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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于 2024年11月29日 在所有范围中最高声望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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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花开公路》,原名为《Highway Blossoms》,又译为《高速花盛开》(谁想出来的名字,倒有些百合味)。其重制版由Alien Works制作(Steam上显示为Elan Studio)、Sekai Project发行的一部标准美式恋爱喜剧。剧情方面没什么好说的,百合、西部、淘金冒险、公路,美式的那一套,轻松可爱的公路旅行。游戏设置倒别出心裁,谁能拒绝一分钟通关的「傻瓜模式」(在快节奏的今天简直“生逢其时”)和几天通关的「真·傻瓜模式」呢? 来一把真实的公路体验吧! 当然,本作吸引笔者的地方并非这些可有可无的设置,而是主角安铂的心路历程,一个在路上的人。很多玩家可能会感到疑惑:“整篇故事里所有的情感矛盾都是这破人引起的”。诚然,安铂并不讨喜,但总比玛丽娜有值得分析的地方吧。回忆起去年八月到今年的低沉,笔者在她的苦恼中寻得了同病相怜的安慰。 因此,本文将呼应三年前对《小兵求爱记》中吉塞尔角色形象的分析,探究同样属于美式avg的《花开公路》中安铂的心路历程,较为侧重于脱离文本的说理,请各位读者多担待。 一、乡书何处达 “我在黄昏的血色中踽踽独行,感到自己不过是这个忧郁的黄昏大地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凯鲁亚克,《在路上》 「家」是什么?一个常见的问题,也有许多常见的回答。家不是房子或地土,是亲人;亲人尚且健在就有家。那么安铂无以为家,因为她的父母几乎从未抚养过她,相依为命的祖父也已去世,茕茕孑立,了无亲友。家是儿时的记忆,是成长的环境。那么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科罗拉多就是她的家,或者是她所开的房车,抑或路就是她的家。但总觉得并不对劲,既然如此,安铂为什么会感到流离失所呢?家是心灵的港湾,“此心安处是吾乡”。总听过类似这种不痛不痒的劝慰,更坐实了她失去了家。循环的定义无比荒谬:正是因为无处可居,被故土放逐,才前往路上,却被告知何处都可以成为自己的家乡。轻飘飘的一句话并不能改变处境,言辞在此时注定是苍白的。 敢问家在何方? 家在哪里?家在无处可寻之处显明。在祖父刚去世的时间里,安铂的家彻底丧失,再也不会出现了。她并非主动踏上“旅途”,何等冠冕堂皇的词汇。对于失去故乡的人而言,定居和旅途毫无区别。安铂在“流浪”,朝圣般地从新墨西哥州驱车前往加利福尼亚州。之后呢?没有人知道该去哪里。人在路上,心在原地,支撑着她继续开车向前的是一项过往未完成的事件。家,甜美的故土,随着祖父的辞世已然失去。 家,或者故乡,从来不只是一个空间概念。故乡故乡,乃是「故时之乡」,在当下了无立锥之地。因此,想要对家有所了解,我们就不得不寻求时间的奥秘。安铂时间的洪流中猛然醒悟,自己的家已经回不来了,因为故时回不来了。 浩瀚时间河,请为我留步 流水尚能西行,光阴却无法逆转。如今幻梦破碎,一望无际的黄色沙漠、嶙峋孑立的红褐岩石、两手紧握的方向盘、耳边萦绕的磁带乐声,凡此种种物是人非的景象,都在大声宣告着她和祖父形影相依的日常并非永恒。任何日常都不会是永恒。日常并不“常”,更不会“长”。 “一切席面是短暂的” [1],但安铂拒绝承认她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 二、催程曙色微 “主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彼得后书》3:8)。 在《在路上》中,萨尔第一次横穿美国后,又选择了回到家乡,又再次、多次地和迪安等人踏上路途。每一次定居都让他感到压抑、窒息,可能正如他所说的,“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除了老年的褴褛破布之外”。 与素常的认识恰恰相反,定居不能带来什么稳定,因为我们无时无刻不再变老。试图挽回昨日的残阳,收获的却是耀目的曙光。大地的孩子,只有回归大地才能得到平稳和安息。在此之前,「永恒」不过是一种虚幻的谎言。百花繁盛,终将凋零;人世喧嚣,总归止息。 至乐若在,则只能在心里 相对应的,路上的新奇遭遇似乎能够驱散琐碎的常识,麻痹神经,在流变中遗忘了那不堪一击的“自己”之幻影。这也正是“小白痴”玛丽娜的想法。哦,我忘了介绍了,她是安铂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中偶遇的小姑娘,年方十八。她(哥哥)的汽车因为缺少汽油而无法发动,就在她们去买油的间隙,车子又被玛利亚一行人给卖了。没有安铂,她可能已经打道回府,或葬身黄沙之中了。 玛丽娜主动逃离拥挤的家庭和狭小的天地,踏上未知的道路。汽车、手机和钱包被盗,但她并不害怕,依旧请求安铂带她前往第一处挖宝地点。明天会怎样?玛丽娜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和昨天不同就好。未来“未来”,转机和奇迹皆有可能。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被荒诞的“淘金玩笑”所鼓动,如羽翼未满之雏奋力脱离困缚的巢穴。危机四伏,但又怎么样呢?在路上总会有机会,只要在路上就好。 玛丽娜肯定遭遇的种种,即便是痛苦的经历也会一笑置之,正如迷醉之人在狂欢舞蹈的晕眩中努力感受生命的真实。汽车抛锚、被偷盗并拆成零件,钱包和手机失窃,在沙漠路边和陌生人搭车,适应古板固执的车友安铂,差点因飙车而丧命,错失美景,寻宝失败(仅一次),被玛利亚威逼,被安铂无缘无故地指责、抛弃。凡此种种世人厌恶的经历,玛丽娜居然都能坦然接受,并大胆宣称“我觉得它们都好”。并非她黑白颠倒,缺少人之常情,或脑子缺根筋。她会难过、伤心、懊悔,但事后不可逆转之时会将这些回忆珍藏于心。将悲伤染上欢笑的粉红,为悲剧点缀欣喜的花环,玛丽娜掌握着“时空穿梭”的魔法,即改写过去的能力。 肯定一切的狄奥尼索斯精神 在安铂会急不可待、郁郁寡欢、暴跳如雷的情景里,玛丽娜甚至愿意和敌人和解,不紧不慢地喝上一口可乐味的冰沙,再绕个远路观赏美景,根本看不出是在当个争分夺秒的淘金客。有些情况下,她甚至会主动讨苦吃,尝试薄荷口味的冰沙、喝上一杯纯黑咖啡。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美好,但值得一试,并大胆地肯定“一切都好”。淘到黄金自然是好事,但失败了也未尝不可,一路上的美好并非虚幻。和资深旅者安铂相比,玛丽娜才更像是成熟的行者,在时间的长河中穿行的行者。 三、水流残梦急 “为了终究能够生活下去,他们(古希腊人)不得不在这种恐怖和可怕面前设立了光辉灿烂的奥林匹斯诸神的梦之诞生”。 ——尼采,《悲剧的诞生》 曾经的安铂和现在的玛丽娜,分别对应着《悲剧的诞生》中的“阿波罗精神”和“狄奥尼索斯精神”。前者通过创造梦境,远远静观现实,以否定流变;后者让主体沉醉于生命经验,以肯定流变。两者皆是“高贵的谎言”,是主体为了掩盖残酷的真相而进行的伟大发明。 何为尼采所言的“真相”?生命仅仅是不断生成、变化、消逝的过程,绝无永恒的意义。为了生存,人们不得不建构实为谎言的真理,使自己遗忘人生的无意义,积极地生活与周遭环境打交道。阿波罗和狄奥尼索斯精神共同搭造了假象的世界,保证了生命的活力。 梦醒之时 我们将视角转到与玛丽娜相逢之前的安铂。她散尽家财、负债累累,但还是没有救活祖父。时间带走了他,永不返回。生前两人曾约好共同前往棕榈泉听演唱会,这便是推动着她继续走下去的惯性。她暂时未从伤痛中恢复,没有目标,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失魂落魄地在高速路上原地打转。但玛丽娜的出现,打破了安铂既定的计划。佳人可爱热情的性格宽慰她受伤的心灵,青春甜美的外貌点燃她欲望的火焰,而单纯可怜的遭遇让安铂感到被他者需要。 命运使然,玛丽娜的汽车仿佛被群沙吞噬,不得不和安铂一路同行。本想在第一处寻宝地点扔下她,但安铂被她的活力四射所吸引,通过说服自己照顾她、帮助她实现梦想,自己也能找到生活的目的。与玛利亚棋逢对手,找到第一处黄金,同玛丽娜情投意合,都激励着她大步流星驶向胜利。 但从根源上,两者并不相同。作为发起者,玛丽娜并没有多在乎是否能找到黄金。她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欣赏沿途的风景,愿意和安铂一起在山上等待云雾散去,愿意体会从未经历过的新奇事件。她是个掌握了“时间魔法”的好行者,更重视行动整体,而安铂是个追求目标的强行者,偏好目标,不惜将自己作为工具使用。 目标虽实现,过程未如愿 因此,在再会拉斯维加斯的剧情中,安铂一开始无法理解玛丽娜的“死缠烂打”:自己虽然对外星人展会不感兴趣,但好歹也是陪她来了,为何玛丽娜闷闷不乐呢?但玛丽娜根本不怎么在乎展会本身,而是想要和安铂一起游览展会。展会不是核心的目的,仅仅是与安铂亲近关系的中介和场所。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对安铂向凯茜无心的提议火冒三丈。问题从来不是两人幸福的终点,而是通向未来的当下日常。 穿行于亚利桑那州的群岩荒漠之间,安铂重新拾起了生活的目标:帮助玛丽娜寻得黄金,并照顾好她。注定短暂的日常冲淡了丧亲的苦闷,一方面努力地寻找着宝藏,另一方面暗暗地希望和玛丽娜寻宝的日子永不终结。安铂的性格呈现出了亚哈自我毁灭式 [2]的症结:追求目标,又企图维持追寻的过程,否则便会重新陷入失去目标的空虚。 在甩开空虚的路上无法停下 随着宝藏一个个被发现,并狠狠踢了“狂*滥赌”的玛利亚的屁股,安铂和玛丽娜得以分享一大笔财宝。现在要做什么呢?尚未从躁动和激情中脱身的安铂,拿出了那两张棕榈泉演唱会的门票。曾经是她和祖父的约定,现在要让女友玛丽娜加入其中。望向棕榈泉的巨大温度计,安铂好像在做着这样的美梦:两个人的甜蜜日常会持续下去,取代她和祖父的过往。但她明知道不会如此。 四、凤去余古丘 “你为了一个死人而牺牲,为了一个影子而战斗,为了一个倒塌的坟墓而生存!去睡觉吧,骑兵队长,现今的时代已经使你的英雄行为变成了一种惺惺作态了。”—— 迪伦马特,《罗慕路斯大帝》 在曲终人散之后,玛丽娜会回到家乡吗?就算两人继续缠绵,和祖父的往昔在新生活中又算什么呢?随着到达加州,行驶在科罗拉多沙漠中的安铂意识到自己的音乐会朝圣遭到了流变“日常”的玷污。日常不长,但有一种方法能够让逝去的时光复苏。如果将玛丽娜的时间魔法视作是「改写过去」,那安铂的岁月巫术则是「遁入神圣」。 维护主旋律的编织创造 日常在时间上呈现出「内部流变」和「外部停滞」的特点。作为整体,身处于轻松日常之中的常人不会察觉时间的飞速流逝。每天重复的行为,既是不得已,又是在维持着昨日与今日同质的永恒假象。而在这其中,时间悄然奔跑着,朝暮的加减向我们充分诉说着生活的改变。但还好,没有什么会危害到假象的存续。通过树立暂时可望不可及的目标,安铂能够心安理得地相信处境不易。即使偶尔会意识到光阴流逝,也会被终点处水晶宫的辉煌压抑。当然,终点的水晶宫不过也是伟大的发明。 因此这些还不够,大部分终点总是能到达的。一旦目标实现,过往的努力则被扬弃,安铂便会重新陷入不安。和祖父生活的点滴也好,同玛丽娜寻宝的喜悲也罢,转瞬之间都会在某些打破永恒幻相的事件中粉碎殆尽。日常会因为外部的冲击迎来终结,当被拔出家园时,我们才会发现曾经的期望都是何等可笑。 打断日常的事件入侵 安铂不愿经受再次失去目标、脱离日常的折磨,为了让永恒的幻相继续维持,她需要神圣化过去的时间。在基督教中,弥撒亚时间作为编年时间的旁岔袭击着主体,将他们从数时间、混日子的颓丧旁观中解救出来,抛向了有无限可能的操作和捕捉之中 [3]。是的,终末之时并不是将要到来,而是随时到来。欲图不留遗憾、荣升天国,主体现在就必须行动起来。余存的时间在被神圣化后,日常遭到清空,静观被行动取代。既然没有日常,便不会再承担日常的苦楚。 同样,悼念允许主体锚定某个过去的时间段,将之从本体上的“无可替代”提升到价值上的“不可超越”。余下的生活也因此从不断跌入新的日常,转变为持久的哀悼和缅怀。“那时候真好啊!”即使和祖父的时光并非尽善尽美,安铂也能借助岁月巫术扭曲过往。奔腾向前的时间调转方向,朝着记忆中的洞窟汩汩流去。 玛丽娜通过肯定当下,不断吸纳事件进入日常,取消了它的地位。而安铂通过否定当下,拒绝新的日常出现,维系旧时日常依旧绵延的假象。她如同苦行僧持续折磨自己,重新唤起痛苦的回忆,在不散的宴席中咂摸残羹冷炙。如此,便可漠视周遭,不再受到幻梦破碎的折磨。安铂现在的目标永远无法实现,时间无法倒流,她可以在余生中永恒地悼念。拥有这般伟大的美丽心灵,一定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这样就好,祖父曾为她撑起天穹,她为祖父排忧解惑,两个人足以勾勒出世界的全貌。 背叛旧日的自己 寻宝任务告一段落,安铂怅然若失,在餐馆打趣时不自觉地说出要引荐玛丽娜给祖父认识的糊涂话。在她的无意识中,祖父并没有完全消失。同那段暂时被遗忘的时光一样,他们等待着安铂的再次呼唤。只有她能够将他们从即将消失、堕入虚无的边境中拯救回来。但安铂选择了遗忘,辜负了无比热爱祖父和童年。她背叛了往昔的自己。 随着磁带破损、引擎停工,物件的突然损毁提醒着安铂一切都不会长久。器物如此,人事亦如此。轻松到无暇悲伤的日常随时会被打碎。自己在哀求着永恒回心转意,那么又怎能装作茫然无知,再度踏入流变之中呢? 如果那时更拼命一点,找一家更好的医院,尝试新的药品,祖父会不会活下来呢?安铂望着房车的车顶,一次次将祖父和往昔从阴间唤回身边,悲伤好过忘记。而玛丽娜,天真的常人,不可能理解这份情感的深沉。她的安慰只会玷污神圣的悼念仪式。是的,其实过去的几天安铂都是实在利用玛丽娜缓解悲伤。寻宝和欢笑仅仅是生活的插曲,玛丽娜和玛利亚一行人不过是路上的过客。悲伤和悔恨依旧是安铂人生乐章的主旋律,只有祖父和童年才是不变的真实。 如果你选择了幸福,会让自己失望吗? 永恒接纳了安铂的请求,投下了漆黑的夜幕。 五、雪尽马蹄轻 “你因路远疲倦,却不说‘这是枉然’;你以为有复兴之力,所以不觉疲惫”(《以赛亚书》 57:10)。 玛丽娜没有错,她只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路上。安铂如此把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还以为自己有多高尚。其实不然,大概在混乱的安铂看来,玛丽娜根本不配对她犯错。犯错的一定是悼念着的自己,唯有自己和珍视的时光、人物有对错的价值空间。也正因此,与祖父一起的时光才能保持住永恒的地位,不会遭到日常的撼动。 视角的迷误 还好玛利亚即时给安铂当头一棒,揭示出她妄想的荒谬之处。祖父去世了,死了,不会再在世界上出现了。所谓的呼唤并不是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生灵,而只是为了安铂自己能够在熟悉的情境中维系着永恒的幻梦。同祖父生活的时间异常珍贵,不代表和玛丽娜嬉笑的刹那仅仅具有工具价值。安铂希望和她共度终生,或许有几分逃避悲伤的念头,但更多的是源于幸福充实的共同经历。 诚然,安铂的幸福是对过去的背叛,但过去又何尝不是对现在的压迫呢?悼念之日,过去的自己傲慢地恪守时间的神圣,杜绝他人他事走入心间。可如今甜蜜的关系已经萌芽、盛开,又为何要根据陈腐的指示将之连根拔起呢?悼念之时应当肃穆,不代表欢欣之时也要悲怆。对曾经的过度执着、保守,恐怕大多是源于对流变的恐惧,担心和玛丽娜的日常也会结束。但生活就是这样,不可能缺乏终结,长久的悼念也有消散之日。与其到最后因蹉跎岁月而怪罪于悼念的对象,不如趁着时机恰当,欣赏新的景色。尽管安铂需要借助玛丽娜的眼眸才能欣赏到被她忽视的“路旁野花”,假以时日,相信她也能发现未见之美。 你坐在车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座旁看你 这并不是在否认安铂的处世之道,无脑颂扬玛丽娜的生活哲学(虽然安铂主动“投敌”了)。安铂当然可以自怨自艾,可以悼念过往,可以耍小脾气,大声抱怨不可控的世界。但之后呢?人能够不回到日常之中吗?日常没有永恒,难免会陷入动摇和飘零,但在其中或许才能寻得崭新的、虚妄的“永恒”。 “当生活中某种重大事情发生,仿佛将你们连根拔起,你们就得启程远离故土,走向你们真正的生活。”——巴迪欧,《何为真正生活》 在古希腊语中,Anabasis(远征)的意思为“来来回回重新启程” [4],为了达到难以企及的目的地而来回流浪。古希腊的雇佣兵们深陷波斯腹地,惨遭抛弃。兜兜转转,迷失方向,靠着归乡心切最终结束流浪。想要归家,就必须经历流浪。所以家是什么?家不是某个一成不变的稳固港湾,而是在迷失方向后却走向自己的地方。如何走向自己?在路上。通过一路的酸甜苦辣,主体才能不断剥开遮盖在身上的黄沙,窥见被创造、塑形的本质。 悼念最终得到的或许是丑陋可鄙的哀歌,试图歌颂英雄,主角却是小丑。但远征的尽头无人知晓,或许会让今天的自己感到欣慰,或许会怒火中烧。但请给未来的自己多一些辩解的空间,他在逻辑上更接近你的本质。 家在未建构之处得建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赶。但没关系,上路就是人生。”[5] 一山放过一山拦,人生并不一定要活成站站打卡的度牒僧。疲惫和迷茫之时,安铂可以依旧执着于逝者如斯,但也希望她能将之视为一次有趣的机遇,凭借着从日常中抽拔而出的视野,重新找到家的方向。 视角的转变并不容易,现在笔者能尽情地诉说大道理,但落在身上后能否做到则是另一回事了。但没关系,反正鼓舞安铂是玛丽娜的任务。 六、暗镜生重光 “追求快乐不是人的天性,那只是英国人的天性。”——尼采 最后一点篇幅,笔者打算谈谈安铂的一个“优点”:责任感。只可惜她的责任感太强。可能有玩过的读者会大跌眼镜:“她差点都成了个抛弃女友的渣女,怎么就有责任感啦?” 是也不是。援引一些古老而经典的例证,比如因检测出遗传病而堕胎的女士反而更重视子女的尊严,穷困潦倒而不远结婚的青年有认真考虑过后代的处境。而安铂的责任感在于想让对方得到长久的幸福,甚至是永恒的。当祖父去世后,她会懊恼自己不够努力;当享受日常时,她会责备自己背叛过去。安铂十足的重力感,正是道德责任感过强的体现之一。但因为做不到而不去做,甚至提早割席,就显得没那么合宜了。 能力的迷误 正如我们的公路心理学家玛利亚所言,“开心”和“微笑”并不相同。开心往往要逆转悲痛的心境,而微笑仅需激起一朵苦乐的浪花。为他人的幸福负责,动机是高尚的,也是傲慢的。他人有悲伤、哭泣、不幸福的权利。生活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没有谁许诺人们都可以幸福,也没有教条宣称人们都应该幸福。僭越主体间的职权,武断地撞开他人的心房,更像是个道德上的恐怖分子(@幸福安心委员会)。 幸福从来不是任何人的义务,也无需成为什么生活的目标。幸福若来,往往出现在不经意的日常中。安铂在登山之前,并没有预期到会目睹斜阳西下的绮丽景观,更不会计划到充盈在心中的激情促使她亲吻玛丽娜。“一切环环相扣,最终导向了最好的结局”,潘格罗斯的俏皮话确有道理,但并非天命使然,而是她们在努力耕种着自己的田地 [6]。等瓜果成熟,辛勤的农夫才能跳脱到日常之外,珍惜来之不易、随时破碎的美好当下。幸福并非必然是路标昭示的终点,或许就在高速上的鲜花中盛开。 夕阳西下,幸福地在天涯 苔丝觉得自己是个忧郁的怪小孩,有几分道理。其他的孩子大概率父母双全,具有定所,天真幼稚。而苔丝不得不照顾一个酗酒的姐姐(甚至不是同父同母的),经济上穷困潦倒,文化上焚书坑儒,她有她压抑的原因。但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执着于开心。“开心”一般来说有正面价值,但如果是因折磨他人而开心,似乎就没那么良善了。相反,抑郁、不安、低沉,合乎长久的性格和最近的遭遇,自然无需纠正。难道忧国忧民的三闾大夫在听闻郢都城破后应该手舞足蹈吗?难道安铂在经历丧亲之痛后应该欣赏美景吗? 重要的不是开不开心,而是遗忘开心。当欢乐不再是义务或目标时,我们才更容易展露出自然的笑容。在向玛丽娜讨教了生活之道后,苔丝稍微揭开了心中的郁结。玛丽娜确实特殊,世所罕见的乐天派。但她也有悲伤、忐忑,对和安铂的明天感到失落。但这又怎么样呢?明天将会到来,即使前途缺失、路况糟糕,也总有旁岔等待发现。 苔丝的小确幸 生活无论怎样,我们还是要耕种自己的田地。 后记:时间漫步 笔者本来是因为喜爱淘金、西部题材才购买了这部游戏,但没想到玩下来后立刻对安铂产生了深刻的共鸣。我喜欢悼念,常常活在过去,对一切威胁到日常的琐事都会大发雷霆。尤其是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这段时间里,我失去或即将失去惯常的学生生活,总是郁郁寡欢。 有一天下雨,笔者把雨伞落在了图书馆。次日是周末,图书馆不开门,因此只有周一才能找到这把伞。当时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头昏脑涨,差点倒在地铁站的电梯上。为何反应会如此剧烈,不过是一把伞而已。笔者现在思量,恐怕是日常遭到了入侵,希望所有常用的器物都不出问题,继续虚幻的永恒之梦。因此,当笔记本电脑和平板损坏后,简直丢失了半条命,如失魂野鬼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很久。有时笔者甚至会祈愿,哪怕是用他人的性命做交换也好,请让设备重新工作。 无暇顾及,方能偷安 笔者希望时间能够暂停,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梦想。每天睡觉之前会希求睁眼之后今天得以重复;每天醒来之后会渴望动身之前昨日得以重演。时间总是来不及,一切都本可以更好,而且一旦错过就再无机会。如此,笔者被时间遗弃,浑身伤痕,未能痊愈。或许能够和安铂一样找到依靠,不再执着于对抗时间的残酷,而是学会同它暂时在某些领域和解。“时间啊,请为我停留!” 讲述角度的偏差,一定程度上扭曲了《花开公路》的剧情。本作其实没什么复杂的讨论,或许挥着对安铂的同病相怜感只是一厢情愿,或许只是想要得到她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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