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呼啸着卷过布满铅灰色阴云的天空,无数雪花在天地之间狂乱的飘荡。在这片旷野恐惧症患者看一眼就会晕倒的广袤雪原上,除了似乎永不止歇的狂风在怒吼,就只有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炮声能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有人说,冬季的严寒和风雪是俄罗斯人天然的盟友。也许是因为身上有四分之一的华人血统吧,我却并没有感到这“盟友”帮了什么忙——不过,我想哪怕是纯正的俄罗斯人,在这莽莽雪原上一动不动的潜伏多时之后也会被冻得瑟瑟发抖、根本顾不上感谢“盟友”的恩赐,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恐怕就是赶紧结束这遭罪的任务、回基地用一杯伏特加来暖和全身被冻僵的血脉。
“班……班长……还……还要等……等……多久……”通讯频道里面传来新兵发颤的声音。果然,这家伙也被冻得够呛,无论是他的“纯正俄罗斯血统”还是他身上厚厚的军大衣都不能让他完全免于严寒的侵袭。
“闭嘴!注意潜伏纪律!”另一个老兵呵斥道。感谢无线电技术的进步,现在就连步兵班组都有了喉部送话器。不仅联络起来更加方便,而且还能允许我们设置单兵间距更大的伏击圈来捕捉与我们体量相当的猎物——譬如情报局今天发来的目标,一支在基地附近巡逻的盟军战斗班组。
刚打算安慰一下班里的战士们、告诉他们盟军科技还不足以让他们基地里面的监视器在这么远的距离上窃听我们的通讯,一个急促的声音就突然插进了通讯频道:
“第聂伯小队注意!第聂伯小队注意!盟军战斗班组已经离开基地,预计30分钟后抵达伏击圈!是编制了守护者坦克的重型战斗班组!”
狗日的情报局!我们只是个步兵班组、最重的武器不过是磁性地雷!这仗怎么打!
就连老兵的声音都带上了点畏缩:“班长,不然……咱们撤吧?这仗没法打啊……”
那可不行,盟军那些资本主义狗一向都是大手笔,重型战斗班组出来巡逻的时候一定会有侦察机伴随行动的。如果说我们趴在这儿还能躲过基地监视器和侦察机的搜索的话,那么拔腿就跑可就只有被守护者坦克当兔子撵的份了。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不然还没接仗士气就先垮了。
想到这儿,我换上了轻松的口吻:“同志们,你们怎么啦?到手的功劳都不要?看这一大坨盟军狗,肯定能给咱们班换三倍的伏特加配给呢!”
通讯频道里面传来一阵干巴巴的笑声:“班长,别开玩笑了。敌人可有坦克,恐怕咱们才是被拿去换配给的那一方吧……”
“坦克?那玩意儿就把你们吓成这熊样?不是跟你们吹,我可是受过装甲兵训练,坦克手视野窄的很呢!就这漫天大雪的鬼天气,除非上帝他老人家附身坦克手,否则那铁乌龟可不容易找到咱!”受过装甲兵训练?那我为啥跑来当步兵来着?飞速转动的大脑突然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
“真的?那……具体咋打?”
听到战士们似乎有了点信心,我知道现在是趁热打铁、用一套可行计划说服他们的时候了:“盟军重型班组比普通巡逻队多了坦克、步兵就少,再加上大风大雪下能见度极低,所以他们的搜索范围一定很窄,这样我们就可以埋伏的更近些。到时候一起手敲掉那些维和步兵,跑几步就进坦克射击死角了,那坦克不就成了我们砧板上的肉了?”
“行!”“班长真厉害!哪个军校毕业的?”“我看当连长都不在话下!”通讯频道里面一阵七嘴八舌,军心可用啊!
“好了!时间紧迫,执行B计划!向二号预设伏击阵地匍匐前进!”
===========30分钟后===========
两辆守护者坦克正在我的视野里一点点变大,发动机轰隆隆的响声如同远古怪兽的吼叫、让人心烦意乱。虽然寒冷依旧,但高度的紧张却让汗水一层又一层的渗出我的皮肤、让保暖内衣湿乎乎的紧贴我的皮肤。通讯频道里面传来的粗重呼吸声让我知道,我的战士们此时心里也并不安宁:无论事先做了多少准备,作为陆战之王的坦克——哪怕只是相对轻型的守护者坦克——对步兵天然就有极大的压迫力,尤其我们还孤立无援的潜伏在敌人基地附近。可现在,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我尽力把我的注意力从那两个过分雕饰的庞然大物上挪开,去观察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巡逻队里面的维和步兵。太好了,这些混蛋一个个都悠闲地坐在坦克上、丝毫没有在巡逻路线两边展开搜索的意思。看来那两辆该死的守护者给了他们充足的信心,侦察机和监视器的报告也让他们麻痹大意了吧。哼,一看就是没打过仗的菜鸟,这下子就用你们的血来交学费吧!
“每人选定一个目标瞄准并报告,等我号令一起射击!”用最细微的动作让准星对准一位看上去像是军官的维和步兵,我沉声下达命令。
当通讯频道里传来最后一声回复的时候,我从牙缝里迸出一句“开火”、然后狠狠的扣下了扳机。
一秒钟前还无比平静、只有一片单调白色的雪地上,突然蹿出了一条条长长的火链。子弹像冰雹一样扫过维和步兵的身体,而后滚烫的鲜血就从护甲的破洞中激射而出、在涂着雪地迷彩的坦克装甲上染出块块刺目的殷红。在一片声嘶力竭的惨嚎与咒骂声中,维和步兵像下锅的饺子一样噼里啪啦地从坦克上掉下,几秒钟之后坦克上就空无一人:前面那辆守护者坦克来了个紧急刹车,然而还没等发动机舱里冒出来的黑烟消散、后面那辆措手不及的坦克就一头撞了上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这下子撞得可不轻,原本被击中后还没掉下坦克的维和步兵也被颠下去了。
突然沉寂下来的枪声让我意识到子弹已经打空了,连忙松开死死扣住扳机的手指大吼一声“扔瓶子”。然后掀开还覆盖着积雪而显得沉重的伪装网,遵循千百次训练带来的肌肉记忆、用尽全力把手中的“鸡尾酒瓶”扔向那两辆还没分开的坦克。
十几个黑乎乎的瓶子从各个方向沿着漂亮的抛物线飞向盟军,然而只有不到一半落地之后炸裂燃烧起来。我也无暇分辨到底是紧张的新兵忘了点火还是馋嘴的酒鬼喝掉了太多酒精,而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乌拉”、带头冲了上去。
在我的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区区百米的距离如此的漫长。好像无论我如何努力的驱动自己的双腿,都无法更快的接近那两辆撞作一团的坦克。剧烈的心跳声甚至掩盖了战士们的喊杀声,不停的在我的耳中萦绕。在模糊的视界中,我似乎看到了守护者坦克正在缓慢转动它的炮塔、喷吐出串串死亡的火焰,而我的战友们就像几秒前那些倒霉的维和步兵一样,浑身迸溅着鲜血、抽搐着倒下……
不,那不是真的!那是幻觉!
视野恢复了清明,激昂的喊杀声仍然没有止歇,而盟军的坦克就在我的眼前、还保持着撞在一起的滑稽姿态一动不动,看来那些倒霉的坦克手还没从冲撞和惊吓中缓过劲儿来。我踩着两具叠在一起的尸首纵身一跃、跳上了第二辆坦克的车体,把手中插上了雷管的磁性地雷往坦克油箱的位置一扣,而后抱头团身向侧面滚了下去!
“滴——”磁性地雷尖锐的充电声响起,而后就被巨大的爆炸声所吞没。即便透过厚厚的大衣我也能感受到热浪在灼烧我的后背,几块装甲碎片打在我的身上、给四肢百骸又增添了一份难以言表的酸痛。猛喘了几口满含燃油味道的空气,我扶着还有点烫手的坦克装甲勉力撑起身子,发花的两眼捕捉到了我战友的身影,他们正围在前面那辆坦克的炮塔周围、把浑身发抖的坦克手顺着被炸的歪歪扭扭的舱口往外拽。看到我又站了起来,战士们发出一阵兴奋地欢呼声:
“班长好样的!”
“有班长在,盟军狗就是不堪一击!”
好,这要命的活计现在终于干完了,我可不想再碰上这等倒霉差事。趁着基地里的敌人还没缓过劲来,得带着俘虏赶紧走。想到这儿,我冲着战士们喊:
“回去喝庆功酒的时候再吵嚷!现在打扫战场,然后带着这几个‘舌头’回……”
为什么他们一脸惊讶?那个新兵蛋子在指着什么?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到了“砰”一声枪响,紧接着就好像有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撞在了我的后背上。我挥舞着两手想保持平衡,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倒。剧痛充斥了我的神经,我只感到自己重重的摔倒在雪地上、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