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愉快的ID君 发表的所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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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的读者初次见面,不是初次见面的读者也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又在摸鱼的时雨。距离第一卷remix的交稿时间只剩下一星期了,然而还有两章的负担的我并没有动笔,甚至在难得的周末专门找出了一天的时间在摸鱼,而摸鱼的内容除了会被强制移动到其他区域的游戏之外,就是最新买到的乙一的小说:《我所创造的怪物Ⅱ》 第一次读乙一的小说是在高中,想想虽然不是很久,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某日中午在学校附近的书店无意之中瞟到了《我所创造的怪物》,因为书名实在是太与正在写的小说(没错,《恶魔的迷宫》很早就开始写了)契合,所以拿出来看了一下。让我下定决心把它买下来的并不是看了也和没看一样的内容简介、或是腰封上过于夸张的宣传用语(跟没接触过的人说黑乙一白乙一谁搞得懂啊),而是封面。 空旷的教室中,散落着数把椅子,被这些椅子所包围着的,是一名独自作画的短发水手服少女。如此传达出来的孤独与冷漠立刻让我认定了,如果不读一读这本书的话,一定会有相当的遗憾。然而事实证明,这是一种封面欺诈,至少在目前来说,封面与内容基本无关。不过因为内容的质量实在是让人满足,封面的问题也就不打算诉讼了,虽然也并不会真的诉什么讼。 开始读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不是儿童奇幻么?直到读完,我发现,确实如此。从作者简介中我大概知道了乙一的作品类型,而这部被宣传为同时具有黒乙一和白乙一特点的书,居然是一本儿童奇幻???所以虽然当时觉得有一点莫名其妙,但比起因为封面而买了一本子供向作品,我更多地还是被乙一的文字功底给吸引了。因为是翻译版,作者与读者之间隔着译者这么一道墙壁,阅读所能感受到的与作者的本意一定会有所不同,但终究还是能感受到的。这其中也多亏了优秀的译者,像是我曾经买的一套《境界的彼方》,因为翻译菜到家了,根本没办法读下去。 乙一擅长使用颜色和简单的几何图形进行描写,形成了鲜明的画面感。这种画面感据说在乙一的其他作品中也有所体现,不过我只读过《我所创造的怪物》两部、《花与爱丽丝杀人事件》,而《花与爱丽丝》没有很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只能说在《我所创造的怪物》中,这种强调画面的手法有着大量运用。虽然那些根据茶叶所起的名字我记不太住,但是书中每一个人物的形象都因为这种画面化的描写而深入人心、每一个宏大而奇妙的场景也都因之而如在眼前。而人物和舞台不仅只有外表令人印象深刻,其内在也体现出作者精妙的构思,其中尤为值得称道的就是作为主舞台的“Arknoah”的绘画世界。这个世界由无数个超巨型的房间组成,每个房间都有一个“主题”,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不老不死,食物和用品取之不尽地由“造物主”提供,“造物主”也是创造了这个世界和世界中人的存在。这样的设定中,隐藏着更为深刻的思考与疑问,然而因为一开始仅仅将这部作品定义为“儿童奇幻”,我也没能注意到,仅将这些设定定义为是为使作品更适合儿童阅读而设计的逻辑合理化设定。 与之相比,《怪物》第一部的情节就相当普通了,只是普通的王道系成长冒险故事而已:突然被丢入异世界的主角兄弟在困难中成长,最终弟弟消灭了由自己所生的怪物返回了“外面”,哥哥则继续冒险的故事。明明设计了一个很有趣的世界,却只是以最普通的方式使用了这个舞台,我都在怀疑,乙一究竟是故意而为之,还是确实只是将这部作品仅仅当作儿童奇幻进行创作。读了《怪物Ⅱ》之后我大概知道:《怪物Ⅰ》只是一本设定书。乙一将其故事情节设计得如此简单,是为了将一幅静态的绘本呈现给读者,这种“动态的静态”,也是Arknoah的天然状态。 上文曾经大致介绍了Arknoah的基础设定,而有着这样基础设定的绘画世界,表现得也正如同一幅固定的绘画。生活在其中的居民们虽然都在活动、思考、感受,具有自己的意志和感情,其中的建筑物乃至房间本身都可以被肆意破坏、河水在流动、有龙卷风、暴雨、冰雪等多种天气,然而这一切都是由“造物主”事无巨细地设计出来的,连所有人的情感都是如此。居民们更是对造物主抱有极端的崇拜,没有人会,也没有人能对这些自自身存在以来就如此存在着的世界产生疑问。居民死亡之后只会失去当天的记忆然后在次日复活,被摧毁的房间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被修复。河流永远不会流进,天气只是房间中的一个舞台设定。所以,这个世界没有日历,因为不管经过多久,这个世界还是一如最初,不曾改变。 唯一的改变来自外界。看了同样名为Arknoah的绘本的人会被带入这个世界,他们的内心会产生怪物,并最终破坏这个世界。对于这些“异邦人”,Arknoah的居民们有一套成熟的应对方法:见到“异邦人”的居民必须将其送往中央楼层,之后由“铁锤女孩”领导“深绿兵团”的志愿兵们便会去寻找并杀死怪物,届时“异邦人”便可以返回原来的世界。若是来不及消灭怪物,则由丽泽·利普顿(也就是铁锤女孩)直接杀死异邦人,进而消灭怪物。这一套处理流程,也在世界被创造出来的同时被创造了出来。 《怪物Ⅰ》正是将这一动态的静态世界以同样动态的静态呈现了出来。主角兄弟在第一部中的冒险,也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对怪物的处理流程。从发现到处理,在战斗中成长、在相遇后离别,这样简单的冒险是世界的常态。和我们的世界一样,虽然也有惊心动魄的冒险和曲折离奇的诡计,但总得来说,世界还是那么普普通通。 就像《EVA:破》打破了《EVA》TV版旧的故事,《怪物Ⅱ》也将这一静态的世界打得粉碎。第二部中新登场的少女深爱着自己所创造的怪物,却憎恨着自己曾经所在的世界。尽管她也在Arknoah中成长,明白了自己那创造出怪物的内心,却仍然不愿意回到外面的世界,而是与怪物一起在Arknoah中展开了大逃亡。在追与逃之中,会死去的生命与不会死去的生命的价值、实在的造物主所创造的人与不知道是否有造物主的人、房间中的世界与没有天花板的世界,这一切的区别与矛盾统统暴露出来。这次乙一留下的,不是第一部那样的开放式结局,而是实实在在地将两个世界与两个世界的人分隔开的大决裂。此时,两本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成了伏笔,甚至连那与内容无关的封面也让人浮想联翩。第一部仅仅为故事搭建了一个舞台,而真正冒险的开始则是第二部的结束。 这样精巧的布局谋篇实在是让人羡慕,而这种精巧不仅存在于宏观层面,每一本书的布局与节奏也是恰到好处。虽然第一部是平常的王道系剧情,但节奏依然舒服得停不下来,第二部则在张弛有度的节奏之外,还有着多线多视角叙事和更为跌宕而脱离了王道系的优秀剧情。想象一下,一部二十四集的番剧,第一季是剧情平平无奇而制作精良、设定优秀的流水线番,第二季又在保持同样精良制作的同时,将第一季深深埋下的伏笔尽数回收,最终话更是从异世界剑与魔法的冒险一下变成了乔治奥威尔的反乌托邦,这谁顶得住啊!比起乙一,《小圆》的慢热简直热得快,要给慢热系作品找一个典型代表,《我所创造的怪物》系列绝对应该位列其中。 然而,悲报是,第三部还遥遥无期。在一二部之间,相隔时间是两年,第二部去年才在大陆出版。要想完全揭开Arknoah的神秘面纱,还要等到明年下半年(不开花,不开花)乃至后年。总算也是体会到了那些热切(四声,不是一声)催更的读者的心情。 然而,我还是鸽子。 乙一的最初积累来自轻小说,而出道作同样也是轻小说,因此也被定义成了轻小说作家。但乙一本人并不认同,其之后的作品也并不能被归入轻小说之中。 轻小说的地位,与中国的网络文学很相似,更侧重于消费品而不是艺术作品。我国著名诗人、作家、翻译家戴望舒曾将艺术定义为对感情的表达 ,文字消费品与之相比,更加倾向于满足受众的感情而非表达作者的感情,如果问我网络文学与文学之间的距离,我会将上述理论作为区分的根据。网络文学与文学的区别更多在于消费品与艺术品的区别,而非传播方式与信息载体的区别。当然,文字消费品很多都具有艺术性,就像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消费品同样具有设计美,乃至流水线本身就具有一种工业美了。 要我来选的话,我当然是希望能在写字的同时恰上饭,但是如果真的只能在这二者之中选一边,我大概会选写字而不是恰饭吧。对我来说,我所创造的人物和故事真的像是我的孩子,也许以后会越来越多(也可能不会),但是孩子多了也是孩子,要我专门培养出孩子去做爱抖露,那我是断然拒绝的。如果我的孩子一定要面对普罗大众,那我也希望她是靠着自己永恒的才华与精神,而非短暂的青春的肉体。这种说法对爱抖露的各位可能不太友善,说这话可能也要被炎上的,但我还是说了,如果真的炎上了,就当我炎上营业罢。 说营就营。 火 ID 火 迷迭迷迭 当然,我很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我可能并不能靠写字吃饭了。这在今天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把在SF和另外一个名字忘了的平台的连载给停了,也不去看那边的点击量啥的了。就像女儿和恰饭选女儿,在女儿和恰零食之间,还是一样要选女儿,依靠出卖女儿来恰东西,这父亲就完全失格了吧? 当然,也会有很不像话的女儿和很不堪的女儿。前者纯粹是我的不足,后者则是意外怀孕同样重要的女儿。就算是只能发到另一个区去的文字,也只会表现出我自己的性癖,而不会为了增加点击量去加入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设定和play。 人类是有极限的。我确实很想在之后从事文字工作,但是也知道与其无缘的概率相当之高。不论如何,我还是会继续写东西,也会继续鸽。也希望初次见面和并不是初次见面的读者(话说根本没见到面吧)们多多指教,也希望能让更多人了解到乙一这位优秀的作家和他优秀的《我所创造的怪物》 最后,四月之前,《迷宫》第一卷是会玩完结的。大概吧。 感谢您的收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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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别字的问题……改起来太羞耻了所以以后再说 仓促的问题确实感觉到有一点。那个也以后再说吧。可能这种一肝一晚上的风格确实不太好。 但是话说回来,因为是在梓莘的越肩视角上,所以这种事不关己的写法反而也不是很有问题吧。之后关咲那边确实有点仓促了。 前面有说到网络连不上,不过当时的描述是直到开学之前,网络也在一直更新,这个并不是bug。 小哥当然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还会继续引发魔法,否则早就自爆去了。至于天使为什么非要炸了这里不可,将在日后进行解释。 完结得确实挺不易的,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物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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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的积水能淹没脚踝,密集的黑色雨点打在水面上,敲出了一个个气泡,反射着周围住宅楼的灯光,使这一滩黑水也能显出白色。然而泡沫也只有一瞬间的生命,尽管泡沫接连不断地出现,雨停之后这一滩水还是要回归黑色。就算有着相较泡沫长得多的生命,这一滩黑水也终究要消失在阳光的炙烤之下,回归它本来的形态。唯一不变的,是在这黑与白之间的灰色:任凭阳光还是暴雨,这一抹灰色总是在尽头等待着、注视着,直到这座城市的终结。 但是,那终结并不属于现在。 “因为我的原因,都是被我牵连了,这座城市才会面临毁灭”这样的话,梓莘已经决定不再说了。虽然本来也不是会说出口的话,但是一旦想到也许不当个好孩子也可以,梓莘却有了不再这么说的可能。也许真的只是一种自我满足,或者自己是真的这么想的,对梓莘来说,其实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吧。驱使她违抗了关咲的指示,在这雨夜中离家而出的并非自卑或毫无来由的愧疚,而是接受了自己之后产生的希望与欲求。 被他人闯入了生活、经历了完全超脱尝试的事故的这几天,虽然让人手足无措而又莫名其妙到不行,也净是无法理解的事,但是梓莘还是能够在多消耗的那些食材中、在不时听到的他人的欢笑声中、在空中挥之不去的咖啡的味道之中、在晾衣架上挂着的不属于自己的衣物中、在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曾经无人使用的房间中,感受到那久违了的感情。 幸福。 不管在心中如何抗拒,不管至今为止未了这件东西而失去了多少、伤害了什么人,梓莘还是无法抑制对它的渴求。也许在她第一次觉得幸福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之后的一切的种子吧?如果像那个孩子一样不知幸福为何物也许还好,一旦品尝过那个滋味,就非要将它永远留住不可,幸福就是这种令人恐惧的东西。 尽管这幸福的代价是他人的不幸。他人与自己之间,只有一方能够得到幸福,梓莘对此深信不疑。她不是童话中被诅咒的公主,她是带来诅咒的魔女,是最重要被正义所打倒的那一方。 但是,为什么呢? 是命运吗?还是谁的谎言吗?为什么这种蛮不讲理的事一定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呢?梓莘想要如此问,却不知向谁发问好。然而问题并不会因为无从出口就归于消散,而是会在心中反复发酵,混上伤口的溃烂之后,寻着某个一闪而过的机会喷涌而出。 想要得到幸福,这样的愿望难道是错误的吗? 得到的回答却又是另一个问题,但是梓莘无法将否定的回答说出口,这是个死循环,饱含着恶意与绝望的死循环。所以她只有肯定,否则什么都会失去、什么都会歪曲。所以她在雨中奔跑着,朝着那个命运与结束之地,再一次地不是为了别人,只为了自己,只为了自己的幸福,就那么奔跑着。任凭雨水模糊了视线、任凭空气带走身上的热量、任凭这一夜的黑暗附着在身上,心怀着简直要膨胀出来的忧虑与期盼,想要将那终结之日再次推迟般地奔跑着。 踏着沉在水下看不到的老旧的石砖路,被模糊了的灯火也甩在身后,在一盏又一盏昏黄路灯的接力之下,经过两个既无行人亦无车辆的路口,穿过空旷的马路之后,就到了学校的正门。这里拉着禁止进入的禁止带,大门紧锁,里面没有一点灯光。但是借着周围住宅区的光亮,本来像这学校本身一般严肃而刻板的教学楼看起来却歪曲而残破,说是经过轰炸了也不为过。这幅惨象让梓莘担心起来,也顾不得别的有的没的,找了一段栅栏之后就开始试着翻进学校。因为挂记着要紧的事,也不必担心身体的安全或是别的什么,明明是第一次翻栅栏,梓莘的手脚却相当地麻利。她落在地上,溅起黑色的水,张望了一下有没有保安之后,便开动脚步向学校内部出发。 教学楼的损毁比她想象的严重很多,楼的一半像是被什么切开了一样斜着断掉了。梓莘记得关咲给她看的图片上的环境像是楼顶,所以她选了相对完好的那一边的楼梯,直接向着楼顶前进。 这是她第二次在楼梯上跑。上一次是在那个人落下之后,为了确认那个人的遗言而奔跑;这次则是为了她自己,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奔跑,为了拯救和弥补而奔跑。所以就算是对于她那样的女孩来说很是剧烈的运动,梓莘却也没什么感觉,因为她的脑中想的全都是别的事情,本来就已经很是无关紧要的身体上的感觉已经排不上位置了。于是,二楼、三楼、四楼、五楼,在这一层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青绿色的铁门。她跑到门边,门是虚掩着的,漆黑的雨从门缝中渗出。 梓莘推开门。 那个孩子向后倒下,面对着她的人举着手枪。 梓莘曾经以为,破碎的东西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东西罢了。然后她知道,就算是那般凄惨的东西,也还能继续被摧毁下去,毫不留情地、仿佛伴着笑意地,摧毁,摧毁。 这是嘲笑吗?还是背叛吗?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是谁的错啊?是我的错吗?还是什么人的错吗?该向谁倾泻怒火?又该向谁展露悲伤?这是现实吗?还是梦境吗?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呐?为什么啊? 没有被刘海遮住的那只右眼,瞳孔惊人地收缩了。梓莘朝着那个男人猛冲过去,此时控制着她的身体的究竟是她自己,还是那个所谓的“怪物”,已经无所谓了。这是她第一次有着这种感觉,从内心深处想要将一个人撕碎、肢解,让他感受无以复加的痛苦,让他在恐惧与绝望之中死去。这是她的愤怒,无言而纯粹的愤怒。 而甚至没有面对着她的那个男人,只是将手中的枪换了个方向。 呯。呯。呯。呯。 四声再平淡不过的枪响,四道划破雨幕的闪光。四颗由魔力组成的子弹贯穿并撕裂了梓莘的四肢,折断骨头、切开神经。 梓莘完全没有感受到疼痛,甚至什么感觉都没有,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而这时,她仅仅迈出了两步,距离天台的门不过一米多远。 无视了她和那个女孩,男人收起了枪,向着天台的另一头的那片涂鸦一样的魔法阵走去。 梓莘想要伸出手,手臂却一点都动不了。梓莘想要站起来,双腿却一点力都用不上。她只能趴在地上,屈辱而愤怒地叫喊,除了单纯的喊声,却什么也叫不出来。 难道自己只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吗?难道那个“怪物”就这么软弱无力吗?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滑向深渊却束手无策吗? 结果,到头来,她还是什么也没能做到。在这短暂而漫长的时间里,她想做的事通通都付诸东流,就连想要得到的幸福也争取不到,想要拯救的人也没能拯救,想要守护的东西也没能守住。也许这就是宿命吧?注定她只有破坏与诅咒的才能,只有会造成他人不幸的事才能成功?这是谁的愚蠢而恶意的玩笑啊?这是谁定下的蛮不讲理的游戏规则啊? 不。还有一个办法。 梓莘拼尽全部的力气,将魔力聚集在身体附近。虽然她还没来得及学习魔法,但如果说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能够自由活动的,就只有那稀薄的、闪着仿佛紫色的光的魔力了吧。 在男人走到约一半的路的时候,梓莘所聚集的魔力就已经能让她的身体被一层单薄的光晕环绕。梓莘将这一点可怜的魔力向着那个男人伸去,魔力的触角却在身前二十公分左右停了下来。那是没有载体的魔力能够离开所有者的最远的距离。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梓莘不断地将魔力送出,魔力在那一点上堆积,像一盏小小的灯,逐渐亮了起来。 梓莘注意到了魔力越来越亮。当她将视线从那个男人的身上移开,落在那闪着仿若紫色光芒的魔力的小团块的时候,她看见了那团块表面翻腾着的能量,她看见了那稀薄的薄雾一般的魔力是如何变得活跃乃至狂乱。她在那一眼中发现了魔力压缩的方法和后果,也因此想到了一个最后的办法。 她闭上眼睛,不再想自己的愤怒、自己的苦痛、自己的悲伤、自己的渴求。她将自己那早已习惯了空虚的头脑放空,把全部的脑力都用在一件事上:从身体中“抽出”更多的魔力,然后尽可能地将它们聚集、压缩。 她身前二十公分处的那团魔力原有两厘米左右的直径,在她的努力下,其中的魔力越积越多,团块的体积却越来越小。那魔力的光芒渐渐照亮了她的身边、照亮了整个楼顶,进而照亮了整个校园。到这时,那团魔力仅有不到一颗米粒的大小,而那个男人也走到了魔法阵的边缘。 她睁开眼,看到自己面前耀眼的紫色,还有正在将腰弯下的那个男人。 这会很痛,但梓莘并不怕痛。痛是身体给人的警告,但她不会死去,所以不需要什么警告。虽然该痛的还是会痛,但是,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罢了。 真傻。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放松了对那一小粒魔力的控制。 光将她吞噬,那片夜空亮如白昼。 她的眼睛被那强光灼伤,闭上眼睛也阻挡不住的那光所造成的灼痛直达脑髓,比剜眼还要痛苦几分。皮肤在高温和强风下烧焦、剥离,肌肉被撕裂又烧焦,骨头从内部开始粉碎,内脏在冲击波中颤抖、破裂。梓莘那具小小的身体就在这由她而生的光茫中化为灰烬。 再次醒来的时候,雨还在下。 身边已与废墟无异,分不清究竟是在楼顶还是在地上。但是在远方,梓莘还能隐约看到住宅的灯火和街道上的路灯,她稍微放下了心,试着站了起来。就像将发生过的一切归为谎言,身体很轻、很普通,没有一点疲惫或是疼痛。衣服也完好如初,尽管不知道理由,不过这样不也很好吗。梓莘这么想着。 “你还活着啊。” 只有雨声的这片狼籍中,突然回荡起男人的声音。梓莘循声看去,是那个完全染上了黑色的男人。 梓莘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他的头发被雨完全打湿,将眼神隐藏在了不可见的领域之中。 “是你们赢了。呵。” “帮我带句话吧,就说抱歉……吧。” 向谁呢?梓莘还没有问出口,那个男人便又接着说: “不,应该是是我自己说吧。” 他抬起枪,对着自己开了一枪。红色与白色的混合物溅得满地都是,那具早就成了空壳的身体也就倒下,正倒在一片没有沾上血和脑浆的地面上。 结束了。这就结束了。梓莘想着。 这样的话,这座城市就得救了。没有只是依靠他人,没有只是躲在角落里装作若无其事,没有一如往日一般止步不前,经由改变了的她之手,这座城市得救了。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简单,简单到缺乏实感,但是四周的废墟如此真实,身体也还残留着刚才那惨烈的自爆的痛楚。也许改变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吧?不论是自己,还是这一切悲伤的命运,只要踏出了最初的那一步的话,大概就能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吧。 黑色的雨还在下,很快就将那具身体与夜色揉在了一起,成为了这废墟的一部分。梓莘也沐浴在这雨中,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就这么站在那里。 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梓莘转过头,是关咲。她的马尾已经散开,左脸上是红色和黑色的血污。她用右手撑着一根铁棍,左手搭在梓莘的肩膀上。 “真丢脸啊。结果还是被你救了,之前还说要保护你来着呢。” 梓莘想了想,搂住了关咲的腰,帮助她站得更稳一点。 “我说啊,你是怎么做到的啊?那一下也太夸张了吧?当时我差点都以为那个男的成功了呢。” 想了想,梓莘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反正,我又不会死。” 关咲相当夸张地叹了口气。 “虽然被救了的我没什么资格说吧,不过还是要对自己更爱惜一点比较好哦?” 梓莘点点头。 “不过,这学校还真惨啊,这楼都平了,有没有保险什么的呢?” 要赔偿吗?听到关咲的话,梓莘突然这样想了。赔偿的话,要赔多少钱呢?又要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制造这样的破坏的呢? “对了,小白怎么样了?” 那个孩子…… 明明刚经历过那般的痛楚,梓莘却还是能清楚地感到胸口的钝痛。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但关咲似乎明白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是你——”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异变突生。 在已经倒下的那个男人的身体上,青色的光亮了起来,勾勒出纹身一样的图案。如果将那图案展开、画在地上,梓莘会发现它和之前楼顶上的图案有着一样的“感觉”。而关咲则是一眼就将那图案所描绘的东西认了出来: “那是……'天使降临'!妈的!天使们还留了一手吗!” 在那尸体周围立刻出现了十数只铁棍,它们一出现就朝着尸体刺去,却都仿佛撞上了一层不可见的墙壁,在离尸体只有一点点的距离上化为了红色的碎屑。好像没有看到这份徒劳无功,关咲一边咬着牙、一边继续制造出更多的铁棍,这些铁棍又一如此前地破碎,红色的无力尘埃四散开来。 梓莘抬头看向了天空。 雨突然停了。反射着红光的天幕下,无数鸟类盘旋、逃离。以学校为中心,云层突然向周围退去,露出了已经久久未见的一片晴空。那片天空扩散着,在那片天空上闪耀着的,是无数颗离地球或远或近的星星,在这种距离尺度上,已经区分不出它们的远近。那是这座城市的人从未见过的美丽的夜空,因为全城的电力设施皆已损坏,人类所创造的光全都隐入了如这夜一般的黑暗,夜空也就因此更加清晰、宽广。 然而很快地,暗淡的星星就更加暗淡下去直到再也看不到,明亮的星星也像是临近燃尽,光芒越来越微弱。原本是月亮的那个东西,此时却更加耀眼了起来,然后梓莘发现,那是因为整片天空都越来越亮。那光不是星光或月光,而是庞大到能够毁灭整座城市的魔力所发出的光。那种规模的魔力绝非人类所能操纵,因此有着余裕一样的温柔和冷漠,比起那压倒性的绝望,所见之人最先感受到的反而是它那包容一切、毁灭一切的壮绝的美丽。 不依靠将魔力压缩到极致的这种小手段,只是单纯地将魔力累积,就将整片天空点亮,乃至到达白昼、超越白昼。冰冷而炙热、并非实体却仿佛能淹没一切的光,就连那纯黑色的积水都能吞入其中。这是没有太阳的白昼,这是宣告这座城市终结的白昼。 起风了。紧接着,暴风席卷整座城市,和狂风一起压将下来的,是那已经连天空都吞没了的庞大魔力。 “这就是……‘天使……降临’。”颤抖着,关咲这么说着,一头长发在风中纷飞。“那些家伙们无论如何也想用出这个……妈的……为什么?” 然后,光将一切吞没。 梓莘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灰色的世界,脚下是看不到底、也看不到其中的灰色的水池般的地面,天空是密密麻麻的漆黑的伞。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没有沾着血。 “为什么,又是这里?”她向着自己发问,然后,得到了自己的回答。 “嗯……是为什么呢?”回答她的正是她自己。循着话音看去,梓莘看到的是有着和自己一般面孔的、穿着一身漆黑丧服的女孩。 “抱歉。”想起了自己的举动,梓莘立刻道起了歉。要说的话,她还是蛮擅长道歉的,仅在速度上。 穿着丧服的她用她绝对不会做的夸张动作耸了耸肩,不知是什么意思。 “那个……” “嗯?” “有没有……能把那个‘天使降临’给破解的办法?” “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 “那么,你觉得我知道吗?” 又是这样。明明看着就是两个人,但是一定要以一个人来理解,真是怪异。 “那个,应该也不知道……吧?” “你看,这不是理解得很好吗?所以你也知道吧,这种问题毫无意义。” “什么有意义?” 穿着丧服的梓莘用食指托起自己的下巴。 “如果你自己不知道的话,那么同样也是你的我也不知道哦。” 又是这种话。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话,也就是说自己果然是很让人讨厌的人吗?梓莘在心中如此想着,却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也是,在这里的话,说和想是一样的,而想自然也就等于是说出来了吧。 “相当地哟。又固执,又无趣。” “但是,我必须阻止那个。” “为什么?” “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 “明明放着不管也没关系吧?不论是什么样的破坏,都不会死吧?既然如此就放着不管好了,让这座城市就这么毁灭了不也没关系吗?反正又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净是讨厌的人和讨厌的东西,就这么让他们全都见鬼去吧,这样不也不错吗?” 再一次地,被数层黑纱包裹着的纤弱手臂搭上了梓莘的肩膀。 “而且,若是这次真的能死了,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虽然确实几乎全都是讨厌的事,但是我已经发现了,在这座城市之中,还是有我无法舍弃的人和事,我会不会死无所谓,但是,我果然还是不希望这座城市消失。” 梓莘听到了自己轻笑的声音。 “那这大概就是你、也就是我,会再次来到这里的原因了吧。连那个关咲都束手无策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梓莘不是很明白。 “我曾经说,这个世界里只有‘梓莘’这一个意识,没错吧?” 梓莘点点头。 “也就是说,理论上来说,这个世界中应该没有你,也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事情。这里应该像是你脚下的大地一般,透明而空虚。在这里,你和我全知全能,因为这个世界完全仅由这一个意识构成,只属于你的这一个意识。” “也就是说,这里没有答案。” “只有一件事,只有这唯一的一件事,对你、也就是我来说,是未知的。” “……你是指什么?” “伞挡住的是什么?” 伞? “伞挡住了什么?” 伞…… “伞的另一面是什么?” 伞。 梓莘想了起来,想起了那段应该在人类大脑机制的作用下被完全遗忘,却因为印象过于深刻而深深地刻在了脑海最隐秘部分的,婴儿时期的一段记忆。那似乎也是一个雨夜,她被人抱着,走在一片同样漆黑的雨伞之下。但是,伞的那面是什么?伞所遮住的是什么?伞在隐藏的是什么? “不。不对。”梓莘打断了自己那无休无止的逼问,“齐霁的封印已经解除了,他已经离开我了,这里只有我而已。” “真的吗?” “……” “只有你?” “齐霁是恶魔,不会说谎。” “除非他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 “那么,将伞掀开吧。” 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将伞掀开吧。 将伞,掀开吧。 梓莘看向天空。简直就像是在躲避她的视线一般,构成了天空的漆黑的伞随着她的目光而散开,露出了另一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平面,和这个灰色的世界同样地向远方的无限远处延伸而去,但与梓莘脚下的水面不同,那个平面有着坚实而隐瞒着一切的外表,而最吸引人的则是它的颜色。那个颜色是任谁第一眼看上去都会觉得,那个颜色无论被如何定义都不可能是紫色,但要形容的话却又非紫色莫属的,满是矛盾与疑惑的颜色。而同样不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的是,这是绝非人类的世界所有的颜色,然后,也是梓莘左眼的颜色。 过于脆弱、单薄的水面般的地面与那不祥、不洁而厚重的紫色平面形成的强烈对比,让梓莘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自己不是站在地面,而是倒悬在天空。在产生这一错觉的同时,整个世界的重力也被逆转,梓莘于是真的向那紫色的平面坠落下去。一边感受着坠落所带来的失重,梓莘一边如此问道: “我,到底是什么?” 然而,没有人给她回应。她唯一的答案,是一片一无所有的沉寂,连她的尖叫与恐惧都被抛在身后。 然后,坠入不是紫色的紫色,在那一瞬睁开双眼,所见的是炽热而冰冷、耀眼而无光的粘稠光景。 梓莘看到自己抬起了手,然而她知道,那既不是她自己抬起的手,那抬起的手也并非自己的手。尽管从逻辑上,任谁都能知道,连刚出生的婴儿都能理解,那身体理所应当就应该是她梓莘的,然而同样理所当然的、任谁都能知道,连刚出生的婴儿都能理解的,那身体却并非归属于她。 那么,自己在哪里呢?自然而然地,这个问题被引出,然后立刻得到了更加自然而然的解答:就在自己的身体里呀。 真是莫名其妙,梓莘想着,那么,这具身体又是属于谁呢?是她吗?就是那个不属于她自己的她呢? 被玷污了。从比身体更深的身体之内。就算用解剖刀将所有的血肉切开,也无法直达那被玷污的地方。就算服下能洗净一切罪恶与污秽的灵药,那玷污的痕迹也不会有一丝的治愈。虽然有着与之前的怪物同样的观感,二者之间却又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根本性的区别。这种区别让梓莘在最深层的恐惧的驱动下,将自己所知的词语遍历,却连一种仅仅将这种区别的表象形容出来的概念都寻找不到。 想要求救。这种心情在产生的同时便被否定。不能容许。绝对禁止。这是只属于她与她的秘密。不论向谁倾诉,在开口之前便会遭遇排斥,在原因出现之前便已经得知这种结果。得知了这结果的她,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那个格外清晰的情感,也随之明白了产生那个并非只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的原因,以及这一切的悲哀与痛苦的根源。 结果,最后才知道,答案已在开始给出。 都是我的错。梓莘这么想着,正是如此,都是我的错,在更加根本的位置上已经是如此。这并非是扭转这城市的毁灭所能补偿的,也不是承担起这一切的责任就能承担的。全部都是我的错 ,只要这么想就好了,因为事情本来就是如此,除此之外不需要任何话语。 这便是她所寻找到的解答、她所希求的出路、她付出了的代价。 向着天空伸出的手,那之中握着的是一把美工刀。最顶端的一 片刀刃仅将一条银丝留给刀身,便射向那片毁灭的晴空。以接触点为中心,任谁都能知道,连婴儿都能理解的,并非紫色却又只能以紫色形容的颜色扩展开来,将整片天空变为了巨大的紫色结晶体。 然后,一切沿着那条连结刀片与刀身的细丝流淌过来,流入同时是又不是梓莘的身体之中,然后却无迹可寻。那一片巨大的晴空的紫色结晶,只要看起来比看起来短得多的时间便消失干净,留给城市的只剩下那一片闪烁着星星与月亮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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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数百年后)这本写完开新坑的时候一定会艾特的(笑 关咲肯定是不会死啦,还有很多的flag没有收呢。今后也会继续活(zhong)跃(shang)。而且关咲的战斗方式更有利于进行“狩猎”而不是“对决”,所以不管是碰上了她没办法破防加上预估失误(把梓莘的自卫反应当作了齐霁的无差别攻击)、或是战斗风格对猎魔人特化以及berserker加成上面的大人物的特别服务的中二暴力男,关咲都没有取胜的机会。不是说她就打不赢,只是现在的她还不行。 在思考要怎么让暴力男击败齐霁的时候(没错,这场战斗钦定了),我一开始打算让他用冲击把齐霁震晕,不过仔细思考之后,似乎没有有效的方式。正好想到了《新哥斯拉》里面小真的首相辞职射线,就拿来安在了《半条命》里面的高斯枪上。而暴力男能够那样肆无忌惮地挥霍魔力却不会像关咲一样头痛的原因,就是先天的素质优势、加上签了相当扭曲的契约之后已经差不多疯了,并感觉不到头痛。 梓莘在前面也有讲,对她的欺凌在本质上是一种世界的排斥反应,梓莘的姿态只是略微加剧了这一反应。 小白的死我也很遗憾。我本身是个重度眼镜控,玩老滚都要打眼镜mod的那种。让这么一位难得的眼镜娘死去实在是很苦恼,但是在大概第四版的大纲中的让她活下去、继续和梓莘一起冒险的故事实在是太违和了,所以为完美主义计,还是让她死在了这里。眼镜娘也不会有了。 眼镜有着十分有趣的属性。作为一种帮助人类更清晰地认识世界的工具,就要首先将眼中的世界扭曲不可。这种奇妙的矛盾感和疏离感实在是让人喜欢得不得了。不讨论象征意义的话,眼镜几乎不管对什么样的气质都能起到一种增强的作用。文静的更加文静、可爱的更加可爱、妖娆的更加妖娆……只有一些偏粗暴系的不太合适。所以眼镜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也希望更多人能够加入眼镜神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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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 等 了 肝完了我那边的就赶快来康一康。 该说果然是能懂我的读者吗,连写作风格看着都如此亲切 因为刚刚开学事情多,所以直到现在才读了一遍而已,那么就目前的理解进行尽量客观的评价。 先说优点。 首先,就我个人认为,全文的气氛渲染得非常好,简单地就将雪下的景象描绘出来,同时也有一种洛夫克拉夫特风格的迷雾浓重的感觉,既符合本文类维多利亚的社会背景,又让人偶的独白与思考能够自然地融入行文之中、也能使得读者开始对故事的世界观和艾丽西亚、伯爵所隐藏的秘密进行不断的思考。 对于除了主视角之外的角色,读者都会产生一种不信任感,也就是形成了一种“安全区”。本文的安全区并不只有人偶,还包括了伯爵:将他包括在安全区中,是基于其与作为主视角的人偶之间的特殊关系。这种心理上的安全区会在其他角色出场时受到威胁、在与安全区内的角色产生冲突时被破坏。这种洛夫克拉夫特式气氛的另一大优点就在于,读者形成的“安全区”会与区外角色形成更大的落差,进而造成破坏时的冲突的的加剧。用人话说,也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戏剧冲突会显得更加激烈。 最后就是,面包老师的文字功底很扎实,将人偶这一角色的形象塑造得如在眼前,深刻而立体。其余角色虽然着墨不多,但三言两语之间,一个较为完整的形象就已经基本形成,尽管缺乏外貌,但仍不妨碍印象的产生。 夸完了,还要再说点不中听的。 最让我在意的就是伯爵的讲话了。虽然从伯爵的话能推测出他早有此意,但是在逻辑上我却更倾向于认为是人偶行为的大出轨导致了伯爵最终决定直面妻子的离世。这种微妙的不协调实在是让伯爵的行动薄弱了不少。 而在讲话本身上,伯爵讲话最开始是一个故事,然而其语气不是很符合伯爵的位置,内容也因为使用了过多的象征和比喻而显得混乱了起来。或是普通地简单讲一下故事、或是浓缩成“我们在探索的过程中犯了一些错误”式的一句,效果都要比这样来得舒服一点。 另外还有就是结局的处理上。也不是不喜欢这样的happy end,不过把终局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到了决定离别与否的时候,描写实在是有点无力。这种无力用一下自我规制的比喻,就像是写了一个14岁白丝JK美少女被一群彪形大汉绑架,扔到一个满是三角木马、颈手枷、会震动的道具等等让人浮想联翩的地牢里,然后的发展却是那扎带绑了一下手,然后晾在一边打电话要赎金去了。 最后就是一点小问题了,大概也只有我这种合理党会在意的: 多萝西先是往花园的反方向走,然后还要再走回去赶在伯爵到之前参加伯爵的演讲,是不是挺累的…… 总的来说,我认为本文还是相当优秀的,虽然有一点主观上的小问题,但是瑕不掩瑜,依然能够从中看出老师的心思和功底。也希望老师能以后拿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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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白色、冰冷而纯洁 言语的含义并不是永恒不变的东西。在地质学上的一瞬之前、在社会学上的不久之前、在电子业的很久之前,“小白”这个名字,曾经被认为在宠物狗身上可以广泛地适用。然而那是电子业的很久之前、社会学上的不久之前、地质学上的一瞬之前的事了,所以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关咲也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曾经具有的这层含义,而领受了这名字的孩子,就算知道了那层含义,也不会表现出拒绝吧,更何况她并不知晓。 她实在是不是很知道特别多的事情,她不知道的事已经多到了她意识不到自己不知道这些事情,就像如果世界上的陆地全都是高原的话,那么也不会有“高原”的概念了。但是,在梓莘家的经历就像这片大高原上突然出现的一大块盆地,在向下看的过程中,虽然不至于完全理解自己的样子,但她已经知道,世界并非如她所想一般单纯。只是理解这一点的话,并不能对她有什么改变,就连日渐复杂的心思,也在忽视之下隐藏在了一如往日的思考般的发呆之中。直到在这一夜的大雨中,被以“小白”命名,却又只被叫过这名字一次的白色的少女,得出了“某种结论”。 这一夜的大雨是黑色的雨。不过,她并不是因为黑色才讨厌雨,而是因为是雨,所以才讨厌。在今天之前,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事,因为她自身也尚未知晓讨厌与喜欢的存在。而她之所以讨厌雨,与其说有什么愿意,不如说就是天生的讨厌,不需要理由,亦不会改变地,如她自身一般纯粹的讨厌。她喜欢的是雪,是如同那时一般的,冰冷而纯洁的雪。那样的雪有着白色,能令人沉入深渊般的、白色。 那白色是她所能记得的第一件事。拼尽全力去回忆的话,能想起来的也就是那片白色而已。那时的她和现在一样高,视线却比现在要低很多,她用了很久才想明白,那时的她也许是蜷缩在地上的某个角落吧。她已经记不得那时的天空是什么颜色了,一方面是因为她没有仰望天空的习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无穷无尽的白色,像现在这座城市的灰色一样,将天空都遮挡住了。那白色不停地落下来,像这里混在雨水中的灰色一样地落下来,不同的是,雨总有停的时候,而那白色却永无终结。 她那时所见的一切都几乎是白色的了。不是“染上”这种温柔而阴险的方式,而是那白色将其他的所有颜色都剥落之后加以代替的冻结般的改变。那改变是如此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那些事物原本的颜色尚且还能进入眼中,大脑所理解到的却也只有白色而已了。 在那片白色之中,她就那样蜷缩在某条小巷之中,身体还能感到寒冷,却连颤抖都停止了。同热量和生命一起流失着的,还有记忆与自我。失去的东西,她已经不记得,也不应记得,然而那份精神与意识慢慢破碎、消失的沉睡感,她现在依然能够时常地回忆起来。她注视着白色,白色也注视着她。名字、父母、经历、爱好、朋友、爱与恨、光荣与梦想、满足与悔恨,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中渗出,在她的身边破碎、融入到了身边的白色之中。就这样缓慢而迅速地,她沉入周围的白色之中,因为所见的一切都是白色,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睁开了眼睛呢,还是已经把眼睛合上。在这最后的思考停止之前,她突然明白,自己还睁着眼睛,突然闯入视线的那并不属于白色的“什么”如此向她证明。 这就是她与那个被她唤作“主人“的人的相遇。 她曾经听人说过,家禽会将出生后第一眼见到的生物认作母亲。这句话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在什么时候听说的,她都已经不记得了,而她那时也不是刚刚出生、那个被她唤作“主人”的人也并不是雌性动物。然而,第一次见到那人的她,在内心深处就将自己完全地交给了他。不论是她、还是那个被她唤作“主人”的男人,都只是将那种感情视作报恩而已,直到听梓莘说过那些直到现在也不甚了然的事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那感情的正体。 然而,不管在那之前、还是在那之后,当她第一眼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就注定了直到死去,她都会陪伴在他的身边。 那个被她称为“主人”的人的身上有着死亡的味道,那味道甚至盖过了生。虽然那人有着足够顽强的生命力,在经历了那么多战斗之后依然没有倒下,那人的眼神、以及眼睛之后的那样东西却早就是死的了。在无数个夜色下的梦呓中、在那游走在癫狂与理智的混乱中,她已然知道,他的心中除了复仇便别无二物,而复仇亦是维持他仅剩的生命的柴薪。他的复仇走到尽头,便是他死去的时刻。在明白了那个感情后,这一事实便显得更为让人心痛。 不过,她还是庆幸,自己至少陪着他走到了最后。不,应该说是,支撑着他。 当那个人第一次举起手中的铁链时,她便知道了自己没有在那白色之中丧命的原因。承受不了阳光的皮肤、贫弱的体力和平平的魔法才能,对于那个人的复仇来说无足轻重。但是,那个人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到了无可修复的地步,要让他撑下去,只有以扭曲取代正常,让那扭曲一直维持下去、维持到终结之日。而她就是承载他的扭曲的容器,让那扭曲在那天之前不至于突破某种界限并最终将他反噬。那时,她第一次怀疑了自己的感情是否是同样产生自扭曲,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疑惑,而这个问题也一直束缚着她。当她意识到的时候,这个问题也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毕竟,就算这感情是真实的,那她当然会守护他到最后;就算这感情是认为植入的,她也会守护他到最后。真实也好、谎言也好,她的选择也只有一种。 当理解了自己的承受所具有的意义,虽然疼痛并未减轻,但她已经能够将其视作理所当然,疼痛便也不是痛苦的一种形式了。所以虽然身上多了很多无法消除的印记,她也并不感到任何不快,如果将它们消除了她也许还会反过来感到有些不适吧。而每次痛苦结束之后、主人所展现出的难得的温柔,也让她很难以承认地稍稍有些享受,尽管那温柔并非属于她。在那天,主人受到了来自那边的联络之后,她就更加珍惜起那份温柔。 联络的内容,主人并没有透露给她。但只要稍稍猜一下就能知道,复仇的终点就在眼前了。这一天比她预想的要早得多,因为之前的日子是那么一成不变的反复无常,让人能够产生这样的日子会永远继续下去的错觉。 然后,主人第一次失败了。 在面对那个像是梓莘的人放出的耀眼光芒的时候,她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感到遗憾。她只是担心,失去了她的那个坚强而脆弱的主人,该怎么撑到复仇的终点。所以在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她第一次为生而感到了幸福。更令她感到幸福的,则是那个人为了她、只为了她一人、专门为了她一人,单枪匹马地闯进了敌人的大本营。在那之上的幸福则是,像是要弥补这几天她所不在而造成的空虚一样,那个人像是要将全部的感情抽出一般挥动着手中的铁链。 那样不计后果、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的虐打一定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但不论是他还是她,都没有在意那种事。就像大象在死前会有预感——这当然也是在记不清的时间听记不清的人说的——一样,他们也都能感觉到,这是最后一次了。 不过,这最后的时光还是被人打断了。有人敲响了不应该有人敲的门,走进了这处本应无人知晓的最后的藏身处。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以那时已经被打到耳鸣的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以听清了。她所知道的,只有当那人走后,主人对着她说的话: “要用‘神迹’了。用你的血。” 她没有说话,因为那个人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空气潮湿得厉害。 梓莘借的运动服早就成了片状的破布,她穿着的只有一件行李里的T恤衫。不过,其实她也已经不需要什么衣服了:一来,现在已经是晚上;二来,现在她的身上已经满是绷带了。既然要走到尽头了,她觉得也不需要什么绷带了,但是温柔了起来的那个人还是很细致地给她做了包扎,尽管手法很生硬,效果也只是把伤口盖住了而已。 在完成了全身的包扎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长约二十公分、五六厘米宽的小盒子,似乎是送给她的。这是他第二次送她礼物,第一件礼物是那还晾在梓莘家的斗篷。 她并不需要他送什么礼物,因为他所给予她的东西已经让她足够满足,但礼物仍然让她感到幸福。得到了许可之后,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眼镜。 这样读起书来就不会挨打了吧?戴上了眼镜的她,如此想到,不由得有些哀伤。就算是她,也会感到哀伤。 是因为复仇过于私人了呢,还是在扭曲的尽头回光返照般地取回了理智呢?在这最后的最后,那个人还是没有交给她战斗的任务。她唯一的任务,就是不许任何人接近魔法阵——那个用她的血绘成的、给这座城市带来终结的魔法阵。 雨下着。下着、下着。枪声与爆炸都无法穿过那厚重的雨幕,将她与他连接起来的,只有一部步话机,以及在这扭曲与谎言下的两人之间似有似无的羁绊。当血把绷带都浸透,戴上眼镜的双眼也无法看清周围的时候,那个人回来了,少了一条手臂。 “启动吧。”他说。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她没有遵守命令。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她挡在了那个被她称作“主人”的人的面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她面对着他。 “到此为止吧。”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她对他这么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仅存的右臂抽出了仅存的一把手枪,指向了她。 “真的好吗?”她问。 “快去。”他说。 她笑了,那笑容在这片漆黑到能吞噬任何光的雨夜中,耀眼得更胜于天上的星星。 “我没陪着您的那两天里,我……学到了一些事情。我啊,还是——” 明明是在脑海中思考了很久的事,真到了说出口的时候,却把想好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在勉强开了口之后,又很快地不知道为什么就又说不出话了。眨了眨眼之后,她再次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将视线从他的眼睛上向下移动之后才发现,那把对准了她胸口的手枪的枪口闪着魔力的残留,再向下看的话,在一片红色之中,她居然一眼就发现了自己胸口的那个贯穿了心脏的大洞。 那么,该是不会心痛了吧?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如此想到。 但是不行。还有没说的话要说,还有没做的事要做,还有没流的泪要流,还有没看的表情要看,还有没走的路要走,还有没找到家的人要陪……她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像是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将嘴张开又合上,想要将一切都弥补。 不。 这样就好。 她突然如此想到。 这样就好。 她还是看着他,然而脸上只有微笑。比起焦急到憎恨起时间的流逝一样的表情,这份微笑反而能够传递更多东西。 他没动,她却离他越来越远。一边倒下去,她一边微笑着。尽管那人的眼睛已经看不见那微笑、也看不见她了。就这样微笑着,她倒在地上,视野清晰又模糊,一瞬之间亮了起来,然后沉入黑色的雨与漆黑的夜色之中。 当视觉完全停摆之后,她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雪落在她的身上。 纯白的雪,冰冷而纯洁。 她便葬在这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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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被联动查房了所以也来支持一下。 由于如我在主场的回复所言,目前的设备并不很适合进行阅读,所以看得不是很细致,只说说大概的感觉吧。 由我说的话,这部作品最优秀的地方就是情节的设计了:在具有各怀目的的两位主角的必然性的同时,又有着各种各样推进故事发展的偶然性,参与其中的各个角色的命运也很好地交织在了一起,戏剧性与吸引力都很出色。此外,本作世界观设定得很庞大,仅从“北欧禁飞区”、“第三次世界大战”等等名词就能看得出背后宏大的构图,而满是秘密、文化多开花而又有着一种奇妙的压迫力的“天舟玛安娜”正是这一宏伟构图的中心点,也是作者下了很多笔墨在描写的重点。 至于天舟本身,这种兼具各种文化的“无国界之国”实在是一种很让一个国际主义者喜欢的设定,希望能够早日领略其完整风貌。 当然了,缺点也是有的。所以为共同进步计,下面以我浅薄的知识储备来稍微谈一谈我所认为的不足之处。 从最基础的说起,也就是错别字与语病。虽然我也是个错别字大户(因为写完之后立刻就去审稿会很羞耻,而且有着一审稿就想完全推倒重写的坏毛病,那样就没完没了了。),不过在写东西的时候还是想要尽量避免错别字,语法的问题就更是如此。我的意见是,至少在写完一句话之后自己读一遍,因为本文的有些语病达到了影响阅读体验乃至扭曲了原句本意的程度了,至少在代入感上会很有妨碍。 其次就是一点常识性问题,比如包子老师提到的“维和”使用不当的问题。我比较在意的是在描述整座天舟的建筑物使用钛合金的原因时,其中有“因为海水和雨水都成盐碱性”一类的表述,然而即使是在海中,雨水依然是可以被认为是淡水的,这种程度的问题如果不是为了世界观而故意为之,那就相当令人难以接受了。此外,也希望老师能对角色之间互相称呼的方式有更加成熟的处理。比如,既然男主和女主在网络上已经相识,个人认为他们之间很可能已经有了基于本来那个超长的网名而简化成的昵称,即使没有,通常也会临时创造一个。名字有着比“用来叫”更深的意义,就算是网名,也会在他人心中留下一种标签,而强行改用原名无疑会产生一种别扭的感觉。就我个人来说,如果哪天在线下见到了哪位前辈,也一定会以基于论坛ID而成的昵称进行称呼,要我用他的本名来称呼实在是很怪,有种抓鲁迅和我周树人有什么关系的感觉。 另外就是建议老师少用“呢”这个语气词。这个词在塑造角色方面绝对是灾难等级的。男性角色经常使用这个字,毫无疑问会让角色变得纤细(或者说娘)不少;女性角色用一用是没有太大问题,不过有些话用“呢”,读起来真的会十分别扭。在日本轻小说的语境下倒还好说,不过如果是没办法认为有日语原文的情况,这个字的使用就应该更加谨慎。而不管什么语境,咆哮和呢总是需要严谨考虑的。 最后就是一点完全主观的东西了。老实说我觉得到目前为止,老师对角色的刻画还不够好,角色基本上呈现一种散乱的感觉,没有一个支撑起这个人物的内核。虽说不论单看哪一场的描写,都能生动地感觉到这个角色的音容笑貌,但当我试图将这些碎片拼接成一个完整的人时,却很难将其立体化。神代这种伪装型暂且不论,亚尔林的角色构建就有着一定的违和感。一方面,亚尔林有少年兵的经历,又是某个计划的第一批受害者,受到了足以需要进行心理治疗的待遇;另一方面,亚尔林在面对女主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副普通男子高中生的样子。这两面没能很好地整合到一起,产生了一种非常不自然的效果,似乎之前的经历没能对亚尔林产生足够深刻的影响,仿佛他只是个莫名其妙就有战术技术、接到了个主线任务的游戏玩家。其它几位的戏份略少,加上后期浏览得不是很细致,参且不论。 以上就是个人的一点拙见。希望和老师共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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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章名取自乙一小说《我所创造的怪物》,只是因为恰好都涉及到了怪物,没有任何内容上的关联。 =============================分鸽线================================== 第十七章·我所创造的怪物 张开双眼,见到的是过于异常,异常到了近乎正常的“什么地方”。 梓莘揉揉眼,一方面是让因为睡觉时压迫了眼球而产生的视线模糊尽快复原,另一方面则是试图通过异物接触眼球所造成的不适感来确认自己是否是在做梦,而非处在清醒的状态。 虽然视线的模糊还未缓解,但看东西模糊与否,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罢了。既然这里没有其他人,梓莘只要撩开刘海,用那只左眼来看东西就好了。比起这种事,更为重要的是,她似乎并未处于梦境之中 。 和这座城市、和她自身一样,这里是一片只能说是“灰色”的原野。但是,和城市的灰色不同,这里的灰色并非因为外物的侵蚀而生,而是这世界就是在灰色的基础上构成的。如果说现实世界的三原色叠加起来是白光,那么在这里,三原色叠加起来就是灰色的光,就是这种程度的基础差异。 比起灰色,更让梓莘在意的,是这里的天空。“天空”这个说法其实相当不准确,不过为了表示重力的反方向的具有一定高度的空间,似乎也只能用这种说法。因为这里的“天空”既没有云,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正常的东西。在这片天空上,是整齐而紧密地排列着的,由无数把张开的黑色雨伞组成的巨大平面。如果从这个平面的上方看过去,应该很像是葬礼吧?与天空比起来,梓莘所踩着的“地面”反而更像天空:那是有着液态水的光学性质,却能支撑着人站在上面的一个透明、除了梓莘的倒影却也只能看到灰色的某种平面。伞、积水和这个灰色的世界组合在一起,没来由地,梓莘想着,就像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然而声势浩大又如何呢,明明没有一个人会来参加。 真傻,梓莘想。 如果我死了,会有谁感到悲伤吗?虽然知道很傻,但是忍不住地,梓莘还是想了。 “不会。”就在梓莘想了这个问题的几乎同时,她就听到了什么人的声音。这个声音相当陌生,但又让她觉得格外地熟悉,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梓莘才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梓莘回过头,虽然声音并非从那里传来,而是来自更“深”的地方,但她就是知道,在她的身后有人。果然,那里有一个人站着,而且就像声音和梓莘自己的一样,那人也有着和她一样的面孔,或者说,那就是她的面孔。不同的是,那个女孩并非穿着梓莘那一身廉价的T恤衫和牛仔裤,而是穿着一套肃穆而整洁的纯黑色丧服,只在领口、袖口上有一圈轻薄的白色蕾丝作为点缀。 那是她很久之前看到过的一件衣服。也许会被说很不吉利吧,但是要说起来的话,她确实希望有一天能穿上它。尽管不是在现实世界,也不是她亲自,但她至少穿上了。 不过,这件衣服并不是很搭,或者说,她不是很搭这件衣服。看着那个好像自己的复制品一般的女孩,梓莘略有歉意地这么想了。 “为什么?”虽然注意力都放在了服装上,但梓莘是相当体贴而温柔的孩子,所以比起自己在意的东西,她更会去关注他人的感受,再说,她也不是会对他人的着装评头论足的人,就算那个人仿佛就是自己也是如此。所以她放下了服装的事,对于那个她未曾意料的回答发问了。 “因为你在期待这个答案。” “期待?” 梓莘和穿着丧服的自己之间的距离,估计起来约有十米,而不管是她还是另一个她,说话的声音都和平时一样,是需要常人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的音量。然而是因为这个世界过于寂静了吗,这时她和她的话听起来再清晰不过,就算让关咲在自己耳边说话,也不可能比这听得更清楚了。 “你希望他人如此回答你。但这里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因此,我替你做出了回答。” “这是哪?” 因为疑点实在太多,梓莘决定,先挑最基本的问起。 “你说的‘这’是指?” “我在的地方。” “你的房间呀。你没有冒着大雨跑到外面去。” “那这是哪?你在的地方?” “你的房间呀。你没有冒着大雨跑到外面去。” 梓莘的逻辑能力稍微经受了一些考验。 “所以,你是我?”思考了很久,又或者一眨眼的时间,梓莘问道。这是她唯一能想出的解释。 穿着丧服的她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走近了她,脚上的皮鞋将在水面上点出了层层的波纹。然而虽然看起来是笔直地朝她走去,不知为何在空间上,却变成了好像她在围着梓莘绕圈圈一样。 “关咲告诉过你,世界的规则由意识的认知产生。这种唯心主义的创世理论可以用来解释我们现在遇到的状况,因为本来在这里,既没有‘这里’的概念,也没有‘你’或者‘我’的概念。但是,你,或者说我,有着这样的思维模式,将这三个概念、以及其他各种本来所没有的概念,带进了这里。” “这里是其他世界?” “至少,这里只有名为‘梓莘’的一个意识。” “‘这里’到底是哪?” “哪也不是。这里甚至不存在。” “我不懂。” “一定要说的话,这里是你拒绝了他人的意识之后的产物。” “拒绝他人?” “说是排斥更好吧。意识与意识之间的关系就像磁力,靠得越近,产生的排斥作用就越强,即使看起来严丝合缝,两个物体之间的界限还是永远存在,而意识与意识之间,也永远都不能完全地相互理解。在意识的最深处,完全排斥了其他的意识所留下的,就是这个东西。它本来应该隐藏在信息与情感之海中,只有通过最严苛而神秘的修行才能接触得到,然而是你拒绝得太强呢,还是只是恰好发现了呢,总之,你发现了意识深处的‘这个东西’,然后以你所拥有的概念改造了这里,于是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里是,我的内心?” “可以这么说。” 呵。还真够阴暗的啊。梓莘想着。 “为什么我需要说话?” “因为这就这是你产生的规则之一。‘梓莘’是这里唯一的意识,因此你,也就是我,就是这里的一切的规则。即使在无意之中,你也给这里带来了无数的新的概念。换句话说,你所进行的就是创世者的工作,不需要任何学习和技巧,就能达成魔法师们拼尽全力也无法达到的事,然而,也只有在这里可以而已。” “那么,你是谁?” “‘你’和‘我’都是你因为语言和思考习惯而创造的新的概念。但是正如我刚才所说,这里只有‘梓莘’的这一个意识,所以区分‘你’‘我’是没有意义的。” “我不懂。” “那就记着,你就是我,这么记就可以了。” 理论上来说,就应该是如此吧。但是,虽然眼前的人不管是样貌还是身材都与自己完全一致,梓莘却还是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因为她从来不会像那样说话。然而要说的话,却也只有这么解释不可。 “我们不一样。” “当然呀。比如,你也不会对同学拳脚相向,不是吗?” 啊。梓莘想着,这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吗。 “你是‘怪物’?” 穿着丧服的自己对着梓莘笑了。那是梓莘永远无法露出的笑容,在本就满是违和感的身体上显得更加违和了。如果能够理解那个笑容的话,也许就能更好地理解自身了吧?梓莘上这么想的,但是,本就不擅长理解他人意思的梓莘,就连面前的自己的心情都无法理解。不过要说的话,能不能理解,也就是那种程度的是而已。能够理解,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倒不如说坏事还会发生得更多一些;不能理解,日子也会一天天地过下去,就算身边突然冒出这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时间就是时间,依然一如既往地向着那个固定的方向前进着,不受她的支配,不受任何人或者人以外的存在的支配,就那么温柔而无情地前进着。 所以,不去理解也是可以的吧。 “我是怪物哟,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怪物、你所推卸给的那个怪物、同时也是……” 穿着丧服的梓莘不知何时绕到了梓莘的身后,用那双和梓莘同样纤细苍白的手揽住了梓莘的脖子,将同样血色淡薄的嘴唇凑到了她的耳边。 “你创造的怪物哟。” “我创造的?” 尽管是另一个自己一般的存在,但不善于与人接触的梓莘在被她碰到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一阵颤栗,但是比起心理上的原因造成的生理上的不适,梓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在意。 “怎么?还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就像以往那样?” “我的责任,我会承担。” “会不会是一回事,你愿不愿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愿意。” “哦?是吗?” “是。” “不仅自私、残忍、冷漠,而且谎话连篇。真是个坏孩子呐。” 对于这点,梓莘想要反驳,因为“坏孩子”这种说法,明显太轻松了。不过,现在的气氛上,应该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吧?虽然同样地也不会看气氛,但这种简单的时候的气氛,梓莘还是多少能读懂一些的。该说是如果不能读懂这种气氛的话,也许是智商上有什么发育迟缓的地方吧?所以梓莘没有说话,只是等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这感觉真怪。梓莘一边如上想着,一边这么想着。 “你认为,怪物,也就是我,当然也是你,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是齐霁被封印进来的时候吧?要说的话也只有这个能作为回答,但梓莘也只有这么想想的程度的勇气,并不能将这一判断说出口。然而,似乎也并不需要她说出口,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穿着丧服的她开口了。 “不是哟。是在那之后的一点点。” 在那之后?就是说,齐霁并不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梓莘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件事。 “他确实改变了很多,但是在我的诞生上,他也只有间接的关系而已。” “间接?” “没有他的话,我也会存在,但不会成长到被你创造出来的程度吧。” “你到底是什么?” 穿着丧服的梓莘一手抚着梓莘的脖子,另一只手则缓缓地向脖子的下方游移着,嘴也趁势咬上了梓莘的耳朵,一边吸吮着,一边含混不清而又和一直以来一样清晰地说着: “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吧,不是吗?就像你的事我都知道一样。” 梓莘没有阻止她,但是,也没有回答。 “真固执呀。如果还是不能正视自己的话,本来具有的力量也会失去,那样的话,就连自己也守护不了了哦。” “有他们。” 穿着丧服的梓莘突然放开了手,不知何时游荡到了不远的远处。 “你真的放心交给他们吗?那种动摇,就算连不属于那部分的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了。” “我……很没用。” “所以就要像一直以来的那样,躲在别的人身后,一边盼望着自己不要受伤,一边装模作样地连对手都要怜悯?” “一直以来?” “不是吗?一直以来,你都躲在那个名为‘怪物’的盾牌背后。” “不是!可以的话,我才不想当什么怪物!” “但是,我在这里。” “那是……那是恶魔——” “你是个自私到了极点,同时也冷漠到了极点的人。也许有人会把这叫做温柔,但是作为你的我,完全知道你的本性如何。因为我和你一样,自私到了极点、冷漠到了极点,同时也残忍到了极点。就你所认识的所有人之中,我找不出比我还要虚伪的人了,连伪善都是在抬举你,因为你哪怕连一点虚伪的善意都不曾有过,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的自我满足,而你的人性中没有任何闪光点。所以我才在这里,被你创造出来,你现在明白了吧?” “你在说什——” “你根本对那些同学也好、邻居也好,什么人都好,不存在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或者说他们的命和幸福在你眼中比一文不值还要低贱,对你来说他们存在的价值就只有让你进行那些可悲的自我满足。你想要感受那种把那些智力发育不充分、缺乏压力发泄方式的人变得痛苦、变得不幸的快感,又想享受做一个献身者和受害者的道德满足。因为缺少物质条件和社交,你对满足感的获取只能通过相当有限的方式进行,所以这两种感觉对于你有着非要得到不可的巨大诱惑,而要同时得到这两种满足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不能在作为加害者的同时作为受害者、或者不能在作为受害者的同时让他们感受到不幸。所以你有了个绝妙的主意,而这个主意甚至不需要你去思考,仅在潜意识中就得出了结论,因为对你来说,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如果你是在不可抗力的条件下作出的加害行为,而这种加害行为违反了你的意志,那么你就同时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了。多么天才的想法,你所需要的就只有不可抗力,或者说,只要‘想要不抵抗地抵抗’就可以了。” “你说的什么……” “没有怪物。从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你从来没有失去控制过,你都是出于主观故意,在完全能够控制自己身体的情况下对所有遭受过你的反击的同学进行了超过防卫必要限度但是没有造成永久性伤害伤害、仅产生剧烈痛苦的报复性攻击,然后在事发后对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撒了谎,说你失去了控制、动手的是你身体里的怪物。这就是怪物的真相,这就是你所创造的怪物,没有变异、没有救赎、没有阴谋、没有奇迹。所谓的怪物,只是你的谎言而已。” “我不相信。” “你超想穿好看的衣服的。你超想吃好吃的食物的。你才不会对被你称为父母的两个人感到愧疚呢,比起你,不应该是对自己的女儿感到恐惧了的他们两个赶到羞愧吗?所以本来是那种人的钱想花多少就要花多少的,但是虚伪的你反而一边说着什么‘配不上用钱’,一边做出一副主动贫穷的样子,好让自己那份道德上的虚荣心膨胀起来,是呀,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穿着丧服的梓莘不知何时又绕到了她的身后,双臂环住了她的腰,用脸颊图蹭了蹭她那同样并不细腻的脸颊后,才缓缓地说道: “说到底啊,你真的会就那么简单地被同学们讨厌吗?就算是有着那只不同的左眼,但是要说就因为那样就会被毫无理由地讨厌乃至欺凌吗?那也未必吧?真的不是你自己故意去造成的吗?故意做出一副令人讨厌的样子、故意挑拨起那些本来就处在不理智时期的孩子们、故意摧毁了自己的人际关系,而你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满足你那‘众人皆浊我独清’的自我感觉吧?你在享受那种满脸写着‘快来救救我啊’却又对所有人说着‘不要靠近我’的倒错感与优越感吧?” “都是你的错呀。” 梓莘没有说话,但是,在她的控制之下,她的手不受控制一般地击中了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的穿着丧服的自己的腹部。那一拳有着远超物理法则的威力,不仅将那身丧服以瞬间的气压差撕裂开来,还击穿了穿着丧服的自己的腹部,鲜血与内脏在手与腹部的交界处因压力而挤压出来,一边发出黏滑浓稠的声音一边掉在水面之上、在沉入水中的同时腐坏、消失。 “别说了。” 对着挂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具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体,梓莘这么说了。然而这次,不管是她、还是她所创造的怪物,都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本就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声音’的概念都不存在的世界再次沉寂了下去,只有不时传来的令人不安的某种血肉的声音回响着,但已经没有人能听见了。 回过神来,已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窗外的雨已经下了不知多少时间,却还依然自说自话地下个不停,不用说有什么减小的迹象,甚至似乎还越来越大了。 梓莘出了门,没穿雨衣,直接步入了粘稠的夜色和比夜色更加冰冷的、漆黑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