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男人通常只會因為女人和金錢而傷腦筋,現在我可是為此陷入雙重煩惱呢。」
「老闆,什麼事讓你那麼煩心?」
「你還好意思說啊。」
帶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把酒杯和抺布放下,瞪著坐在吧枱前的少女。雖然紫已進大學幾年,但是看上去仍是一臉稚氣。
「我不明白才問嘛。」說話也是可愛的語調。
「你說好的同學呢?為什麼一個也沒來?」
「那個,他們突然說要到聯誼會,還叫我一起去呢。老闆,我說要來打工推卻了,值得稱讚吧?」
「紫,如果今晚的活動失敗了,我想你之後也不用來了。」
「咦?要解僱我嗎?」
「不,店撐不下去了。唉,本來以為可以靠活動提升人氣,讓客人們之後帶更多人來的......」
「那麼嚴重?不可以,我立刻找人來。」紫知道老闆不是開玩笑。
宇川健二在大學畢業後進入普通企業工作了近二十年,前年突然心血來潮辭職開了這家酒吧「Viola」。不是因為他會拉中提琴或者喜歡堇科植物之類,只是在偶然在廣告中聽到這個字便拿來用了。
店不算小,每天由晚上開門到天亮,然而缺少特別的地方,讓客人的數量從開業初期慢慢下滑,出現赤字一段日子了。之前的躊躇滿志經過現實的砥礪難免受打擊,認清事實後亦不得不想辦法。宇川有想過把這裡改為餐廳,但他的廚藝不好。咖啡店也是,雖然因為閒情學會煮咖啡,而且有咖啡用具,但是轉型的風險不少難以下決定。結果仍為酒吧苦撐著,宇川想了不少方法去減少開支和努力宣傳,但效果不明顯。
減少開支令店中只剩下兼職的紫,以及另外兩位男工加藤和冬木。男生們去了取貨待會才來,而紫本來應該讓大學同學過來幫忙的,沒想到失約了。
看紫走到一邊不斷發送訊息和打電話,宇川亦無暇理會了,只是繼續擦著酒杯和準備其他東西。就算活動辦不成也好,店仍會照常營業的。加藤和冬木來了。
「老閭,東西要放在哪裡?」加藤說。
「先放在地上吧,可能不會用到了。」
「什麼?」冬木放下箱子。
「等等,活動的事還沒完呢。」紫走過來說。
紫對三人說出新的計劃,宇川想了一下,只好依她的想法去做了。紫之前聯絡的朋友在黃昏時到來,帶了要用的東西。臨時決定的活動名為「派對之夜」,把原來的字改好後,冬木和加藤協助其他人布置。
「你們真的可以吧?」宇川看著紫和她的朋友。
「放心吧。」紫笑說。
「可是這店從沒試過這樣做。」
「不嘗試可不會成功啊。」
宇川沒想到一直和中提琴擺在一角當成裝飾,年中沒彈幾次的鋼琴也會有用武之地。調音的事由紫的朋友叫詩織的女孩完成了,她正坐在琴前試彈,調好音的中提琴也拿到那邊。紫過去跟分別拿著薩克斯風、喇叭和鼓的男人談著待會要用什麼樂曲。
宇川想起他們的自我介紹,好像叫傑克、河野和森本,還有另一邊拿著吉他的女孩叫麻美。宇川對音樂的回憶停留在中學時代的合唱團,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前跟他們搭話。
「你們要表演流行曲嗎?」
「Master, we play jazz.」
「傑克說我們會演爵士樂。」紫怕宇川不懂代為翻譯。
「爵士樂?」宇川有聽沒有懂。
「對,我們有到過其他場地,在酒吧演出也很平常。」森本說。
「也會唱其他歌的。」紫說。
「老闆,要開門了嗎?」加藤過來問道。
「罷了,去吧。拜託你們了。」
雖然紫的同學們沒來,活動之前已進行了事前宣傳,客人會不會因為內容不同而不滿呢?宇川只擔心這件事。活動本來叫「交友會」,即是聯誼,嫌俗氣不過應該有助炒熱氣氛吧?把新的活動內容解釋為「讓客人在樂隊表演製造的氣氛下交流」,客人們可以接受吧?
宇川苦思的時候,有兩個男人進店。他們是之前宇川工作的公司的同時太田和中野。太田和宇川是同級,也是中野的上司,不過三人交情不錯下班後也不會太拘謹。他們每月也會來幾次,這次是應活動而來,看到意料之外的排場很好奇。
「宇川,那麼隆重連樂隊也請來了?」太田拍著宇川的肩說。
「我以為是普通的聯誼呢。」中野笑說。
「請坐,喝點什麼吧?我請你們喝一杯。」宇川帶開話題。
宇川調酒時跟兩人聊起來。太田常開玩笑說共事多年卻沒發現,只趁著假日去學習的宇川原來有當調酒師的天份,可以早幾年出來開店。這時有位穿整齊套裝的女人進來,宇川看到有初次光顧的客人有點高興。
「請問要點什麼?」
「有什麼推介嗎?」女人沒翻開酒單。
「客人請試試我們的Sangria,如果有喜歡的水果可以說。」
「隨便吧。」
以水果、紅酒和有氣飲品調成的Sangria自由度很高,是適合夏天的飲品。只要不亂放水果弄得破壞味道就好,很簡單而變化多,不同人調出來有不同特色。宇川選了檸檬、石榴和橘子,調好後遞出去,看她輕嘗後的反應沒有問題。
幾個曾光顧的年輕上班族也來了,看來原來的活動宣傳產生效果了,希望他們不會因為活動不同而失望吧。
「歡迎各位來到Viola的派對之夜。初次見面,我們的名字是『潮風』。希望各位喜歡我們的音樂。」紫說完便轉身向隊友示意開始。
"De Alto Cedro voy para Marcané
Luego a Cueto voy para Mayarí"
(Writer: Compay Segundo)
(我由Alto Cedro前往Marcané
到了Cueto再去Mayarí)
「這是什麼歌?」太田問宇川。
「......」宇川答不出來。
「唱得不錯啊。」中野很喜歡的樣子。
「這首歌叫"Chan Chan",是首情歌。」加藤過來說。
紫之前已把曲目交給加藤和冬木,也解說了一下幾首歌的意思,方便他們應對客人。宇川鬆了一口氣,再把調好的酒送給幾位上班族。之後是另一首節奏比較快的歌,變成幾位男的去唱。加藤說那是同一樂隊的歌叫"Candela",意思是燒著了。
「呵呵,雖然我聽不懂,但是想跳舞呢。」太田說。
「前輩,請不要那樣做。」中野怕他一時忘形會弄傷。
「嘛,算了。不過大學時代我可是個舞王。」
宇川和中野識趣地沒開口,太田倒是興致高昂,還向旁邊的女士搭訕。
「這位女士,好像沒見過你,第一次來這裡嗎?」
「是的。」
「我叫太田。這是我的名片,可否告訴我芳名?」
「你好,太田先生。」
宇川作為調酒員不便打擾客人,中野看著太田輕浮的行動很不好意思,幸好女人禮貌地跟太田交換名片了。
「田村女士,幸會幸會。」
太田看了名片後變得收斂,似乎是被律師的頭銜唬住了。樂隊奏完一曲時有位老人單獨進來,冬木把寫上號碼的杯墊交給他,再帶他到座位上。每位客人進來時都獲派不同號碼,準備在之後的活動中使用。
樂隊奏了幾首純音樂後暫時休息,紫進去換衣服。店中有十多個客人,比平時熱鬧。宇川最意想不到的是冬木會拉中提琴,剛才去一起演奏了。
「田村女士,恕我冒昧問一句。瞧你看了幾次手機,有要事嗎?」太田說。
「不,只是一點瑣事。可以給我一杯香檳嗎?」田村點酒。
「好的。」
「今天在庭上贏了,想慶祝一下。」
「啊,恭喜了。」太田說。
「忙了幾個月然後順利贏了,應該很高興的,卻莫名地有點空虛呢。很奇怪吧?」田村喝了一口香檳。
「哦,我有時候找來大客也沒感覺呢,哈哈。」太田摸著頭說。
「前輩......」中野拉了太田一下。
這時候打破沉默的是換好衣服跟樂隊重新出場的紫。宇川沒想到看慣的臉穿上紫色晚禮服和化妝後會顯得那麼成熟,紫隨著音樂唱出另一曲。
"Des yeux qui font baisser les miens
Un rire qui se perd sur sa bouche
Voilà le portrait sans retouche
De l’homme auquel j’appartiens"
(Writers: Édith Piaf(lyrics), Louiguy and Marguerite Monnot(melody)
(他的雙唇輕吻我的眼
嘴邊掠過他的笑容
這就是他最初給我的印象
這個男人,我屬於他)
「La vie en rose.(玫瑰色的人生)」田村輕輕說出歌名。
「是的。之前有部根據原唱女歌手的人生拍出來的電影,這首歌也有不少其他人唱的版本。」冬木說。
「嗯。我有進場看。」
田村說完便若有所思地低頭不語,其他人也不打擾她。紫在間奏時接過加藤拿來的箱子,從中抽出一個號碼。
「5號。請各位看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號碼,然後出來好嗎?」
田村看到自己的正是5號,略為猶豫才走過去。
「讓我看一下,好的,是5號。」紫展示出田村的數字。
「這位美麗優雅的客人,請收下這束玫瑰。」
紫把之前由幾位成員帶來的鮮花交給田村,笑著和她輕輕握手。
「很漂亮,謝謝。」
「祝福客人擁有瑰麗人生。」
「我會找他的。」
田村低聲說了一句,便回到座位說要結帳。
「老闆,這裡很好,我會再來的。」
「謝謝,請慢走。」
宇川看著輕快地推門離開的背影,覺得她好像想通了什麼拿出手機主動打電話,自己的心情也輕鬆起來。太田悶聲喝了幾杯,中野看他好像醉了,便好言勸他一起離開。
「前輩,明天還有會議,我們先回去吧。」
「好,好。我來付賬,宇川,多少錢?」
「是的。」
宇川明白太田的性格,配合地送上帳單。中野也不多言,因為之前試過要各付各的反而讓太田生氣。中野扶著結帳後的太田慢慢離開了,這種事每月都發生。
"When the night has come
And the land is dark
And the moon is the only light we'll see"
(Writers: Ben E. King, Jerry Leiber and Mike Stoller)
(當夜幕降臨
大地一片漆黑
我們只能看見月光)
當聽到自己熟悉的歌時,幾位上班族高興地站起來跳舞。宇川看他們沒碰到其他人,所以沒去阻止,其他客人的情緒好像也隨著高漲起來。紫也抽出另一位客人送上禮物。
快到零時,紫的同學明里來了,可能是聯誼過後不想回家所以來找紫。還在唱歌的紫不好抽身,加藤會意地招呼她先坐下。明里說要喝水,然後便到了洗手間。
到了樂隊的休息時間,紫進去換了輕便的衣服便過來看明里。明里大概是吐過,比之前稍為清醒。
「對不起呢,爽約沒過來。」明里說。
「不要緊啦。聯誼會怎樣?」
「不要提了。」
「嗯。」紫止住話題。
「吶,我比不上美香和結衣她們嗎?為什麼......」
「不會啊。」
「為什麼她們都有人送回去,我卻沒有呢?」
「這個嘛,可能你看來很可靠的樣子。」
「什麼意思?」
「沒有。對了,不如我替你叫車吧?」
「我還不想回去。啊,我帶了之前說好的衣服,現在跟你一起唱歌吧。」
紫接過明里塞過來的袋子,看清楚是件巫女服。之前聽明里說要角色扮演唱歌,還以為她是說笑的。
「不,這裡很冷啊,你會著涼的。」
「剛才我在外面很熱呢。」
「這裡是空調的送風位置,不可大意。」
「客人,不如喝一杯熱飲吧?」宇川適時加入。
「那麼我想喝熱可可。」美里說。
「明白。」
「要過去了,讓我唱一首你喜歡的歌吧。」
紫請宇川看顧明里,再回到樂隊那邊跟他們商量,得到同意後臨時改唱另一首歌。
「各位,我想送這首歌給我的好朋友,希望你們也會喜歡。」
"Fly me to the moon
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帶我飛上月球
讓我在星際間遊玩)
「啊,EVA嘛。」明里喝著熱可可。
「真懷念,這首歌我在小時候已聽了。」旁邊的老人說。
「咦?不是動畫的結尾曲嗎?我很喜歡呢。」
「是Bart Howard的作品,最初叫"In Other Words",後來叫"Fly Me to The Moon"。怎樣也好,我們來欣賞吧。」老人說。
明里細耳傾聽,發覺即使歌詞相同,編曲果然不一樣呢,不過也很動聽。樂隊演奏起另一首樂曲,明里記得聽過但沒想起名字。
「這首是"Tank!"。」冬木說。
「我想起來了!EVA之後的另一部動畫嘛。」美里說。
「兩者好像沒有關係。」冬木忍不住說。
「之前差不多同時重看的,所以印象連在一起啦。」
「各位,我們有另一個活動。這次也請各位查看自己的號碼。好,是3號。」紫抽出號碼後公布。
「3號,沒中。」明里的是27號。
「小姑娘,你想參加嗎?我的號碼可以給你。」老人說。
「不,幸運不可以強求呢。」明里搖搖頭。
「好吧。」
老人拿著寫上3號的杯墊示意,冬木確定後便向紫打手勢。
「客人可以不用離座。這是點唱環節,只要把歌名說出來,我們會盡量配合的。」紫說。
「啊......"What a Wonderful World"可以嗎?」老人低頭想了一下才說。
「"What a Wonderful World"是嗎?好的。」紫看到其他成員點頭。
"I see trees of green, red roses too
I see them bloom for me and you
And I think to myself what a wonderful world"
(Writers: Bob Thiele as "George Douglas" and George David Weiss)
(當我看到翠綠的樹,還有鮮紅的玫瑰
為我與你盛放
我想這個世界真美妙)
「雖然我沒聽過,但是感覺很好呢。」明里說。
「小姑娘,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的事,不用為一時不順而失意。」老人說。
「哦......明白了。」
「老闆,我有個不情之請,走之前可以給我來杯皇家咖啡嗎?」
「好的,請稍候。需要替客人召車嗎?」宇川沒有推卻,還親切地發問。
「那樣也好,麻煩你了。」
宇川燒好水和磨好咖啡豆,放到虹吸咖啡壺中等著完成。他把糖和白蘭地放到咖啡匙中,放到火上加熱讓糖溶化。準備好咖啡後便把糖放在咖啡杯上點火,香氣伴著美麗的藍焰徐徐升起。
「歌很好,服務也很好。這家店就像這杯咖啡那麼高貴而溫暖。」老人說。
「謝謝誇獎。」宇川彎腰鞠躬。
「客人,車來了。」加藤過來說。
「結帳吧。」老人站起來。
「可是你的咖啡還沒喝啊。」美里說。
「這是為一位老朋友而點的......罷了,人生中不用老惦記著往事。」
老人付錢後慢慢走出去。
樂隊在深夜繼續表演,不過派對之夜也有結束之時。從客人的反應來看,大部分人對這次活動都很滿意,不少人表示有意再來。客人都離開了,剩下中途睡著的明里伏在吧台上。各人收拾場地時,紫過來想叫醒明里。
「老闆,不好意思,我來叫醒她。」
「不,還有一點時閒才打烊,不要打擾客人。」
「那樣......」
「辛苦你們了,今晚的事像場美妙的夢,就算夢醒了也能回味很久。」
「老闆,你還是打算結束這裡嗎?」
「我想過就這樣結束好了,不過現在好像不同,傷腦筋呢。」
「呼,吃不下了。」
嚴肅的氣氛被明里的夢話打破,宇川和紫相視一笑。宇川作出決定,便過去跟其他人說話。
「各位,今天很感謝你們,尤其是樂隊的幾位,臨時過來幫助一個不認識的人。加藤和冬木也做得很好,辛苦了。當然還有紫,全賴你,謝謝。」
「不要客氣啦。」
「老實說,我之前認為再做下去也沒結果,活動也沒信心會成功的。可是想到這是放棄很多東西換來的店,不可以輕易放棄,另一方面又想到不可以一輩子做夢,真是矛盾啊。然而今夜的事讓我想通了。就算是做夢,應該說一直做夢,堅持下去,過程中努力也不是白費吧?所以我希望各位能陪我一起繼續做,我會想出改善經營的方法。轉型也好,辦活動也好,請問你們願意協助我嗎?」
「明白了,老闆。」加藤和冬木說。
「老闆的主意啊,聯誼什麼的不要了吧。」紫說。
「你還說......我承認這次本來的活動不是個好主意,抱歉了。」
「不,我只是說笑的。看老闆的表情跟白天時完全不同了,不要想得那麼沉重嘛。總會有辦法的,一起努力。」
「沒錯。」宇川點頭。
「Oh, master. When I see you face, I think of a song.」傑克說。
「我也想到了,是那首吧?」紫說。
"......
It's a new dawn
It's a new day
It's a new life
For me
And I'm feeling good"
(Writers: Anthony Newley, Leslie Bricusse)
又是新的一天,日出的光輝是那麼美好。
[align=center](完)[/align]
(2樓放後記 。不計算歌詞大約有4千字,應該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