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记忆——1
“诶?孩子们没哭吗?怎么这么安静~~~”一道成熟、欢快得与周遭死寂格格不入的嗓音蓦然刺入耳膜,瞬间攫住了房间里所有麻木的神经
“难道都死了吗~~~”悦耳的声音之中,蕴含着毫不遮掩的恶意
刺眼的白光从打开的门扉传出,照亮了这个脏污的房间
“……四十平米左右……三十七个人……”突如其来的强光让风朔本能地眯起眼,视网膜残留的光斑中,勉强勾勒出门前伫立的三道身影、
为首是一名穿着标准实验室白袍的高挑女性,身后紧跟着两名荷枪实弹、面无表情的安保。
“这些无关紧要……”风朔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蜷缩在角落、污垢中的躯体,大多是十二到十六岁的少年少女,无一例外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大片淤紫绽开的皮肉,深可见骨的创口,以及被蛮力扭曲、呈现诡异角度的畸形肢体。
直到视线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风朔紧绷的神经才骤然一松。
她不一样。尽管衣衫同样蒙尘,身体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在这片残酷的废墟中,像一块未经蹂躏的白玉。
仅仅是确认甫白的安然无恙,一股灼热的雀跃便猛地窜上风朔心头。
“她还在这里……我还能……保护……”他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紧随放松而来的,却是排山倒海的剧痛。
他看向自己那支被特殊关照过的手臂,森白的臂骨断裂,如同被粗暴折断的枯枝,狰狞地刺穿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创口不知为何已不再流血,但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却如影随形。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每一次心脏泵血带来的震颤,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楔入大脑最脆弱的神经末梢。
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着
他死死盯着那截刺出体外的骨头,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钻心蚀骨的痛感在疯狂撕扯他的意识。
“唔……这么死气沉沉的可真没劲啊……”一道带着苦恼的嗓音钻进风朔的耳朵,也惊醒了角落里几个昏沉的孩子。
白大褂纤尘不染,与这污秽牢笼格格不入。女人完美的脸庞似乎永远噙着一抹笑意,极具亲和力。
一个少女壮着胆子,拖着伤腿挪到她面前,声音带着卑微的恳求:“姐姐……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啊...”听到这个疑问的她思索了片刻,最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合适的答案,露出了开心的笑颜
“这里的名字很多,如果全说的话姐姐大概要说好久呢”她慢慢地蹲了下去,与这位因为疼痛与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少女平视
“但为了让你们尽快理解,那我就说的直白点吧~~~”她的声音宛若风朔曾经在福利院见到的,担任志愿者大姐姐一般
“这里是地狱呦”
“噗呲”一声沉闷而粘腻的、血肉被洞穿的异响炸开。
白皙的手掌如同柳叶刀般精准地刺进了少女胸骨之间的缝隙
少女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死死盯住自己胸口那只没入的手。嘴唇剧烈翕动着,却只能挤出破风箱般断续的“嗬……嗬……”声。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滑腻摩擦声,女人抽回手掌,略带嫌弃地甩了甩。
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瞬间在密闭的空间里爆炸开来。
宛若失去全身的力量般,少女向后瘫倒在地,此刻,迟来的剧痛终于冲垮了麻木
“呃啊——!!!”
胸口那个狰狞的破洞不再是无声的泉涌,而是随着她每一次绝望的吸气,发出“嘶…嗬…”的漏气声
大股大股粉红色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她嘴里、鼻子里呛咳出来,喷溅在苍白的下巴和地板上。
“为…为什么…咳…嗬…” 她想尖叫,质问面前这位“温柔的大姐姐”
但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刀子,每一次呼气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和破碎的嘶鸣。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她残破的肺,让那破风箱般的惨嚎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溺水和窒息般的绝望。
“痛…好痛…救…”
破碎的词语混着血沫从她喉咙里挤出,眼神因为剧痛和缺氧而涣散、混乱。她徒劳地用手抓向胸口的破洞,指甲在皮肤上划出血痕,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弹动、抽搐着。
“唔.......不对......”研究员看着眼前这幕人间惨剧,却只是紧紧蹙起了秀气的眉头,那神情,如同在欣赏一部情节拙劣的电影。
“你不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吗?”一句轻飘飘的,莫名其妙的疑问句传出,让旁观的风朔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那家伙在说什么呢”过度的震惊甚至短暂盖过了手臂的疼痛
她苦恼地思考着,时不时抬起手轻轻敲打着头,同时用审视的目光扫着房间内的众人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嘴角愉悦地向上弯起
“珍惜你的最后几次呼吸吧”
话音未落,她已笑着揪住少女的衣领,像丢弃一件垃圾般,将她狠狠掼向坚硬的墙角。
“砰!”
肉体撞击水泥的闷响。濒死的少女被剧痛激发出最后的气力,哀嚎声陡然拔高,凄厉得几乎刺穿耳膜。
“救她”研究员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对着墙角那位不断颤抖,用双手死死捂住住面孔的甫白说着
“做......我做不到......”甫白的目光从指缝透过,看着进气少出气多的少女,颤抖着摇摇头
但看着那双已经涣散,但依旧充斥着对生命的渴望的央求目光,她深吸一口气
“我试试.......”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覆上少女胸前那个狰狞的血洞。
因为突然的触碰,少女下意识地要发出惨叫声,但随即,一股奇异的、温和的暖流让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
点点微光,如同带着星尘质感、极其脆弱的萤火,从甫白掌心悄然溢出,轻柔地飘入那血肉模糊的创口。
宛若奇迹一般:狰狞的伤口边缘,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弥合,少女那破风箱般骇人的呼吸声,竟渐渐平稳下来。
看着眼前天方夜谭的一幕,“现实扭曲者”这一词在风朔脑中划过
就像科幻小说一般,这个世界是有着所谓的超能力者存在的,且被人们广泛接受
但是数量较为稀少,用百里挑一也不为过,而且往往会在18岁之后显露
而甫白.......此刻应当只有15岁才是
大约三分钟,少女胸口的血洞已基本止血,呼吸也趋向平稳。
但甫白的脸色却愈发惨白如纸,掌心流泻的光芒也变得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终于,她无力地垂下手,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鬓角。
“她的伤……太重了……”甫白避开了少女骤然聚焦、充满质问的目光,声音艰涩
“我能让伤口愈合……但她的肺叶……彻底撕裂,胸腔直接暴露……我……只能延缓……”她艰难地吐出结论
“除非……现在送去医院。”
“.......”随着最后一点微光的消散,那被暂时压制的、源自脏腑深处的剧痛,再次伴随着每一次呼吸,海啸般席卷而来。
“呃啊——!!!” 比之前更凄厉、更绝望的惨嚎撕裂了短暂的平静。她猛地蜷缩起来,指甲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身体因无法承受的痛苦而剧烈痉挛。
“不…不!姐姐!姐姐!!” 少女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像濒死的野兽锁定了唯一的生机。她不顾一切地朝着墙角的甫白扑去,动作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扭曲踉跄,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疯狂。
“你骗我!你明明可以!你刚才让我好多了!” 她嘶吼着,声音破碎嘶哑,混合着血沫的飞溅。那双原本充满央求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被剧痛和死亡恐惧烧灼出的疯狂占有欲。
甫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连连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避无可避。少女染血的、冰冷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了甫白刚刚施放完能力、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腕!
“救我!你必须救我!” 少女的力量大得惊人,指甲深深陷入甫白细嫩的手腕皮肤,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她的脸因为极致的痛苦和疯狂的求生欲而扭曲变形,涕泪和血污混在一起,再不见丝毫之前的楚楚可怜,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狰狞。
“噗……”一声微不可察的嗤笑,从研究员喉间逸出。
随即——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滑稽的喜剧,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一边拭去眼角笑出的生理性泪水,一边断断续续地赞叹:“这才对嘛……光知道哀嚎却不去拼命抓住生机,算什么‘珍惜生命’呢?”
她轻轻把濒死的少女往后拉,原本歇斯底里的少女在感受到她的颤抖后身体微微一颤,顺着她的动作脱离了甫白
“我早料到会有这种‘令人惋惜’的桥段了~~~”
她变戏法般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一支盛满粘稠血色液体的注射器,在昏暗的光线下轻轻晃荡着,那液体折射出诡异的光泽
“所以嘛,我准备了一些‘特效药’哦。只要用了这个,那么这位小姐的伤势就能轻松地被你治好~~~”她语调轻快,如同推销糖果
“就是……可能有点小小的副作用……嘛,跟无价的人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宛若真正的道德模范般,她正气凌然地说
只是犹豫了十余秒,甫白的手便试探地朝药剂伸去
与此同时,研究员嘴角的弧度也危险地向上弯起
倏地!
一道低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撞向正死死盯着甫白的少女
“砰!”
猝不及防的重击让两人狠狠砸在墙上。不等甫白惊呼出声,那人影的头颅已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戾,狠狠撞向少女的面门!
后脑勺与坚硬水泥的猛烈撞击,让少女浑身一软,眼白翻起,瞬间失去意识。
然而,人影的动作并未停止!
他的左手掌并拢如刀,带着一股原始而狂暴的力量,狠狠捅进了少女胸前那刚刚开始弥合的、脆弱不堪的创口!
倘若将研究员的掌刀比喻为精准,锋利的手术刀
而此时再次捅进少女胸腔的手则是一把锈迹斑斑,毫无章法,只为破坏而生的钝器
其结果,是以最极端、最野蛮的方式,将少女的意识从昏迷的深渊硬生生拽回——用足以碾碎灵魂的剧痛
“给我去死!!!”此刻,这声恶毒的咒骂正在化为现实
探入胸腔的手掌,如同失控的机械,粗暴地摧毁着所触及的一切——脆弱的胸骨被蛮力折断,残破的肺叶被撕扯得稀烂,维系生命的血管被根根扯断……
直至,那只手终于攥住了一个在温热滑腻中疯狂搏动的东西。
少女疯狂挣扎的身躯宛如死机般骤然僵直。
那双因为剧痛和疯狂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猛地瞪圆到了极致,随即迅速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所有未出口的咒骂、哀嚎、乞求,连同那濒死的呼吸声,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扼断在喉咙深处,只留下一个短促到几乎不存在的气音。
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源自生命最核心处的空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残存的意识。
她感觉不到痛了——所有的剧痛、窒息、灼烧感,都在那核心爆裂的瞬间被彻底抹除,只剩下一种急速下坠、坠入无边虚无的冰冷。
她僵硬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软塌塌地顺着墙壁滑落,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头颈无力地歪向一侧,圆睁着那双失去所有神采、只剩下凝固的极致惊骇和茫然的空洞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眼那如同恶鬼般的少年。
粘稠、近乎发黑的血浆,不再是从胸口的破洞“涌出”,而是像被打破的劣质水袋,以一种缓慢、粘滞、带着破碎内脏碎块的方式,从她被粗暴撕裂的胸腔伤口里汩汩地漫溢出来,迅速在她身下洇开一片不断扩大、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血泊。
她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成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
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降临。只剩下粘稠血液流淌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汩汩”声。
以及,那完成暴行后,身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约莫半分钟。
直到他缓缓抬起头。
“死人,”风朔对着惊魂未定的甫白,扯出一个近乎灿烂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在溅满脸颊、尚有余温的粘稠鲜血映衬下,显得异常扭曲、狰狞
“自然也就……没有治疗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