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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迦巴鲁[1] 「这一切不过是场梦,并非现实。」 这并非源于炉火旁的沉思录[2],亦非教士布道后的募捐词,而是奥贝汀斯——一个初涉世事的少女——切肤的、不容置疑的惊奇感受。如同沉寂荒原骤然涌出的甘泉。 是梦!一个依附于他处的幻影。无关神秘主义宣言,亦非渴求被接走的疯癫祈求,而是一旦觉醒便无法逆转的确信。是的,世界于此褪色,沦为阻隔真实之境的虚障。 奥贝汀斯不认为幻影仅是阻碍。不过但凡意识到世界是晨光中弥散,又即将消失的迷雾,个体便注定从中剥离。自我意识萌生,罪愆随之而来。当阿当觉察自身并非神永恒造物的一部分,而仅是孤立的个体时,便注定与世界为敌。 她环顾银装素裹的斯特兰城堡,砖石累累,不知道承载了多少血泪。不重要了,日思夜梦,既然能像大蝙蝠一样翱翔天空,就应多过过眼瘾。抖落发间积雪,以全新的视角俯瞰这座孕育她十七载的“巨大子宫”。夜色如墨,却不妨碍她洞悉一切。 凡人如蚁,大多沉睡。女仆安格琳娜在织衣,少数卫兵在方寸之地兀兀巡行。是老约翰和痞子亨利吗?前者去年已经死于伤寒了。但梦,本就允许一切可能。 梦可以是意识的造物。不满足于眼前平淡景象的她,渴望触及更深层的流溢。今夜,阴谋暴露的关键时刻,梦境理应不凡。于是,在至高意志的编排下,几个不谐的身影自西南城墙闪现。粗布罩袍下,面容模糊(纵使她能“透视”,也仅余轮廓)。 他们为何而来呢?千里迢迢潜入斯特兰,只有,也只会有一个目标——驱魔项链。这该死的“海伦”[3],害死了温柔的法罗德哥哥。父亲大人自波西米亚十字军归来,得此邪物后便性情大变,偏激到妄想拆毁全境的教堂,无异于向全欧罗巴宣告:“我是圣杯派!”除了试图跑步进入无神论时代,他还变得疑神疑鬼,闭锁书房。而兄长也被项链迷得魂牵梦萦,妄想借其魔力名垂青史。追梦倒没什么错,但做妹妹的,又怎会要求哥哥飞黄腾达呢?安分地当个男爵、主教或修道院长,难道不好吗?如今,它又引来这群苍蝇[4]!究竟是何等甜蜜的陷阱,让免于廷达罗斯誓言[5]的他们甘愿赴死? 就像现在这样,那群黑蛾自城垛跃下,无视落地的疼痛,涌入城内的使徒小教堂。常去祷告的奥贝汀斯深知项链不在彼处,但他们却执意与伊述同苦。唉,百皙普。听大家说,他们多是些会说希伯来语的圣杯派,经常拐卖孩童、献祭活人、制造恐怖袭击。据家教末底改所言,百皙普士兵都受到「奴隶鬼附」的控制。一种可以完全操控他人意识的黑魔法。 今晚,哥哥英雄赴义的日子,大家都有点偏激,才被他们偷袭得手。奥贝汀斯凝视着烈焰吞噬的教堂,噼啪狂舞中,夹杂着兄长的怒吼与敌人的哀嚎。这是梦而已,她伸出手就能阻止悲剧重演,但她并不想这么做。成为烈士,甚至荣升圣徒,才能实现他留名青史的夙愿。如此看来,兄长是幸福的,唯苦了自己。真是幸运,法术才能平平出的他,关键时刻竟以一敌四,引爆了教堂,与这群败类们同死共殉。想象他挥舞法杖的飒爽英姿,她心头泛起酸楚的满足。 如果大家没有关注那个无关紧要的圣杯派教士,说不定就能逆转焚毁殆尽的过去。奥贝汀斯从空中降落,站在一眼水井旁。自寻死路的疯子,曾在城内奔走,呼喊“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6]和“斯特兰啊,你有祸了”[7]…… 神啊,斯特兰真的难逃审判吗?她感到胸腔收紧,周围暗淡。糟糕,要醒了!可自己还没见到兄长呢!该死! “该死!”弗里德姆在破木床上扭动双臂,似乎要砸扁四周的空气。 一个世界刚从指缝间溜走,有点起床气是应该的。她不情愿地撑开眼皮,外面依旧是浓稠的深夜。窗外蛙鸣断续,衬得室内阒寂无声,静谧得令人心悸。她环顾陌生的简陋窝棚,一阵恍惚掠过——莫非是跌入了另一重梦境?但脚趾传来的触感告诉她,就算还是梦,也不过是场无法振翅、乏善可陈的现实主义默剧。 弗里德姆侧着头,倒空了里面四散纷飞的雪花和火焰。这里是「索洛蒙大圣殿」,而她被至圣所[8]内的不可见者[9]拉回了现实。 时辰尚早,重返故乡并非必须。她轻轻活动脖颈,趁着理性尚未完全吞噬残存的朦胧前,竭力回溯血色梦境中的碎片。父亲在事发前两日启程参加萨克森的帝国圈会议,商讨如何对付大普洛科比[10]。一群披坚执锐的骑士竟奈何不得平民,颜面扫地。 她至今记得哥哥监国首日,在城堡空地上整饬部曲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芦苇专挑伤处折。许是兄长鞭笞了那个“疯先知”,大君王才会降罚给斯特兰家吧。那夜亡魂几何,也唯有祂清楚了。四个敌人,十几位卫兵和仆役,还有……哥哥。多亏了他! 弗里德姆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胸口,试图压下喷涌而出的悔意:当初要是谨慎些,不专心致志地翼赞兄长,结局是否能改写呢?那个夜晚,本该是警醒守望的客西马尼[11],他却就此被阴间捉拿。都是因为那条项链! 于是,问题直指核心:其究竟蕴藏着何等魔力?她追溯与它的初识——父亲自十字军铩羽而归后。原本豪爽、热情的他,变成了荒野中爬行的尼布甲尼撒[12],见人便惊恐万分。听仆役们低语,红毛鬼便是在那时跻身宫廷。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密约,只知道最后的代价……是他的掌上明珠,奥贝汀斯。更糟的是,项链在大火中消失了。最后,父亲严禁传扬哥哥的事迹。 无力之怒升腾,弗里德姆唯有奉上恶毒的诅咒才能解气——无论项链此刻悬于谁的颈间,愿持有者……最终付之一炬,如同被神圣焚尽的使徒小教堂!籽骨[13]熔解,永世不得复活! 但这些终究是旁枝末节。真正噬心蚀骨的是……没有兄长,生活褪尽了所有鲜活,连呼吸都变得寡淡。更别提那个强加于她的未来——嫁给那个大她八岁的皮毛贩子。与其困在家族寒冬里等待枯萎凋零,不如去实现梦想。即使不能像儿时期待的那般,与兄长并肩驰骋。如果他在天有知,也肯定会欣喜于她驶向广阔的远海。于是,她来到了这里——早知道不给父亲留下自己的行程了。 弗里德姆轻抚着手上的蓝宝石。「父慈女孝」和「兄友妹恭」终究化作了隔夜灰烬。魔法课上的散漫成了追悔——那时只嫌枯燥,躲在后面偷看骑士小说和通俗史诗。复杂的咒语体系,谁能学会呢?当然,除魔术是另一回事。 想到下午信手拈来、便令恶魔抱头鼠窜的风采,一丝得意爬上她的嘴角。哼!未来的人们提起“斯特兰”时,脑海中浮现的,必定是她兄妹二人光芒万丈的身影。至于她的祖先?或许仅能在卷宗里瞥见一个日渐模糊的星号(脚注)。拿伯之流?时代的沙海会淹没一切尘埃! 除魔术……毋庸置疑。它与精钢长剑同等可靠,永不辜负她的信赖。永不。因为她是弗里德姆·鲁·斯特兰,注定要镌刻在这个时代丰碑上的名字。 欲知我冒险之肇始?也罢,毕竟慷慨如我。且听分明,仅此一回!你当庆幸!遍寻天下,能以寥寥数语降服邪魔、捍卫伊述教世界者,万中无一…… [1] 意为「大的」,位于巴比伦城东南的人工运河。神曾在此多次赐给先知伊西结异象。被掳的百姓们经常聚集该河畔怀念故土旧事。 [2] 即「笛卡尔的怀疑论」。这里弗里德姆犯了一个时代性错谬,笛卡尔在此时尚未诞生。 [3] 希腊多神教里最美丽的女人。她的私奔引发了特洛伊战争。 [4] 古希伯来语中「百皙普」意为「苍蝇之主」。 [5] 希腊多神教中海伦的求婚者们所许下的盟誓。该誓言促成了特洛伊战争。 [6] 引用自《玛修福音》第四章17节。 [7] 化用自伊述教经典《杰利米书》第十三章27节:「耶路撒冷啊,你有祸了」。 [8] 位于会幕与圣殿最内层,以幔子隔开外界。它是犹太教最神圣的地点,象征着神在人间的居所。传说古罗马将军庞培闯入至圣所后,感叹里面空无一物。 [9] 指「神」。 [10] 吉士卡去世后,古斯运动的最高军队统帅。他多次挫败十字军,并远征欧洲各地。 [11] 伊述被抓捕前休息、祷告的园子。祂告诫门徒要专心祷告,但他们纷纷在园外睡去。 [12] 伊述教里巴比伦的国王,神帮助他毁灭诸国,并烧毁了第一圣殿。由于权势极盛,他认为自己的权柄在神之上。神立刻夺走了他的理智,使他如走兽般在野外生活了七年。 [13] 包埋于肌腱内的小骨。在克拉维亚的传统中,神将在末日凭人残留的籽骨重塑复活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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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伯特利[1] 弗里德姆站在阒无一人的大厅,目光在门扉间逡巡,试图分辨哪一扇通往“救赎之所”。或许嗅觉比视觉更靠谱? “忍着点。”她没好气地咕哝。“厕所在哪?你倒是吱一声啊!我才刚到坦普特半天,哪认得路?” “哎哟喂!你、你今天才来?”哈该整个人缩在她身上,左手死死抵住腹部。“你跟约兰他们……不熟是吧?” 她撑着下滑的身体。“不熟!拢共见过两面,说了不到十句话!” “这样啊……”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十分诡秘。“那你跟我来,别声张。” 话音未落,刚才还疼得死去活来的少年,竟像被治愈之手[2]触碰般,瞬间挺直了脊背。他一把拽住弗里德姆的胳膊:“想救弗兰克就别说话!” 她被突如其来的宣言弄得一头雾水。有本事,怎么不在审判会上据理力争? 两人一前一后,溜进间空旷的屋子。她还在黑暗中努力辨认方位,哈该已低声吟诵起来:“那光是真光,来到世上,照亮所有的人……”[3] 随着咒语,耀芒从他交叠的指缝中迸发。弗里德姆瞳孔骤缩——他的手势,竟与她施展除魔术时一模一样!他指间那枚做工粗糙、品味堪忧的蓝戒指格外扎眼。这家伙竟把珍贵的光魔法当油灯使。真是暴殄天物! 光芒照亮了熟悉的陈设——是下午来过的约兰办公室。她靠近哈该:“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到底想干什么?” “嘘!这钟点除了会议室那帮人,都睡死了。机会难得!翻那张桌子,找档案册!我给你照亮!动作快,他们随时可能散会!”他凑近了约兰的书桌,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是救弗兰克的关键!靠你了冒险者,我不识字!” 弗里德姆差点气笑出声——一个神父,不识字?一套黑白皮[4]下,谁知道装的什么骨和肉。但事已至此,她压下吐槽,认命地扑向那堆文山卷海。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从审判会看,他跟约兰、丹尼尔明显不是一路人。 “喂。”她一边飞快地翻找,一边忍不住问。“你不识字,怎么确定档案在这儿?” “问丹尼尔问的呗!”哈该的声音带着点得意。 弗里德姆的视线触到了一本硬壳册子,它就大喇喇地躺在文件堆最上面——约兰刚看过?她随手翻开,越过几十年来流水般更迭的神父名录。这小地方因着阿尔比十字军[5]的血雨腥风,神父换得比走马灯还勤。 “找丹尼尔,那家伙有问题!把他具体职责念给我听!” 她也正有此意。她快速翻页,找到了丹尼尔的档案。 教名:丹尼尔 籍贯:斯特兰城(老家?毕竟认识父亲?合理。) 出身:皮毛商人(斯特兰的毛皮业,不是被蒂勒西梅尔那帮利瓦[6]豺狼垄断了吗?难道他是……拿伯的家人?) 职位:莫斯特修道院的驱魔师(不是仪式师?) 调查并处理米思安德斯坦特事件。需教职伪装身份。——鲁波安 著 “呃,鲁波安说,丹尼尔是驱魔师,负责查米思安德斯坦特事件。教职是……伪装。”明明任务已经完成,她却像着了魔,手指不受控制地在死人堆里刨起来—— 原名:拿伯·蒂勒西梅尔 拿伯!劈得弗里德姆魂飞魄散。那个预配的未婚夫?那个她千方百计要逃离的名字!怪不得他说见过自己。不,等等!她没见过在外求学的拿伯本人。有没有可能……重名?对!一定是重名!犹太名字拢共就那么几个,重名太常见了!就像那个种葡萄的[7]……对!一定是巧合!神啊,这玩笑开大了!吓死我了…… “也就是说啊,他的教职是……核心在于,他来……黑魔法使用者的……” 她脑中被伊莱加的外衣[8]搅得一片混乱,各种命运弄人的故事涌上来:卢斯[9]遇见亲眷,扫尔的自戕[10],皮特的软弱[11]……为什么?为什么这种荒诞剧般的情节要落在自己头上? “喂!喂!冒险者!”哈该的叫喊从犹迪亚传来。“你聋了?怎么这副鬼样子?” 弗里德姆充耳不闻。绝望淹没了她:为什么?为什么她拼命逃离父亲的掌控,却一头撞进更深的陷阱?神啊,你在戏弄我吗?看我挣扎很有趣吗?我祈祷那么多次,为何你从不回应?为何不救我?救我哥哥?你在哪里?求求你!求你像救犹太人出埃及[12]和巴比伦[13]那样,救我脱离苦海吧!怜悯我! 嘶啦—— 清脆的撕裂声,将她猛地拽回。他竟然把册子撕了? “你他妈疯了?!”愤怒、绝望、恐惧一股脑地喷发。她用力揪住哈该的衣领,口水四溅:“为什么要撕?你想害死我吗?让约兰发现我们都得完蛋!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哎哎哎!轻点!小点声!”他被拽得一个趔趄,却依旧嬉皮笑脸。“计划!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撕的是我的信息页。我的!约兰把这公家东西当私产,锁他屋里,他敢声张吗?一个副本堂,装什么大瓣蒜!放心,我讲义气,绝不卖队友!” 他警惕地探头张望后,朝她点点头。“嘴臭了点,但够真!我喜欢!咱们撤吧!” 弗里德姆胸膛剧烈起伏,狠狠松开手。哈该没心没肺的笑容,竟让她找回一丝理智。 她悻悻地离开办公室。月光洒满大厅,却照不进她乱麻般的心绪:丹尼尔没有秃头,是因为他是父亲派来抓她的猎犬!怪不得能在米斯安德斯坦特“偶遇”!他们一直在跟踪她!单挑或许还有胜算,可丹尼尔身边那个灰衣女…… 弗里德姆想起对方的鬼魅身手,心头一沉。但转念又想,她掌握了丹尼尔的秘密。等除掉恶魔领了赏,立刻远走高飞!叫他扑个空!实在不行,叫上拉萨尔兄妹群殴,不信打不过! “喂!”深吸一口气,她追上前面脚步轻快的少年。“你答应救弗兰克的,到底怎么救?” 哈该踮起脚尖,气息喷在她颈侧:“放心!裁判会那边,我估摸着会给他减刑。要是流放,我派人一路照应补给;要是关禁闭,顶多一两个月就能把他弄出来!包你满意,冒险者!” 看着他副混不吝的侠客样,弗里德姆竟觉得有几分像自己。做事干脆,交往也爽快。而且年纪轻轻,哪像苦读神学的书呆子?更别说还不识字……她甩甩头,把这念头抛开。 月光下,他狗啃似的发型显得格外滑稽。弗里德姆下意识地咧起一个古怪的弧度。 “哈?笑什么笑!”哈该仰头瞪她,气鼓鼓地嘟起嘴。“别傻乐了!好兄弟……啊呸,好姐妹!以后教会里我罩着你!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得,先撤了!饿死我了!都怪约兰那老秃驴!下次请你喝酒!”他挥挥手,敏捷地消失在走廊拐角。 经他一提,她也深觉饥肠辘辘。回雪松夫人找吃的吧。她走回会议厅,约兰的咆哮隔着门板都清晰可闻。门口的卫士却拦住了她:“里面在量刑,无需证词。你可以回去休息。幼提勒提先生得留下。明天下午复会。” 可怜的阿撒利亚[14]!弗里德姆耸耸肩。也好,省得进去看拿伯令人作呕的脸。虽然父亲和兄长都对他评价很高,可没想到,他其实是个笑面虎。一定是他蛊惑了他们,才会…… “神啊,如果你愿意救我,也就是让我除魔成功、逃离拿伯的话。我一定……”她对着空寂的庭院,低声祷告:“一定为你在断崖处,建座神龛还愿。求您禳解,阿门!弗里德姆的弗里德姆[15],绝对会实现!” [1] 意为「神的家」,位于约旦河西岸的城市。列祖雅各布在逃避以扫尔追捕时,于此地枕石而睡,梦见攀登天梯,意识到神与他同在。他于是许愿:如果神保护他平安归回,他将认业火华为他的神。经历了人生的曲折后,雅各布回到伯特利筑坛献祭,坚定信仰。伊莱加和伊莱撒离开以色列时经过了伯特利。 [2] 在伊述教中,伊述多次通过触摸治病。 [3] 引用自伊述教经典《约恩福音》第一章9节。 [4] 指「教士的衣服」。 [5] 教廷为镇压卡特里(阿尔比)派割据而发动的宗教战争。 [6] 伊述教里雅各布的儿子,后泛指他的子孙。利瓦人被神分别为圣,曾散居在犹太人中教化百姓、担任祭司,不能拥有田产地业或参与生意。这里弗里德姆用「祭司的民族」贪图财富的反差,强调丹尼尔的家族品行低下。此外,伊述曾呼召过名为「利瓦」的税吏(犹太社会中最亵渎的职业之一)。 [7] 伊述教里的葡萄园主。因不肯将葡萄园卖给阿哈王,他被王后伊西别假借神的律法,迫害致死。 [8] 伊莱加在离开以色列时,用外衣击打约旦河。河水左右分开,他和门徒伊莱撒得以渡河。他升天后,伊莱撒继承了他的外衣(象征着使命和权柄),并再次用它分开河水,返回以色列。伊莱加曾奉神的命令,为葡萄园主拿伯伸冤。 [9] 伊述教里达卫的祖先。据伊述教经典《卢斯记》记载,卢斯在陪婆婆返回以色列后,正巧遇见了前夫的亲属波亚斯,并被他喜爱。 [10] 达卫不肯杀死追捕他的扫尔,并声称「有谁伸手害业火华的受膏者而无罪呢?」(萨上 26:9)。扫尔曾被萨缪尔膏立,因而兵败后他只能自杀,把「害受膏者」的罪归给自己。此外,萨缪尔曾警告扫尔,他们再会之日,就是他的死期。在隐基底,扫尔畏惧非利士人的军势,于是请求交鬼的妇人召唤萨缪尔的灵,为他出谋划策。后者出现后,宣布天亮后扫尔必死。 [11] 指「皮特三次不认主」。使徒皮特平素勇敢莽撞,因此宣称自己不会为了保命而背叛伊述。伊述却告知他,他在鸡叫前会三次背叛自己。最终预言得验。 [12] 古希伯来人曾在埃及做奴隶。神听到他们的呼求,派遣摩瑟带他们回到以色列,重获自由。在伊述教中,埃及是压迫和不公的象征。 [13] 犹太人曾在国家覆灭后被掳到巴比伦。后来神毁灭巴比伦,他们逐渐重回故土。在伊述教中,巴比伦是邪恶和享受的象征。 [14] 伊述教里的著名英雄,这里指的是「幼提勒提」。他多次帮助多比雅摆脱险境,真身为天使洛斐尔。 [15] 克拉维亚语中「弗里德姆」意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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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拉玛营[1] 弗里德姆盯着眼前号称「雪松夫人」的木楼,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名字欺诈!这摇摇欲坠的玩意儿,连她家城堡的马厩都不如。 木墙饱受摧残,霉斑如溃烂的疮疤,青紫交错蔓延。台阶会不会直接塌陷,让她从睡铺一头栽进一楼的汤锅?鸡埘也敢碰瓷索洛蒙[2]圣殿[3]的威名?她烦躁地磨了磨后槽牙:罢了,总比蜷在荒郊野岭喂蚊子强,也没沦落到在奥革阿斯[4]的牛圈里打滚,凑合吧。 四人刚踏进杂草丛生的院落——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草窠里弹出,拦在碧娜沃罗伦斯面前:“你们总算回来了!千、千万别靠近弗兰克!他被邪祟上身了!我亲眼所见。” 是个栗色卷发的小个子,惊魂未定,手舞足蹈。弗里德姆心里咯噔一声,默默为弗兰克点了根蜡:可怜的倒霉蛋,守口如瓶的约定算是泡汤了。今天的破事一桩接一桩。唯一的好处:幼提勒提悲壮的誓言,可以就此作古了。 “我当时在对面崖壁采药草!”他语速飞快。“亲眼看着他和一个长翅膀的蝠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然后怪物‘呼’地飞走了,他反手就甩出一道紫得发黑的邪光,轰隆一声把洞顶的石头炸得粉碎!”小诗人描述得绘声绘色,细节比弗兰克本人还详尽。 “这件事……回头细说,麦迪森尔。”幼提勒提带着点不耐烦的安抚。“先看看玛赫,她也遭了恶魔的毒手,身上有好几处重伤。” 麦迪森尔这才注意到被架着的木乃伊,脸上的惊恐更加恶化。“玛赫都……都伤成这样?连法术天才……要不咱们还是赶紧逃吧?坦普特不能待了!” “不必逃的说!”碧娜沃罗伦斯适时侧身,纤纤玉指郑重地指向弗里德姆,如同展示一件稀世珍宝:“有弗里德姆姐姐在呢!她刚才用除魔术,轻轻松松就把恶魔打得抱头鼠窜的说!” 弗里德姆闻言,气血上涌。她一昂下巴,脖颈拉出倨傲的线条,鼻孔几乎朝天。暖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看吧!全盛状态的恶魔我都视若等闲,哪像某些名为法师[5],实则连个受伤逃命的都对付不了? “呃,能先进去再商量么?”一阵哼哼从绷带下溢出。“虽然我一介病人,提要求有点蹬鼻子上脸。但真的好疼啊!” 碧娜沃罗伦斯半推半搡,把絮叨的麦迪森尔塞进了门。 光线昏暗。他一边挖出草药糊往玛赫的伤口,一边对着拉萨尔兄妹喋喋不休:“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以为弗兰克真被什么占了窍呢!哎玛赫小姐,这腰包能挪挪吗?挡着我上药……” “魔器就是法师的半条命,不能离开我半步!”玛赫倒抽一口冷气,才续上回应:“那下面没伤,先涂别处!实在不行……留点绿糊糊的药膏,我自己能对付……” 她痛苦的挣扎倒让弗里德姆的心弦稍松了一扣。提及魔器,她想起父亲那条神秘的项链。哥哥曾无比向往,父亲却视若禁脔…… “哦!哎呀!糟糕!我已经把弗兰克的事情上报了!约兰肯定知道了!” 幼提勒提的眉峰拱起:“如果弗兰克真被拿了,那他的儿子……不是不信你的医术,的确别无他法了吗?” “没辙啊!那是黑魔法的印记。我只会自然魔法。”医生手指无措地在药罐边画着圈。“我琢磨着,定是恶魔的手笔!你们想,两周前,玛赫小姐刚到坦普特那会儿,他儿子不就是在旅店吃了顿饭,回去就中诅咒了。” 弗里德姆暗自警醒:往后这旅店的吃食,馋死也得忍住。此外,一个异乡人的死活,与她何干?当务之急是除掉祸害。这绝非冷血,而是顺服教父们的指示[6]。 “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孩子……”碧娜沃罗伦斯眼圈微红,双手绞着衣角。“圣母在上,弗兰克先生太苦了。我们去找约兰神父求求情吧?他其实,挺和气的说。” “唉,怪我这张嘴!该等你们回来商量的!”麦迪森尔猛拍额头。“仁慈的主啊!求您显个神迹吧!” 这声有些做作的哀嚎让她手指发痒——碧娜是天真,他是愚懦。作为医生,治不好孩子;作为朋友,谄媚教会;而作为一个正常人,居然把希望压在祈求治愈的神迹?何不祈求让神接走弗兰克的儿子算了[7]。目光百无聊赖地飘向桌面:一本摊开的魔法书,上面爬满了奇怪的方块字符,书写流向逆着常理。若是哥哥在……肯定会如鹿切慕溪水[8]。 “那个诅咒……说不定我能试试?停手!麦迪森尔!”玛赫疼得直嚷嚷,语速却快了几分。“前几天在断崖,捡到了本黑魔法书,喏,就是弗里德姆小姐正打量那本。大概也是恶魔落下的。你能看懂吗?” 突然被点名,弗里德姆有些发懵。黑魔法书?荒郊野岭里捡到的?这运气堪比沙里淘金!她狐疑地转过身——这姑娘身上似乎藏着秘密。可惜,她是个标准的法术门外汉。哥哥钻研魔法时,她只能在旁摇旗呐喊。 “看不懂。”她干脆利落地承认。 “无妨。”玛赫喘息着补充。“我还捡到一枚施法戒指,在衣柜里收着。虽然我对黑魔法一窍不通……”她顿了顿。“但万法相通,总不会比高阶奥术难多少。给我点时间,或许能做到。但书和戒指的事。”目光骤然锐利,扫过在场每一张脸。“务必守口如瓶!我不想步弗兰克的后尘。尤其是你,庸医——”她盯着麦迪森尔。“没想到,你和教会这般熟络啊!” 好大的口气!而且她也厌恶教会?弗里德姆底那点嘲笑瞬间被震住,看向她的眼神也少了些抵触。 “行!”幼提勒提一锤定音。“你安心养伤时先研究着。若能成,我们立刻给弗兰克报喜。眼下,我先去神父那儿探探口风。”他转向众人,视线最后落在悄然退至角落的她身上,牵起一个安抚又略带歉意的微笑:“弗里德姆小姐,还得劳烦你在此保护大家。” “笃笃笃!”孩童的呼喊在门外响起:“幼提勒提在吗?约兰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开门后,弗里德姆认出是小辅祭耶户。他面色无惊无喜。“啊,麦迪森尔也在?好巧。约兰大人也找你。诸位这是在……议事?” 她心头一凛,对簿公堂的时刻到了。医生得治疗玛赫。再看幼提勒提口拙心实的模样……在良心驱使下,她向前一步。“麦迪森尔需要诊治伤者。我替他去吧!” 耶户并未刁难,微微颔首。两人随着他,离开了旅店。 土路在脚下延伸。不吐不快:“是弗兰克的事情吗?” “呃,到了便知。”耶户含糊其辞,步伐加快。 会议室内烛火摇曳,空气滞如凝脂。弗兰克被麻绳捆得如同待宰的骡子,嘴里塞着布团。他充血的眼睛瞪着门口。两名穿着布甲的圣殿卫士站在他身后。而长桌尽头——坐着不怒自威的约兰、郁郁寡欢的丹尼尔,还有……一个生面孔。褐发凌乱,像被野狗啃过,偏偏套着一身簇新的圣袍。稚气未脱,顶多十六七岁。鲁波安又收了多少黑心钱? “麦迪森尔何在?怎么能缺席教会的裁判会?”约兰的言辞杀将过来。光环耀眼。 “回禀大人,他正在为冒险者玛赫紧急疗伤。她……她遭受恶魔重创,命悬一线,实在无法抽身。至于黑魔法,我们……我们亲眼所见。”幼提勒提始终低着头,不敢与约兰和弗兰克喷火的眼睛对视。 “放肆!”他一掌拍在桌案上。“他当裁判庭是市集酒肆?新来的冒险者不懂规矩,他麦迪森尔也不懂?下次再有藐视之举,绑也要把他绑来!念在还是初犯,作罢了!” 耶户如蒙大赦,躬身告退,飞快地消失在门后。 “人齐了就快点儿吧!我赶时间。”褐发少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脚尖还一点一点的。 “哈该弟兄!裁判庭前,慎言慎行!”瞥了哈该一眼,却并未发作。 丹尼尔异常沉默,紧抿着唇,仿佛正忍受着剧烈的腹痛。 “现在,”约兰的目光探过弗里德姆和幼提勒提。“你们作为控方证人,需当庭指证弗兰克曾施放邪术。幼提勒提……还有你,弗……弗里斯兰?不对。弗里德姆?是这个名字吧?” “我,我作证。”幼提勒提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我们听到了巨响……大概是这样……” “我也作证,同幼提勒提。”弗里德姆试图避开弗兰克的方向。但视线还是被一个武士吸引:他走上前,摘掉了鞑靼人嘴里的布团。 “不必盘问他们了,麦迪森尔举报得没错,我确实用了黑魔法。” 坦荡!她暗赞一声。看着他敢作敢当的模样,她竟生出一丝与有荣焉的错觉:等你蹲大牢时,我们会救你儿子……严格来说,是玛赫救。但玛赫是拉萨尔兄妹救的,而他们是我从恶魔手里救的!四舍五入,你儿子的命,还得算在我头上! “很好,认罪伏法,省去不少工夫。”约兰捻须的手停住,话锋一转。“即便你不认,丹尼尔弟兄自有手段验明正身。他可是……”他微闭双眼,一脸坦然。“闲言少叙。丹尼尔。主动且私自使用黑魔法,按教会的律法应该怎么处置?” 丹尼尔的声音涩得像砂纸摩擦:“依主历一三七五年修订之《魔法规条》,第八版,十二章78条。凡未经教会允准,主动私行黑魔法者……当处绞刑。” 绞刑?! 弗里德姆的耳畔嗡鸣。绞刑?不是关禁闭?是……是把绳子套在脖子上,活活勒死?弗兰克这就……死刑了?他们听清弗兰克的辩白了吗?他是被逼的啊! “绞刑?!”哈该从椅子里弹起。“至于吗,两位?他是为了救儿子啊!我是说,他……”他捂着肚子,五官皱成一团。“哎哟!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疼得厉害!失陪!对不住各位!” “既如此,弗里德姆,你扶哈该弟兄出去歇息。”另一位武士上前,试图拉住她。 “等等!”弗里德姆甩开手,冲到长桌前,对着约兰深深一躬:“约兰神父!弗兰克他……他是个好人啊!一时糊涂只为救子。求您念及他可怜的孩子!我们……我们都是您的孩子啊!”违心话烫着她的喉咙。谁是你这秃驴的孩子!她在心底狠狠啐了一口,恨不得那唾沫星子能擦亮他锃亮的脑门!算了,到此为止吧,没必要因为这点事被狮子吃掉[9]。 “量刑的结果,裁判会自有公断。绞刑是最高的惩罚,不是最终定论。”约兰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哈该弟兄自便吧。天色不早了,你好好地休息吧。” 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弗里德姆偷眼望向幼提勒提。他脸上绽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眼神温润。她心头也随之一暖,仿佛看到一匹神骏的战马(布西发拉斯[10]!)正昂首嘶鸣,载着弗兰克冲破重重阴霾。 转身,她搀住“哎哟”叫唤的哈该。少年半个身子都倚过来,脚步虚浮。两人迈着细碎的步子,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刑房”。 [1] 意为「高地」。这里特指「基比亚的拉玛」,位于耶路撒冷北郊。扫尔王多次驻军于此,后未经审判降罪并处死了大祭司亚希米勒。瑞秋曾在此哀哭她的孩子。先知萨缪尔另在以华莲的拉玛设立常驻法庭,集中审理案件。 [2] 伊述教里的著名国王,达卫之子。他以智慧富有著称,动用大量人力修筑第一圣殿,晚年背弃神道。 [3] 即「第一圣殿」,位于圣殿山。此地是犹太人的宗教中心,建造时消耗了大量的雪松木。 [4] 希腊多神教里埃利斯的国王。他的牛圈因多年未清理而污秽不堪。 [5] 克拉维亚语中「玛赫」意为「法师」。 [6] 指特尔图良的名言:「异教徒与伊述徒何干?」 [7] 《圣典》记述了三次「神接人上天」的事迹。 [8] 化用自《诗集》第四十二篇1节:「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9] 这里弗里德姆误混淆了《列王传》中的两个典故。其一是伊莱撒因谢顶被儿童嘲笑,于是诅咒他们。神派两只母熊撕裂了其中的四十二人。其二是指控伊鲁波安王的先知,因违抗神的指令而被狮子吃掉。 [10] 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三世的传奇爱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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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西珥崖[1] “只是试探,见势不妙立刻撤退。情报优先。”幼提勒提止不住地操心。 三人呈锥形推进。断崖的豁口撞入眼帘,怪石如巨兽獠牙,参差狰狞。弗里德姆焦灼地扫视这片伏击绝地,却找不到蝠翼魔物的踪影。 “石头后面……有动静!”碧娜沃罗伦斯压低了平日的大惊小怪,但葱白的手指急急戳向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巨岩。 恐是陷阱。三人交换眼神,默契地收缩阵型,脚步放得极轻。弗里德姆双手在胸前虚扣,蓄势待发的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震得空气似在嗡鸣。 岩后的呜咽声似乎感知到了危险,陡然拔高,化作一声痛苦的呻吟。 “谁在那里?滚出来,不然休怪刀剑无眼!”威胁在空旷的崖顶回荡。她自己也被这冷硬的语气惊了一下,像极了她不齿的弗兰克。 “是,是我……玛赫……”气若游丝的女声,夹杂着痛楚的吸气。一只沾满尘土的手臂挣扎着探出岩缘,无力地向上抓挠了两下,又颓然垂落。 “小玛,你没事吧!”碧娜沃罗伦斯失声,像一只受惊的云雀,不管不顾地扑向岩石后方。裙裾在碎石上刮擦出刺啦。 幼提勒提已经蹲下身,卸下行囊,发出一阵瓶罐碰撞的脆响。 弗里德姆侧身越过他。眼前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凉气:玛赫蜷缩着,血迹浸透布料,黏在皮肤上。额上一块豁口正汩汩冒血,污渍糊住了半张脸。她紧闭着眼,身体痉挛,每次抽动都牵扯得破碎的黑法袍簌簌作响。乌黑的长发凌乱,东方轮廓的眉眼因痛苦而扭曲,带着海外人特有的神秘感。 “先这样止血!”幼提勒提用布条和药酒飞快地处理她的伤口。“弗里德姆,警戒交给你。小妹,举火照路!得立刻带她回去找麦迪森尔。玛赫小姐是很厉害的魔法天才。连她都……”他望着怀中气息奄奄的魔女,牙关紧咬。“伤成这样,那怪物实力不容小觑。若让我逮到它,定要剥皮抽筋,剜心剔骨,替她讨还血债!” 他的夸赞像尖利燧石,精准砸进弗里德姆心中的妒忌沼,激起一阵酸浪:哼,精通万法又如何?生死须臾间,唯有我的除魔圣光才是破晓利刃!罢了罢了,谢谢你们沉寂的赞誉。现在不是观摩医学手术的好时间。 望向断崖下的深渊,约有十丈高的落差令她目眩,沉重的誓言并非虚妄。然而视野所及,都是空旷死寂,哪有大蝙蝠的半点踪影?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十指在胸前重新结印;指肚相抵处几乎迸出火星。急促逡巡,直到确认魔影杳无踪迹。肩胛才稍作松弛,双臂咔地垂落身侧。胸腔里的战意冷却,化作一滩掺着懊恼的死水——多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为了带上这个累赘,真的值得吗? 听到幼提勒提的招呼,她赌气地屈膝半跪在玛赫身边,和他合力架起她。裹缠的绷带层层叠叠。她暗自腹诽:拉萨尔兄妹的医术,怕不是要把大姑娘治成麻风病人! 她身量不高,两人架着倒轻松。只是弗里德姆比幼提勒提矮上几分。缠满布条的头颅便不受控地朝她颈侧歪倒。温热的血腥吐息,丝丝缕缕钻进耳廓,像无数细小的羽毛在搔刮,激得她小腿肚一阵不受控的颤抖。更要命的是,其身下硌着什么硬物,随着步伐颠簸,一下下顶在她的腰肌——这诡异的触感勾起了她在某些禁忌图册里看过雌雄莫辨生物的联想,一股绯红直冲耳根。 “感……感谢。恕我冒昧,敢问尊姓大名?”暖风再次拂过敏感的耳垂。 弗里德姆压下甩飞肩上人的冲动,齿缝挤出回应:“弗里德姆,斯特兰人氏。曾在鹭斯骑士团效力,侍从衔。现在嘛,”她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前方举火的碧娜沃罗伦斯。“自由之身,同拉萨尔兄妹结伴猎魔。”言辞简洁,与之前的谎言严丝合缝。 “哦?千金竟肯屈尊当侍从?”语调里藏着针。“这份谦逊令人刮目。” “脚下当心!”幼提勒提低呼,用力稳住失衡的玛赫。“圣母慈悲!她可再经不起摔打了!” 她这才惊觉自己脚步僵滞了一瞬——这家伙竟然知道她的身份!罩袍!都怪拉萨尔催命似的赶路。 “呃啊——轻些!两位大人,行行好……”玛赫痛呼。 可弗里德姆从她的音调里,听出了促狭的意味。脸红的她转向幼提勒提,近乎恳求:“啊!我刚才走神了,险些误了大事!要不然,呃……换碧娜搭把手?我去前头探路更稳妥!”她只想立刻、马上、远远逃离这具散发着致命尴尬的躯体。 “几步就到出口了,况且咱俩身高正合适。”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她心底哀嚎一声,只得认命地重新架紧纤细且沉重的胳膊。玛赫的头再次不受控地歪向她的颈窝。她无声叹息:这恼人的“耳鬓厮磨”何时是头?但跑得了月朔,跑不了月望。情人眼里出以斯提[2]。尽量不要去从坏的方面考虑别人。 “不过,我不得不忍着剧痛纠正一个错误。刚才不是弗里德姆小姐脚滑,是我不小心扰到她了。”这话暂时稳住了弗里德姆沉浮的意念。算她识相。 然而,刚喘口气,玛赫的问题又跗骨之蛆般追了上来:“那弗里德姆小姐,你既然是同拉萨尔兄妹来除魔的,应该会些魔法?毕竟他们……” 来了!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想套我的除魔术?想夺我的功勋?门都没有!“我吗?会一点吧。”她故意拖长调子,试图营造高深莫测的氛围。“教会秘传。” “会除魔术呗。”结果被不留情面地捅破。“那么,女约翰[3],你来自哪座魔法修道院呢?” 弗里德姆的脑仁嗡嗡作响,烈焰在胸腔里乱窜:有完没完!为什么不问问我这身神力如何练就?不问我这挺拔身姿如何养成,这俊朗容颜如何保驻?偏要戳见不得光的痛处!烦死了! “秘密。有缘再说吧。”每一步都踏得又重又响。 “左手的戒指很漂亮呢。是未婚妻,啊不未婚夫,送的定情信物吗?”玛赫这句试探燎起一片混杂着怨艾与酸楚的烟雾。 父亲。指腹用力刮过戒面,仿佛要蹭掉某种不愿回想的印记。那个曾如山岳般可靠、粗犷却满溢慈爱的父亲大人……自去年从波西米亚战场归来,就像变了个人。眼底总蒙着一层驱不散的阴翳,杯弓蛇影。更令她心头拧紧的是——兄长大人以命换来的荣光,竟被他视若敝屣,甚至企图抹去他用热血书写的篇章。这念头像块冰,硌在胸口。拿伯。名字在舌尖滚过。那个脱下教士袍的男人。听他能言善辩的大哥俄巴底说,他整整十三年都没回家。家书倒常有,可字里行间尽是干巴巴的寒暄。一个月前信誓旦旦地提婚,结果呢?人踪杳然,聘礼无痕。她不是贪图财货的浅薄女子?可连句哄人高兴的话都……活脱脱达迪尼[4]再世。 肩头的玛赫又沉了几分,压得她呼吸不畅。她想冷笑,想反唇相讥,把两个男人的不是一一数落出来。然而……怨气在喉头滞涩了。她记不清楚。但父亲眼窝里的惊惶,是否源自血火烙下的创伤?拿伯半生的离群索居,是否包裹着不为人知的挣扎?那句箴言[5],或许反过来才是真相——认定世界如何待己,便如何待人。粗粝、疏离者的内心深处恐怕蜷伏着更深的畏葸。 这个念头像吸饱了凉水的布,覆压在她急于倾泻的戾气上。背上的负担轻快了些。最终,从她紧抿的唇间吐出的,是故意放缓、却仍有些干涩的回应: “哈,这个啊?父亲给的,瞧着顺眼就戴着了。指不定……藏着点什么古怪魔力呢!”她垂眼扫过戒指。至于“未婚夫”三个字,则被生生咽回,化作一块不上不下的硬结。 “这样啊,”叹谓搔动着她紧绷的神经。“有机会一定要再聊聊。” 话题总算被带偏。弗里德姆吐出一口浊气。踏出洞口,她望着绯染的天际,狠狠咬牙:恶魔,算你命大!下次狭路相逢,定是你的死期,也必将是我弗里德姆·鲁·斯特兰之名响彻云霄的时刻! 在黄昏的笼罩下,拉萨尔小队拖着疲惫的步伐,将玛赫架回了旅店。 [1] 意为「多毛的山崖」,位于亚拉巴峡谷东侧。此处山体赤红,岩石密布。伊述教以西珥崖象征以东。据《易萨亚书》第三十四章14节记载,以东遭罚后,走兽、野山羊和莉莉丝啸聚于此。 [2] 伊述教里的波斯王后。她凭借美貌和才智使犹太人免于灭绝。 [3] 一位生卒年不可考的教宗。在十三世纪后的克拉维亚,有人声称他是女儿身。 [4] 意大利的巨商,时常左右政局。其名言为「以天主和利润之名」。 [5] 指《玛修福音》第七章12节:「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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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浮云蔽日 2.1 多坍城[1] 火光闪烁,阴影摇曳,望不到头的幽远隧道是引到「功成名就」的捷径。门是窄的,路是小的[2],仅容两人并肩而行。可尽头是否真有水晶宫[3]等待他们,无人知晓。 “再往前就到火湖了。”幼提勒提熟练地熄灭了火把。黑暗泼洒,唯有前方透出些许橘红色微光,像地狱睁开的独眼。幸好隧道笔直平坦,无岔路也无坑洼,火把熄灭也无碍前行。 “万福童贞,前面就是我们遇见恶魔的地方了。姐姐,你……准备好了吗?” 这句话刺破了弗里德姆心中那点虚妄:除魔术的有效射程是多大?是光芒覆盖之处?那未免太短。是直线投射,还是如箭矢划出的抛物线?亚里士多德[4]的物理学早被抛诸脑后。 “准……准备好了!”强作镇定,声音却露出底气的稀薄。她开始后悔怎么就被热血冲昏了头,应承了拉萨尔兄妹!先上再说,不行就跑。弗里德姆啊弗里德姆,半小时前幻想着功成名就,转眼就只求仅以身免了?这失势的速度比伯尔沙撒[5]还快。 “好!我去引邪物现身!以主伊述之名,恶魔,速速下马受缚!”他低吼一声,抄起袖珍圆盾和倒三角的尖锐手半剑,率先冲出了隧道口。 弗里德姆已无暇吐槽“恶魔怎会骑马”的荒谬,她只觉喉咙发紧,掌心渗出汗液。 碧娜沃罗伦斯投来询问的目光。她只能僵硬地点点头,硬着头皮跟上去。 “邪魔,看招!”弗里德姆冲出隧道,神经质地左顾右盼,双手死死扣在一起,生怕动作慢了半分。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盔甲摩擦的声响、火湖般翻腾的噼啪,以及……空无。 “哥哥,恶魔……好像不在这边的说。” “不要松懈!保持警惕!”幼提勒提依旧压低身体,重心前倾,像一张拉满的弓。 但正如碧娜沃罗伦斯所言,这里连只蝙蝠都没有,遑论长翅膀的恶魔。惊魂稍定,弗里德姆才有闲情,打量着这座宛如地下教会藏身处的巨大溶洞。黄泥与青岩犬牙交错,散发着潮湿的土腥和硫磺的恶臭。除了来时路,岩壁上还裂开几片不规则的漆黑,像通往死灭的咽喉。 “啧,这不白紧张一场吗?”她故作沮丧地垂下手,语调却不由自主地上扬。火湖的热气蒸腾,烤得她脸颊发烫。“也算合理,她总不会傻乎乎杵在这儿等我们收拾吧?我看啊,咱们还是先打道回府,从长计议。可惜了,明明只要我一出手就能……” 轰隆——!!! 万军之王的号角吹响!声浪撞击、回荡,震得岩石颤抖。这绝不是人力所能为!三人的目光瞬间被死死钉在声音的源头——陡峭的、隐没在阴影中的悬崖边缘。 “大家安静!保持警戒!跟紧我!”幼提勒提探向她左手边张着大口的穴道。“不要点火,防止打草惊蛇。” 弗里德姆屏住呼吸,紧贴在他身后。洞口内是纯粹的乌漆,连空气都似乎更加粘稠。她心中涌起悔意——不该嘲笑火把多余。若恶魔有夜视之能,此刻岂不是正潜伏在暗处,用冰冷的视线舔舐着他们的后颈?她忍不住回头张望。但身后,只有一片凝固的永夜。 “那声音……会是什么?会不会……只是石头滚落?” “有可能。”碧娜沃罗伦斯的声音细若蚊蚋,反而让她更紧张。“但姐姐,咱们……别出声。防止被听见的说。” 明明都是第一次猎魔,为何他们如此老练?她这个(自称为)鹭斯骑士团的侍从,反倒像个手足无措的战术白痴!正当弗里德姆沉溺在脑内筹谋时,前方细微的金属碰撞声骤然消失。 打头阵的幼提勒提站定在前。幸亏碧娜沃罗伦斯及时拽住她的臂甲,否则弗里德姆非得一头撞上他不可——惯性带来的冲击感让她肩胛骨隐隐作痛。 “是谁在靠近?我警告你……别怪我不客气!”一个沙哑的异域腔调刮过石壁。这声音……有点耳熟?她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弗兰克?万福圣母,还好你没事!” 弗兰克?那个骂她“好骡子”的狐皮人?弗里德姆恨不得朝前啐一口。这个不信邪的外族莽汉命真硬,居然没被恶魔撕碎。但无论如何,总该被现实教训得学乖了吧? “幼提勒提?别……别过来!再靠近……我……我就动手了!”怪异的喉音从弗兰克颤抖的语调中滴落。 这家伙怎么回事?她心想,要是自己“他乡遇故知”,一定会喜悦地抱着拉萨尔兄妹跳舞。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竟还要拔刀相向?这就是草原上的待客之道吗?一股无名火腾入肚腹,溅出几颗星子:“喂!你这家伙!不听劝告闯进来找死也就罢了,现在还要与救你的大打出手?你脑子里塞的是马粪吗?”在不吐不快后,她又捕捉到一丝诡异:若非失心疯,便是……欲盖弥彰!那声巨响八成与他脱不了干系! “你又是谁?滚!少管闲事!我数到三……” 真真是油盐不进!她甚至体会到(对顽石布道的)先知的无奈了。弗里德姆按最坏的情形推测,弗兰克可能已沦为恶魔的爪牙。若再拖延,等恶魔折返,胜算将更加渺茫。给他点颜色看看?“听着!要么解释清楚,要么就尝尝我们三人的手段!洗不清你和恶魔的干系,就别想赶我们走!”右手伏在剑柄上,汗水黏腻。她不想第一滴血洒在同类的身上。 杀机弥漫。或许是神怜悯她空白的战绩表,两道绿芒倏然间射进了她的眼眸。 “啊啊啊——是它!快逃——” 她的手指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瞬间交叉扣紧。熟悉的暖流汇聚指尖。“主伊述在上,我奉使徒们所传的伊述,敕令你们离开!” 比之前更霸道的炽白猛然爆发。纯粹的光之暴力扯碎了众人的视野,将隧道嶙峋的岩壁、扭曲的影子、每个人脸上惊骇欲绝的表情都照得纤毫毕现。它灼烧地弗里德姆双目失明,耳中嗡鸣。她这才惊觉一个致命的问题:万一那绿光不是恶魔,而是某种耐光的怪物…… “呃啊啊啊——”她拔剑的意愿,被尖锐而陌生的女声按回剑鞘。有效!谢天谢地!紧接着是嘭嘭几声响。 强光退去,视网膜上留下久久不散的紫色跃斑。在尚未散尽的光雾中,弗里德姆勉强睁开刺痛流泪的双眼:一只长着巨大膜翼的身影,正在洞穴顶扑哧乱飞。每次撞击都伴随着嘶鸣和簌簌落下的碎石。它像一只被阳光灼伤的真正蝙蝠,徒劳地寻找暗夜的庇护。 随着光芒消散,她发出一声不甘的厉啸,猛地扎进上方的岩缝,彻底消失在混沌之中。 “是恶魔!追!别让她跑了!”热血冲顶,激得声音发颤。她志得意满地向前冲锋,撞向幼提勒提捂着脸的身体。刚才的反应简直神速!动动手指就重创了那女魔头。她果然是武学奇才(尽管这是人生第一场实战),恐怕唯有齐格弗里德[6]和阿喀琉斯[7]才能比拟吧! “别,别去!危险……”弗兰克手脚并用地向她脚边爬来。 “我们的事还没完。等我收拾了恶魔,再来料理你!”弗里德姆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比起满足探查交鬼者的好奇心,出人头地才是她跨越千里的目标。 然而,功勋之路却被幼提勒提宽阔的背影牢牢堵死。“感谢圣母击退邪魔。我们现在应该撤回去。前方是断崖。恶魔会飞,我们打不到。火湖的光,至少能给我们一点保障。”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是吧,幼提勒提大人?这就怂了?但……拉萨尔兄妹久经沙场,谨慎点没错。“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8]这句经文适时地萦绕在耳。况且雅克[9]的下场——父亲讲过。喉咙又燥又热。 “哥哥说得对。”碧娜沃罗伦斯的溪水流过她晒干的心田。“我们先问问弗兰克先生吧?” 弗里德姆深吸一口气,将那颗随着恶魔飞走的心按回胸腔。“说吧,为什么袭击我们?把你知道的,关于恶魔的一切,都吐出来。” 幼提勒提摸索着点燃了备用的火把,昏黄勉强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也照亮了弗兰克沾满汗水和尘土的脸。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双腿却像煮烂的面条般使不上力,一个趔趄又摔倒在她的靴前。他仰起头,火光在惊恐的瞳孔中跳跃,嘴唇哆嗦着:“你们,你们发誓……发誓不向教会告发我!都是她……是她诱惑我的!不是我……不是我主动的!” 向教会告密?弗里德姆打心底里嗤之以鼻。但为了件不清不楚的事情发誓?他把贵族的信誉当什么了?居然还敢颐指气使?邪火又噌噌冒上来,灼得她脸庞发青:“那得看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逃不掉!” 弗兰克瘫坐在岩石上,汗水在他东方人的脸上冲出几道泥沟。他攥着左手食指上一枚做工粗劣、隐隐泛着不祥幽紫光芒的指环,仿佛那是他溺毙前最后的浮木。 “自……自然!我绝没干!只是,只是……”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我被那东西蛊惑了!听见声响了吧?轰隆!像山塌了!是我……是我放的。胡达啊!”他双手抱头,指甲抠进乱发里。身体缩成一团,流出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 “在前边断崖撞见她了。蝙蝠翅膀的玩意,谁见了不跑?可我跑,跑不过她飞啊!她嗖一下就飞到我身边……”弗兰克捶打着地面,溅起一堆尘土。又咳嗽起来,唾沫星子飞舞。“她,她说有办法救我儿子.我当时懵了!这鬼东西怎么知道我儿子被诅咒了?除了你们还有谁?然后她就给了我这个!”他扬着手,那团幽紫仿佛在吸吮佩戴者的生命力。“那婊子教了我一段咒语,全是拗口的鬼话。我就搁那儿背,背到她点头说‘行了’。拍拍翅膀就飞走了,没杀我!”他神经质地干笑了两声。“可这种东西我哪敢信啊?就想先试试……对着洞顶石柱子随便念了一下。结果黑光像蛇一样,从我手里窜出来。那柱子……那柱子就塌了!天崩地裂啊!我……我怕得要死,就撞上你们了。” 他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浑身抽搐。“这事要是捅到教会,不得关我进地牢里?我儿子他已经快不行了!再耽误几天就……我全招了!求求你们,行行好,替我保密!指着你们有慈悲的神起誓吧!我向公义的胡达起誓,绝不再碰那鬼魔法了!求你们了!你们将来也是要当父母的。体谅体谅我吧……体谅一个快疯了的爹吧!”他的哀求在窄道里回荡,像野兽的哀鸣。 弗兰克的自白如同决堤的洪水,混乱、破碎、夹杂着浓重的口音和哭腔。弗里德姆盯着他手上的戒指,有些疑惑:恶魔到底是怎样的生物? “说慢点,我跟不上了。”火光在幼提勒提严肃的脸上跳跃。 “所以你现在需要我们发誓,不把你……误用黑魔法的事透露出去的说?”她从碧娜沃罗伦斯快哭出来的颤音里,已经听到了认同。 在得到疯狂点头后,她与兄妹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最终,幼提勒提率先打破了沉默。右手按在胸前心脏的位置,誓言在洞穴中清晰地回荡: “如此,我指着永生的神起誓。必不将今日之事透露给任何外人知晓。有祂为证。倘若食言背信……便叫我从高处坠落,粉身碎骨,永世不得安宁!” 弗里德姆被口水呛到,干咳了几声:他疯魔了吗?非得选《圣典》里记载的最惨烈、最亵渎的死法[10]诅咒自己?这誓言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告别惊弓之鸟后,三人朝着断崖,踏入了更深沉的夜。 [1] 意为「双井」,位于撒玛利亚山区。玖瑟在此地被兄长们陷害,卖去埃及。伊洗别迫害以色列众先知时,大臣俄巴底在山洞里藏匿了一百位先知。亚兰王围困多坍城时,先知伊莱撒令敌军昏迷,并将其送往撒玛利亚。自此亚兰人悔改,不再入侵以色列。 [2] 化用自《玛修福音》七章14节:「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3] 指「天国」。 [4] 古希腊最著名的思想家。他在众多领域成就卓著,被誉为“百科全书式的学者”。 [5] 伊述教里巴比伦的末代国王。他在中午与千人饮酒欢宴,当夜被杀身亡,国祚终结。 [6] 日耳曼多神教里的史诗英雄,因斩杀巨龙而名扬天下。他在沐浴龙血后,近乎刀枪不入。 [7] 希腊多神教里的最伟大史诗英雄。他因武艺精湛与刀枪不入的身躯而几近无敌。阿喀琉斯的愤怒和觉悟也是《伊利亚特》的核心主题。 [8] 引用自《玛修福音》第十六章26节。 [9] 即「阿韦讷领主雅克」。在尼阿苏夫战役中,他拒绝撤退,在手刃十五位敌军后阵亡。 [10] 指「伊西别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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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确实www,毕竟作者很明显地就是把战队的主题当成一个噱头,没怎么深挖过。如果让我个人举例的话一本我喜欢的小说《我要成为魔法少女!》才是合格的特摄题材的解构作品,这本小说本质上是玩骑士梗的小说,只是给所有角色套了个魔法少女的壳子,但在这基础上两边的要素又都很齐全。《战队大失格》还是挺可惜的,毕竟我看之前是真抱着把这漫画当成解构战队的作品看的,这大概也是为啥想用这个作品做引子的原因吧 顺带补一张我要成为魔法少女的小说封面,这小说已经完结了,有600多话,可惜的是最后也没文库化,只有web版 感兴趣的话可以找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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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部作品不是对超级战队的解构 只是刚好战队这题材适合套上去。。。 这漫画把所有“战队相关元素”(战队 怪人 )对 就这么点 都快大结局了你甚至都看不到萝卜登场 去掉也完全不影响观感 战队只是个噱头 换成勇者小队什么的也没区别 毕竟都魔改那么多了 但抛开特摄不谈 这漫画美少女还是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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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tangyunlin 二次元人设:肥胖油腻猥琐的种付大叔 特技:发出恶心的呼吸声与怪声 找到SS的过程:在玩供牺姬菲娜的时候看到翻译来自sstm所以在许多地方搜索并了解到了这里 崇高追求:以雄性的姿态进行播种 对坛坛/论坛的悄悄话:论坛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呢(he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