,但比照片中显得更加纤细的女孩,她穿着一件轻飘飘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在风中飘动,被残阳染上血的颜色。从她身上,关咲感受不到任何的魔力。

       “来杀我的,对吧?”她开口了。

       关咲没有说话,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一米多长,一头削尖的铁棍。那是她成为猎魔人的时候,天使给予的武器,内部刻有制造“伪物”的术式,只要将魔力注入,就能制造大量的铁棍的复制品。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关咲将魔力注入,铁棍上亮起了没有光亮的微弱的红光,瞬间出现的上千支铁棍环绕两人插在地上,搭成了一个临时的角斗场。

       “真是粗暴的孩子呀。”她从容地说着,似乎并不觉得面前的关咲是以她为目标的猎手,而是别的什么更加软弱的东西。虽然并不理解这次任务的动机,亦不知道必须要杀死她的理由,但关咲还是毫无犹豫地发起了攻击,再次向手中的铁棍注入了魔力,在以那个女孩为中心,半径三米的区域的正上方制造出了不知数目的密集铁棍,让它们以感觉上很快的速度砸了下来。

       这并不是无法躲避的攻击,因为这只是一整套战术中的很小一部分罢了,但是对于纤细到优雅的那个女孩来说,也已经是非常致命的情况了。就算她拼尽全力躲开了这一击,后续的攻击也能让她在措手不及中丧命。看着铁棍砸起的一片尘土,关咲甚至觉得这对那个孩子来说,有些过于残酷。

       然而,在尘土之间,那孩子却站在那里。她侧着身子,右手背在身后,连衣裙的裙摆已经破破烂烂,她的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关咲看到她的时候,她正看着天空,关咲看到她之后,她便转过头来,向关咲浅浅微笑。

       关咲在那一刻愣住了,因为不管是多么纤细的恶魔,都从来没有在那样的铁棍之间找到容身的缝隙。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的她,却就那么站在那里,就像那里本就为她留出了余地。在冰冷的无机质的铁棍之从间,穿着没有了裙摆的连衣裙的她,有着与四周的铁棍完全不同的优雅。她是确实地活着的,优雅而纤细,但确实地活着的,关咲在那时突然明白了这一事。也正在此时,关咲才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有了切实的理解,理解了所谓的摧毁生命是怎样的一种事。

       虽然那女孩躲开了这一击,而关咲所预备的追击并没有覆盖到第一次攻击的区域,因此关咲不得不改变追击的方式,由此产生了大约两秒的空当。不过,那个孩子身边的铁棍已经完全阻挡住了她的行动,接下来的攻击,已经无法闪躲的她必须用自己脆弱的肉体接下,而那样做的结果,关咲虽然并没有在人类身上见过,但是和恶魔的也许差不了很多。

       而在这两秒的空当中,那女孩并没有任何脱身的尝试,而是用着与方才一样的从容,轻快地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小小的折叠刀。那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刀,对于普通人尚且没有致死的可能,用来对付关咲更是过于天真。然而,那把刀的刀刃所对的,却并不关咲,而是那个女孩自己。

       并不锋利的刀艰难地刺破了女孩如陶瓷般洁白,而又比羽毛还要柔软的手指,在那仿佛亵渎神明的伤口中,有着比夕阳更加鲜艳的红色的血液渗了出来,凝结成一滴,在重力的牵引下落了下来。拿刀的那只手中,那把刀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没有任何图案,却比任何关咲所见过的杯子都要精致的小茶杯。那滴鲜血滴入了那只茶杯,就像一只鱼儿跃入一片平静而深邃的池塘,没有掀起一点涟漪就融入了其中。

       在关咲完成了最后一击的准备,那个女孩被周围突然出现的四十八支铁棍完全封锁的同时,那个女孩饮下了茶杯中的东西。那动作不像是面对着惯性的杀意与致死的威胁,而只是像独自一人,在日落时分喝着一杯随手调制的红茶,只是那样轻松而从容、优雅而纤细的动作而已。

       四十八支铁棍,由设定的速度笔直地朝着那个女孩飞去。它们并不为了谁的什么目的而如此,因为它们并不具有思维,也并不活着,因此也无法为了谁做出什么事,它们只是那么存在着而已,虽然是并不应存在于这世、也很快就将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东西,但是仅在它们存在着的此刻,它们就是如此地存在着,有着指向那个女孩的、能够摧毁生命的重量、速度和轨迹,如此地存在着。

       然后,撞上了不可逾越的墙壁。

       在即将接触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每只铁棍的最尖端,都突然出现了和那尖端大小相同的“东西”。虽然看起来悬在空中,但是与铁棍接触之后,那些“东西”却仿佛与空间固定在了一起一般纹丝不动。如果是真实存在的铁棍,那么在微弱的变形之后,铁棍就会弹开、坠落在地上。然而,作为伪物的铁棍,其内部虽然有着和真物相同的结构,却也和内在一样是触及到了概念极限的空虚。因此,这四十八支铁棍向内部“弯曲”了,然后因为这弯曲太过不符合这世界的规律,在摔碎玻璃般的声音中,这四十八支铁棍的存在由内而外、由外而内、整个同时地,在过去、现在、未来以及其它任何存在与不存在的时间里,崩溃了。残留下来的碎片般的“存在的残渣”,闪着没有光亮的红色,一边显示着意志,一边不可停止地同样消失无踪。

       它们所撞上的,只是再常见不过的“防御”。如果仅仅是一般的防御,断然抵挡不住铁棍的冲击,然而那术式的密度过高,所产生的东西已经超越了“屏障”的概念本身,具有了短暂的实体,又在抵挡住了关咲的攻击之后不留痕迹地消失,就像刺剑一般,将所有的力量集中于剑尖的一点,以轻盈而迅捷的一击直取胜利。

       虽然早有攻击会被女孩继续化解的预感,但是这防御的方式却着实让关咲吃了一惊。且不说并不具有魔力的那个女孩怎么能够一瞬之间写出如此数量的防御术式,单是那魔力的颜色,就让关咲分了神。

       那是,比夕阳还要凝重、比血液还要清澈、比天空还要沈沉、比宝石还要纯粹的,令人战栗的红色,有着生命一般的红色。

       这个时候,夕阳完全地落下了山,城市与关咲的手,一起温暖了起来。远处层叠的高楼与路灯点亮了各色的灯,空旷的马路上突然车来车往、人潮涌动。

       封锁住那个女孩的铁棍,连同最初将两人包围的铁棍一起,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确实遭到过轰炸的坑洼地面,显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战斗。

       那个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关咲面前,向她微笑了一下,那微笑过于坚强,而又有着那女孩与生俱来一般的优雅,却不包含任何的敌意或恶意,尽管已经与那女孩的容貌和名字一起消失在了关咲的记忆中,关咲却也永远记得看到那微笑时的心情,直到很久之后的那个时候也未曾忘记。

       “远道而来辛苦了。要不要来我家喝杯茶?”那个女孩如此邀约,优雅而纤细,纤细到了关咲不忍心拒绝。

 

       那孩子住在城市中很普通的一处。关咲一度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住在和她一样纤细而优雅,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却能在任何风中岿然不动的地方。然而在进入了那扇与声音一样粗犷的大门之后,关咲却又觉得,这里就理所当然地是那孩子的所在与归宿。

       不像已经失去了父母和家的关咲,那孩子不仅有家,还有和她一样活着的亲人。见到关咲,他们热情到了有点感激的程度,让很久都没说过什么话的关咲一时有些难以应付,直到有那个孩子为她解围,将她带进了那孩子的卧室。

       叫她稍等片刻后,那孩子出了房间,过了约有十分钟,又轻轻开门走了进来,还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是一只茶壶和两只茶杯。和刚才她用过的不同,这两只杯子上都有着简单但华丽的花纹,不过也和刚才她用过的一样精致。

       关咲突然觉得,不能让这孩子做倒茶的活,于是下意识地抢先拿起了茶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又尴尬到难以放下,于是就那么倒起了茶,虽然姑且是将茶倒在了杯子里,不过洒在托盘上的也不在少数。那女孩笑着道了谢,捧起过满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那女孩得手很稳,虽然被关咲倒得已经几乎超过了茶杯的边缘,但茶却一点都没有洒掉。关咲也学着她喝了一口,那茶有着能让全身都暖和起来的香气。

       两人就那么坐在桌边,直到喝完了杯子里的茶。

       “很美味啊。”她那么说了。虽然美味的只有茶而已,但是这种说法,让关咲觉得好像是在说自己倒茶的行为让茶变得美味了一样。

       不知如何应对的关咲,只能以点头来回答。

       “谢谢你为我倒茶,以及,愿意听我说话。”她这么说着,话语和茶一般,有着能使人放松下来的温暖。这样的放松却让关咲有些紧张,因为她突然发觉了什么,只好用抓住那唯一看似坚实的东西,来缓解仿佛在深海中沉浮的恐惧。

       “我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没关系。”

       “为什么?”

       “因为那是当然的呀。”

       明明是在说性命攸关的事,那孩子却还是那么从容,就像是自己死了也没关系,或者说,仅仅是死了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

       “想知道吗?我要被杀的原因?”

       她一边拿起茶壶,一边微笑着问。关咲立刻点了点头。她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轻轻把茶倒在了两个杯子里,不仅一滴没洒,而且两个杯子里的茶,似乎完美地一样多,那是就连杯子本身形状的细微差别都考虑到了的等级的完美。又呷了一口茶,她这才说了起来。

       “正如你所见,我只是个平常的女孩,既不具有魔力,体能也不优秀。不过,我也姑且算是猎魔人。”

       然后,她自报了姓名。关咲真的很想想起那个名字,但是她也知道,她也许再也不会听到那个名字了。

       “说是姑且,也是因为我既没有魔力,又没有体能。这是因为天使们有着特殊的目的,所以在将我变成猎魔人的时候,没有给予我足以进行战斗的魔力。那个特殊的目的,就是研究。”

       “研究?”

       “是的。你觉得,天使制作猎魔人的目的是什么?”

       “狩猎恶魔……吧?”

       “狩猎恶魔的目的呢?”

       “……”

       是啊,是什么呢?那时候的关咲,如此想了。

       “你应该不知道,天堂的存在形式、天使的存在形式,都和我们普遍认为的并不相同。或者说,天使的生态是基于更加抽象的东西,而不像人类或恶魔一样基于物质,类似一种能量体。所以,和依赖土地、空气等等资源的人类不同,天使的生存于发展所依赖的东西,是人类想不到,但我们知道的。”

       “是……什么啊?”

       “魔力。”

       关咲手中的茶杯猛地一震,茶洒在了她的腿上,但关咲却并没有注意到。

       “你猜得不错。”那女孩一边递来一条纯白色的手帕,一边说着。“天使在我们的世界渗透力量的目的,就是从人间获取魔力。但是,他们在获取魔力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问题,比如首先,他们遭到了几乎同时发现人间的恶魔们的干扰,乃至上升到了战争的层面。而其次,天使们能控制的,人间的魔力,实在是少之又少。这是因为,在天堂之中,构成世界的魔力很‘松散’,天使可以轻易将其解体,纳为己用。但是,在人间,构成世界的魔力相当紧密,几乎完全不可能解构成能够使用的魔力。他们只能收集到微量存在的游离状态的魔力,那个量,完全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所以……”

       “是的。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从人间获取魔力,所以就需要一些特别的方法。经过调查,他们发现,由于存在基础的不同,人间的生物,有着一种他们没有的力量——生命力。具体的产生原因有很多理论,不过大家都认为,生命力的产生是由于生物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执着。这些东西刻在所有生物的DNA之中,因此有了相当的重量,产生了‘生命力’。而天使是没有‘死’的概念的,因此他们不具有生命力,对生命力的研究和利用也难以进行。不过,他们敏锐的感觉还是发现了,生命力之中所含有的巨大价值,因此才有了我,以及其它的研究人员。”

       她叹了口气。

       “不过一开始,我们和其它的猎魔人一样,并不知道天使真正的目的。我们都以为,天使就和童话里的天使一样,是正义和爱的化身。他们的伪装太优秀了,真的太优秀了。他们几乎是天生的骗子,或者说天生的商人,因为没有生死,所以也就没有像人类一样丰富的感情,永远都能保持高度的理智和趋利性。就和商人一样,他们对任何契约都绝对遵守,但是在约定之外的,他们是什么样子就说不准了。所以直到已经接近完成,我们才隐约发觉了他们的真正目的。研究会因此分裂了,相信天使的人和开始怀疑的人吵得不可开交,不过也只是吵架而已。因为大家都不会战斗。我当时,选择了相信天使。”

       直到听到水滴在桌子上的声音,关咲才发现,那个女孩在哭。

       “是我为术式的完成添上了最后一笔,也因此害了大家。得到了将生命力转化为魔力的方法的天使们,因为兴奋而过于刻意了,不知究竟是无意的还是谋划好的,暴露了他们的目的。研究会立刻陷入了混乱。有的人自杀了,剩下的里面,怀疑派因此对支持派展开了攻击,原本的支持派也立刻瓦解,我作为罪魁祸首,遭到了他们的追捕。就在我们内乱的时候,外部的猎魔人也赶了过来。他们是来停止混乱的,用将研究会全部消灭的方式。他们都是有战斗经验的老手,而我们内部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很快就被分割消灭,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我本来也应该就那样死在那里的,但是,一直掩护我的那个人这么对我说了:”

       她抬起头,看着很遥远的地方,

       “‘活下去。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研究会、为了被天使骗了的我们、为了即将被天使侵犯的我们的世界,你必须活下去。你是这一切的见证人,是这阴谋的揭露者,你是最后的真相。真相必须留存下去。’那个人是这么说的。所以我……靠着大家的血,终于击溃了所有的敌人。也正因如此,我留在了这座城市,因为这样,收到命令来杀我的人就来得更快,我也就能把真相更快地流传出去。”

       “是……这样吗……”

       “不过,大家都不听我说话,所以我也只好……你是第十三个了,所以你愿意听我说话,我真的很开心。”

       “那,为什么天使没有亲自出面……?”

       “所有从其他世界向人间的通路,都被停战时签订的《月面条约》封印了。以天使具有的魔力,是无法绕过封印的,而打破条约对他们来说更是无稽之谈。所以作为力量的代行者,他们只能操纵猎魔人来追杀我。甚至,为了规避打破契约的风险,他们操纵猎魔人的方式也很暧昧。你是怎么收到猎杀我的任务的?”

       关咲犹豫了一下,拿出了那张照片。那女孩看着照片,苦笑了一下。

       “这个传话方式,可以辩称是,‘这座城市有落单的猎魔人,前去支援’的意思。”

       “好过分……”

       她轻轻站了起来。关咲有不好的预感。

       “现在,知道要杀我的理由了。好啦,来吧。该完成你的任务了。”

       她双手背在身后,毫无防备地站着。关咲知道,这次不同于刚见面的时候,如果这时要杀她,她是一定不会躲避的。所以关咲站了起来,手里多了一支铁棍,她把尖端指向那个女孩,问:

       “这个,我该放在哪?”

       那女孩的脸上一瞬之间闪过了惊讶,但理解了关咲的话之后,那表情立刻变得欣喜,但随后又平静了下来。

       “会有很多客人哦。”

       关咲将铁棍一转,尖端朝着自己、尾端递向那个女孩。

       “那就请他们喝你的茶吧。”

 

       转眼之间,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关咲寄居在了那个女孩的家里,每天与她同床共枕,不过大概会同床异梦吧,字面意思上的。成为猎魔人之后,关咲第一次知道,原来活着可以如此有趣而充实。虽然那个女孩不太擅长也不是很参与,但却总能将很符合关咲喜好的东西,比如漫画、游戏以及其它。关咲总觉得在那孩子的房间里做这些事有些大煞风景,不过很意外地,不管在那女孩的房间里做什么都显得很平常而适合。

       对于关咲的到来,那个女孩的家人也相当地欢迎,简直就像是多了一个女儿。而要住在这的原因,也被那孩子相当巧妙的谎言给合理地解释了。作为提供住处的回报,关咲负责起了那女孩的弟弟的学习辅导,因为在设定上,她是学校里的优等生。幸好关咲头脑相当够用,这临时的辅导老师做得还算勉强合格。

       在这一个月里,关咲最常做的事,就是和那个女孩一起喝茶。一边说着有用的东西和没用的东西,一边将美味的液体和香气吞下,关咲简直觉得没有比这更令人满足的事了。她向那女孩请教魔法,那女孩则要她帮忙做战斗训练,在锻炼之余,那个女孩不仅帮关咲改进了铁棍里的术式,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因为“叫很帅的名字,心情也会变帅”。关咲也因此发现了,那孩子很有起没有起名字天赋的名字的天赋。

       然后,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在这天的夕阳时分,两人察觉到了,新的猎魔人已经到了。

 

       让她们没想到的是,这次的猎魔人于以往不同了。在那很久之后,关咲猜测,也许是因为天使大幅修改了与新的猎魔人之间的契约,使它们可以更深层地控制猎魔人了吧。总之,新的猎魔人并没有受到那女孩布下的诱导结界的指引,在那条公路上与她们相遇,而是直接绕进了城市,展开了无差别的破坏行动。而他们行动的理由,并不是“猎杀反叛的猎魔人”,而是“猎杀被猎魔人藏匿的疑似恶魔”。

       为了保护城市的居民,两人立刻返回了城区,然而来袭者的思考混乱到了让关咲都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具有自我意识。而来袭者的人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15人。两人很快败下阵来,不得不藏进那女孩为家设下的隐藏区域。然而,被找到也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在喝下了最后的茶之后,两人占据了全城最高的那座楼,依靠有利地形做着最后的抵抗,在击杀了对方两人后,两名少女也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楼顶的风真冷啊。关咲想着。

       远处的天空像是被泼上了石油,呈现浑浊的红褐色,在那片天空上高高悬挂着的,是阴谋与谎言的夕阳。

       遍布水管的楼顶,两名少女背靠背坐在地上。被夕阳染得血红的地上,投射出两人长长的影子。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渗出的血流到地上,和血红的夕阳混在一起,竟然分辨不出到底哪一边是血、哪一边是夕阳。

       关咲能听见她的呼吸,一直都是那么均匀平缓,不论是平时的言笑之间,还是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之时。关咲能感受到她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血肉和衣服,也能感受得到在那之中满溢着的生命。

       这可真是,穷途末路了吧?关咲想着。

       数量比是13比2,对面准备充分、状态全满,而这边则是不管血还是魔力,都已经到了眼看就要耗尽的地步。要是对方用车轮战就必输无疑,要是在游戏里,这就是A上去就赢了的局面吧?

       “这就……结束了呢。”关咲一边说着,一边向后探出左手,想要抓住那女孩的手,却摸了个空。

       觉得有些不对劲,关咲叫了那女孩的名字。那女孩虽然就在身后,生命体征也还算平稳,却长久没有答话。

       “怎么了?害怕了?”

       关咲想要转身看看她,然而手却被牵住了。那只手冰凉冰凉的,让关咲一阵心疼。

       那人在她背后摇了摇头。

       “不是哦。”

       和呼吸一样,她的声音也是与平时一样的沉稳。

       “那为什么……刚刚没有说话啊?”

       “不是哦。我不是说我不害怕,而是,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

       “哈哈……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当然啦。我害怕的事有很多哦。不过,死我是不怕的。”

       “怎么说啊……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怕的是什么,不过别说出来啊,尬死了。”

       她笑了,声音动听得宛如鸟鸣。

       “我猜你猜对了一半。”

       “嗯?那另一半是什么啊?”

       “嗯……”

       关咲看不见她的表情,她的语气也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但是为什么呢,关咲会觉得,她似乎有点悲伤。

       “我害怕的那另一半东西啊……”

       她握着关咲的手握得更紧了。

       “是被忘记。被爸爸妈妈,被弟弟,被朋友们,被同学们……当然,还有被你……忘记。”

       关咲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你不是问过我吗,什么才是活着。我想,活着应该就是被人记得吧?只要还有人能记得我,那么就算我死了,连存在都不曾存在于这个世上,至少,我还能活在某人的心里吧?”

       “大家会记住我们的。”

       关咲感觉到,在自己身后的她摇了摇头。

       “不行哦。我们是猎魔人。就算认识的普通人再多,也是没有用的。就算他们的记忆没有被清理掉,他们也会自己把我们这些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忘掉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自我修正。”

       “那完了。不管是生理上,还是意识上,咱们今天就要死在这了。”

       关咲用后脑勺碰了碰她的后脑勺。

       “不过,这不是也蛮好的。至少,是和你在一起死掉的啊。”

       她又摇了摇头。

       “不是哦。”

       关咲察觉到,在她的身上,有什么变了。在很久很久之后,关咲才会明白,那个时候那个女孩究竟有了怎样的变化。

       “我不是说过吗,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

       夕阳下,灰色的白鸽成群地飞向夕阳,又在远方折返。拥有飞翔的自由,却甘愿将其舍弃,甚至于对这舍弃毫无知觉乃至视作理所应当,真是幸福的动物。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这么认为就好了呢。”

       她笑了。

       “那也是一种方法。但不是我要用的。”

       刚刚被捂热了一些的手,从关咲的指缝间抽出。关咲以为她只是要擦一下汗或血,然而那手却再也没有回来。

       “怎么了?”

       关咲问。她默不作答,却站了起来。

       关咲连忙起身,却看见她满脸泪痕地看着自己,双手颤抖着。

       “你怎么了!”关咲伸出了手,却被她躲开了。

       “关……咲……”终于,连她的声音也不再平静。关咲这才突然意识到,虽然一直以来都给人以一种隐居的贤者的印象,但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女孩子罢了。

       “一起……活下来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你……你想做什么啊!”越来越不祥的预感在关咲心中升起。有什么比一起被杀更可怕的事就要发生了,她忍不住这么想,然而又刻意只这么想,否则,她就猜到会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而她不要!她永远永远,绝对不要那种事发生!

       在这一刻,仿佛只要关咲想不到那个可能性,那个可能性就会变成零。然而令人绝望的是,那个可能性正好与关咲的期望相反。

       “不要忘了啊。我,还有我们的,约定。”

       这么说着,她将关咲的“原初之桩”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在那天的夕阳下,她不仅改进了术式,更添加了新的术式。

       “你想做什么……你……不要,不行……不行……还有别的办法——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等下……住手——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由逝者们共同书写,由那个孩子最终完成的,血与死亡、阴谋与谎言、背叛与绝望的术式。

       原初之桩亮起红色的光,比夕阳还要鲜艳,比夕阳还要冰冷;那女孩的身体暗了下去,在那身体之中的血与生命,被转化成了庞大的魔力,接着涌入关咲体内。

       红色。

       眼前也是,还有整个世界也是,全都变成了红色。那红色是夕阳的红色,是血的红色,是和她一起喝的茶的红色,是和她一起看的枫叶的红色,是她笔记本上被划的对号的红色,是关咲替她包扎时伤口的红色,是两人一起做的梦的红色。

       是她的红色。然后,现在,是关咲的红色。

       和着悲伤与愤怒,红色从那最高的楼顶满溢出来。

 

       “所以呢?”用枪顶着关咲的额头,他如此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把这个故事编出来?”

       “我确实将他们全都杀了,但也因此被视为‘反叛’。也许是我因为你姐姐的死太过悲伤,才被天使趁虚而入,修改了记忆。直到前几天,那些虚假的记忆开始剥落,直到刚才,我才回想起所有的一切。我不知道天使们这么做目的何在,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以及阻止你,不要做出和十年前的那些人一样的事。我们之间的恩怨,只在我们之间就好,不要波及到无辜的人,和你姐姐曾经保护过的城市。”用铁棍指着他的喉咙,关咲缓缓说着。

       “你是想说,我姐姐是自杀,都是她自找的吗!”

       “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保护好她。你大可现在就杀了我,但先把那个解除。”

       “你休想骗我!我亲眼看见了!就是你亲手杀了我姐姐!”

       “你那时候都上初三了吧?晚自习要到晚上九点的。”

       “那又怎么样!”

       “那天,太阳落山之前战斗就结束了。出于安全考虑,晚自习结束之前学校根本没让你们踏出教学楼一步,警察把学校周边都封锁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那,我为什么会记得!我为什么会记得!我为什么会记得!”

       “和我一样,都是植入的虚假记忆吧。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吧?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注意到了吧?都把那个孩子打成那个样子了不是吗?”

       “这……不……我……你……这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你们……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到底谁,谁是真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啊!我……我……”

       “看这样子,你也想起来了吧?”

       “可是……我……可是……那我一直以来……我做猎魔人……我……我……我是为了什么啊!为了什么啊!”

      

       “我怎么可能知道。”关咲说。

 

       大雨气势磅礴地下了起来,甚至让人会误以为是天空中的海倾覆下来。混杂着夜与灰色、秘密与沉默的水滴砸在地面上,渗入漆黑的土地,又消失在沉重的夜色当中。没有车、没有行人、也没有一直叫个不停的知了,在这场令人分不清泪与血的大雨中,一时间只有雨滴的声音,在各自的耳畔响个不停。

注释
铃Beru 铃Beru 180.00节操 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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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想恰饭了。

虽然不能用来吃正餐,但零食还是想吃。

以前在SF连载,但是那里并不能恰饭。

转战刺猬猫,以前叫舒克书客

在这里当然也会保持更新,不过希望有兴趣的诸位读者,支持一下,支持一下

要恰饭的嘛

说不定,恰了饭之后,就是母猪式更新了

,由并不愉快的ID君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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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周后...
于 2019/1/13 于 PM2点01分, 面包公主 说道:

我也考試,並且考得不好,心情差了好幾天(?)

摸魚摸到現在才看完~

虽然没想过天使是好人,但是居然这么坏(?)

那孩子这么中二一定是因为出事的时候正好是那个年纪对吗.....

因为脑子瓦特了:(

刚刚到家,预计更新会缓慢恢复

关键词是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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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周后...

祝同盟的各位新年快乐,虽然新年已经过去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本章标题取自《Evangelion 新剧场版 破》的配乐:2EM01_BO1“At The Very Beginning”,不过传达的内容当然没有那一战那么复杂,之所以用这段只是因为写的时候一直在听。本来也起了原本的标题,不过觉得太羞耻了(笑)

作为起名废,以后也会越来越多地玩Eva OST梗:)

===================分歌线============================

 

 

第十六章·At the Very Beginning

 

 

 

        每个人都有家。这里说的人,当然是指广义上的,也就是说,连像是猎魔人这样可悲而可惨的工具,曾经也有过家。虽然每个人的家都有或多或少的不同:有着宛如圣人的双亲、过着如果不称为幸福就与亵渎无异的家,不论家人还是自己都只是普通人的、虽然亦是一部传奇却也仍然只是普通的普通的家,与普罗大众的认识完全偏差了的、不为众人所欣赏的特立独行的家,连一个亲人都没有的、进入了自然状态的弱肉强食或饱含怜悯与嫌恶的集体的家,这些都是各种各样的家。而当然的,现在在关咲面前的那个男人,也有过像样的家。当然,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它。

        关咲不能确定,新的猎魔人的契约已经扭曲到了什么程度,以至于会让这个男人如此执着地因为一份被植入的记忆和信念而对她憎恨到如此的程度。尽管她与他有着相同的重要之人,而也同样地因那人的失去而感受到了痛苦,并因此受到了欺骗与利用,但不论哪一方都已经了然:从那天,他朝着教室开了那一枪之后,双方都绝无再次握手言和的可能。那个男人的精神被扭曲得如此彻底,就算是将那伪造的记忆打破,也只不过是让这份扭曲更加难以逆转而已。关咲这么做,也并不是出于对那个男人的怜悯或同情,只是对已故的挚友,献上的一点敬意与歉意。而正因为本就没有同情或怜悯的存在,对于现在那个男人的完全的崩坏,关咲也就没有任何的内疚与可怜。

        裹挟着灰色的雨,如墨般将二人身上淋上薄薄的一层黑色,虽然难以洗刷,却仅仅依靠阳光就能清除。然而现在,他们却必须要负着这黑暗,以生命为目标互相战斗。在气氛上,这是相当理所当然的事情,而猎魔人最擅长的事,就是理所当然

        “七十二翼的真言解释,实行断罪者的无二权威。

        再次地,那个男人念出了古怪的诗一类的东西,随着他的如诅咒般的低语,时间又一次地有如遭到了扭曲,明明是相当长的一句话,却仅仅用了一瞬之间便已完成,而在完成咏唱的同时,那个男人手中,便出现了两把风格与结构都像是二战时代的冲锋枪,左手的一把的弹匣插在侧面,右手的一把有着弹鼓和前握把。

        一如之前几次地,在那个男人念诗的时候,时间被微妙地扭曲了。而经过这么长时间,关咲也并非没有长进:她已经发现,这个魔法的原理并非将某一方的时间暂时拉长或缩短,而是单纯地将那个男人的时间与外界独立出来、快放了之后再重新插入而已。正因如此,就算在魔法生效期间,这个男人也无法对外界发动有效的攻击,或者说这个魔法的目的就是为了弥补男人所使用的双枪变形需要的时间而已。

        和以前的战斗不同,关咲并没有一开幕就猛攻上来,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做战斗的准备。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知道一场大战无法避免,不去为此而准备的人一定会遭遇惨败。而首先要准备的,就是应对对手那麻烦的双枪。

        男人抬起了枪口,对准了关咲扣下了扳机。比正在落下的雨点更加密集的、分别对魔法和肉体特别有效的弹头倾泻而出,在眨眼间就穿过了两人之间那一点点距离,他眼前的关咲甚至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弹头击中,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了出去。

        但是,对于这盼望已久了的时刻,男人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枪口都没有放下。不只是因为太轻易了,更是因为,就算那具身体中溅出了那么多的血、中弹后的反应也完全符合物理规律,但是,男人却并没有杀死猎物的实感

        “你在看哪里啊!

        正如他所预想的,关咲并没有死,反而很有气势地大喊了一句话。通过下落的雨滴的反射,男人看到了自己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关咲手握着一支铁棍,已经向自己刺来!男人立刻闪身躲避,在闪躲的过程中,也不忘开枪还击。然而这次,被弹丸击中的关咲毫无反应,既没有受伤,也没有消失,而被她的铁棍的尖头所划到的衣服,也没有任何的破损,甚至没有一点被碰到的感觉。

        这时,男人察觉到了:刚才被击中的关咲、和现在刺过来的关咲,全都是全息投影做出来的假身。

        与此同时,关咲的声音在男人的背后响起:真的在这啊!

        用余光,男人看到了关咲在自己的侧后方,正是最开始她所站的那个方向,仅仅两步远的地方,用和刚才一样的动作和姿势朝着自己刺了过来!而目前的体态下,再次闪避已经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够回避这次攻击的方法,就是咏唱咒文来将双枪重组,然而要回到能够进行闪避的体态,需要的时间比变形出适合现在这种近距离战斗的枪械的时间要长出不少,一旦变形成了远距离作战用枪,在下次变形前就会陷入一定的被动之中。如果这次也是假身的话,无疑就是吃了大亏。

        就在这时,男人发现了:打在关咲身上的雨水,没有在她的衣服上稍稍溅起,而是直接穿了过去,就像刚才的子弹一样。

        是假的。男人如此认定着,并没有吟唱变形的咒文。然而就在一秒之后,假的关咲铁棍距离他只有不到十厘米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了杀意。那是在杀对手前一瞬间的、人类所产生的感情与气势,而如果真的有杀意产生了,就说明敌人的攻击已经快要得手了。但是,这个明明是假的——

        等等,既然人可以,那雨滴也可以用全息投影做出来吧?

        “磷光与飞蛾、苍空的暧昧,和不屈之深铁予以报偿!

        时间再次被扭曲,当恢复正轨后,男人已经调整好了体势,而手中的双枪也变成了两把春田M1903。但是在这种距离下,想要无伤躲过那一刺已经是不可能了,而关咲也已经进入了不会受到反击的距离之内。如果不是有扭曲时间的魔法,男人这时可以说已经丧命了。

        关咲所做的准备,就是从进入学校以来,就暗中操作着终端机,在有限的时间内总算用强大的算力渲染出了一套包含场景、假身在内的全息影像。借助大雨的掩护,在男人第一次开枪之前,关咲就藏在了全息投影的背景板之后,而被击中的仅仅是全息影像,那些着弹和溅血则都是终端机根据打来的子弹进行演算后修改的。通过技术的力量,关咲弥补了自己不擅长使用魔法的弱势,充分利用对手不常接触先进技术的缺点,完成了这次奇袭。

        虽然这次没能让他直接失去战斗能力,但关咲还是在他的侧腹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然而,这也是这种战术能够发挥的极限威力了,观察力出众的那个男人,已经能够掌握全息投影和真人之间微妙的不同,而关咲也用尽了刚才运算的全部。要实时制作这种精度和规模的投影,关咲戴着的移动机是做不到的。不过现在已经进入了贴身战,而对手的短枪也被迫换成了长枪,只要不给他换枪的空隙,关咲也许还能将战果进一步扩大。

        然而,战况却并没有关咲预想的那么顺利。为了不给对手任何换枪的机会,关咲不得不用小幅度的动作进行高频的连续攻击,而对手为了近身战完全放弃了枪的热兵器属性,简直就是当成两根棍子在和关咲搏斗,而他近身战的水平甚至也完全不输关咲。这种状态下,关咲不得不用自己全部的精力去维持攻势,一旦想要制造浮游的铁棍进行掩护攻击,轻则给对方换枪的可乘之机,重则要挨上对方一枪。但是仅仅这样胶着下去,关咲不认为会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虽说对方受了伤,但是自己这边也是旧伤未愈,究竟谁先撑不住还不好说。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说了两个字:

        “■■

        关咲并没有听清,然而她知道,那是“那个人的名字。下意识地,她问了一句什么?,而心思也因此在一瞬间脱离了战斗。

        一瞬间,仅仅一瞬间的分心,男人就找到了可乘之机,突破了关咲的压制,用枪身打在了她的太阳穴上。那一击被魔力强化过,如果命中的是一面砖墙,那么整面墙都会因此而倒塌。关咲在最后时刻用上了全部的魔力流量保护头部,虽然没有直接被打得脑浆四溅,但还是因为强大的冲击力而摔倒了三米开外,头脑也因为这一击陷入了暂时的混乱。

        “呵。口口声声说着我姐姐的事,你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边用枪指着关咲,男人一边慢慢地向她走了过去。关咲想要反驳,但是别说说话了,她连天空和地面都已经分不清楚。不过,就算被枪顶到了头上,关咲也还有逃生的办法。

        在看到了对手那令人胆寒的反应速度后,关咲已经预感到突袭不会马上成功,以防万一,她提前做出了一些附有爆炸魔法的铁棍,插在最顶层教室的天花板上。而引爆的方式,说起来也很简单,只要按一下右手食指的第二节——

        轰的一声,这半边的楼顶像玻璃一样裂开,在万有引力的支配下,碎裂的钢筋、混凝土携着两人向下坠落。虽然下去之后,关咲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法恢复战斗能力,但是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支援赶到了。

        没想到狩猎了那么多恶魔之后,居然要对恶魔依赖到这种地步啊。在下落中,关咲如此想着。但是,战斗方式的相性不合,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远处的某座楼的楼顶,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在闪光的方向,维持着人类外表的伪装态、穿着一身纯白的运动服,有着一头金发的齐霁,以亚音速向着瓦砾与尘埃之中的那个男人冲了过去。而连雨滴与空气都切割开来了的,是他手中所握着的一把同样纯白色的直刃长刀。

        然而在齐霁进入那片瓦砾之前,从那之中已经射出了什么。

        那个男人自然知道关咲与齐霁的和平状态,那么齐霁的支援就一定会在预计之内。而被逼入绝境的关咲,唯一的生还的可能性就是换手,所以就连齐霁支援的时间,那个男人也大概能够猜到。而那之后的,就是如何在支援到达之前就将其消灭。

        在关咲出现异动的瞬间,那个男人就已经开始了咒文的咏唱,在远处的齐霁连听都没有听到,自然更是无法阻止他的加速咏唱,而已经扭曲了时间的咏唱还需要争分夺秒,就是因为那个男人所要使用的武器已经太过特别,甚至超越了的范畴。

        单兵AI诱导掩体贯通无后坐力炮,那支展开后长达两米、单价几乎与一棵树相当的魔幻现实主义武器被如此称呼。而由于这次的变形是需要长达一秒的咏唱的高阶变形,对魔法和对肉体的特殊效用已经得到了整合,也就是说,这支无后坐力炮发射的,是既能够轻松突破魔法防御、又能简单将肉体毁灭掉的,近乎无解的弹药。而它所发射的炮弹本身亦具有相当的重量和贯穿性,那个男人的攻击中的唯一的弱点也被弥补掉了。

        正面冲向了齐霁的,正是那个男人所发射的炮弹。虽然是伪物,但和关咲的铁棍一样,那炮弹从物理性质到内部结构,都与真物别无二致,而因为魔力的加持,杀伤力还要更胜一筹。

        但是,打不到就没有意义。

        如果是常人,在那种相对速度下,是绝对无法防御那一击的,但齐霁绝不是什么常人,甚至连人都不是。所以即使只有那少到甚至不够眨眼的时间,他还是精准地将刀挡在了炮弹的行进路线上,锋利得近乎极端的刀刃像切水果一样将炮弹从中间整整齐齐地切了开来,而齐霁在刀刃上加上的一点点微妙的旋转,更是让炮弹早早地就向两边分离开来,擦着他的身子飞了过去。在击中居民区造成损失之前,这枚炮弹就会在矛盾中化为魔力的碎屑,而在那些碎屑消散在世间之前,齐霁就已经突入了攻击范围。

        “净室螺旋。

        那个男人再次咏唱了使魔具变形的咒文,然而这次的咒文相当之短,在魔法的扭曲下,只用了瞬息便已经完成。而特化到了这种程度的简洁咒文,其所对应的武器也相当特化。

        那个男人手里的是两把火枪,不,说是火枪,不如说是带了火枪的短刀。那两把短刀均有四十厘米的刃长,刀身厚重到合在一起几乎可以作为双刃斧使用。这样的形制,一方面增强了挥砍的威力,一方面也为刀脊上的枪管提供了空间和保护。

        没有急于攻上去,齐霁先是仿佛致以敬意般地说了:用上了那种玩具吗?

        然而,回答他的,是那个男人突然发动的进攻。

        深知齐霁非人的反应能力,那个男人没有愚蠢地使用火枪起手。虽然作为魔具不需要上子弹,拥有火枪的性质的魔具,连它的性能也苛刻地继承了。虽然姑且算是比原版快了不少,但就射速而言,这对枪剑还是连战间期的栓动步枪都不如。在即将展开的高速对决之中,紧接斩击而来的射击是能够决定胜局的一发,浪费在开场上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所以,那个男人直接冲向了齐霁,打算高速抢入齐霁的死角。

        面对把意图完全暴露出来了的男人,齐霁便挥刀迎击。然而他很快发现,眼前的男人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虽然是以射击为主的战斗风格,这个男人的兵刃战却也相当高超。使用枪剑这种武器,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为了耍帅,而是在权衡了实力与战术后的最优决定。

        齐霁是恶魔,就算在伪装态,高阶种的实力也远在普通的猎魔人之上,表现在战斗中,最直接的就是力量和速度的差距。而为了弥补这种差距,那个男人选择了武器的数量对于齐霁的攻击,那个男人用一只手的枪剑将攻击拨开,而另一把枪剑则近乎不管不顾地向着齐霁发动了攻势。齐霁的长刀本来就不是以攻击次数见长的武器,虽然依靠恶魔的身体,达到了超过对方的攻速,但不得不在调整攻势的同时化解对方攻击的这种别扭的使用方式,让长刀的攻速几乎被限制在了人类使用的水平上。这样的别扭同时也使得齐霁不得不减轻攻击的力道,否则一个不注意就会因为发力的方式而导致肌肉受伤,这也使得对手承受的压力进一步减小。在这样的缜密战术之下,以近身战见长的齐霁竟受到了压制,被那个男人逼的步步后退。

        然而,敌方的手段还没有用尽,或者说,才刚刚开始。既然名为枪剑,那个男人手中的武器自然具有发射弹丸的功能,而在目前的交战当中,这个男人也相当合理地利用着发射枪弹作为威慑手段,通过反复试图将枪口对准齐霁,迫使其进行更加艰难而不合理的防御。而由于枪弹具有在近身战中近乎无限的长度,齐霁亦失去了回避攻击的选项,更加陷入了被动之中。在这样的被动之下,经验更加丰富的那个男人逐渐占据了上风,并最终抓住了一个微小的机会,在引导齐霁做出了一次艰难而别扭的格挡之后,将枪口的延长线对准了他的身体。而在这种距离下射出的子弹,是根本来不及闪避的,就算是恶魔也是一样。

        那个男人当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有着撕裂肉体的特效的魔力子弹以远超通常燧发手枪的速度向齐霁直射而去,那一击的威力,足以切断他的肋骨、将其中的心脏撕碎。

        不过,显然,齐霁并不是会被这样的攻击击败的对手。在生命与伪装形态的身体一起被子弹消灭之前,那副仿佛背叛了的身姿已经消失不见了,而作为代替出现在了那个位置上的,是一名穿着不祥的银色铠甲,有着如惊悚电影中异类的外壳一般材质的左脸与左臂的骑士样貌的东西。那正是齐霁的本来面貌、恶魔的模样。

        那枚连大象都能撕成两半的子弹撞在了银色的铠甲之上,只激起了一阵火花而已,连伤痕都没能留下。

        那副铠甲并不是齐霁的附属物,而是他的本身,是他的皮肤、他的血肉。也就是说,对肉体特化型子弹的效果,依然适用于这幅铠甲。而齐霁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原因也相当简单:那枚子弹的威力不够,或者说,齐霁自身的防御能力太强了。

        绝对的防御。如果一定要说齐霁在恶魔之中有什么天赋的话,也只能说是这个而已。不管是魔法还是武器,至今为止,正面突破的话,没有任何一个人类或者恶魔能够对他造成伤害。在关咲那场所谓的“纯净压迫行动的最终阶段,齐霁正是依靠解除伪装态、暴露真实样貌而取得了胜利。而这一次,已经无法造成任何破坏的那个男人,在战斗的最初就已经走上了失败的道路。

        看着子弹在齐霁身上弹开,那个男人有一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那表情立刻又回归了原本的冷静。

        “午夜的烈阳之下,你是歌颂命运的破坏者,你是囚禁自由的英雄,你是拒绝洗礼的朝圣者,你是切断与分离的诅咒。

        那个男人用一如既往的平稳而狂乱的语调吟诵着比以往更长的咒文,在魔法的效果下,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当错位的时间结束,那个男人已经在此间隙向后退到了能够将手中的武器顶住齐霁的距离,而那个男人手中的武器已经完全超出了手持火器的范畴:那是一门使用了粗暴方式改装后,得以通过扳机击发的88毫米防空炮。

        随着一声几乎能够将周边民家的玻璃窗尽数震碎的巨响,88发射产生的浓烟再次将一片惨象的教学楼的最高层隐入了杀意与危险的大幕之中。而正面吃下了一发尚未脱壳的穿甲弹的齐霁虽然没有受到任何足以被称为伤的伤,但与他相撞的炮弹具有的巨大动能几乎都传导到了他的身上。被炮弹冲撞着,齐霁向后飞了出去,冲破了走廊末端的在上次的爆炸中幸存下来的窗户,掉到了楼下,砸烂了还停放着不少自行车的车棚。

        “但是,这毫无意义。

        在扭曲的自行车的残骸之中,银色铠甲的恶魔举着刀,指向俯瞰着的那个男人,用近似低吼的声音这么说道。

        “不要说是猎魔人,就算是在恶魔之中,亦没有攻破我防御的方法。你的魔具固然强大,但并没有强大到能够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你的路走到尽头了,不管是复仇,还是疯狂,都到此为止。

        滂沱的黑色之雨很快将烟尘击倒在了已然一片漆黑的地面上。同样满身黑色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因为齐霁的威胁而产生一点动摇,甚至还自顾自地说起了什么。

        “燃烧瓶的穿甲能力远逊于步枪子弹,比地上的一块石头还要差。但是,子弹不能击毁的坦克,却可以用燃烧瓶使其失去战斗能力。这是为什么呢?是了,坦克有着无敌的装甲,但是,让内部变成能够将人煮熟的烤箱的话,再厚的装甲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论什么形态的恶魔,终究也是生物吧?越是高级的生物,内部的结构就越是复杂,而身为纯粹生物的恶魔,体内的复杂程度又是如何呢?

        “再复杂,你也碰不到。

        “我一定要碰到吗?比如刚才那下,就算是你,在内部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吧?

        齐霁沉默了。

        虽然来自有着不同法则的世界,但恶魔也好,人类也好,不论在哪个世界,法则都是不得不遵守的。虽然能够近乎超越物理法则般地将剑挥动,但这并不意味着物理法则在齐霁的身上不适用。为了让整个身体维持原样,在刚才的撞击中,不仅作为表皮的盔甲之间有力的传递,这种传递也在齐霁的体内进行着。若齐霁的内部结构强度和人类一般,在刚刚的一发炮弹之下,他的内脏早就变成一坨肉泥了。那些内脏并没有像表皮一样的绝对坚固,只是普通的恶魔的内部而已,就算恶魔的身体强度远超人类,这一击还是对他的内脏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而这影响已经大到了足以让因解除伪装态而感觉迟钝的他感受得到的程度了。

        注意到了自己并非无敌的齐霁没有再多言,提刀踏地一跃而起,直冲向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手中的88炮同时再次喷出了耀眼的火舌,从中射出了一枚闪着奇异光芒的炮弹。齐霁挥刀试图将炮弹像之前的飞弹一样切开,然而在刀刃触碰到炮弹前的一瞬,炮弹爆炸了。

        这次那个男人发射的并非穿甲弹,而是装填了性能足以令任何现役常规炸药相形见绌的炸药和延时引信的高爆弹。在结构的引导下,爆炸产生的动能被尽可能地转向了齐霁的方向,暴风将那具足有半台坦克重的身体几乎吹向了另一个方向,虽然没有像之前的穿甲弹一样对他的内部造成伤害,但也确实地阻止了他的接近。

        在半空中的齐霁失去了机动的方法,不擅长魔法的他没法凭空制造一个踏板或平台,只能沿着抛物线无助地暴露在对方的火力之下。

        当空中的硝烟也在黑雨的洗刷下散去,齐霁眼中的那个男人,手持的不再是那门近乎幽默的防空炮,而是一把幽默到严肃的,有着已经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造型、充满科幻感和朋克风的怪异武器。那把枪有着似乎是某种加速线圈的超长纯白色枪管,和装有一枚飞速旋转的反应室、连着各色电线和管道的粗糙枪身。齐霁作为生物的本能诉说着:那把枪已经做好了发射的准备了。

        发射的瞬间,齐霁没有看到那把枪的弹道。唯一使他知晓发射这一事的,是全身如过电般的麻痹、和那一瞬间的“的改变。从那把枪中射出的子弹已经不再具有能为肉眼所观察的形态,唯有通过路径上的黑雨沸腾、蒸发形成的灰白色的水蒸气带才能大略知晓子弹的轨迹。那把枪射出的并非普通的枪弹,而是是高能粒子流,高速的粒子能够像水刀切开钢板一样将钢筋混凝土的大楼整个切开,等离子体的高温则会将切口在一瞬间熔化、像冰淇凌一般流淌下去。

        要使用这件武器,不仅需要长到连用上魔法都会造成破绽的吟唱,还需要一段不短的蓄能时间,齐霁被吹飞的那数秒正好提供了这个机会。粒子束的终点准确地锁定在了齐霁的胸口,随着水蒸气的爆开,那里的铠甲也立刻变得赤红,仿佛要炸裂开来。高能粒子流并没有击穿已经红热的铠甲,然而其所造成的高温就连生长在地狱的恶魔的身体都难以承受,而在齐霁用刀刃挡住弹道前,铠甲被照射部位的内部温度就已经达到了足以暂时破坏其中肌肉的程度。虽然已经无法从枪口下逃脱,也不意味着齐霁就没有自保和反击的机会了,所以他将刀刃挡在了粒子束上,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物理学,但他还是凭借感觉与本能将刀刃摆成了一个微妙的较度。

        遭到粒子束轰击的长刀和铠甲一样立刻变得通红,但是与那薄薄的刀刃给人的印象不同,那刀虽然耀眼得足以媲美铁水,却依然维持着刀的形态,直到齐霁安全落地,水汽也在黑雨的冰冷中消失无踪,那个男人的攻击再也没能直接碰到齐霁一次。

        “受了这种程度的伤还是第一次。我认可你的能力了。

        没有再次突进,齐霁以毫无破绽的姿势站在了原地,用并非与敌人、而是近似与老友的语气说着,不过,也就是语气而已,显露出真实形态的他,还是那副嘶哑的低吼般的嗓音。

        “你能做到这个程度相当不易了。但是,我想,你的魔力也应该已经耗尽了。这说明,你尽了自己的全部力量来与我决一死战,面对这样的对手,我也应该使出我所有的能力,才能对你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不是吗?

        黑色的大雨已然脱离了雨的范畴,更像是天空中有一片海洋正在坠落。刚才的粒子束攻击似乎引起了某种电磁学效应,周围的民居陷入了大停电的状态,没有了灯光,整个学校更是漆黑一片。在这样的环境中,齐霁当然不可能准确地确认目标位置,但至少还能根据感觉确定目标的大致方位。对于他接下来的攻击,不,应该说处决来说,这种程度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齐霁将刀缓缓收至腰间,用完全不怕刀刃的左手的甲壳握住了刀身的底部,右手则将刀柄下压,同时整个身体也压得越来越低,就像一根弹簧,正在积蓄着能量。这种比喻再恰当不过,因为不仅在感觉上,实际上,齐霁也正在积蓄能量,而他所积蓄的能量不仅包括了身体的势能,还包括了不归属于科学的、超自然的能量:魔力。在做好架势的同时,齐霁以自己并不优秀的魔力流量尽可能地向刀柄中注入着魔力,使得整把刀都慢慢亮起了金色的光芒,而刀刃上的光芒尤为耀眼。

        这把面对粒子束直击也没有任何损伤的刀,是齐霁成年时时在地狱的熔岩中取出的成年礼,是与他相伴相生的、超越了“用来帮助改变规则的道具魔具,达到了规则本身魔装。它以怀尔希特林命名,那是它所杀的第一条性命,是觊觎这份强大力量而向齐霁发起了袭击的、齐霁的亲兄长。自从被齐霁所发现以来,它就一直相伴齐霁左右,就算在被封印时失去了形体,它也依然会在齐霁需要时出现在他的手上。除了和齐霁一样坚不可摧外,这把长刀还有一样能够凭一人之力扭转战役结果的能力,在注入了足够的魔力后——

        齐霁出刀了。那速度比闪电还要快,只有用以万FPS为单位的高速摄影机才能清晰地记录下他的动作,而那一刀挥出之后的事,连那台摄影机都无法拍摄清楚。在从开始到结束所拍摄的数百帧中,其中一帧上会显示出这样的一幅画面:一个金色的宽广平面斜着嵌入了学校的教学楼之间,就像上个世代,没有防穿模机制的游戏的某种场景一样。

        那个平面是“切割这一概念一瞬间的实体化。被那个平面所碰触到的任何东西,从雨滴到肉体再到建筑物,都毫无疑问地会被完全切断,不考虑强度与材料,从概念上被完全地切断。因此,像是还没能接受自己断裂了的事实一样,被那个平面所分开的那一角的教学楼,在静止了几秒钟之后,像是滑滑梯一样滑落了下去。同时落下的,还有一只手臂。那只手臂的断面十分完美,如果能够该好好保存起来,一定在人体解剖的教学上有着相当的价值。

        最后,切割还是打偏了。也许是因为齐霁的手臂负伤,也许是因为在齐霁出刀的同时,对准他的左眼发射的粒子束干扰了他的判断。不管原因为何,那个男人总归还是收到了重创,然而受到了片刻高能粒子直击的齐霁的面部也已经升温到了危险的水平,还未来得及确认战果,齐霁已经昏了过去。而失去了一只手臂和最后一点魔力的那个男人,只剩下最后一件要做的事了。

 

        没有被炸翻或是砸到地上的那另一半完好的教学楼的楼顶,画着一个庞大的魔法阵。那个术式能够召唤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庞大魔力,将整座城市化为沙漠。现在,那个术式只要一笔就可以启动了。

        守在法阵旁的,是名为小白的、没有名字的少女。她等待着那个人的归来,而归来的那人对他说了:

        “启动吧。

        黑色的雨,以将整个世界填满的气势,磅礴地下着。

注释
尤菲斯 尤菲斯 120.00节操 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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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章名取自乙一小说《我所创造的怪物》,只是因为恰好都涉及到了怪物,没有任何内容上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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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我所创造的怪物

 

 

 

       张开双眼,见到的是过于异常,异常到了近乎正常的“什么地方”。

       梓莘揉揉眼,一方面是让因为睡觉时压迫了眼球而产生的视线模糊尽快复原,另一方面则是试图通过异物接触眼球所造成的不适感来确认自己是否是在做梦,而非处在清醒的状态。

       虽然视线的模糊还未缓解,但看东西模糊与否,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罢了。既然这里没有其他人,梓莘只要撩开刘海,用那只左眼来看东西就好了。比起这种事,更为重要的是,她似乎并未处于梦境之中 。

       和这座城市、和她自身一样,这里是一片只能说是“灰色”的原野。但是,和城市的灰色不同,这里的灰色并非因为外物的侵蚀而生,而是这世界就是在灰色的基础上构成的。如果说现实世界的三原色叠加起来是白光,那么在这里,三原色叠加起来就是灰色的光,就是这种程度的基础差异。

       比起灰色,更让梓莘在意的,是这里的天空。“天空”这个说法其实相当不准确,不过为了表示重力的反方向的具有一定高度的空间,似乎也只能用这种说法。因为这里的“天空”既没有云,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正常的东西。在这片天空上,是整齐而紧密地排列着的,由无数把张开的黑色雨伞组成的巨大平面。如果从这个平面的上方看过去,应该很像是葬礼吧?与天空比起来,梓莘所踩着的“地面”反而更像天空:那是有着液态水的光学性质,却能支撑着人站在上面的一个透明、除了梓莘的倒影却也只能看到灰色的某种平面。伞、积水和这个灰色的世界组合在一起,没来由地,梓莘想着,就像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然而声势浩大又如何呢,明明没有一个人会来参加。

       真傻,梓莘想。

       如果我死了,会有谁感到悲伤吗?虽然知道很傻,但是忍不住地,梓莘还是想了。

       “不会。”就在梓莘想了这个问题的几乎同时,她就听到了什么人的声音。这个声音相当陌生,但又让她觉得格外地熟悉,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梓莘才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梓莘回过头,虽然声音并非从那里传来,而是来自更“深”的地方,但她就是知道,在她的身后有人。果然,那里有一个人站着,而且就像声音和梓莘自己的一样,那人也有着和她一样的面孔,或者说,那就是她的面孔。不同的是,那个女孩并非穿着梓莘那一身廉价的T恤衫和牛仔裤,而是穿着一套肃穆而整洁的纯黑色丧服,只在领口、袖口上有一圈轻薄的白色蕾丝作为点缀。

       那是她很久之前看到过的一件衣服。也许会被说很不吉利吧,但是要说起来的话,她确实希望有一天能穿上它。尽管不是在现实世界,也不是她亲自,但她至少穿上了。

       不过,这件衣服并不是很搭,或者说,她不是很搭这件衣服。看着那个好像自己的复制品一般的女孩,梓莘略有歉意地这么想了。

       “为什么?”虽然注意力都放在了服装上,但梓莘是相当体贴而温柔的孩子,所以比起自己在意的东西,她更会去关注他人的感受,再说,她也不是会对他人的着装评头论足的人,就算那个人仿佛就是自己也是如此。所以她放下了服装的事,对于那个她未曾意料的回答发问了。

       “因为你在期待这个答案。”

       “期待?”

       梓莘和穿着丧服的自己之间的距离,估计起来约有十米,而不管是她还是另一个她,说话的声音都和平时一样,是需要常人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的音量。然而是因为这个世界过于寂静了吗,这时她和她的话听起来再清晰不过,就算让关咲在自己耳边说话,也不可能比这听得更清楚了。

       “你希望他人如此回答你。但这里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因此,我替你做出了回答。”

       “这是哪?”

       因为疑点实在太多,梓莘决定,先挑最基本的问起。

       “你说的‘这’是指?”

       “我在的地方。”

       “你的房间呀。你没有冒着大雨跑到外面去。”

       “那这是哪?你在的地方?”

       “你的房间呀。你没有冒着大雨跑到外面去。”

       梓莘的逻辑能力稍微经受了一些考验。

       “所以,你是我?”思考了很久,又或者一眨眼的时间,梓莘问道。这是她唯一能想出的解释。

       穿着丧服的她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走近了她,脚上的皮鞋将在水面上点出了层层的波纹。然而虽然看起来是笔直地朝她走去,不知为何在空间上,却变成了好像她在围着梓莘绕圈圈一样。

       “关咲告诉过你,世界的规则由意识的认知产生。这种唯心主义的创世理论可以用来解释我们现在遇到的状况,因为本来在这里,既没有‘这里’的概念,也没有‘你’或者‘我’的概念。但是,你,或者说我,有着这样的思维模式,将这三个概念、以及其他各种本来所没有的概念,带进了这里。”

       “这里是其他世界?”

       “至少,这里只有名为‘梓莘’的一个意识。”

       “‘这里’到底是哪?”

       “哪也不是。这里甚至不存在。”

       “我不懂。”

       “一定要说的话,这里是你拒绝了他人的意识之后的产物。”

       “拒绝他人?”

       “说是排斥更好吧。意识与意识之间的关系就像磁力,靠得越近,产生的排斥作用就越强,即使看起来严丝合缝,两个物体之间的界限还是永远存在,而意识与意识之间,也永远都不能完全地相互理解。在意识的最深处,完全排斥了其他的意识所留下的,就是这个东西。它本来应该隐藏在信息与情感之海中,只有通过最严苛而神秘的修行才能接触得到,然而是你拒绝得太强呢,还是只是恰好发现了呢,总之,你发现了意识深处的‘这个东西’,然后以你所拥有的概念改造了这里,于是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里是,我的内心?”

       “可以这么说。”

       呵。还真够阴暗的啊。梓莘想着。

       “为什么我需要说话?”

       “因为这就这是你产生的规则之一。‘梓莘’是这里唯一的意识,因此你,也就是我,就是这里的一切的规则。即使在无意之中,你也给这里带来了无数的新的概念。换句话说,你所进行的就是创世者的工作,不需要任何学习和技巧,就能达成魔法师们拼尽全力也无法达到的事,然而,也只有在这里可以而已。”

       “那么,你是谁?”

       “‘你’和‘我’都是你因为语言和思考习惯而创造的新的概念。但是正如我刚才所说,这里只有‘梓莘’的这一个意识,所以区分‘你’‘我’是没有意义的。”

       “我不懂。”

       “那就记着,你就是我,这么记就可以了。”

       理论上来说,就应该是如此吧。但是,虽然眼前的人不管是样貌还是身材都与自己完全一致,梓莘却还是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因为她从来不会像那样说话。然而要说的话,却也只有这么解释不可。

       “我们不一样。”

       “当然呀。比如,你也不会对同学拳脚相向,不是吗?”

       啊。梓莘想着,这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吗。

       “你是‘怪物’?”

       穿着丧服的自己对着梓莘笑了。那是梓莘永远无法露出的笑容,在本就满是违和感的身体上显得更加违和了。如果能够理解那个笑容的话,也许就能更好地理解自身了吧?梓莘上这么想的,但是,本就不擅长理解他人意思的梓莘,就连面前的自己的心情都无法理解。不过要说的话,能不能理解,也就是那种程度的是而已。能够理解,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倒不如说坏事还会发生得更多一些;不能理解,日子也会一天天地过下去,就算身边突然冒出这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时间就是时间,依然一如既往地向着那个固定的方向前进着,不受她的支配,不受任何人或者人以外的存在的支配,就那么温柔而无情地前进着。

       所以,不去理解也是可以的吧。

       “我是怪物哟,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怪物、你所推卸给的那个怪物、同时也是……”

       穿着丧服的梓莘不知何时绕到了梓莘的身后,用那双和梓莘同样纤细苍白的手揽住了梓莘的脖子,将同样血色淡薄的嘴唇凑到了她的耳边。

       “你创造的怪物哟。”

       “我创造的?”

       尽管是另一个自己一般的存在,但不善于与人接触的梓莘在被她碰到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一阵颤栗,但是比起心理上的原因造成的生理上的不适,梓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在意。

       “怎么?还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就像以往那样?”

       “我的责任,我会承担。”

       “会不会是一回事,你愿不愿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愿意。”

       “哦?是吗?”

       “是。”

       “不仅自私、残忍、冷漠,而且谎话连篇。真是个坏孩子呐。”

       对于这点,梓莘想要反驳,因为“坏孩子”这种说法,明显太轻松了。不过,现在的气氛上,应该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吧?虽然同样地也不会看气氛,但这种简单的时候的气氛,梓莘还是多少能读懂一些的。该说是如果不能读懂这种气氛的话,也许是智商上有什么发育迟缓的地方吧?所以梓莘没有说话,只是等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这感觉真怪。梓莘一边如上想着,一边这么想着。

       “你认为,怪物,也就是我,当然也是你,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是齐霁被封印进来的时候吧?要说的话也只有这个能作为回答,但梓莘也只有这么想想的程度的勇气,并不能将这一判断说出口。然而,似乎也并不需要她说出口,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穿着丧服的她开口了。

       “不是哟。是在那之后的一点点。”

       在那之后?就是说,齐霁并不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梓莘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件事。

       “他确实改变了很多,但是在我的诞生上,他也只有间接的关系而已。”

       “间接?”

       “没有他的话,我也会存在,但不会成长到被你创造出来的程度吧。”

       “你到底是什么?”

       穿着丧服的梓莘一手抚着梓莘的脖子,另一只手则缓缓地向脖子的下方游移着,嘴也趁势咬上了梓莘的耳朵,一边吸吮着,一边含混不清而又和一直以来一样清晰地说着:

       “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吧,不是吗?就像你的事我都知道一样。”

       梓莘没有阻止她,但是,也没有回答。

       “真固执呀。如果还是不能正视自己的话,本来具有的力量也会失去,那样的话,就连自己也守护不了了哦。”

       “有他们。”

       穿着丧服的梓莘突然放开了手,不知何时游荡到了不远的远处。

       “你真的放心交给他们吗?那种动摇,就算连不属于那部分的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了。”

       “我……很没用。”

       “所以就要像一直以来的那样,躲在别的人身后,一边盼望着自己不要受伤,一边装模作样地连对手都要怜悯?”

       “一直以来?”

       “不是吗?一直以来,你都躲在那个名为‘怪物’的盾牌背后。”

       “不是!可以的话,我才不想当什么怪物!”

       “但是,我在这里。”

       “那是……那是恶魔——”

       “你是个自私到了极点,同时也冷漠到了极点的人。也许有人会把这叫做温柔,但是作为你的我,完全知道你的本性如何。因为我和你一样,自私到了极点、冷漠到了极点,同时也残忍到了极点。就你所认识的所有人之中,我找不出比我还要虚伪的人了,连伪善都是在抬举你,因为你哪怕连一点虚伪的善意都不曾有过,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的自我满足,而你的人性中没有任何闪光点。所以我才在这里,被你创造出来,你现在明白了吧?”

       “你在说什——”

       “你根本对那些同学也好、邻居也好,什么人都好,不存在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或者说他们的命和幸福在你眼中比一文不值还要低贱,对你来说他们存在的价值就只有让你进行那些可悲的自我满足。你想要感受那种把那些智力发育不充分、缺乏压力发泄方式的人变得痛苦、变得不幸的快感,又想享受做一个献身者和受害者的道德满足。因为缺少物质条件和社交,你对满足感的获取只能通过相当有限的方式进行,所以这两种感觉对于你有着非要得到不可的巨大诱惑,而要同时得到这两种满足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不能在作为加害者的同时作为受害者、或者不能在作为受害者的同时让他们感受到不幸。所以你有了个绝妙的主意,而这个主意甚至不需要你去思考,仅在潜意识中就得出了结论,因为对你来说,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如果你是在不可抗力的条件下作出的加害行为,而这种加害行为违反了你的意志,那么你就同时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了。多么天才的想法,你所需要的就只有不可抗力,或者说,只要‘想要不抵抗地抵抗’就可以了。”

       “你说的什么……”

       “没有怪物。从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你从来没有失去控制过,你都是出于主观故意,在完全能够控制自己身体的情况下对所有遭受过你的反击的同学进行了超过防卫必要限度但是没有造成永久性伤害伤害、仅产生剧烈痛苦的报复性攻击,然后在事发后对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撒了谎,说你失去了控制、动手的是你身体里的怪物。这就是怪物的真相,这就是你所创造的怪物,没有变异、没有救赎、没有阴谋、没有奇迹。所谓的怪物,只是你的谎言而已。”

       “我不相信。”

       “你超想穿好看的衣服的。你超想吃好吃的食物的。你才不会对被你称为父母的两个人感到愧疚呢,比起你,不应该是对自己的女儿感到恐惧了的他们两个赶到羞愧吗?所以本来是那种人的钱想花多少就要花多少的,但是虚伪的你反而一边说着什么‘配不上用钱’,一边做出一副主动贫穷的样子,好让自己那份道德上的虚荣心膨胀起来,是呀,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穿着丧服的梓莘不知何时又绕到了她的身后,双臂环住了她的腰,用脸颊图蹭了蹭她那同样并不细腻的脸颊后,才缓缓地说道:

       “说到底啊,你真的会就那么简单地被同学们讨厌吗?就算是有着那只不同的左眼,但是要说就因为那样就会被毫无理由地讨厌乃至欺凌吗?那也未必吧?真的不是你自己故意去造成的吗?故意做出一副令人讨厌的样子、故意挑拨起那些本来就处在不理智时期的孩子们、故意摧毁了自己的人际关系,而你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满足你那‘众人皆浊我独清’的自我感觉吧?你在享受那种满脸写着‘快来救救我啊’却又对所有人说着‘不要靠近我’的倒错感与优越感吧?”

       “都是你的错呀。”

       梓莘没有说话,但是,在她的控制之下,她的手不受控制一般地击中了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的穿着丧服的自己的腹部。那一拳有着远超物理法则的威力,不仅将那身丧服以瞬间的气压差撕裂开来,还击穿了穿着丧服的自己的腹部,鲜血与内脏在手与腹部的交界处因压力而挤压出来,一边发出黏滑浓稠的声音一边掉在水面之上、在沉入水中的同时腐坏、消失。

       “别说了。”

       对着挂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具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体,梓莘这么说了。然而这次,不管是她、还是她所创造的怪物,都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本就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声音’的概念都不存在的世界再次沉寂了下去,只有不时传来的令人不安的某种血肉的声音回响着,但已经没有人能听见了。

 

       回过神来,已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窗外的雨已经下了不知多少时间,却还依然自说自话地下个不停,不用说有什么减小的迹象,甚至似乎还越来越大了。

       梓莘出了门,没穿雨衣,直接步入了粘稠的夜色和比夜色更加冰冷的、漆黑的雨中。

注释
铃Beru 铃Beru 60.00节操 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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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小时前, 铃Beru 说道:

:a11:

因为本身对心理学没有什么研究,所以对这种自我剖析的情节相当苦手……不过看着这段之后或许明白应该怎么做了(笔记)

另外,文区本来就算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啦……所以我们通常建议@一下好友之类的来捧场哦,只要不无节制版聊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啦w

并没有研究+1,只是跟着感觉在写

因为基本不怎么去其它区,完全没有能够艾特的人在_(:з)∠)_

果然不能要求太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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