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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夜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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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夜凛 发表的所有内容

  1. 先写一半吧……困了,明天后半 顺便明天流光那边的坑也会恢复更新,虽然我估计大概没人看就是了,毕竟那个写的太乱了…… 1-4 母亲的工作很忙,早出晚归已经成了每天的日常。我并不需要考虑她突然回来发现家里没人而担心我的情况出现,便应下了浅葱小姐的邀约。 只是,我并没有想到会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前往“魔女的夜宴”。 不,或许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浅葱 “意外的冷静啊,明明是第一次。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般都会叫出声吧。” 苍夜凛 “啊啊,这也是所谓的因人而异吧。” 苍夜凛 “还有,请不要用那么容易让人误解的说法,这边稍微有些困扰呢。” 浅葱小姐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愉悦。 这个人看上去挺严肃的,难不成其实是会对后辈说荤段子的那种类型? 顺带一提,现在的情况是,这位愉悦地笑着的前辈正带着我在天上高速飞行。 嗯,在大概相当于东京塔的高度吧。 不过对于活跃在各个传说故事中的魔女的话,这应该也是理所当然可以做到的事吧。 浅葱 “冷静和理智,说不定,你相当有做魔女的天分呢。” 浅葱 “嘛,不过这种东西,活的久了总会有的。” 苍夜凛 “是这样呢。” 浅葱小姐的飞行速度很快,至少以我的双眼已经无法理解我们飞了多远了。不过,因为有她的魔法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暴风,一路上我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苍夜凛 “浅葱小姐。” 浅葱 “嗯?怎么了?” 苍夜凛 “那个……晚上来得及回去吗?我妈凌晨会回来。” 虽然是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的我不好,不过姑且还是问一下吧。母亲在后半夜会回来,我还是不要让她担心的好。 感觉浅葱小姐应该也不会生气的样子。 浅葱 “没问题。”
  2. 可惜控不稳来着w 啊啊,要是这是本音就好了orz
  3. 就录了半首,后面歌词不熟语速跟不上了。 emmmmmm,这个男声声线控的不太稳,低音有几个音的音准好像有点飘 不过自己听起来还是挺帅的(←自恋 网易云
  4. 剧情过了目测三分之一左右?花式虐才华,真的太惨了,理论那会儿我也没见剧本这么虐游星的。众叛亲离只剩妹妹了还见不到,感觉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5. 浅葱 “不,并没有。不如说正是因为没有了大魔女的我们对人类不再能构成潜在威胁,并且内部的斗争也变得越来越少。加上科学的进步,人类神秘一侧的势力渐渐消退,现在还知道我们存在的人类已经不多了。” 苍夜凛 “那,就是说我们现在完全是无忧无虑的状态?” 浅葱 “如果不擅用力量导致人类社会秩序出现问题的话,基本上可以算是吧。” 苍夜凛 “……‘基本’吗?” 我注意到了浅葱小姐话里似乎还存在着一些隐藏的要素。 浅葱 “果然就像山吹说的一样,你是个感觉相当敏锐的孩子啊。” 浅葱 “和你猜想的一样,我们的确还有一些威胁存在,某种与我们对立的,被我们称为‘灾祸’的生物呢。记得前两年有个挺不错的游戏……叫什么来着的,也不知道你玩过没有,里面有些特殊的怪物需要你某项属性足够高才能看见。” 苍夜凛 “啊啊,我知道。那个属性是叫‘灵视’吧。”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浅葱小姐说的是个相当有名的游戏,虽然我自己不擅长玩这一类,但实况倒是从头到尾地看完了。 也就是所谓的视频通关玩家呢。 浅葱 “没错。‘灾祸’和这种怪物类似,只有持有足够高的魔力之后才能看见,而它们也只会袭击我们或是人类的魔法师,对寻常的人类没有影响。” 苍夜凛 “什么鬼,这种像是三流轻小说里的魔法少女一样的设定。” 浅葱 “噗……” 浅葱小姐丝毫没有在意我的无礼,反而笑了出来。 这个人好像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恐怖嘛。 浅葱 “嘛,‘灾祸’的力量都不怎么强,也就能欺负你这种一点魔法基础都没有的新人了。加上数量稀少,总之,不怎么需要放在心上就是了。” 浅葱 “说了这么多,不如亲眼去看一下吧。我们走吧。” 说着,浅葱小姐拉起了我的手。 苍夜凛 “诶?浅葱小姐等等,这是要去哪儿?” 浅葱 “这还要问?当然是聚会了。” 浅葱 “也就是所谓的……” 浅葱 “‘魔女的夜宴’(Witch’s sabbat)呢。”
  6. 单纯的探索吗……emmmmmm,那阵营的设定可以作废了,其实以前也没写过特别轻松愉快的东西来着,尝试一下好了w 至于男主,显然从开始就是个百合故事嘛【笑
  7. 暂时就到这里,第三节还没有完结。 然后故事总得有一个目标或者对立面才能展开嘛,当然我事前是没考虑过的 所以如果有人看的话,各位觉得这应该是个魔女内斗的故事呢,还是魔女和教会之间的故事呢,或者说干脆没有对立面,纯粹是“我”探索神秘的故事呢?
  8. 1-3 苍夜凛 “‘苍之魔女’吗……” 我再一次独自踏过早上的那一条命运的斑马线,低声自言自语着。变得有些拥挤的人群中似乎有一些奇异的陌生眼光投向了这里。 大概被周围的行人认为是中二病在念叨着什么游戏或是轻小说中的角色了吧。 事实上我到现在也还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就是了。 ??? “哟,新人。”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我的身后传来,紧接着的是急促的高跟鞋的脚步声,哪怕在喧闹的人群中听起来也十分清楚。 我回过头。追上来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女人,不过因为化了妆,实际上的年龄应该还要再大一些吧。 但这应该也不重要,我可不记得自己正在什么地方做兼职的打工,既然会用“新人”来称呼我,想必她也是一位魔女吧。 她的行动也证明了这一点。 她只是简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周围的人群便神奇地无视了我的存在,却又不自觉地在行走时避开了我的位置。 ??? “只是一个简单的白魔法而已。” 她平静地拿开了手,我注意到她的指缝间似乎有盐粒一类的东西落下。 苍夜凛 “请问您是……?” 她原本就比我要年长,又穿着西装,看上去是一位十分严肃的人,我也不自觉地用上了相当正式的语气。 ??? “浅葱沙織、君と同じ、魔女だ。” 浅葱 “嘛,不过严格来说,你现在还不能算真正的魔女呢。” 苍夜凛 “……” 虽然说是莫名其妙的遭到了否定,但我也没有太多的不快,毕竟我也无法反驳这个事实。相比于这个,我还有一些在意的事情。 苍夜凛 “浅葱小姐……这样称呼可以吗?” 浅葱 “啊啊,没问题。直接叫我大姐头我也不会有意见的哦。” 苍夜凛 “浅葱小姐。” 无视了她的提议,我问了一个有些在意的问题。 苍夜凛 “浅葱、山吹,加上‘苍夜’中的苍,似乎都能和颜色联系在一起啊。我记得由加莉曾经提起过‘纯色家系’的概念,难道魔女的姓氏都和颜色有关吗?” 浅葱 “没错。‘苍之魔女’,说起血统来你也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家伙啊。” 浅葱 “传闻中掌握了七大神秘的纯色家系,‘赤之魔女’绯音,‘橙之魔女’琥珀,‘黄之魔女’山吹,‘绿之魔女’若竹,‘苍之魔女’苍夜,‘蓝之魔女’露草,‘紫之魔女’紫苑,在魔女狩猎之前,你们这七个家系就是象征着神秘本身,立于魔女顶点的家系。” 浅葱 “不过,那也是魔女狩猎之前呢。在现在这个连大魔女都已经不存在的世界里,纯色家系和我们普通的魔女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苍夜凛 “难道说,魔女……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太好?”
  9. 嗯,最初是看M&U沉迷祸灵梦的时候脑补出来的设定,嘛,我一直是巫女厨来着【装傻.jpg
  10. 我感觉我写的时候脑内完全是日语模式,大概 以及我大概这辈子没被人用这种♪的语气叫过凛酱,大概【写的时候自己都笑出来了 以下正文 1-2 (假装存在的OP) (上课铃) 实话说,即便山吹已经向我演示了几个简单的精灵魔法,我也很难相信她的话——虽然我自己的经历,以及理智上的判断告诉我,她所说的恐怕是真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像是魔幻系轻小说一样的事实,以及自己已经踏入了那个领域。但在感情上,要接受“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这样的说法还是太困难了一些。 苍夜凛 “抱歉,山吹同学。稍微……让我冷静一下。” 最终,我这样回复了她。 我斜靠着窗台,用一个对女子高中生来说绝对称不上雅观的姿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完全没有注意教英语的老师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着什么——那是我最不擅长,或者说是唯一不擅长的科目,在前一年的努力最终没有得到什么收获之后,我就有些自暴自弃地彻底放弃了这一科。 苍夜凛 “说起来,她叫山吹什么来着……” 班里不少人的名字我都只记了个大概,更直接一点说,我对别人的事情,以及交朋友这件事情都没有太多的兴趣。不过好在我并不拒绝其他人的接触,也没有发展到被孤立或是受到欺凌的程度。 山吹也是我记不住的名字中的一员。 苍夜凛 “一会儿去问一下吧……” 苍夜凛 “不过,‘魔女’……啊。” 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自己曾经在梦境中见过”这件事开始,我就明白了自己和身边的人的确有某些不一样的地方。 只是,小学时代自己的话总是被当做孩子的幻想,而我又无法证明自己的确拥有预言的能力。 毕竟我梦到的事情,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料会在多久以后的未来发生。 母亲 “嗯嗯,我们的凛酱最厉害了。” 所以,在身边的长辈们微笑着的温柔目光中,我不再提起这件事。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凛,你只是个普通人。 但是,在我的心底始终是明白的,自己的身上的确有着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存在。 英语老师 “苍夜同学,请你来读一下接下来这段。” 又是老师的惯用伎俩,为什么每科老师在注意到学生走神之后都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呢? 虽然这样腹诽着,不过眼前面对的问题是我的确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段。 山吹 “六十三页第二段。” 突然,山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苍夜凛 “……诶?” 我下意识地望向她那个方向,注意到正在座位上对我眨眼的她。 不过其他人好像都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的样子。嘛,对于魔女来说也许这是理所当然的? 山吹 “嘛,以后就请多关照咯,凛酱♪” (午休铃) 苍夜凛 “啊啊,真是帮了大忙啊,山吹同学。” 山吹 “诶,同级生不用敬语也没关系啦,直接叫名字就好了哦,凛酱♪” 对于别人这么热情的接触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擅长,而且现在的山吹同学和早上在天台的样子反差也太大了一些。 嗯……也许这也是所谓的反差萌? 苍夜凛 “那个……抱歉,我忘了山吹同学的名字是什么……” 山吹 “诶……太过分了!ゆかり,山吹ゆかりよ。” 苍夜凛 “抱歉抱歉……写成汉字是由加莉对吧,想起来了。” 由加莉 “那么,考虑了一上午了,凛酱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由加莉脸上的表情重新变成了早上在天台时严肃的样子。 苍夜凛 “……” 我并没有立刻给她一个答复。 按照她的说法,魔女只会隐藏在人类的视线之外,致力于神秘的探求。魔女有着这样的共识,她们与人类是两个不同的族群,不应该互相干涉,而魔女的力量也不应该暴露在现代社会中。 由加莉 “我们隐藏在人类社会中,都有着各自的身份,一样可以像平凡的人类一样活过一生。但一旦作为‘人类’的寿命结束,我们必须要更换一个崭新的身份,再次开始新的人生。” 由加莉 “所以说,这个规矩只是用来约束一些私欲膨胀的魔女,对你现在的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哦,还要犹豫吗?” 并不是这样的。 我早就已经察觉到了作为魔女生存的这条规则中,隐藏的残酷。 苍夜凛 “山吹同学……” 由加莉 “都说了,不用敬语哟。” 苍夜凛 “山吹同学,你实际上的年龄,比我要大上许多吧。” 由加莉 “……” 苍夜凛 “明知道过去的朋友、后辈在哪里,却不能和他们相见吧。” 由加莉 “……敏感过头了呢,凛酱。” 由加莉 “以你现在的年纪,至少六十年之内都不用考虑这个问题的哟。” 苍夜凛 “啊啊……果然呢。那么山吹前辈……” 山吹 “不要叫前辈啊!” 我在心里偷笑。女孩子果然都很在意年龄呢,嗯……我也是。 至于答案,其实我早就已经考虑好了。 苍夜凛 “那么请多关照了,由加莉。” 抱歉啊妈妈,我果然,还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的。
  11. 愉悦的羞耻感ww【嗯? 不过其实当初起这个id的时候好像就有巫女的设定来着……【捂脸 果然用自己id写东西有种奇妙的愉悦感吗【笑
  12. 嘛其实也没事w 设定上来说黄色系的阵营不同,但是反正这个坑我也不觉得能填完啦ww
  13. 自high性尝试性产物,写到哪算哪(换个姿势摸鱼,流光的长篇还坑着呢) 本来想写轻小说的,想了想第一人称干脆写成gal剧本的格式好了ww 以下正文 小城市的清晨并不是那么喧嚣,在冬日的寒风中,朝阳的温度也显得有些无力。 身着高中校服的少女独自行走在路上,这是一如既往的,一天的开始。 只是,不知为何,少女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副熟悉的光景有些失真。 就仿佛,在梦境中一样。 ——不,她确确实实地,在梦境中,看到过这样的光景。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从红到绿,她踏上了并不是很拥挤的斑马线。 随即,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一辆红色小轿车在距离她近在咫尺的地方飞驰而去,带起了一阵劲风,她禁不住向后退了两步。周围不多的路人也将视线集中了过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惊险。 如果少女没有停下脚步的话,此刻想必已经死于非命了吧。 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少女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在踉跄了两步后,在路人惊奇的眼光中,她又重新平静地向前走去。 没有人知道的是,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名为苍夜凛的少女,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Chapter.1 魔女 1-1 魔女。 这个早已经被遗忘的概念曾经是人们眼中的邪恶化身。在中世纪的欧洲,她们被教廷指控为异端邪教,是撒旦与魔鬼忠实的下仆。事实上,与以人类之身修习黑魔法或是白魔法的魔法使不同,魔女的确在种族上就已经跳出了“人类”的概念。 山吹 “但是啊,苍夜同学……” 早会还未开始。天台上,双马尾的少女一脸严肃地向我讲述着一些有些超脱现实的东西。 我对她有些印象——同班同学,似乎是姓山吹吧,印象里不是那么电波……或者说中二的孩子。我在班里合得来的人并不是很多,和她也没有什么交集。 山吹 “我们魔女……并不是那样的存在。魔女狩猎,只是因为当时的教廷对于我们这个掌握着神秘的族群,有着本能的恐惧而已。” “我们”。 我能理解到山吹话语中的暗示。 面前的少女所说的“我们”——也包括了我在内。 苍夜凛 “等等,山吹同学。” 我当然不会这样就全盘接受——或者说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简简单单地接受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魔幻系动画或是轻小说中的人物。 苍夜凛 “你是那种……嗯……就是说那种……电波系?” 苍夜凛 “不不不不……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你看,一般来说这种事情都不太能相信吧。” 看着山吹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我连忙改口道。 山吹 “但是,你应该会相信的吧。” 她碧蓝色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山吹 “苍之魔女,历史悠久的纯色家系之一。司掌着七大神秘之一的‘梦境’,过去曾经出现过数位大魔女。” 山吹 “而在第一次魔女狩猎中失踪的那位,据说拥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 苍夜凛 “……” 山吹的声音很平静,但却让我一时间无法言语。 ——预知未来。 在过去的十七年中,我的确不止一次地,在无意中做到了这一点——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在梦境中看到或许一小时后,或许数年后的“确实的未来”。 我拥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能力。 通过这个能力,我曾数度看到过自己的死,过于真实的梦境令我也不敢有丝毫懈怠。而也正是因为这份“未来的记忆”,我才能逃脱今早降临的死亡命运。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份能力对于我的价值,也正是在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出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 苍夜凛 “山吹同学,去年我们也是同班吧。为什么现在才提这件事呢?”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山吹 “因为直到今天之前,你都还不是魔女。” 她说的很理所当然。 山吹 “我们所掌握的,并不是单纯的魔法或是炼金术。而是远比那更为高深的,在血脉中流传下来的,足以被称为‘神秘’的奇迹。而成为魔女的过程,也就是经历奇迹的过程。” 山吹 “比如说,今天早上你捡回了一条命呢。” 苍夜凛 “……” 山吹 “听说过莫比乌斯环吗?那个形状就是对于因果律最形象的解释,这个星球上绝大部分的生物都生存在这条表里一体,无穷无尽的因果带上。” 山吹 “除了我们这些掌握了‘神秘’的物种之外呢。” 山吹 “你背离了这个世界的因果律活了下来,同时因果律也不再承认你是它的一员。从那一刻开始,恭喜你,你已经从人类毕业,成为我们的一员了。你不再会受到寿命的束缚,你将拥有窥视更高深的知识的资格,在未来永劫的时间里,你将与这个星球同在。” 山吹 “欢迎来到神秘的世界,苍夜凛。” 山吹 “不,欢迎回来,苍之魔女。”
  14. 三 时间过了还不到半天,在夜桓与月见奈奈推辞了洛家的晚餐邀请,准备离开时,却在洛家家门前见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原来是之前的那个男孩的父亲带着他上门赔礼道歉来了。洛家在当地到底还是不算什么小门小户,不懂事的孩子们虽然能玩在一起,但洛家的女儿被欺负了,同样的消息在大人眼里和在小孩的眼里可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女神姐姐!” 那男孩也认出了月见奈奈,只是半天不见,他的称呼上似乎升了一级。听的月见奈奈俏脸一红不说,连一边的夜桓都有些忍俊不禁,起哄般地说道:“喂,女神姐姐,别人在叫你呢。” 月见奈奈微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那小男孩温和道:“我呢,是教廷所属,姓月见。嗯……大概是个很少见的姓吧,不要在意。我们的纪律很严格的,女神这个称呼姐姐可受不起,你再这么叫的话,姐姐可是会受罚的哦。” “您就是……”月见奈奈的神情柔和,以这种表情示人的她甚至有几分光明圣女塑像的神韵,连那孩子的父亲,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人也不禁愣了愣神。似乎是思索了一瞬,中年人开口时还是用了敬称:“小孩子不懂事,月见大人不要在意。” “教廷所属”可不是“教会所属”——这四个字的分量无论在大陆的哪个地方都是极重的——除了异端集结的“深渊”赛库城。圣城内的神职人员,在大陆上的地位仅仅从这中年人的反应和态度就可见一斑。当然,这也和月见奈奈之前救治洛洛是表露出的实力有关。要知道镇子不过这么点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消息传的自然飞快,而有见识的人怎么说也有几个,对外来的这个神秘少女的身份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猜测。 出来送客的洛洛母亲似乎也有些惶恐——之前夜桓他们并没有透露自己是神职者,她虽然不在意两大王国的贵族,但怎么也不可能不在意圣城科恩的神官。夜桓不懂得察言观色,月见奈奈可不一样。独自游历过大陆三年的她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便依旧保持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向着洛家的女主人告别。 “那洛夫人,我们就先离开了。” “啊……妾身恭送两位神官大人。” …… 当夜,三人在当地的旅店下榻,月见奈奈早早地就已经睡下,夜纤羽便单独把夜桓叫了出来。两人走在镜湖边,在上弦月的幽幽光辉之下,暖软的风拂过两人吹向湖面,在万顷碧波上留下了几缕波纹。 “有线索吗?” “没什么办法。” “我说的不是这个。”夜纤羽皱了皱眉:“阿桓,你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那不是更没有办法了吗,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个人。一点头绪都没有,要怎么找?” “不……有一点应该可以确定。”夜纤羽略一思索,道:“如果那个东西在镜湖一带的话,那多半就应该是个活物。妖星异变是从两个月之前开始的,既然是因此而起的天罚,那么那个东西有很大可能是两个月前才来到这个世上。” “镜湖附近都是小镇和村庄,唯一的大城镜花城也没听说有什么动静。这一带有修为的人不少,如果是什么人合成出的死物的话,那其中蕴藏的力量一定不会弱,应该早就被人感应到了才对。”夜桓大约明白了夜纤羽的意思,接话道:“但如果那个东西自身能收敛气息呢?” “不止是这样。”夜纤羽摇了摇头:“妖星还未临世,恐怕那个东西也还是‘未完成’的状态。死物不存在本能,在未完成时是不可能敛住力量完全不外露的,但如果是活物的话,即便还是胎儿也有可能做到这点。如此一来,目标就显而易见了。” “孕妇?” “阿桓,你是不是傻了?普通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摊上这么大的事。”夜纤羽白了他一眼:“你觉得,什么情况下诞生的孩子才会惹的天怒人怨?” “近亲相奸?”夜桓瞟了她一眼。 “胆子不小啊,连我的玩笑也敢开?你信不信回去我就让明哥揍你啊。”夜纤羽即答——自己这个弟弟在斗嘴上倒是向来不肯吃亏,虽然自己也是一样。当然,多半时候赢的人都是自己。 “嘁。”夜桓不满地咂了咂嘴。 “对姐姐什么态度啊,跟着张乾混了一个月,什么好的不学痞气倒是学了不少啊?行了别闹了,说正经的。”她到底不像夜桓那么小孩子气,接着说道:“虽然揣测天意是大不敬,但我们现在也不得不猜一下。比如说,某种情况下孕育了原本不存在,或者不应该存在的生命呢?” “你的意思是杂交?”夜桓的杂书读的也不少,对于这种已经普及的技术自然也有一些了解。 “一般意义上的杂交自然不可能惹出灾劫,恐怕是某种神也不允许它存在的生命。而且至高神谕中虽然没有明说,但我隐隐约约感觉这灾劫似乎是应在我们人类身上的,你想啊,天启都已经出现了嘛。”夜纤羽思索着:“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培育出了这种生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听着阿羽的分析,夜桓在心里暗自佩服她的同时,也不禁感觉到了背上的一股凉意。如果真的如她所说,仅仅是个“过程”都已经让大陆灾祸四起,开始陷入混乱之中,那“目的”会是多么可怕呢? “照你的想法,这不可能是个人行为啊。要培育这种东西本质上也是在开发新的咒术道具,而且难度比一般的咒术道具要高上千万倍,需要的实验次数多的根本无法想象。何况,不止是知识技术上的问题,在设备的消费恐怕连镜花城这类小一点的势力举城都供应不起,就算是我们晨星都很难做到。大陆上有能力做这些事情的,恐怕只有教廷、紫微,以及北方联盟那边,如果深渊那边的几大异端教派联手的话,应该也有可能。”夜桓顺着她的想法说了下去,在与咒术相关的方面,他的了解要比夜纤羽多的多:“教宗陛下他们没有想到这点吗?” “应该没有,否则没有理由不通知负责这个任务的神殿骑士团。我也是刚刚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才推出来的,不过这并不是很难想到,他们应该也很快会得出同样的结论的吧。”夜纤羽摇了摇头,道:“而且说到底这也只是个推论,并不能肯定。” “我觉得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夜桓道:“那我们在这里还有意义吗?” “有。”夜纤羽毫不客气地说道:“阿桓啊,所以我说你今天是不是傻了?无论是哪个势力,他们负责实验的地方可不一定会建立在本土。” “所以呢?说了这么多,我们暂定的搜索入手点到底应该是什么?”还不了嘴的夜桓讪讪一笑,把话题继续了下去——反正这种玩笑式的斗嘴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输了。 “自己想,该回去了。想不出明天就和小七一起老老实实跟着我吧。” 当然,夜桓还不至于一晚上都想不明白——毕竟阿羽已经把能分析的都几乎分析完了。假如真的如她所说,这里存在某个势力的实验基地的话,那么食物、饮水之类的日常耗费自然也有所需求。从势力本土运输物资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可不是什么小动作,也就失去了隐蔽的意义。如此一来,无论怎么分散地在当地购入,从购入的渠道也一定会有可以查的痕迹。 从三人的落脚点到镜湖一带的中心——镜花城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路,直到第三天的清晨,姐弟两的身影才出现在镜花城那标志性的鹅卵石街道上。出人意料的是,总是和夜桓形影不离的月见奈奈却并没有在这里。 她说,她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洛洛那个孩子。 原本以夜纤羽的性子,怎么也不会同意的,但更出人意料的是,她印象中那个总是会问自己“该怎么办”的夜桓,这次竟少有的拉住了她。或许是她多多少少也有着同样的感受吧,最终还是放任了小七。 即便在这种时代,也总是会有那样竭尽全力,想要活出属于自己的样子的人啊。 那时,夜纤羽突然觉得,就算是为了这些人,他们这一次的任务也不要查到什么东西才好。就算未来妖星升起,乱世来临,她也希望这里依旧是一方安乐的净土。 …… 星月历897年4月9日,晨星王国,冰雪关。 暴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预兆,关外的百姓早在暴风雪降下的第二天就开始了拖家带口的逃亡。仅仅三天的时间,卡欧路加境内的官道便数度被风雪彻底掩埋,驻扎于各个城镇的督察队不得不分出人手,以大量的人力来清扫积雪保证官道的畅通。也多亏了如此,粮草才能安稳地从莹雪城运到冰雪关。 但洛重明并不能高枕无忧,关外的异端安静地有些过分,张乾那边也一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传过来,这始终都是个隐患。不过既然连散兵游勇的劫掠都暂时消失了的话,至少他能肯定,这群迟早急了眼会跳墙的狗里,应该是出了一个领头的了。 和有完整后勤线的他比耐心?真是个笑话。 他可没有把自己的对手当成智障的习惯,能把外面那群凶悍的异端盗匪拧成一股绳,就算只是暂时的联盟,也足以证明这个领头者的能力。按兵不动,让一群散兵游勇去和一整个国家比后勤这种昏招,怎么想都不是这种人会做的事。 他无法读到对方的意图,这是令他最为焦躁不安的一点。 “统领!” 突然,他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声音——是他的传令兵。 “有什么消息吗?” “特别行动中队的线报,关外盗匪组织罗杰部、迪亚部进入冰雪圣域深处,失去踪迹。” “什么?!” 张乾的人带回的报告中所提到的两支盗匪,是以其头目命名的两支最大最活跃的盗匪团体。虽然是终于有动作了,但洛重明却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冰雪圣域深处可是人类的禁区,冰原狼和冰霜巨熊会无差别地攻击任何胆敢侵入它们的领地,挑衅它们作为冰雪圣域霸主的尊严的人类。就算是想要隐藏行迹而遁入其中,也太过于冒险了。 这根本是寻死的行为,为何那些盗匪还会追随? 那个神秘的领头者,到底有着怎样的打算? 他总觉得自己的思考似乎遗漏了什么,心中的不安愈发膨胀了。 …… 并不需要等待多久,在当天的晚上,城墙外的一声巨响就告诉了洛重明答案。 “砰!” “怎么回事?!” 还未能入睡的洛重明迅速走出营帐,登上城楼,但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却让他始料未及。 城墙之下,无数的水系咒术正在肆虐着,而先前发出巨响,正在轰击着城墙的,竟然不是什么异端盗匪,而是无数的冰熊与冰原狼!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先前的思考中,究竟遗漏了什么可能性了。 在一千年前,晨星还未建国的年代,现在的卡欧路加教区,原本也应该是冰雪圣域的一部分。而那时生活在这一带的人们,最为恐惧的便是数十年一度,冰雪圣域中的猛兽不明原因的大量出动狩猎。 ——晨星史书中将其命名为,“兽潮”。 据说,因为晨星的先祖与冰雪圣域的主宰曾有一份交情,在晨星建国后,兽潮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洛重明当然不会认为那群异端有能力掀起消失千年的兽潮。他早该想到的,相比于几乎将整个极东大草原所有城池都淹没的暴风雨,剧烈到彻底改变了镜教派遗迹一带地形的大地震,对于生活在雪山边,早已习惯寒冷的卡欧路加教区来说,仅仅几天或是十几天的暴风雪够得上“妖星异变”的资格吗? 眼前的兽潮才是真正的“妖星异变”啊!面对兽潮,那群异端盗匪怎么可能还会有小动作,他们在冰雪圣域存在的时间太久了,远比第五军团的人更熟悉这篇雪域,遁入冰雪圣域深处根本就是早就准备好的后招,能让张乾的人都寻不到踪迹,冰原狼再怎么有智慧,恐怕也是不可能寻到的了。 “砰!” “砰!” “砰!” 大量冰锥与熊爪的轰击仍在继续,前线的指挥却完全处于停滞状态。在如此的暴风雪中,纯火系咒术师组成的咒术师部队根本不可能使用咒术,更不要谈催发灵力炮了。至于肉搏?洛重明一眼望去,城墙下的猛兽根本难以计数,何况其中还有大量的冰霜巨熊这种远比重装骑兵更可怕的东西,与这种怪物肉搏,那简直是让士兵去送死。 冰雪关的几位将领思前想后,最终士兵们得到的命令竟然还是原地待命。城墙虽然有一代代圣域咒术师的灵力加固,坚持几日应该不成问题,但面对这样无休止的轰击,也终有一时会到达极限的。 “怎么办?” “外……外面都是狼群啊,我不想死……” “操!不就是一群畜牲吗?老子没你这么怂的袍泽!” “将军们……统领大人会让我们送死吗?” 走在营中,士兵们的低语在耳边流过,原地待命的命令已经让士气很低落了。而自己作为指挥官,该怎么办? 除了弓弩之外,上古时期原始的远程冷兵器应该还有几种才对。可那毕竟是一千多年前的古老武器,如今除了弓与弩之外,其他的早已被全部淘汰,武器库里自然也是不会有的了。 洛重明双眉紧皱。 在暴风雪中依旧可能发挥作用的冷兵器? 投石机?弩车?投枪? 等等……投枪? 洛重明的脑海中浮现出夜桓曾经使用过的狙击咒术的样子,没有记错的话,那就是类似投枪的设计,只是比上古时期的投枪短了许多,枪头也更重一些。 现在士兵的制式装备中依旧有长枪,临时改造的话…… 他紧皱的双眉微微舒开了一些。 锻造、机械原理、咒术——这样临时的改造几乎是乱来,涉及到的知识领域实在太多了,如果换一个人的话,恐怕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但他,做得到。 因为他是洛重明,无一所精,但无所不通的洛重明,自称,晨星史上最优秀的全领域天才。 或许实际上也是。 “传我命令,咒术师大队回到各自营帐!” “是!” 那么,就让那些在战场上发挥不了作用的咒术师,在自己的营帐里发挥点作用吧。 十五分钟后,在一声声巨响中灰头土脸的咒术师们,在自己的营帐中收到了一张手绘的图纸,以及一捆晨星军制式长枪。 “什么?!统领大人让我们炼铁?” “还说什么相信我们……” “怎么可能?就算做不了什么,我们也是高贵的咒术师啊。” “这图纸的确是统领大人的笔迹。” “统领大人居然……” 咒术师一向稀少,身份也的确高贵一些,咒术师部队也一直都是各个军团指挥官的心头肉,咒术师们有些怨言也是难免,但命令究竟是命令,即便是在和平年代,晨星的正规军素质也绝对不低。在忍受了一天一夜的轰击巨响后,一支支被重新锻造过的投枪在风雪中闪着亮银色的光芒,被送到了士兵们的手中。 洛重明亲自登上城楼,放声道:“兄弟们,忍够了吗?用上你们吃奶的力气,让这群畜牲知道知道厉害!你们统帅我可是想吃熊掌了,不知道兄弟们有没有兴趣啊?” “有!”士兵们笑道。 一个看上去年近四十的老兵——看青色纹样的袖章,似乎是个大队长。他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接话道:“三殿下,老刘我胆子也大,不管今天这城守不守得住,什么话也就都说了。我是一直挺不服你的,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子凭什么一来就替了将军的位置?” “我知道,像你这样不服我的人挺多的。”洛重明和士兵们同样单手持着一把投枪,笑的很是洒脱:“能想到这种古兵器,我已经尽力了。至于城守不守得住,老子只能告诉你,老子可是晨星历史上最全面的天才,怎么可能会败给一群畜牲!兄弟们,给我看清楚了,就盯着下面那些熊瞎子,给我投他妈的!” 洛重明身先士卒,将全身力量贯入右臂,狠狠地向下甩出。 “投!” 一声令下。 城墙之上银光洒落。 士兵们在进入军队后都习过一些武,即便灵力不强,对于自身灵力在武器上的应有也略有了一些技巧。灵力注入下的投枪可不是本身材质脆弱无法注入灵力的箭矢,从上而下全力投出时,已经有了近乎当年未入圣域的夜桓的一击之力,以冰原狼脆弱的身躯一旦被刺中,绝对是一击致命,即便是皮糙肉厚的冰熊被刺上几下,也要受不轻的伤。 城墙之下血光绽放。 卡欧路加冰原狼是一种有智慧的动物,但冰霜巨熊并不是。 这也就意味着,它无法分辨敌我。 在冰雪圣域的深处,冰霜巨熊与卡欧路加冰原狼已经相斗了上万年,虽然面对狼群,冰霜巨熊总是处于劣势,但狼群也不愿意轻易招惹皮糙肉厚的白熊。它们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斗争的本能已经深深的印在了它们的骨子里。 所以,即便这一次,受到某个伟大意志的驱使,它们短暂地作为盟军进攻侵占它们地盘的人类,但那也不代表它们就化敌为友了。在受到血腥味和剧痛的刺激后,愚笨的巨熊咆哮了,因为无法触及高墙上的人类,它们终于开始循着本能,向它们的盟友挥动利爪,发泄它们的怒火。 而这,也在洛重明的意料之中。接下来便是近三个小时的群兽混战,城头之下,毛发碎肉混着血液,在一片纯白的世界中飞溅着,残酷而刺眼,一旁不少的战士或是大声叫好,或是不忍直视,唯有他,只是在城楼上静静的观望着,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叫人不寒而栗。 终于,混战结束了。冰原狼终究不像巨熊一样愚笨,拥有接近于人类智慧的它们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后终于和熊群拉开了距离,带着残存的白熊——或者说被白熊追赶着选择了撤退,只留下城楼之下的一地野兽尸体。 “兄弟们,出城割熊肉了!” “统领万岁!” “三殿下万岁!” 一声声的欢呼,在雪中响起。 比暴风更为热烈。 …… “没什么结果啊。”在镜花城中的夜桓叹了口气。 耗费了半天的时间,两人将镜花城中的米行都跑了一遍,并说明了来意。神职者的身份再一次发挥了巨大作用,一路的调查之下,他们并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然而也没有任何结果。 “那不是好事吗?”夜纤羽笑了笑,对于这样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她是很满意的:“至少这里不会遭殃了。” “谁知道呢?妖星异变可不会管这些。”夜桓摊了摊手。 “之后呢?还要跑其他地方吗?”夜桓习惯性地问道:“镜湖附近的镇子可多的很。” “当然。毕竟是任务,我们总不能敷衍了事吧。”夜纤羽道:“虽然我觉得这里没有结果的话,其他地方也不会有了。” “不过……”夜纤羽想了想,道:“还是先去一趟镜花城教会吧,借那边的通讯符把现在的情况报告一下。” “好。” “……就是这样。” 在将夜纤羽的推论,以及自己这一边的搜索结果上报后,剑圣卫初平那边传来了难得的夸奖:“做的不错,教宗陛下和几位冕下昨天也有了差不多的结论,而且怀疑问题出在第一个发生灾情的极东大草原,现在那边已经是重点搜查对象了。” “那我们也要去支援吗?” “你们个人的身份敏感,还是算了。” 极东大草原上除了游牧为生的萨拉族人之外,就是紫微帝国的领土了,以他们两人的身份,的确不适合过去进行调查。 “去支援北方联盟那边吧,镜教派遗迹附近,我们的人正在和一伙来历不明的异端交手。” “来历不明?”夜桓皱了皱眉头。 “没错。”卫初平说道:“我们暂时怀疑,他们是镜教派的余孽,谎言与背叛的魔女,艾莉丝的信徒。” “艾莉丝……?”夜桓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原来那些异端所信奉的,象征着谎言与背叛的魔女,拥有着这样一个名字吗? “哦,对了。那时候和你切磋的那个小家伙,叫张乾是吧?”卫初平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可能的话,带上他。他身上有魔女的气息,而且比一般教徒还要强的多,我怀疑镜教派的圣物,魔女的镜子在他手上。” “……?!”夜桓一惊,有些难以置信。 也就是说,张乾……自己的那个二哥,和异端有关联? “别想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卫初平毕竟活了八十多年,人老成精,即便夜桓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也隔空猜到了夜桓心里所想:“你不知道吗,镜教派在深渊的总部当年是他灭的,那恐怕是战利品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上缴给圣裁所。” 他依稀记得,明哥好像曾经提过这么一回事。 “他完成的任务比这还要危险的多”。 “死在他手里的人至少有三位数”。 那时在夜空城,明哥所说的“穷凶极恶的异端”,就是镜教派的教徒吗? 也就是说,他不仅是带着区区一个小队的人马深入赛库城,灭杀了数倍于己方的异端,而且还将别人的圣物以自己的意志加以驱使? “那可真是厉害……”夜桓心道。 他时隔一年半之后,再一次,从另一个角度意识到了自己这个二哥是何等的不平凡。 “那就这样吧,记得去之前先顺路回一趟圣城,我把镜教派遗迹一带的地图重新给你们一份。因为大地震的影响,那里原本的地图已经不能再用了。”卫初平叮嘱道。 “遵冕下令。” “没想到啊,当初我本来觉得已经很高看他了。”切断通讯后,夜纤羽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居然有了些认输的意思:“一个小队也就不过二十个人,带着二十个人去那种地方,灭一个几百人的教派……我甘拜下风。” 夜纤羽的意思,自然不会是武力。这种程度的人数比例,如果只是莽攻的话,恐怕得要二十一人全是圣域层次才能做到全灭对手。 暗杀、下毒、离间、借刀杀人,在暗处潜伏着,用尽一切能利用上的因素杀死敌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张乾这样做,但他曾经的言行中透露给夜桓的,就是这样的行事准则。 也正是这样的行事风格,才是夜纤羽绝对做不到,才会让她自愧不如。 当然,她也并不喜欢这样,这不是她的剑意,更不是剑圣一脉的剑意。 “我联系他吧。”夜桓从怀中取出一张平整的深紫色纸片——这是后来在冰雪关分别时重新拿到的通讯符,最初的那一张,早在风雪城的作战中丢失了。 “二哥,能听到吗?” 没有回答。 接通了的通讯符中传出的,是狂风的呼啸声,以及沙沙啦啦的雪片声。 暴风雪? “……阿桓?” 过了许久,嘶哑到近乎不像人类的声音在夜桓的精神中响起。 “二哥,你怎么了?”夜桓一惊,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轮到我们晨星了?”夜纤羽看着夜桓阴沉下来的脸色,心里不禁已经做出了最坏的猜测。 夜桓缓缓点了点头。 “死不了,还在任务中。”张乾没有再多废话,留下几个字后直接切断了通讯。 任务中。 难道,冰雪关有变?!
  15. 二 镜湖的夏天是十分凉爽的,虽然地处大陆南部,理应是炎热的所在,但因为这个全大陆最大的淡水湖的缘故,却成了一个避暑的好去处。对于当地人来说,这片广袤的水域是他们生命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他们代代依靠着镜湖的赐予生存,在湖畔的土地上结婚生子,形成了家族、村落、城镇,以及他们特有的礼仪文化。清冽甘甜的镜湖水养育了温柔的一方人,这里的男子谦谦有礼,女子更是如水般婉约别致,“镜湖美人”的说法即便是远在圣城的人也能有所耳闻。 或许是上天也不想破坏这个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吧,在灾厄遍及全大陆的如今,镜湖周边却没有出现过任何一点哪怕是很微小的异常。古朴的青石路上,几个男孩嬉闹着跑了过去,在他们的身后,一个短发的孩子正气喘吁吁地追着他们。 “来啊来啊。”看起来像是为首的男孩子一边跑着,还一边挥动着手里浅碧色的绸衣,向着后方大喊,却没有发现前方路的拐角,有三个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小心。” 伴随着一声急促的惊呼,他与转角而来的某个人撞了个满怀,一个趔趄就坐在了地上,手中鲜亮的绸衣也一起沾了尘土。男孩有些慌乱地抓起绸衣用力地甩了甩,可那浅碧色上还是留下了显眼的泥迹。 “小弟弟,没事吧?” 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似乎和刚才惊呼“小心”的是同一人。他抬起头,面前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五六岁的少女正俯下身,伸出手看着他。那少女有着一头显眼的银白色长发,一身朴素的浅色连衣裙衬托着瓷白色的肌肤,五官精致地宛如一件艺术品。她站在逆光的位置,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担心他是不是在刚才的一撞中被伤到了。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就算是镇子里最好看的姐姐也比不上她。 他觉得自己见到了女神。 “没……没事……”男孩脸一红,没敢抓住那只伸向他的手,自己迅速站起了身,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那少女并没有在意,只是微笑地朝他点了点头,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同伴身边。 “还给我!” 趁着男孩不注意,终于追了上来的那个短发孩子一把抢过绸衣,颤抖着抱在怀里。那男孩见状,似乎是故意让少女一行人听见一般大声说道:“啊不玩了不玩了,还给你。我回家去了。”也不管自己小伙伴的反应,便一副酷酷的样子独自离开了,剩下的几个男孩也一通作鸟兽散。 “小孩子啊,真是好懂。”那一行三人中另一名黑发的少女笑道:“小七,你看那个孩子的样子,恐怕是迷上你了哦。阿桓,你就没点压力吗?” “我不介意。”三人中站在最后的是一名少年,对于黑发少女的话,他似乎没有过多的反应。 而白发的少女并没有开口,只是微笑着看向同行的少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啊……你们够了。真是,我这是来当灯泡的吗?”黑发少女不满地嘟囔着。 一行三人正是离开圣城执行调查任务的夜桓与月见奈奈,以及以剑圣弟子,“裁决之剑”所属身份加入小队的夜纤羽。这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巧合,虽然夜桓和夜纤羽都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想必也是那位剑圣冕下对弟子的关爱吧。三人负责的区域是镜湖一带,因为是妖星的异变还没有波及到的平静地区,所以指派给他们的搜索范围相对也就大了一些——这是团长那边的说法。 “实际上……怎么都感觉像是让我们来玩的。”夜纤羽叹了口气。 一边的月见奈奈则是又开始发挥她女神性格的本色了,那个短发的孩子一直蹲在原地一声不吭,只是双手抱着那件绸衣颤抖着。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出于担心,她不禁凑了上去,却发现那孩子的呼吸异常地急促,双眉紧皱,脸色早已是一片惨白,额头上止不住地淌下冷汗。 “奈奈小……奈奈,怎么了?”夜桓注意到了月见奈奈的神色有些奇怪,不禁也将目光落在了那个短发的孩子身上:“这孩子……嗯?是个女孩?” 因为头发很短,也并没有穿着裙装,样貌很是清秀,甚至可以说有些俊朗,凑近了些后夜桓才注意到这个看上去十分纤弱的孩子其实是个女孩。她的皮肤很是苍白,紧紧攥着绸衣——不,是攥着左胸的手指显得尤其纤长,仔细看的话,似乎手臂也是这样。如此的特征,令夜桓不禁联想到了一种在圣城时,曾在书上读到过的一种病症。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在那四年里养成了读书的习惯,更庆幸到了圣城之后没有丢掉读书的习惯。 “奈奈,治愈魔法!以恢复体力和平静她的呼吸心跳为主,快!” 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问为什么,伴随着轻柔的咏唱声,月见奈奈手中渐渐有纯白的光芒亮起,宛如一泓清泉般从后心沁入女孩的体内。不过数秒的时间,那孩子的呼吸便平静了下来,虽然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表情已经不再那么痛苦了。 “那个姑娘在发光!” “光明圣女……光明圣女显灵了!” 不远处似乎有这样的声音传了过来,但夜纤羽并不以为意——反正这样的误会很快就会解开。她无奈地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夜桓,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自己这个刚刚还在说“无所谓”的弟弟,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双眼从始至终都在凝视着面前施术中的银发少女,紧张的表情完全都写在脸上了。 无所谓?谁信啊。 但不得不说,小七……这个叫月见奈奈的少女宛如艺术品般精致的脸庞,在光芒的映照下是显得如此的圣洁,高贵,宛如话本故事中悲天悯人的神明,连同为女性的她都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憧憬。正如那些普通的镇民所说,这一刻,这个少女正闪着光。 “光明圣女……吗?” 魔法的效果很快结束,月见奈奈的脸上也显出一丝疲惫。刚才夜桓喊的很急,她也下意识地用了全力。而夜桓紧张的原因,在治疗的过程中她也感觉到了,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岁、十一岁的女孩子,恐怕在心脏方面患有什么重症——那并不是一般的治疗魔法或是咒术可以解决的东西,对于普通的医者来说,应该也是相当棘手的顽疾吧。 当然,自己更不可能治好这个孩子,能做的只是为她压制一下发作时,心如刀绞的剧痛罢了。 那个女孩子不可思议地站起身,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刚才明明还存在于胸口的剧痛仿佛做梦般消失了。她抬起头望向自己面前的两人,一双深灰色的眸子宛如最优质的缟玛瑙般莹润。之前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在耳中,也明白是面前的这两个人救了自己,小小的女孩眨了眨眼,像模像样地行了一个礼,用糯糯的嗓音说着:“谢谢大哥哥大姐姐。” “好些了吗?”月见奈奈看着她这副招人喜欢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她深棕色的短发,微笑道。 “嗯。”那女孩用力地应声,像是生怕这个女神一般的大姐姐不相信一般。 “那就好。”月见奈奈还有些不放心,又道:“你家在哪里?哥哥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好!” 小女孩的虽然年幼,但毕竟是在自己居住的镇子,认路的能力远比三人来的要好。有这样一位当地人指路,三人倒是感觉轻松了许多。或许是救了她的缘故,又或许是有天生的亲和力在,那孩子一路上与月见奈奈显得特别亲近,嬉笑间便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小女孩叫洛洛,是当地一家商贾人家的女儿,今年十一岁。虽然先天就有顽疾在身,但因为家境殷实,从小便有名医的诊疗,也算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只是,那顽疾始终无法治愈,小洛洛说,在这十一年间她的病情好转了不少,而且已经渐渐习惯,也接受了它的存在,所以父母也不用像最初那样整日愁眉苦脸地担心自己了。 虽然她说这些话时一副轻松的样子,但作为听者的三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松地回应她。 那样的疼痛,也是能“习惯”,能“接受”的了的吗? 而几分钟前作为治疗者的月见奈奈更是有着直观的感受,至少在她看来,那样的身体状态绝对称不上什么“好转”。不如说,这个幼小的女孩子的身体一直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她的每一天,都像是走在钢索上,随时要提防着不知何时会袭来的剧痛,而一旦在剧痛中跌下钢索,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她自己一定也是明白的吧。 即便这样,她依旧笑着说“已经习惯了”。 那笑容,没有一丝阴霾。 …… 最终夜桓他们到达的是一栋不小的宅子——以他的眼光来看,不如大公爵府那是自然的,但以晨星和紫微通用的说法,也有三进三出的样子,作为民居来说已经是过分的宽敞,足以显示主人的富有。出来迎接的是洛洛的母亲,应该是保养的不错吧,这个穿着朴素的妇人看上去依旧只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如果不是洛洛主动唤她,恐怕夜桓几人也猜不到她们之间的关系。听完洛洛讲了之前的事,她先是盈盈一拜,算是表了谢意,随后又担心地看了看女儿的样子,才算放心地微笑道:“小女真是麻烦三位了,外子姓洛。三位远道而来,还请进来坐。洛洛,还不快谢谢人家。” “我们也只是举手之劳。”此时站出来说话的自然是夜纤羽——她可是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弟弟不擅长这些的:“洛洛她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已经谢过了。” 三人跟着那妇人走进院落,却是没想到这个外面看上去不大的院子内里却是重檐叠角、别有洞天。在虬龙般盘绕的弯曲走廊上行走了片刻,月见奈奈甚至有种当初在圣山时的即视感。借助院中水池的倒影、植物与山石的影子,以及这道回廊本身微弱的高低变换,最终呈现在她眼中的便是移步换景的极致,堪称一步一景的奇迹——当然,这里不可能用上如此高层次的力量,只不过是建筑的设计者对于空间利用地足够巧妙罢了。 “洛夫人,还请允许我问一句,这个庭院的设计者是哪位大师?”夜纤羽显然也被震惊了:“不瞒夫人,虽然详细的不方便透露,但我家勉强算是个名门,我不敢说自己见多识广,不过也不算孤陋寡闻了。可如此巧夺天工的设计,我却是从来都不曾见过。” “并不是什么大师。”那妇人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倒是洛洛有些得意的声音把话接了下去:“是我是我,是我设计的哦。” 三人不可思议地望向那个牵着母亲的手,一脸骄傲的小女孩。 妇人看着女儿,嘴角勾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最初的构思的确是出自洛洛,随后再由几位附近城镇的设计师共同完善的。” “真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样的天赋……”夜桓不禁惊叹道。 夜桓的话还没说完,夜纤羽便瞪了他一眼,硬生生地把他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洛夫人不要在意,我家弟弟不太会说话。但令千金的天赋的确是称得上惊采绝艳,想必未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没关系。”妇人似乎并不在意,反倒是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夜纤羽,微笑道:“这位姑娘想必是紫微或是晨星的贵族出身吧。我们只是平民,不太在意礼仪或是社交辞令这些东西的。” “夫人的谈吐十分有教养,我下意识地就……” “阿羽,别人都说不在意了。” 夜纤羽还想解释什么,却被夜桓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无奈的她也只能讪讪一笑,随后将气恼的目光投向夜桓。 幽深的回廊很快就走到了尽头,那妇人牵着洛洛的手,再次盈盈一拜:“外子在正厅等着各位,妾身要带洛洛去大夫那儿,就先失陪了。” “我也去。”夜桓突然开口:“关于洛洛的病,我曾经在书上读到过一些有关的记载,可能能帮上一些忙,可以吗?” “我也……”月见奈奈自然是不会离开夜桓身边的。 “她是光属性的圣域咒术师,或许也能有些帮助。”夜桓补充道。 那妇人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人,脸上的表情又柔和了些:“好,两位请随妾身来。” …… 偏厅中坐着的是一位穿着藏青色褂子的老人,在见到跟在妇人与洛洛身后的夜桓与月见奈奈时,禁不住楞了一下。当年的夜桓作为疑难杂症的病例在整个大陆医界可是人尽皆知,他作为晨星人,当年自然也曾被召入过大公爵府,只不过和其他人一样束手无策。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六年,但少年的面容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影子。在这个地方见到夜桓,不得不说有些让他出乎意料。 “殿下。”为洛洛做完了基本的检查后,须发皆白的老人微微欠身。 “你认得我?”这回轮到夜桓被吓了一跳了,不过他现在并不关心这种小事:“这位……” “老朽姓吴。”年老成精,这姓吴的医生自然是看出了夜桓的意思,微笑道:“我们是同乡。” “这样啊。我说啊,吴老先生,你有没有提醒洛洛这孩子,不能剧烈运动?”夜桓单刀直入地问道。 “那是自然。” “那还有一个问题。”夜桓运起灵力,嘴唇嗡动,声音便直接在老人的耳边响起。 老人面色不由得一变。 “夫人,还请容许老朽和这位……” “殿下,对吧?”镜湖毕竟不是两大王国的领土,妇人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夜桓是个多大的贵族。 “殿下医术精湛,还请容许我们探讨一下令千金的病情。” 说什么医术精湛那自然是骗人的,夜桓对医术根本是一窍不通。只是,他方才的那句话令老人家不得不选择与他单独谈谈。 ——“那老先生有没有告诉他们,这是不治之症?” 在那妇人与洛洛离开后,那姓吴的老人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夜桓身边的月见奈奈,见夜桓不在意,便叹了口气:“那孩子的心先天有缺陷,除非神明显灵降下神咒,否则治愈是不可能的事,我也只能借助药物和咒术尽量稳定她的身体状况。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们……” “她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夜桓道:“恐怕她自己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治愈的办法……”月见奈奈突然开口:“虽然很困难,但也许有。” “这位小姐是……?”吴老先生皱了皱眉头,虽然是个漂亮的少女,但对于夸下海口的人他并没有什么好感。 “他的未婚妻。”月见奈奈微笑道:“就我之前施术时候的感觉来说,如果灵力量更大……嗯,大约二十五六倍吧,并且保持我的制御精度的话,应该能做到补全她心脏缺损的一小部分。” “那事不宜迟……赶快通知他们去寻人……”吴老先生说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位小姐的修为……如何?” “奈奈啊,你知道吗?全大陆加起来也凑不出二十五个光属性圣域咒术师。”没等月见奈奈回答,夜桓就先开口了:“而且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你的制御精度,教宗陛下都不行。” “唉。” 老人家叹着气重新坐下。从希望到失望的落差是巨大的,在场的三人都不希望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眼中慢慢逝去。 没有人比医者更希望看到自己的病患健康地活下去,可很多时候,医者并不能救治自己的每一个病患。 毕竟仅仅凭着“想要救谁”的心意,是无法拯救每个人的。 …… 被自己的弟弟和弟媳毫不犹豫丢下的夜纤羽在和洛洛的父亲,也就那宅子的主人略微寒暄了几句后,便独自一人来到了镜湖边。湛蓝的天空下,万顷碧波一如既往地清澈,并不会因为谁而发生什么改变。小小的女孩换了一身浅碧色的绸衣坐在湖边,白皙的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水。 夜纤羽并没有去和那孩子打招呼,或许是不像其他两人一样滥好人吧,她倒是一直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虽然这里平和安宁,但妖星的事一直宛如一颗沉甸甸的石头悬在她的心头。这一次妖星的异变出现以来两个月,教廷始终都没有什么大动作,令不少受灾的信徒感到心寒,教廷在大陆上的影响力因此也暗暗地有些下降。另一方面,在十几天前她曾听到晨星那边传来的消息,冰雪关外的那些虽然是一盘散沙,但战斗力也不容小觑的异端和匪类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洛重明以及其统领的第五军团一直驻扎在冰雪关,虽说力量悬殊还有天险可守,在户籍制被贯彻实行后,身份来历不明的人想要混过关也变得更加困难了。但无论如何,他也是在前线啊。 “再怎么说,也是会有一点点担心的啊。” 她自言自语地轻声说着,没想到不远处的洛洛的听力倒是异常地好,当即接话道:“大姐姐在担心谁吗?” 夜纤羽微微一愣,心里暗道自己这个自言自语的习惯很有必要改改。但既然被叫住了自然也不能无视别人,便走了过去,坐到了那孩子的身边,回应道:“是啊。” “最近好像有很多地方都受了灾。爹娘虽然没有说过什么,但是镇子里好多叔叔阿姨都在讲,大姐姐,你担心的人也在那些地方吗?” 小孩子的直觉异常灵敏,一番话竟然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嗯……差不多吧。” “一定是男孩子吧,大哥哥不会不高兴吗?” “小家伙,人小鬼大。”夜纤羽揉了揉她的头,笑骂道:“你说的大哥哥是我的弟弟。洛洛呢,你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哦。听妈妈说原来有一个哥哥,不过很早就夭折了。我出生之后身体也一直不好,没有精力再养一个孩子吧。”小女孩的神色有些黯淡,但又很快地打起精神,笑容再次在脸上绽放:“所以我要活的开心点嘛。我可是个天才,以后说不定会成为大陆最厉害的建筑设计师呢。” “了不起的孩子,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来,给你一个奖励。坐到这里来,别把衣服弄脏了,你之前追了那么久,是很喜欢的衣服吧。”夜纤羽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让洛洛坐上来。 “跟你说啊,姐姐可是很厉害的。”她比了比自己的拳头,道:“之前欺负你的那几个男孩子,要不要姐姐替你去修理他们一顿?” “不……不用了,他们只是闹着玩的。”洛洛急忙道。 “我也是,开个玩笑。”夜纤羽笑了笑,望向眼前的万顷碧波:“真好啊,这个地方。” …… 此时的夜纤羽并不知道,在冰雪圣域中某个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刚刚开始重新沉睡的古老存在再一次苏醒了。而她印象中那“一盘散沙”的异端和盗匪,即将被某种不可抗力拧成了一股绳。 “雪!下雪了!” 冰雪关外的小镇中,孩子们欢呼雀跃地高喊着,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四月飘雪是何等反常的情况。点点飘落的小雪越下越大,甚至有冰粒夹杂在其中,从冰雪圣域深处呼啸而来的狂风撕扯着人们尚未来得及换掉的单薄衬衣,迅速地夺走他们的体温。 妖星异变。 洛重明早已接到了来自圣城的消息,虽然心有提防,但实际上的准备却完全没有办法做,毕竟灾害的到来时间和形式都完全未知。站在城楼上的他看到愈演愈烈的暴风雪,心里反而踏实了几分。对于常年驻扎在这一带的士兵们来说,暴风雪恐怕是所有的自然灾害中最有经验应付的一种。 只是,几天之后,若是暴风雪仍旧没有停下,外面的镇民会逃往圣城避难吧,然后在路上,因为盗匪拦路,或是食粮、疾病之类的原因死去十之七八,最后留下少数人能活着逃到圣城,然后安慰自己说“活着就还有希望”。 之后,那些穷凶极恶的异端与盗匪一旦没了出路,恐怕发狠之下会选择狗急跳墙。虽然一盘散沙的货色没有什么威胁,但如果这群个人实力不弱,数量足有近万的异端匪类凝聚到了一起,那也不是一支可以小觑的力量。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考验他与手下这些士兵的时候。 “来人。”风雪之中,他沉声下令:“传令下去,今日起,冰雪关外的官道巡逻停止。第五军团所属,除叶苍柏部及各城督察队以外,全体收缩至冰雪关。通知特别行动中队队长张乾,带着他的人潜伏出去,给我好好把那几伙平时最不安分的家伙盯紧了,看漏了一个我拿他是问!以及……从现在起,除第五军团所属,冰雪关口不再开放通行。” “是!”传令兵不会质疑最高长官的命令,但咬着牙的样子却也表明了一切。 他的家也在关外,可那又如何呢?他也明白洛重明不会救,不能救,不敢救。 没有户籍的难民涌入晨星,诚然可以多活下来不少,可只要其中有百余名盗匪混入,就能在晨星国内搅风搅雨,令他们首尾难以相顾。 作为最高指挥官的洛重明,很多时候不得不无情一些。 这是他的责任。 “叶老将军。” 洛重明回到帐中,又一次接了叶苍柏的通讯。 “现在的情况应该不需要我多说了,我只想知道,风雪城的军粮库存还有多少?” “很少。我这里也只足够一个星期。”叶苍柏沉声。风雪城也在下着同样的暴风雪,作为老将,他自然明白洛重明在担心什么。 “不是个好消息啊。”洛重明的声音很压抑:“只能希望莹雪城那里的存粮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了。” 就他们现在能够确定的范围,至少整个卡欧路加教区都在灾害的范围内,至于受灾范围是不是更大还无法确定。现在已经是初夏了,作为国内粮食的主要产地,教区内今年第一批的秧苗基本都已经播了下去,眼下看来是肯定不会有收成了。军队仓库的存粮不仅要供应军队,还可能需要发出来救济百姓。让饿着肚子的士兵面对背水一战的盗匪?他们两人可都不想让千年不破的冰雪关仿佛一个笑话一般,在自己手上被一群乌合之众攻破。 挂了叶苍柏那里的通讯后,洛重明深吸了一口气,再接起教区长吴天赐的通讯时,语气可就不客气多了:“姓吴的,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就不废话了,你也别给我含糊,莹雪城粮仓里能拿出多少?你和赵光头私人能拿出多少?” “三殿下,您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吴教区长苦笑道:“去掉赈灾的预算,加上我和老赵私人的份,拨给您两百五十万斤就是极限了。” “吴教区长啊,我现在呢,也不知道关外的那群狗什么时候会开始跳墙。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洛重明的笑意中有一丝寒气:“万一冰雪关破了,要不然就有劳你来帮我顶一半罪?” “三……三殿下,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吴天赐一张胖脸上一副要哭的表情,虽然远在冰雪关的洛重明并看不到,他还是一个劲地朝着通讯符点头哈腰:“三百万……不,三百二十万斤。” “呵呵。”洛重明冷笑——其实他也不知道吴天赐究竟能拿出多少,但对于这个贪得无厌的胖子的性格,他却是了解的一清二楚的。 “三殿下,再多您就算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了啊。我就是再怎么混账,也总不能让百姓们饿死吧。” “行,那就先这样吧。”洛重明挂了通讯符,长舒一口气。 希望那些镇民早些离开,让那些盗匪坚持的时间能短一点,再短一点吧。 帐外,漫天的风雪依旧在飘舞着。
  16. 卷三 星辰 星辰,这个象征着希望的事象早在遥远的过去就已消逝。唯有口口相传的故事流传着,让太古时代璀璨绮丽的星河为人所知。 然而,就在这纯黑的天空中,妖异的赤色星辰即将升起。 一 呼啸的暴风雪笼罩着亘古不化的黑暗,雪原的上空是比夜幕更浓稠的影,这里是世界的尽头,连月光都寻不到的大陆极北点——布鲁德雪原。 通称,永夜雪原。 这片常年被狂风与暴雪统治的地方是任何生命的禁区,撇去肆虐的暴风雪不说,这里甚至连光照都几乎没有。仅在每年的六七月间,有短短十五天的昼夜交替,除此之外便是连月光都无法见到的夜。正如教会的《圣典》中叙述的一样,这里,是被诸神遗忘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片雪原的中心,在千米的冰层之下,一座巨大的建筑物正在昼夜不停地运转着。在巨大的空间中并列着的无数透明器皿中,似乎能看到一个个人影正在其中漂浮。 “S-702号实验体,生命反应正常,确认存活。”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神啊……” “白痴!还感谢什么?我们早就抛弃了信仰。” “接下来……只要等待他的生长……” …… 时间已经是四月初了,距离夜空城的恐怖袭击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夜桓距离自己十六岁的生日也不远了。经过了一整年的学习,他自然是轻松地通过了神殿骑士团的考核,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神殿骑士,同时也是最年轻的“圣域”称号获得者。在剑圣卫初平的建议下,他离开了夜空城,迁居到了“光明圣域”的中心,也正是圣灵教廷的所在地,圣城科恩。 而月见奈奈也在年初被承认了“圣域”的称号。在夜毅的“刻意安排”之下,她自然也陪在了他的身边——以未婚妻的名义。 夜桓并没有拒绝,即便他觉得自己对月见奈奈依旧没有一点男女之情,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从心底对这个少女有一种毫无理由的信赖感,和她相处起来让他觉得很舒心——就像是和阿羽相处一样。 虽然处在大陆的中心,但也许是光明圣女的神力庇佑吧,圣城的初夏并没有多少的暑意。如茵的青草地上,少年和少女正悠闲地散着步,享受午后的阳光。最近的圣城并不安宁,因为前两个月起,大陆四处莫名开始的自然灾害而出现的,为数甚多的灾民纷纷涌入光明圣域。即便教廷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安置这些难民,底层的执事和神官,甚至一部分的司祭都忙的焦头烂额。如果不是神殿骑士团职能特殊,恐怕夜桓此时也要加入忙碌的人群中了。 但圣城终究是没有他们初来时的平静了。许多难民在从天而降的灾厄中失去了至亲至爱,加上日子已经临近四月四——自古以来人们踏青出游,怀念逝者的日子,圣城中歌声四起,其中隐隐伴着哭泣之音。 “四月四,寄哀思。寒来暑往已千日,春去秋来知不知?” 从耳边传来的歌谣似乎是北地的口音,还有一些奶声奶气。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正执着一炷点燃的信香,他眼含泪光,双膝触地,面朝北方一再叩首。 以他的年纪,恐怕还不能完全明白那文绉绉的歌词唱的是什么意思吧。 月见奈奈见状,静静地走到那孩子的身边,夜桓知道她的性子,也没有阻拦她的意思。少女没有吭声,只是看着他行礼,直到礼毕才开口道:“你知道,你行的礼僭越了吗?双膝跪地三跪九叩,唯有神明可受此礼。” 那孩子抬起头,宛如海水般碧蓝的瞳子里透着恐惧的神色。他不知道面前这个漂亮的姐姐和她身后那个大哥哥是谁,但那个大哥哥穿着看上去很贵的衣服,显然不可能是他们这些逃过来的人。他记得和他一起逃过来的叔叔千叮万嘱,圣城里每一个都是大人物,千万不能惹他们生气。 “别怕,还好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月见奈奈望了望四周,并没有找到像是小男孩父母的人,心里也已经有了大概,不禁目露怜惜:“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格……格伦。”似乎是感受到了月见奈奈的善意,小男孩怯生生地答道。 没有姓氏,类似真理一脉的名字,那应当是北方联盟,镜教派遗迹附近一带的人了。她听说上个月那里发生了一次剧烈的地震,那一带几乎所有的城镇村庄都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连地貌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逃出生天的住民十不存一。 这个孩子的双亲,恐怕也已经…… 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大姐姐,你是神官吗?” 格伦并不懂什么神职人员位阶的差别,在大部分没有读过书,终其一生都是在和土地或是家畜打交道的人心里,能加入教廷侍奉神明的,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官。他原本的村庄中并没有教会或是修道院之类的设施,过去,信仰虔诚的母亲总会挤出时间带着他前往附近镇子的教会祈祷。母亲很尊敬在那里那个总是微笑着,似乎是“神官”的年轻男人,而面前的这个大姐姐给他的感觉,与那个男人有些相似。 “我不是神职人员。”她摇着头笑了笑——其实即便她是,也应该被称为“修女”才对。随后,她又指了指身边的夜桓,道:“这个大哥哥才是。” 夜桓一愣,没想到话题会引到自己的身上。但按照教义,神职者总应该拯救这些饱受苦难的人,引导那些迷途的羔羊。他微笑着俯下身,与那孩子四目相对,等待着发问。那孩子眨了眨眼睛,声音听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胆怯了:“大哥哥,你可以和神说话吗?” “可以啊,你也可以的。”夜桓的声音柔和:“祈祷吧,只要信仰坚定,愿望强烈,神一定会听到你的心声的,但不要太贪心哦。” “那——伟大的神,能不能把爸爸妈妈还给我……”幼小的男孩闭上双眼,轻声地说着,却又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了一样,改口道:“我不贪心,就还一个行不行。” 夜桓的嘴角禁不住一颤,而一旁的月见奈奈则是已经背过了身。 真是……再朴实不过的请求,几乎卑微到了尘土里。 但却是如此令人动容。 “神一定听到了。”夜桓仿佛是要令他相信一般地重复道:“贪心一点也没有关系啊,好孩子的愿望,神一定会听到的。” …… “真是够了!都已经两个月了!先是极东大草原,然后是北方联盟、镜湖一带,再接下来是不是该晨星了?别人都在忙东忙西的,只有我们在按兵不动,再不动,是要等到圣城也遭殃吗?” 夜桓自然是不会还有心情在外面闲逛的,他的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时,他的愤怒已经从团长室中溢出了。然而神殿骑士团长斯卡尔那张仿佛冰雕般的扑克脸并不会因为他有一点半点的变化。任由夜桓怎么闹,除了一句“回去”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回答了。 “回去。” 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平静、淡漠却透着冰冷与凌厉,这种堪称当世无二的特质除了卫初平还能有谁?夜桓对这位剑圣有着真心的敬服,听到他的声音登时便收了声。 “哼,很闲?那去赛库城把努伊教团灭了吧?这个命令我有权力下,你敢不敢?”卫初平冷道:“调查天灾相当于揣测天意,你不明白?教宗陛下不开口,别说是你,连我也没有资格擅自行动。给我滚回去!” 虽然他的确很想去做,但很可惜,凭他一个人想灭努伊教团是不可能的,如今的夜桓也不是当初那个不问世事的孩子了。成为神殿骑士后,他也接触过一些被囚禁的异端,赛库城这个以“深渊”命名的城市,其中的凶险他多多少少也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以他自己一个人的能力,恐怕是很难从那座城市中活着走出来的。 “可是……”夜桓还想争取些什么,却在卫初平的一个冰冷的眼神下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走吧。”一直在一旁没有开口的月见奈奈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 “奈奈小姐……你难道能接受吗?” “奈奈。” 月见奈奈纠正道——借着夜毅承认的“未过门的儿媳妇”的身份,她要求夜桓直接用名字称呼自己,当然,夜桓至今也没有习惯,但也已经没有太大的抗拒感了。 “好吧,奈奈。你难道能接受我们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吗?” “不能。”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又想起了那小男孩的样子:“可我们能做什么呢?” 夜桓无言以对。 的确,在教宗开口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着,似乎连午后温暖的阳光也多了一分燥热。 “也许有办法能让教宗开口。”在长久的沉默后,月见奈奈突然说道:“如果有至高神谕的话。” “祈祷吗?”夜桓苦笑,这似乎也只是比什么都不做稍稍好一些而已。每天向至高神祈祷的人数不胜数,但近一千九百年来至高神谕也只降下过四次,能请到神谕的几率可想而知。不过,就算是自我安慰也好,他还是选择和月见奈奈一起向着大圣堂的方向走去。 然而异变,来的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 “不……不见了!不见了!” 穿着神官袍的中年男人用嘶哑的声音仿佛丢了魂一般怪叫着,从大圣堂中逃命似地奔了出来,但他身后,却并没有什么东西追赶着他。夜桓见着奇怪,想上前去问个究竟,却没想到那个男人就像没看到他一般,直直地撞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凭空出现的漆黑绳索便将那男人捆了个结实。 “救……救人!尊敬的神殿骑士。”一捆之下,那男人的理智似乎清醒了一瞬,但随即又再次陷入恐慌之中:“出……出事了!出事了啊!” “冷静点,说清楚怎么回事。” 夜桓已经有些不祥的预感了。圣城无庸人,能被选入这里的神职者都是信仰坚定,不惧苦难的人。何况这个男人虽然修为离他还有些距离,但绝对称不上什么弱者,再不济也不会被死尸或是灵类吓到这个程度。 恐怕,大圣堂里发生了什么足以让他恐惧到肝胆俱裂的事。 “冕下……陈戈冕下他要消失了!” 夜桓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心里咯噔一下,便想也不想地全速直奔大圣堂。 地元素守护神陈戈,要消失了? 他可不认为一个神职者会连瞬移都不认识。既然不可能认错,那什么叫做“要消失了”?难不成一个大活人还会在空气里融化? 在不解与疑惑中沉浸了不过数秒,停下脚步的他便站在了大开着的大圣堂门前。大圣堂中的空气一如既往的清新,气氛一如既往地神圣庄严,信徒们一如既往地唱诵着光明圣女的名字和荣耀,作为教廷顶层的陈戈宛如一个最普通的神官一样,一如既往地在神像下朗读着圣典。 但夜桓的眼中所映出的,却是他有生以来看到过的,最为恐怖的景象。 他终于明白,那个神官为何会恐惧,他终于知道,那个神官看到了什么了。 “嘎吱、嘎吱”。 仿佛咀嚼一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着,微弱,但却清晰可闻。 陈戈的身体仿佛被空气“拥抱”着,不,或许是正在被“啃噬”着。他的躯体正在一块一块的分割,毫无规律地被某个无形的东西啃噬。然而,在分割的断面,没有一丝血液流出,甚至连“断面”本身都无法观察到。更不可思议的是,底下的信徒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正在消失的陈戈也好,推门而入的自己也好,恐怕,连之前那个怪叫着逃出去的神官,在他们眼里也是空气般的存在吧。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实在过于诡异了。 但夜桓到底不是普通的神官,他能察觉到,这个空间中有某种相当高位的咒术在运作着,只是与他并不是同出一系,他也并不能理解那个咒术的编成和作用。 是某个圣域的所为吗?就眼前的场景来看,那应该是一个幻境类的术吧。 “神殿骑士吗……?停手吧,那个术是我下的。”夜桓尝试寻找那个咒术的位置,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考。 是陈戈。他的声音依旧如他所象征的大地般厚重,听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别管我了,无论如何,尽快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教宗陛下,请她去请至高神谕。” 手握圣典的男人的躯干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剩残缺的右手双足以及头颅还存留在空气中。然而,他的表情依旧是如此平静祥和,不起波澜。 他说:“我听到了天启。” …… “天启”。 对任何一个信徒来说,这都不是一个陌生的名词。据夜桓所知,受到启示的本人或许是因为某种限制,无法将启示说出,而是在其后由至高神亲自临世宣读天启。 传说,在远古时代,人类将智慧归还于天时,无数人都曾听到了天启的声音。随后至高神宣读天启,所有存留于地上的有翼者皆回归于天,并带走了曾赐予人类的知识与技术。 传说,在光明圣女降世时,她也曾听到天启。随后至高神宣告,光明圣女将成为她在地上的代行者,过去、现在、未来的无数时空里唯一的先知。 历史上曾出现过的两次天启,一次毁灭了远古时代辉煌的文明,人类迎来了昏暗愚昧的上古,一次结束了上古时代,为人类开启了新的篇章。而如今,第三次天启出现了。 而这一次,毫无疑问地是灾劫。 难道,人类将要再一次陷入蒙昧之中吗? 夜桓不敢有一丝的怠慢,直接向着圣城的中心高耸着的方尖塔阵的方向而去——那里守护着教廷的圣物,同时也是教宗的所在。虽说他原本没有面见教宗的资格,但这种情况,谁还在意这些规矩呢? “怎么了?” 月见奈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没有跟着夜桓一同去大圣堂,而是留在原地照看那个神官,并通知了圣职所的人。在来人将那个神官接回去之后,她才重新返回大圣堂,撞见了瞬移后刚刚落地的夜桓。 “天启出现了!” 月见奈奈一惊。她来这片大陆也近五年了,对于教廷的传说故事也有所耳闻,当然也明白“天启”两个字在这里有着怎样的分量。炽烈的光与深沉的暗同时展开,默契的两人在数次瞬移后,一同出现在了方尖塔阵的外围。 “神殿骑士……?住手!不是敌袭。”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透过还未消散的光与暗传了过来,随即而来的是整齐划一的收刀声。 在方尖塔阵前警戒着的一队神殿骑士看到夜桓身上的制服,紧张的神色顿时放松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女子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大大咧咧地笑着,似乎是认出了夜桓:“你是那个晨星的天才小子吧?动静这么大,不怕兄弟们一时收不住手把你捅个对穿?” 神殿骑士团千人的编制,虽然没有满编,但显然夜桓也不可能记住数百人的脸,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这位队长,天启已经降临,我申请紧急面见教宗。” “天启?!” 在场的人毫无例外,面色剧变。 “我已经知道了。” 悠然浩远的声音从方尖塔阵中飘荡而出,伴随着话语的落下,少女的身姿在光芒中浮现。 这是夜桓第一次见到这位全大陆的无冕之王。她身着华服,仅仅是静立于半空中就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看上去与月见奈奈年纪相若的面容中却有着一种远超年龄的沧桑感。 “这是教宗?和我们差不多大吧。”月见奈奈拉了拉夜桓的衣袖,小声嘀咕着。 “不得无礼。”夜桓小声回应道。 当然,他们所见的自然不会是这位教宗陛下真实的年龄。因为圣域后走的路的不同,少数的圣域拥有着驻颜的能力,譬如事实上已经年过八十的剑圣卫初平,再譬如眼前这位继任超过五十年的教宗陛下。 教宗漂浮于方尖塔林之中,她的脸上有着微微的愠色。她一抬手,凝实的纯白光芒闪烁间,一个虽然小巧却十分复杂的咒术编织而出。其中的过程夜桓看的有些眼花缭乱,但还是勉强辨认出了其中的扩音、收束和检索的部分——应该是个向特定范围内的特定人员传达信息的术吧。 “至高神谕已经降下,由我代为宣读。” 悠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圣城的各个角落,教廷的真正核心——神殿骑士团、圣裁所所属、红衣主教以及元素守护神们都不约而同地面向着方尖塔阵的方向肃然而立。 “妖星临世,天罚再临!受启之人已灭,此劫本应无解。我怜人界众生,降下启示,若能在妖星升起前斩灭,则此劫可解。” “神谕宣告结束。” “神殿骑士团所属听令!命你们在全大陆范围内搜寻妖星,施以圣裁!” “裁决之剑、审判之瞳所属听令!解放你们的力量,加强对无主地区的控制,以圣灵教宗之名,我允许你们外出建国。” “元素守护神,我的兄弟姐妹们,准备一下,我想我们需要召开元素议会了。” 在连续的命令下达结束后,教宗撤去了那个传音的咒术,用奇怪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直在夜桓身边的月见奈奈一眼,道:“小姑娘,你愿意加入神殿骑士团吗?” “……啊?”月见奈奈一惊——虽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可她的确连圣灵教信徒都不是,怎么能担当教职呢。她有些惶恐,虽然她也好,夜桓也好,他们周围的人都清楚她并不是异端,但她的隐瞒是事实,谁知道教廷的人会怎么看? 想象了一下宗教裁判所的恐怖,她愈加地害怕起来。 “别担心,也不用害怕,我知道你。”教宗微笑着压低声音:“伟大的至高神传达了你的事情。” 不要说月见奈奈自己了,连夜桓都感觉有一些晕了。虽说异大陆人是很特殊,但那是连至高神都会关注的事吗? 他多少也明白了教宗方才那个奇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月见奈奈自然也是完全愣住了。 至高神?关注自己? 她总觉得自己隐隐知道一些原因,但却怎么也想不清楚。 而且,在回忆那个“原因”时,自己不知为何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孩子,你愿意加入吗?” 久久没有等到月见奈奈的回答,作为上位者,站在大陆顶端的教宗竟然客客气气地又再问了一遍。 这是什么情况?这个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连一旁守护方尖塔阵的神殿骑士小队都愣住了。 “好,我愿意。”从沉思中被教宗的声音唤醒了的月见奈奈忙不迭地答应道。 又多了一个能陪在他身边的理由,她当然求之不得。 只是,那个“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 “陈戈呢?他没来?” “他就是那个受启之人,已经死了。” 教宗,同时也是光元素守护神的凌思走进普世殿,坐在了首位上。这里是圣灵教廷的最高决策机关——元素议会的所在之地。 “怎么死的?”说话的是白泠,声音透着一种轻灵的感觉,一如她所象征的风。 “被空间本身给‘吃’了,一口一口地活生生吃掉。”教宗淡淡道:“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不过根据目击者的描述,我只能想到这个形容。” “这简直是异端行径!”毫不掩饰愤怒的苍老声音传来,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暗元素守护神的脾气可不太好:“目击者是谁?” “两个神殿骑士,说起来洛老头,他们和你还有点关系。” 也不知怎么的,教廷几乎每一任的光暗两位元素守护神都有些互相看不顺眼,这几乎都快成了传统。教宗在回答中也若有若无地刺了他一句。 “有事说事,我不关心他们和我有没有关系。”那苍老声音冷冷道。 “还真有必要关心一下。”教宗缓缓说道:“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叫夜桓,是晨星大公爵的儿子,洛老头你亲妹妹的孙子,女的是她的未婚妻,异大陆人,天心教第二神官之女。” “那岂不是异端?”火元素守护神皱了皱眉,他是个面容清秀男子,显然也是驻颜有术之人。 “不是的,虽然教义不同,但她也是至高神的信徒。”教宗摇了摇头,平静道:“神谕你们也听到了,在降下神谕之后,至高神告诉了我她的事。我自作主张,让她加入了神殿骑士。” “至高神说了什么?”洛老头显然注意到了重点,他虽然和凌思看不对眼,但六人中最了解凌思的,恐怕也就是他了:“虽然至高神关注的人值得重视,但没有理由的话,你不至于让一个异教徒领受核心教职。” 教宗点了点头,苦笑道:“至高神说,这孩子说不定会是改变这场浩劫的关键人物。”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不是因为一个异大陆人疑似身负救世的天命,而是因为…… “……说不定?”白泠小心翼翼地重复道:“你……没听错……?” 全知全能的至高神,竟然……会用不确定的语气? “总之,先把她拉到我们这里来肯定是没有错的。只是这个‘说不定’的分量……”洛老头有些迟疑。 教宗道:“神都不能确定的事我们就更不应该猜测了。洛老头,我觉得你那边也可以做点小动作。” “切,我才懒得管。”他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 教宗并没有在意洛老头的态度,非常时期,孰轻孰重她心中自然知晓:“说回来吧。陈戈陨落的原因已经不用再查,虽然神殿骑士已经出动,但是我们都知道并没有把握找出所谓的‘妖星’。实话说,我们连那个东西是人还是物都不知道。此类的事情恐怕还会发生,我希望在座的兄弟姐妹都能注意好自身的安全,我们,才是教廷真正的支柱。” “消息封锁呢?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圣城的难民会有暴动。”一直没有说话的水元素守护神突然开口。 “陈戈死前已经尽力了,这件事情的消息目前还能够封锁。余下的知情者就只有我们几个,那两个神殿骑士,还有陈戈跟班的那个神官。”教宗淡淡道:“还好那个神官最初撞见的就是那两个孩子,那个小女孩心很细,恐怕那时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吧。多亏了她,消息没有能传开去。至于那个神官,我已经让圣裁所处理了。” “他的职责可以让枢机院暂时分担,听上去很完美。”白泠道:“只要我们其他人不再出事的话。” “是这样没错。”教宗点点头:“那么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最近深渊那边有点动静,你们怎么看?” “说到底就是一群被流放的犯人,能有什么出息。”火元素守护神一脸不屑。 “以妖星的搜索为重吧。”白泠思索了片刻,接话道:“不过神殿骑士毕竟不是我们,单独受袭可能有危险。” “但以小队编制行动的话,每个小队负责的范围也太大了些,更容易出现疏漏。”教宗皱了皱眉。 “所以我建议重新编成小组,由两名神殿骑士,加上‘剑’或是‘瞳’所属的一位成员组成三人小组,以小组为单位行动。”白泠补充道。 的确,圣裁所的“裁决之剑”与“审判之瞳”所属的成员单论平均的个人实力,是要比神殿骑士强上一些的。两位神殿骑士加上圣裁所的一位成员的话,只要不误入异端的据点的话,应该是自保无虞了。 “附议。” “附议。” “附议。” 教宗点了点头,最后道:“附议。全票通过。” “还有议题要提出吗?” 教宗例行公事地问道。在一分钟的静寂后,她再次开口。 “那么会议到此结束。诸位,为了神的荣光!” “为了神的荣光!”
  17. 十 “小七……” “小七……” 朦胧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小七。” 熟悉的音节,但声音却有些陌生。 小七……?自己的名字,是月见奈奈才对。 这个称呼…… “姐姐……” 她下意识地,宛如梦呓般开口。 “小七?还没睡醒吗?”夜纤羽在呆望着天花板的少女眼前挥了挥手:“别发呆了,快十一点了哦。” “姐姐”? 自己这是犯得哪门子的病? 眼前的这个少女是夜纤羽,比夜桓年长五个月,同父异母的姐姐。也就是说,她与夜桓同岁,自然也比自己要小上一岁。 “虽然性格的确很成熟是没错啦……也很照顾我……”她在心里自言自语着:“不过叫‘姐姐’也太……” “姐姐……” 可是,不知为何,这个称呼总有一种熟悉……甚至怀念的感觉。 她忍不住再一次将这个发音读出了口。 “小七你的年纪比我要大吧,虽然有时候是挺像个妹妹的感觉的。”夜纤羽无奈道:“难不成你在家里还有个姐姐?不过文森特说过你们家是单传啊……那是青梅竹马吗?梦到她了?果然还是睡迷糊了。我就说昨天闹的太晚了吧。” 她并没有青梅竹马,更不会有亲生姐姐——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 睡迷糊了吗?也许是这样吧。 听着夜纤羽熟悉的声音,她似乎也有了一点精神。 “活着真是太好了。” 从拥抱了她十多个小时的被窝中起身,少女毫无理由地,发出了这样的感想。 她晃了晃脑袋,记忆似乎无端地有些混乱。但她毕竟也已经接近圣域,精神远比普通人强大,迅速地又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记忆。 三年前,她借助希露芙的力量独自来到这片举目无亲的大陆,开始了自己的旅行。她的运气不错,虽然也遇到过一些不大不小的危险,但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也都一一化解了。在卡欧路加雪山脚下,她遇到了正在进行早课的夜桓,被他祈祷的身姿感动而与他结识。跟着他回到夜空城后认识了夜纤羽,随后被同样来自于风华大陆的咖啡店“童话之森”店主文森特男爵收养——虽然这样说,但同为天心一脉的文森特也只敢对她执下属礼罢了。之后她以男爵养女和夜纤羽好友的身份结识了不少贵族子弟,强大的实力、令人瞩目的容姿,加上似乎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使她在夜空城的知名度与夜纤羽一时无两。 因为曦虹节时的恐怖事件,夜桓与张乾受命清理国内潜藏着的努伊异端,而在她的一再要求之下,她也成功地与两人同行。再之后,借助张乾的智谋,三人拔除了莹雪城的异端窝点,因为夜桓孤身犯险,舍命潜伏,再加上第五军团叶苍柏部的大力配合,三人得以在风雪城击杀两名圣域,彻底击溃了异端的核心力量,缴回了失窃的国宝银月晶石。而之后三王子所推广的新法也顺利地在卡欧路加教区境内实行,并抓捕了无法办理户牒的最后一名逃窜异端。 最后,张乾因为曦虹节的假期早已结束,便直接留在了冰雪关。余下的两人回到夜空城后,在公爵府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 事情圆满解决,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是,似乎有哪里不对…… 事情,不应该这么顺利的…… “小七?”夜纤羽的声音将她从思索中唤醒:“发什么呆呢?我们昨晚可没喝酒吧。赶快吧,父亲大人还在书房等着呢,阿桓应该早就到了。” “啊……”月见奈奈如梦初醒,歉意地笑了笑:“我梳一下头,小羽你先等我一会儿。” 她换上自己最熟悉的纯色连衣裙,对着镜子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梳着自己的银发,随后细细地将它扎起。她的动作如此熟练,就仿佛是做过了无数遍,刻在了这个身体深处,已经近乎于本能的动作。 “还有这个……” 她拿起梳妆台前那个纱布制成的简陋眼罩后抬起头的瞬间,与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了。 纯黑色的,仿佛是亘古不变的夜空般深邃的……双瞳。 虽然是足以令人倾心的眸子,可有必要把它遮起来吗? 自己……还戴过这种东西吗?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纱布眼罩,心中有些疑惑。此时一旁的夜纤羽又一次地催促了起来,她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眼罩,与夜纤羽一同走出了房间。 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月见奈奈觉得每次她来的时候,总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房里的那个大叔是挺可怜的——桌子上叠的厚厚一堆的东西据说都是各个教区的军务报告书,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头疼的东西。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束手束脚的夜纤羽,又看了一眼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夜桓,心想一个每天除了工作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的人,也不怎么凶,感觉还没有张乾可怕呢,真不明白小羽为什么总这么怕他。 “孩子们,你们做的很好,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可怜的大叔开口了,声音听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威风。 嗯,但还是挺可怜的——她的眼神不太安分地又扫了一眼桌面上那一沓厚厚的文件。 “原本这应该被计入军功,但你们现在并没有军职。而且,我现在并不想授予你们军职。”夜毅的目光划过他们三人,最终在夜桓的身上略有深意地停了一会儿,显然,这话是说给他听的:“桓儿,我给你两个选择。去天水的军事学院用三年的时间毕业,或者我亲自教你一年,然后明年去圣城进行神殿骑士的考核。” 实话说,夜桓对军职并没有什么太大兴趣,但也许是男孩子的天性吧,再加上他也知道这是自己迟早要接过的使命,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憧憬的。 只是他的憧憬大概不在这两个选择肢内。 “月见小姐。” 夜毅把目光投向了她,从文森特那里了解了“月见”这个姓的分量后,他对待她的礼仪总是格外的高。有时候,月见奈奈甚至都有自己是哪个国家流亡在外的公主的错觉——虽然事实上,她的确可以说是天心一脉的小公主,不过不是什么“流亡在外”,而是彻彻底底的离家出走。 “你不是晨星人,我无法要求你什么,也不能用晨星的封赏标准给你奖励。一路上你帮了桓儿很多,想要什么,我会尽可能满足你。” 月见奈奈摇了摇头,笑盈盈地看着一旁的夜桓:“我陪着他就好了。” 夜毅点了点头,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小姑娘对夜桓的心思在夜空城几乎人尽皆知,她也从来不掩饰。而他对这个女孩子也极为满意,在心底早已将她当做准儿媳妇看待。可问题是夜桓本人——这个臭小子几乎天天跟月见奈奈混在一起,虽然关系不错,但他似乎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反倒是自己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随后,他的眼光落到夜纤羽的身上。对这个面对自己总是过于拘谨的女儿,他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当年是不是对她太过于严苛了。好在她虽然对自己如此,但没有过于封闭自己,顺其自然就好吧。 “羽儿,你还未出师,一如既往便可。” “是。” “小七啊,你到底喜欢那根木头哪里啊?” “这个问题……我记得你上个月问过?” “阿羽,你们能……在我不在场的时候谈这些吗?” 三人一同从书房中走出,夜桓面对着并肩而行的两名少女,无奈地诉求着。 “好啊,那你走吧。”夜纤羽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地说道:“小七,去喝咖啡吗?” “真是亲姐啊……”看着亲密无间有说有笑地离开的两人,夜桓突然有种她们才是亲姐妹的错觉。 唉,算了。 自己也是,当年偶尔的一次出门怎么就遇上了她,还把她带了回来。 自己有这么滥好人吗? 不过,这样也不坏就是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路上,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 “神殿骑士啊……” 方才父亲给的选项,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以他的身份自然听说过一些事,神殿骑士团是圣灵教会明面上对抗异端的最强力量,由六位元素守护神直接统帅,成员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精英中的精英。虽然暗地里还有“圣裁所”——通称宗教裁判所所属的“剑”与“瞳”,但神殿骑士团的力量比起他们也不遑多让,可以说,加入神殿骑士是每个虔诚信徒的荣耀。 夜桓自然也不例外。 “得好好准备一下吧。已经是圣域了,父亲最擅长的那几个咒术,我应该也可以开始尝试解析了……”
  18. 七 “扯远了。”夜云不动声色地拉回话题:“她有天赋,也有足够的资源,从出生开始过的日子恐怕就不是你能想象的。也正因为这样,满周岁的时候她就能熟练的用天心语对话,还基本掌握了她们魔法咏唱所需的古天心语,对古天界语也有了一些简单的了解。十二岁那年,她已经能够运用她们的魔法体系中难度最高的术。” “可直到十二岁之前,她从来没有过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她总是很平静,平静的做好每一件事情,平静到了不像是一个人类。” 夜云随手一划,一片浅白的光幕出现在了夜桓的眼前。 …… 从出生起,月见奈奈就接受了三种语言的学习——天心语、古天心语,以及相当于术法之源残缺地流传在人界的古天界语。对于她来说,那是一段仿佛理所应当般的日子,学的好了不会有赞赏,学的不好也不会有人叱责她,学习就是她的全部。对她来说,几位老师的样子甚至比亲生母亲还要熟悉一些。那时她所能触及的,就只有豪宅中那个能够用魔法倒映出万千风景的镜子,而她对世界的认知,也只有那一面镜子而已。 直到她满了十二岁。 这一年的春季,她将进入天心和真理共同的最高学府,而在这之前,按照传统,她被带去圣山,请求隐居在那里的伟大存在赐福。 那是她第一次踏出茧居的房间,用自己的双腿行走在真实的大地之上,用自己的双眼去观察真实的世界。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小到人们戴在手腕上亮晶晶的奇怪装置,大到能带着人飞来飞去的钢铁怪鸟,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有趣事物。天心数百年前的死敌,如今的对手和伙伴,虽然有时他们称那群人为“野蛮人”,但那些人所倡导和研究的,那些机械与魔法结合后的产物已经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哇……” 她比着口型,并没有出声。 但在她心底激起的惊叹中,种子已经悄然发芽。 …… “我第一次感受到她心里出现如此强烈的情绪,我想,那大概是‘热爱’吧。”就着光幕上的景象,夜云感叹道:“那片大陆上的一切连我都不得不为之赞叹,人类真的是很了不起的生命——无论是曾经的你们还是如今的他们,人类总是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创造力。从上古到如今,人界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而因你们而改变的这个世界,也的确值得你们热爱。” 夜桓点了点头。对于这种热爱,他并没有感同身受,那与他对咒术的热情不同。但在光幕的影像中,那个少女双瞳透出的色彩——比欣喜更浓郁,比热情更温和,那个眼神,确实地传达到了他这里。 “之后,她跟着长辈们来到了他们的圣山。” …… 圣山的路并不险峻,对于已经能漂浮的月见奈奈来说十分轻松。作为圣地,这里的环境被保护的很好,并没有过多人类涉足的痕迹。山很青,风很静,每一寸泥土都散发着自然的清新,回响着的虫鸣中,混杂着飞鸟拍打着翅膀的音色。少女牵着长辈的手,好奇地东张西望着,与方才在城市中相比,此刻她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愈发按捺不住了。 “老师,为什么镜子里没有这里呢?” 她跟着老师们一路走到古老的祭坛前,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好奇道。 “因为这里对我们来说啊,很重要,所以啊,不能随便被别人看到。” 慈祥的老人牵着她的手,微笑着说道。 “蕾老师也说过,奈奈很重要之类的话……”少女歪了歪脑袋,银白色的长发落在肩膀:“那这里和奈奈就是一样的吧。” “是啊。对于你妈妈和老师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来说,小奈奈和这个地方一样,都很重要,甚至比自己还要重要。”老人慢悠悠地说着:“所以啊,小奈奈在去了学校以后要更加努力,让那些野蛮人也长长见识,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天才。” “嗯!” “好孩子。”老人伸出手,揉了揉她细软的白发。 “凡我等血裔,必受自然加护。” 突然,在祭坛的上空,一个空灵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响起。霎时间,狂风大作。 令光幕前的夜桓意想不到的是,光幕中的天心众人竟然没有丝毫的慌乱,似乎是已经司空见惯了一般,只是安静的单膝跪伏,抬头仰望被无尽树冠遮挡住的天空。在狂风过后,那个空灵的声音再度响彻圣山,而人群之中的月见奈奈却已经消失无踪。 “而你等,当称颂先祖之名。” “希——露——芙——!” 仿佛是魔法咏唱一般的奇异音调从众人口中一齐颂出,森林中的风元素仿佛受到了这音调的召唤,开始自行律动起来。 “……!!” 光幕外,夜桓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看和他面对面坐着的夜云。 他知道这个音调所象征的意义。曾经,在父亲的藏书中他读到过这个名字。 风精灵希露芙,太古时代幻想种的顶点之一。 她居然还存在于人界?! “这里也有一位。”夜云不动声色,仿佛在说什么吃饭喝水般普通的事:“冰雪圣域应该叫精灵圣域才是。” “……” 夜桓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已经习惯了震惊。此刻,他不由得想起张乾的话:“那位精灵就是你的目的?” 夜云笑而不答。 她指了指夜桓,又指了指自己,语带笑意:“你,信徒,我,神族。你这是在向神族问话?” 夜桓一愣,不禁低下了头。 “赞美光。我应当忏悔,还请神恕罪。” ——面前这位神族的言行实在与他想象中的神族相差甚远,他几乎就要忘了这回事。 “接着看吧,别多问了。你一个所谓圣域层次的人类,很多事情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此时光幕中,景色再度变换。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刚才还在森林中的月见奈奈便连树影子都看不到半个了。身边没有长辈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她有些害怕,茫然地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小家伙,你觉得魔法很有趣吗?” 突然,那个空灵的声音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在她的耳边响起。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登时想到了老师们讲起过的太古废墟中,会吃人的鬼魂灵体,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希露芙显然也是一愣,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孩子。显化出身形的她看着自己这个隔了成千上万代的血裔在面前嚎啕大哭,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是思考了一瞬之后,她踮起脚摸了摸这个有趣的小女孩的头,空灵的声音浸满了温柔:“小家伙,别哭了,我不会吃你的。” 小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倒是令她有些哭笑不得——为了哄小女孩而动用了一次“第一法”,也算是史无前例了。 月见奈奈睁着朦胧的泪眼,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许多,却让她觉得很有大人样的女孩子。不知为何,她本能地对这个女孩子感到了亲近:“那个……你是谁?” 希露芙笑望着她,没有开口,空灵的声音却直接在月见奈奈的脑海中响起:“小家伙,你的老师没有告诉过你,圣山里住的是谁吗?” 但此时的月见奈奈的确还不曾听说过何为幻想种,更没有人告诉过她关于圣山的事。看着她茫然的样子,希露芙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嘛,不知道也没关系。小家伙,你觉得魔法有趣吗?” 月见奈奈咬着嘴唇,沉思了片刻,犹豫地回答道:“大概……不无聊?” “那你喜欢吗?” 十二岁的她仿佛拨浪鼓般摇起了头——这一次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就不要继续学了,在这里陪我吧,怎么样?” “可是……” “如果是我说的话,你的老师们一定都会同意的哦。” “可……可是……” “别哭啊……” 看着月见奈奈泫然欲泣的样子,希露芙又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要知道四位元素精灵中她本就是性格最活泼,也最亲近人类的一位,她可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希望把这个孩子留在身边。虽说已经十二岁,但这孩子的心性简直就如同婴儿般纯净。更难能可贵的是大自然与她有着天生的亲和,希露芙甚至能感受到她身周的四系自然元素的跃动感。而作为高等精灵,她也同样对这孩子有着相当的好感。 “嗯……那就先不说这个,跟我一起。一、二、跳!” 希露芙拉着她的手轻轻跃起,无数的风元素在一瞬间仿佛追本溯源般汇集而来,将娇小的两人送上了高空。 “哇哇哇——!” 月见奈奈惊叫着,看着草地和森林在自己的脚下变得越来越远,渐渐地,整个大陆那宛如某种古老祭器的轮廓在自己的视野中变得一览无余。 “怎么样,好看吗?” 月见奈奈似乎有些看呆了。 从空中俯瞰整个大陆,那可是神明的特权。无论是个人、城市,还是之前所见的那些奇妙造物,在这样的视角中都显得如此渺小。能停留在视野中的,唯有伟大的自然造物——那无垠的沧海,以及海水中仿佛玉石般镶嵌着的,宛如弯月般的大陆。在高天的飓风中,她耳边希露芙的声音似笑非笑:“大概几百年前吧,有个小家伙也曾站在这个位置。后来她仿照大陆的形状做了个叫‘勾玉’的东西送给我,我挺喜欢的,就镶在祭坛上了。” “几……几百年前?!” 月见奈奈不知道希露芙说的是谁,却是被一句“几百年前”给吓住了。 “是啊。”希露芙道:“小家伙,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吗?你的老师们带你来圣山,是怎么跟你说的?” “‘来圣山拜祭祖先,请求祖先赐福。’老师是这样说的。” “啊……” 希露芙微笑不语。 月见奈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身边这个比她还矮上不少的少女。 唔……虽然很有威严是没错啦。 “小家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高等精灵的身体是自行凝聚的,外貌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我只是喜欢这个样子而已。”希露芙似乎完全没有生气,并在月见奈奈开口前就解答了她下一个疑问:“所有有潜力使用‘奇迹’的人类都可以算是我的孩子,对我来说读取人类的思想并不困难。” “嗯……和之前的那个小家伙一样,给你一个礼物吧。月见的话……”希露芙带着她,乘风向下飞去:“抓好了,千万不要松手哦。” 不同于之前升空时的和缓,月见奈奈感觉自己几乎是顶风而行,被呼啸而来的强风糊了一脸,连脸颊都感觉有些疼痛,再加上下坠时的失重感——在她的想象中,真正的高空坠落也不过就是如此。好在希露芙始终抓着她的右手,手心中冰凉的感觉此刻尤为让人安心。她紧张地闭上眼,本能之下,右手握的更紧了。 “挺害怕的?” 在脚踏实地的瞬间,希露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睁开双眼,才察觉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环顾四周,嫩绿的草叶顺着视野绵延,其中偶有几朵月白色的花苞夹杂着。她正欲回话,希露芙的声音却再一次响起:“那也是自然的伟大,足以让我们敬畏的伟大。心怀敬畏与热爱吧,这才是天心的真意,无论是你们还是我,在自然的面前都是渺小而不值一提的。也正因如此,自然的造物才会让我们惊叹,并为之着迷。” 月见奈奈似懂非懂,看着希露芙的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疑惑。希露芙并没有解答的意思,只是摩挲着她的脸,怜爱地问道:“小家伙,你既然并不是那么喜欢魔法,为什么还要学下去呢?” 月见奈奈有些茫然,记住那些东西虽然并不有趣,但对她来说也称不上辛苦,而在自己完成这些之后,老师们,还有难得一见的母亲的脸上总会露出很好看的表情——她很喜欢那个样子的母亲。所以,哪怕这些无趣的事情完全占据了她整整十二年的人生,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没有考虑过,自己想要做什么吗?” 并没有。 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回答,依旧在茫然中的她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答案。过去的她无法想象自己如果不去记那些咒文,不去练习那些无趣的魔法的话还能做什么,但仅仅半日,她就已经不再确定这个答案了。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这个即便是冰山一角,也足以让人目眩神迷的世界。 希露芙踮起脚,又在那如雪瀑般的发丝间揉了揉她的头。第一法赋予使用者以“洞察”的力量,哪怕月见奈奈不开口,她也能明白这一刻面前这个小家伙的心情。 “那你,想要留在我的身边吗?留在自然里。” 月见奈奈摇了摇头。 出乎意料的即答。 “嗯……也不急,花马上就要开了呢。” 夕阳西下,新月初升,绀碧色的天空还未彻底被黑暗浸透,浅淡的月光拂过了广袤的草原。在嫩色的草丛间,一朵朵月白的花苞幽幽绽开。清冷的光辉流淌过丝绢般细致的花瓣,如同注满的水池那样,点点柔和的银芒从花蕊中溢出,随着月光的轨迹飘散在苍穹。放眼望去,就仿佛是太古时的盛景重现,无数的精灵在夜空之下,在这片草地之上翩翩起舞。 脸颊上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 只是看着这片景色而已,炽热的感觉便在胸口涌动着,无法抑制,想要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在亲眼看到花苞绽开时,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有那么一瞬停止了跳动。意外?震惊?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她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词汇,她却无法用其中任何一个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在天心语当中,这叫做感动。” 啊—— 原来如此。 这就是感动啊。 “啊——!” 略带一些稚气,宛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夜空之下与花朵一同绽放了。在这片伟大的自然造物中,银发的少女第一次解开了身上无形的锁链,跨出了成为“人”的一步。 “它叫月见草,和你一样的名字。” “月见草……” 她呢喃着那个名字,仿佛在轻声呼唤着自己一般,俯下身去轻轻触摸那些光点。在触碰到的瞬间,银色的光辉在她的指尖飞散,不知为何,一股悲伤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心底。 “在你们的传说里,它是不得不斩落了心上人的月神的眼泪所浇灌出的花……其中蕴藏着她心中的悲痛。” “那是一位曾被称为‘光耀晨星’的神明,她高贵、美丽,哪怕在犯下过错后依旧有三分之一的神族愿意追随她的脚步反抗至高神,然而最终,追随她的神族陨落殆尽,而她与她的挚爱月神,则在碧落深渊之上互相击坠了对方。” “那一刻,叛神的鲜血染红了云霞,而月神落下的眼泪则穿过碧落深渊,在人界降下了一场小雨。从此之后,世上便多了一种植物,在每天日月交替,晚霞初褪之时开花,就是这月见草。”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会给每一个得见我面的人礼物。” “这个礼物,你还满意么?” “那么,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 “嗯。” 与此同时,幻境中的少女取下了眼罩,黑白异色的双瞳望着远方,仿佛能看见幻境外的两人面前,光幕所演出的过去一般,轻声回答着。 一字一句的,一如当初的回答。 只是,这一次的对象不再是那位先祖。 “对不起,我不能留在您的身边。” 如同三年前,为了母亲和师长们的笑容拒绝了希露芙一般,为了自己所经历的,所热爱的一切而拒绝这位曾经的师长。 这是她的改变。三年了,她也许依旧随波逐流,依旧温和忍让,但决不再是那个不知所有,毫无所求的人了。 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所热爱的,所追求的,哪怕没有决心去做,哪怕是借了一个理由才走出这个笼子,那也是改变的第一步。 而这一次,夜云不再会出现,没有人会来再要她一半的生命。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给她一个新的借口。 “对不起。”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向着师长,向着别人的期望,向着过去的自己。 然后,虚幻的空间片片碎裂。夜桓面前,优雅的紫发渐渐地染成了雪瀑般的白色长发。 少女笑着说:“我回来了。” 八 夜色如水。静寂的夜空中笼着一层轻薄的云,下弦月的光辉透过其中,显得略有一些黯淡。 “之后的一年里,我在学校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在年末拿到了首席之后就跟着姐姐跑出来了啊。”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月见奈奈从幻境中挣脱后,夜云便将光幕收起,身体的控制权也交还给了她,自己则是以幻化形体的方式走在两人的身旁。再之后,无论夜桓如何追问,她也只用寥寥几句话带了过去——哪怕是夜桓也能听出的,显而易见的敷衍。 毫无疑问,在她之后的经历中,有着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部分。 但他没有继续追问。实话说,他十分在意这点,或许是因为他与她的成长环境相似但如今的性格却相差甚远,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她发生了改变。但毕竟谁都有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说到底,他也曾向月见奈奈谎报过姓名。何况,无论是站在信徒、站在神职人员的立场,还是站在刚刚被救下一命的人的立场来说,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拒绝这位神族的要求。 那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夜云之所以讲月见奈奈的过去,无非是想要消除他心中最后一丝的芥蒂罢了。 “集中一点,温蒂妮的考验应该快要到了。”夜云打断了一脸信誓旦旦地说着瞎话的少女,神色凝重:“这考验可不是针对我的,对你们来说……十分困难。” “那姐姐你带我们飞过去不就好了。” 月见奈奈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着。她从醒来起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夜云要他们步行,只是迫于这位姐姐的威严不敢随意乱问。 “四大元素精灵的身份尊贵,即便是过去我也只不过是与她们平起平坐罢了。”夜云罕见地叹了口气:“如今我已不是光神使,有求于人,当然要保持最基本的礼仪。” 其实温蒂妮愿意见的人是月见奈奈,她只是个赠品——当然,这后半句话,夜云自然是咽了下去。 森林愈加茂密,头顶上的树冠几乎已经彻底地遮挡住了月光,昏暗的林间偶尔传来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夜鸮叫声。夜桓突然感到右手臂一阵冰凉,似乎是身旁的少女感到恐惧,下意识地向他这里靠近了些。 突然,一阵震天动地的闷响毫无预兆地从地底响起。地面摇晃着,仿佛整座森林都活过来了,正向他们咆哮。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模糊树影正一步一蹒跚地向他们走来。 “我看错了吧……树……居然在走……?”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看错是不可能的。圣域层次的五感并不单纯是物理上的感知,而是在同时借助了与自身亲和的元素去感知事物的“真实”,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人类的极限。 但参天巨木,拔根而行,这一幕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果然还是这个啊……真没新意。”夜云的神情很平静:“这是她们四个的老规矩了,在树人的攻击下跑到祭坛前就算通过。记住,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能破坏,也就是说,你们只能躲避攻击,决不能有任何形式的出手。” “小七的属性在这种环境里几乎没有什么能力,要靠你了。”夜云话锋一转,似乎带上了几分笑意:“你要保护好她啊,要不然我怎么放心把她交给你这个小家伙。” “交……交给……” 月见奈奈可不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和夜桓之前说过些什么,但她也不过十五岁而已,对这种听起来就能联想到谈婚论嫁之类的字眼自然是十分敏感。 “姐姐……”她情绪复杂,声音中有些犹豫,有些埋怨。 “怎么了?你这语气好像是我把你卖了一样。”那大树人依旧在缓缓靠近,而夜云居然旁若无人地开起了玩笑:“舍不得我了?” “说句认真的,小七。”她收敛起笑容,严肃道:“如果这次我能得到我需要的东西,那么我们的约定就可以提前结束了,我不再需要你一半的生命。” “虽然真正和你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你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算是我……”夜云沉吟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算是我唯一在意的人类吧。我没有时间再带你回去了,越过碧落深渊对我来说也不是这么随意的事情,不过,夜桓有这个潜力。” “小家伙。” 夜云转头望向夜桓,即便是在昏暗的林间,她纯白的身形依旧如此清晰。夜桓第一次感觉到,夜云和他脑海中神明的印象重合了 “你能做到吗?” “我尽力。”虽然并不知道穿越碧落深渊需要什么程度的力量,但他觉得,只要自己能做到,就一定会去做。 “很好。认清自己是你的优点,谨记,风雪城那时的错误不可再犯。” 夜桓点了点头。无论是他还是月见奈奈都能听出夜云的语中之意,这一去,恐怕是不会再回了。 “哦,这个还给你。”夜云从不知何处取出一块莹白色的月牙形玉石递到他手中,在黑暗中,玉石表面还流淌着一层水蓝色的荧光:“放回去吧。” “砰!” “砰!” “砰!” 那巨大的树人的每一步都带着仿佛地动山摇般的巨响,终于来到了三人的面前。 “我在前面给你们指路,加……” “砰!” 夜云的话还没说完,硕大的木质拳头就已经将她剩下的几个字给砸了回去。好在夜桓的反应并不慢,大量的暗色灵力涌出,裹着两人的身形便闪过了巨大树人的阻挡。 “唔……” 然而,在瞬移的同时,月见奈奈略显痛苦的闷哼便从他的耳边传来。 夜桓心道不好,咒术体系在制御的精度方面并不像魔法那么精准,以他的能力无法做到像月见奈奈在风雪城时的那个程度。如果再这样强行带着她瞬移几次的话,恐怕本系元素缺失带来的窒息就能要了她半条命。 树人的动作虽然笨拙但也说不上慢,身后巨大的拳头已经再一次挥起。夜桓可不敢赌被这东西打上一记会怎么样,在他想来,至少不会比之前冰霜巨熊的那一巴掌来的轻。 “奈奈小姐,冒犯了。” 不等少女回答,他便毫不犹豫地抱起她的身子,再次展开圣域的极限速度,跟在夜云的身后夺路而逃。好在跟张乾混在一起的这半个多月他也算是被半强迫地好好地锻炼了一下身体,虽然还是一个比常人孱弱的咒术师,不过至少让他在灵力帮助下能比较轻松地抱起一个女孩子。 “咳咳咳……小心!” 少女急促的咳嗽声从怀中传来,夜桓心里略微一松。几乎就在少女出声提醒的同时,巨大的木拳几乎贴着他的头皮就掠了过去,拳头上携着的劲风刮的他脸颊生疼。好在他听到声音时下意识地收回灵力,任由重力将自己拖拽了半秒,否则……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随后在心里再一次地提醒自己。 这可不是能放松的时候! 竭力束缚着漂浮前进所使用的灵力不与怀中的少女直接接触,虽然说因为没有编织使用固有的咒术的缘故,这样强硬地控制相对要简单不少,但这可是在分心二用躲避着背后不停袭来的巨拳的情况下。即便是换做大公爵夜毅这种老牌圣域强者面临这种危机,恐怕狼狈起来也不会比夜桓好到哪里去。 “好像……变快了。” 月见奈奈的声音有些虚弱,显然还没有从窒息感中恢复过来。但她毕竟也是优秀的魔导师,自然而然地观察到了正在追赶他们的树人的细微变化。 “嗯,像是在适应的样子。” 夜桓当然也注意到了。这巨大的树人起初动作虽然不慢,但总有些不灵活,像是还不适应这具躯体一般。而随着时间的经过,它也在渐渐地适应,挥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而夜桓躲避起来,也显得越来越捉襟见肘。 “砰砰!” 又一次的双拳齐出,在夜桓的脚下绽放出两声震耳欲聋的音爆。 “不能再往上躲了。”月见奈奈皱着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它开始有战术了。”夜桓点了点头,苦着脸道:“再过一会儿就要被逼到极限高度了,但我没有什么办法。” 巨大树人出拳的速度已经不下于一位略有小成的武者了,而且,它每次似乎都在有意识地封锁夜桓躲闪的空间。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向更上方躲避。但人类所能做到的,只能称为“漂浮”而不是“飞行”,天空是神的领域,而他们此刻,已经即将到达那个僭越的高度了。 在昏暗的前方,夜云纯白色的身影依旧宛如路标般闪耀着,他们的终点,所谓的“祭坛”还没有在他们的视野中现出一丝的影子。 “穿的过去吗?” 月见奈奈问出口的同时,自己也有些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不行……是吧……”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虽然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他们都知道,“漂浮”的极限高度——那根死线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在他们身后,两只巨拳不停袭来,只需要击中一下,两人就会毫无疑问地被打成一团分不清你我的血肉。 “只能瞬移了。” 夜桓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他也知道…… “嗯。” ……因为之前的瞬移,现在依旧虚弱地躺在自己怀里的这个少女,不会拒绝。 他心里不禁有些愧疚,暗自叹了口气。灵力运转间,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咳咳咳……” 落地的瞬间,少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血色的面容又一次变得惨白。夜桓在观察躲避的间隙迅速瞥了一眼,昏暗中,他隐约看到似乎有一丝血迹从她的嘴角溢出。 元素缺失带来的窒息感对于夜桓来说也许仅仅只是痛苦而已,但对于月见奈奈来说却是能够致命的。她曾说起过,古天心一脉的最终目标,是成为高等精灵的一份子,而魔法能力提升的过程,也正是将自身从血肉转化成单纯元素的过程。虽然在彻底转化后古天心魔导师就拥有了幻想种生物的强大,但是在这之前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未达到顶点的魔导师在外界的本系元素被彻底隔绝时,元素构成的身体会不自主的开始逸散,所有器官都会出现自然崩解的现象。 “奈奈小姐,你怎么样?” 虽说是明知故问,夜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别分心,我没事。” 少女的声音很轻,苍白的脸上勉力扯出一丝笑容。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 …… “温蒂妮,你想杀了他们吗?” 夜云心中焦急,语声也略带了一些怒意。以她的眼光当然可以看出这个“考验”已经远远超越了考验的范围,虽说是个蠢笨的傀儡,但每一拳的强度绝对都已经到达了人类所能到达的极限。刚才的瞬移的确是他们能力范围内唯一的办法,但再来几次的话,小七哪还能有命在? “这是规则。”平静地仿佛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在夜云的耳畔响起:“我判定,你的行为降低了难度,所以难度增加,有异议?”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靠自己在你的精灵之森里找正确的路?温蒂妮,你是不是太高看你们的血裔了?” 夜云的声音愈加冰冷,她虽不知道第三法具体的能力,但根据她当初还在天界时的见闻,想来是与“虚空造物”、“空间折叠”有所关联。这片精灵之森看似只占据卡欧路加山脉的一角,事实上内部远比整个晨星还要大上许多。两个人类没有她的帮助,想要在如此庞大的森林中找到一个特定的地点,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比两个孩子能安稳地躲过那个强的过分的树人的攻击,一路逃到祭坛前还要来得不现实。 温蒂妮没有再回答。 但她毕竟曾是七神使之首,神族的顶点之一,夜桓和月见奈奈还没有让她“关心则乱”的资格。她的智慧毋庸置疑,在短短的几句问答中,她所得到的信息远比表面要来的更多。 温蒂妮起初说的是“给你一个机会”、“带着她来我面前”,那么,这个机会就一定存在。 再加上,刚才回答她的质问时所说的“你的行为降低了难度,所以难度增加”——并没有提到降低与增加的幅度,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的话,的确有通过的可能。但毫无疑问,即使这样通过,小七也不可能活下来。 而她更不可能亲自出手为小七治疗,一旦她直接参与,根据温蒂妮的“规则”,那树人的强度恐怕就要提升到至少下位神族的层次了,这样一来,两人绝无半分生机。 难道,她就只能这样什么都不做,期望着月见奈奈能够撑的更久一些吗? 在她思索的时间里,少年少女已经再一次被逼到了死线,不得不用出了第三次的瞬移。 …… “噗——!” 这一次的落地并不平稳,夜桓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少女明显地抽搐了两下,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点点落在自己的脸颊上,浓重的血腥味刹那间充斥在鼻腔。 “奈奈小姐!”他惊呼道。 “不要……分心……”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蝇,甚至连句子都无法完整的说出:“我不想……死在这儿……想去……镜湖……还……还有极东大草原……还有……好多好多的地方……想去……” “遗言我可不想听啊……” 他能感觉到,她体内的光属性灵力,正与她的生命一起迅速流逝。 没有下一次的瞬移了。 月见奈奈会死,这个事实正清晰地摆在他的面前。 下一次被逼入死线时,就是真正的结束了。 九 怎么办? 夜桓不是个能罔顾他人生命的人,要不然当时在风雪城他也不会脑袋发热去孤身犯险。更何况,夜云都让他好好照顾月见奈奈了——那可是神谕,他不会有半点违背。目的地依旧看不见影子,他可不认为自己是故事话本中的主角,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 那么,该怎么办? 身后的追击并不会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在下一次被逼到死线时,他恐怕就只能陪着怀里的少女一同殒命了。 冷静。 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在纷繁复杂的咒术研究中锻炼出来的这份冷静,才是他最大的武器。 此刻,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夜云曾提过的规则,以及一直以来观察着的树人的动作。 死线即将到来。如果说,规则中能有什么足以逆转绝境的漏洞的话…… 或许是危急时刻的潜力爆发,在这一刻,他的脑海清晰无比,无数的信息闪电般的掠过。 “这是她们四个的老规矩了,在树人的攻击下跑到祭坛前就算通过。记住,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能破坏,也就是说,你们只能躲避攻击,决不能有任何形式的出手。” “也就是说”——这是夜云的理解。 那么,如果不破坏周围,即便出手也没有关系? 等等……说起来,一路的躲避中,自己虽然数次想借着树木的遮挡躲避,但树人的攻击似乎总能巧妙地绕过那些树木,他便放弃了做这种无用功。但换一个方向思考的话…… 是不是这巨大的树人同样也受着这规则的限制? 或许,自己和月见奈奈还有生机可寻。 “奈奈小姐,虽然有些勉强,但你还能动吗?”他轻声问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抱歉,我不得不尝试拼一下了。” 一直这样抱着她的话,就是如字面意义般的自缚双手了。 月见奈奈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此时的境况,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少年应该并没有那种意识。所以,她虽然有些羞恼,却也没有拒绝。随后,便勉力地抱在了夜桓身上。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另一种意义上的“情况不妙”——他的上身身无寸缕,而月见奈奈浑身上下也只有他的那一件袍子。如此情况下的紧密接触,胸口传来的温热柔软的触感已经令他有了一些本能反应。 意识到的瞬间,他的脸涨的通红,心神也不禁一阵慌乱,险些被身后袭来的巨拳砸个正中。 冷静。 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这样提醒自己了。 的确,为了防止交战的余波摧毁周围的草木,他不能与那树人正面相抗。但借助树木躲避的同时利用束缚咒术的牵引,来微微改变攻击的方向,现在的他也许可以做到。 哪怕那个树人远比他要强,但可不要忘了,作为暗属性的圣域,夜晚,是他的主场! 昏暗的林间,少年的身影包裹着黑雾,在巨木间宛如蝴蝶穿花般绕出了一个又一个弧形。同时,伴随着他手指的律动,磅礴的暗色灵力聚集而来,两条粗大的漆黑绳索精准地捆上了树人那足有数人合抱的左腕。 随即,他的身形再次急速上升,避过了袭来的右拳。灵力凝聚,漆黑的投枪出现在了他的手边。 狙击咒术。 只是这一次,狙击的目标不再是敌人。 下一个瞬间,树人侧步一踏,硕大的左拳穿过巨木间的空隙袭来。 而夜桓,也在此刻集中了自己所有的感知。 恰到好处的时机! 投枪带着那两根绳索,顺着拳头的方向飞射向不远处的另一株巨木,而夜桓自己则再一次上升到了极限高度,堪堪避过了这一拳。 “散!” 在投枪即将刺入树干时,伴随着夜桓的一声低喝,那一发咒术竟然硬生生地消散了。而被牵引着的树人虽说也及时收住了手,但动作显然变形严重,原本无缝的追击露出了相当大的破绽。 夜桓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漆黑的迷雾包裹着他的身形在空中一闪而过,再一次回到了地面上。 他成功了! 这短短两三秒的交锋,却凝聚了他四年中每个昼夜的所有成果,也是他跨入圣域层次后第一次的不遗余力。 “不过……” “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啊。” 他低声自语,身形再一次向前跃动。 …… 夜云有些意外。 规则中的漏洞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夜桓这个小家伙能用这种方式来突破漏洞。他看似简单的一串动作,却是建立在观察、反应,还有对灵力和咒术最为本质的理解上的。 这对于人类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事。需要的不仅仅是得天独厚的天赋,还有与天赋相符的努力。如果没有天赋,他走不到这个地步,而如果没有努力,他连一步都无法走出。 天赋是自己给他的,而显然,这孩子的四年中没有任何懈怠。即使这样,她最初也不认为夜桓能做到这个程度。 昏暗之中,她望了望前方,远比身后的两人要强的感知已经清晰地看到了祭坛的模样。 …… 不知是有意的放水还是什么,那巨大的树人并没有改变攻击的模式,再几次往返后,夜桓的对应也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 然而,他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他怀中的少女早已失去了意识,体温也开始渐渐变得冰凉。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在离她远去,而他却束手无策。 这种无力感……如同曦虹节那时的无力感…… 他明明……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受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自己熟悉的少女,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手中消逝…… 这样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 同样,他也无法认同这样的神祇,这绝不是他所信仰的教义。 “伟大的存在,请结束这场考验。”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天空朗声说出了一个他之前从未想过的决定。 背离那位神族的意愿。 “我放弃。我想,这名少女应当也是您的血裔吧。”他能猜到,设下考验的人必然是夜云之前所提的四位元素精灵之一:“还请看在这点,救治她吧。” “很好。” 天空中,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追击的树人停止了动作,双手重新化为了枝叶繁茂的树冠,双足再次分裂,安静地在泥土中扎根。淅沥的小雨毫无征兆地落下,在那细密的雨幕中,一个同样认不清性别的人形身影踏着雨滴,凌空走出。 水之精灵温蒂妮。 她的身姿看起来并不和希露芙一样幼小,而是与普通的人类别无二致——除了那对尖耳朵以外。 “她已经没事了。” 细密的雨丝化作浅蓝色的光点沁入月见奈奈的身体,少女苍白的脸色再一次红润起来,体温也渐渐回升了。 “你……” 然而不知为何,夜云似乎看到了什么连她也会感到不可思议的东西,一向冷静淡然的神居然震惊当场。 “想不到?”温蒂妮似笑非笑,但诡异的是,她的话语在传入夜桓耳中时,其中的某一个词似乎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干涉,被硬生生地抹去了:“加入……也没什么不好的。” “……” 夜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温蒂妮怒目而视。然而温蒂妮的下一句话却再次让她微微一愣。 “好了,既然你如约而来了,我也要遵守规则。” “带着她来我面前”,这样说来,的确她与月见奈奈此时,已经在温蒂妮的面前了。 “东西我已经给她了。”温蒂妮指了指还未苏醒的月见奈奈,一副想要就自己拿的样子:“还请你们自行离开。” 夜云在外的只是神力幻化的一个形体,她的灵魂依旧在月见奈奈体内。她的灵魂自然要比月见奈奈强大许多,在关于“五法”的知识被灌注到少女的灵魂中时,刻意之下,她自然也看到了那一部分的记忆。 她纯白的灵魂从少女的身上幽幽地飞出。她的面色凝重,在片刻的沉默后,以自己最熟悉的语言,吟唱出了一句仿佛象征着天地至理的句子。 “Das mea oz cield cyutsuri!” 夜桓自然是能听懂天界古语的,只是,夜云吟唱的“咒文”已经彻底颠覆了他对“术”的认知。 她吟唱的只有短短一句,翻译过来也十分的简单。 “吾乃万事万象之理”。 只需要这一句,夜桓就明白了——这并不是“请求”、“祈祷”,或是神咒中更常见的“命令”。 这是“宣告”,宣告以自己的名义掌握这个世界最根本的“理”的一部分。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咒文”了,它已经彻底地超越“术”的层次,到达了另一个即便是神都无法染指的高度。 说不定,是足以和至高神并肩的高度。 这个神族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所求的,竟然是如此僭越的东西吗? 难道说…… “叛神”两个字在他的心底浮现。 在夜桓心念电转之际,天地间的六种元素在某种规则的驱使下自发地聚集起来,以夜桓根本无法看清,更不可能理解的方式迅速地编织起一个个复杂的术式。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紫发紫瞳,背有六翼的少女神明终于在这人界,又一次能以自己的身体在高天之上踏空而立,一层轻纱般的光芒流转在她的周身,那光芒宛如正午的太阳般闪亮耀眼,令人不敢直视。 “你很聪明,但你并没有资格知道那么多。” 高高在上的神明望着夜桓,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所有想法。神向他招了招手,一股令他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束缚住他的身体,从他的体内,一本纯黑封面的厚重书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你们两个的记忆,我都要带走一部分。” 神明葱白的手指在书页上细细拂过,一如四年前的那个宣判命运的声音在空中响彻。 “改写。” 书页上的文字被一字一句地抹去,而夜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感受着自己的意识渐渐远去。 直到……眼前一片漆黑。 “无论你怎么看我……结局都不会改变。” 夜云闭上眼,少年前一刻的眼神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书页之上,截然不同的娟秀小字一个个地浮现出来,她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着: “再也不见。”
  19. 五 “神族……” 在夜桓在柯雷拉湖中漂流时,在卡欧路加山脉的深处,一片庞大的针叶林中,某个雌雄难辨的声音突然间响彻山林。 “你没有进入这里的资格。” “温蒂妮,请给我一个机会。” 丛林间,与身边林立的参天巨树相比如此渺小的紫发少女十分平静。她抬头望着空中那个半透明的浅蓝色身影——那是这个世界上,少数有资格让她仰望的存在。月见奈奈的意识在进入森林的同时就被神明封闭了——这里的许多东西对她来说,即使是接触一点也过于危险。否则现在她一定会瞠目结舌,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浅蓝色的身影,分明就是传说中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已经灭绝的幻想种,同时也是她们天心一脉的至高追求,古天心式魔法的终点——高等精灵! 她们是天地间自然元素的终极形态,哪怕是其中的弱者都能与中位神族平分秋色,而其中最强的四位更是掌握着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术……不,那已经不是用“术”来形容的东西了,或许将它称为“法”更为合适。 “五法”——正是凭借着这个东西,这四位高等精灵获得了与至高神一样,真正的永恒不灭。 但也正因为这个东西,她们,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至高神,似乎都受到了某种连紫发少女都不知道的限制。 “我说过,你没有进入这里的资格。” 那精灵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只是一再重复自己的话,却似乎始终没有强行驱逐的意思。 “你应该感受到了自己的气息,这是你亲手所制。”银月晶石在紫发的少女——神明手中一闪而逝:“而且,这孩子严格来说,也算是你们的后人。” “好。”温蒂妮的声音似乎有了一缕情绪上的波动,但依旧没有要说太多的意思:“那就给你一个机会,神族。” “带着她来我面前,你就会知道你想要知道的,这对你来说并不困难。” 精灵的声音在半空中渐渐消散,而这一片森林也几乎就在同时暴动了起来。攀附在那些巨木上的无数藤蔓仿佛收到了什么共同的指令一般疯狂的生长着,深青色的坚韧藤体竟渐渐的嵌入了树干之中。更可怕的是,那些藤蔓在地面上虬盘的部分,正飞速地向着紫发少女的方向蔓延而来。 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就她所知,高等精灵是十分温和的种族,从数万年前的远古时代起就从未对谁下过死手,也正是因为这点,她才敢一路直奔这座森林。要知道现在太阳还没有落下,她依旧不敢动用一丝一毫的神力——本就象征“光”的她在白天实在过于强大,白天的她若是要运用神力,根本就不是月见奈奈区区一个人类的身体承受的起的。 但不下死手并不是不下手,无论是驱逐还是封印,如果目标是一个神族的话的确过于困难,但若只是一个人类少女,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神明终究还是忘记了。她活了两千多年,甚至比圣灵教的历史还要久远许多,在那么悠久的岁月中,她始终站在天界实质上最高的那个位置。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哪怕她时时提醒自己,依旧忘了此刻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少女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动,任由蔓延而来的青藤钻入长裙,顺着她白皙的双腿盘绕而上,一丝丝水蓝色的灵力渗过皮肤透进她的体内,将月见奈奈的光属性灵力完全压制——对于整个森林来说,人类的脚程根本不算什么,跑没有任何意义。何况,不过是一时的封印罢了,一旦到了日落时分,阳光从这座森林中消失之后,重新启用神力的她只需一个念头就能突破这个简陋的封印。 她闭上双眼,不消片刻,深青色的藤蔓便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随后悄然卷起她的躯体,将她绑到了一颗巨木之上。 然而就在此刻,异变突起。 已经深入她体内的水蓝色灵力不知不觉地构成了一个咒术,以神明的眼光自然能一眼看出那是个幻境类的术。如果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并不需要担心什么,这种简陋的术想要撼动她的灵魂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是,这个身体之中,还有一个沉睡着的灵魂。 月见奈奈。 对她而言,这个幻境也许是超乎她认知的强大。 …… 这是……是哪儿……? 眼前的色彩一片朦胧,周围似乎十分嘈杂,却不知为何听不真切。 疼痛。 仿佛烧红的铁棒刺入头颅,足以让精神都四分五裂的疼痛。 明明是如此剧烈的疼痛,却依旧感觉如此不真切。 明明是如此剧烈的疼痛…… 为何,自己还能继续思考……? 银白色头发的少女睁开了眼,仿佛神迹一般,疼痛在刹那间消弭于无形。 熟悉的天花板。 熟悉的窗帘。 熟悉的风和缓地掠过发梢。 而熟悉的声音,正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奈奈,身体没问题了吗?” 熟悉的一张张脸,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这里,是她熟悉的故乡。 原来如此。自己一步都不曾走出过这里吗? ——那么,直到刚才所看到的风景,那个广阔的世界,都是自己的幻想吗? 混乱中,她的思考变得无比迟钝,只能习惯性地做出自己最熟悉的那个回答。 有那么多爱着自己的人,自己重要的人,对自己抱着这样的期待…… “嗯。” 所以……不能拒绝。 “那就好,多休息两天吧也可以。比赛是你赢了,继续努力。” “嗯。” 即便是,转身背对自己所热爱的这个世界。 卡欧路加山脉的深处,无数的针叶巨木间,衣衫褴褛的少年正缓缓地漂浮前进着。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醒来后需要再一次破开冰面,但水流最终竟然将他送到了一片未被冰封的湖面,这是他未曾料到的。 冰面之下的湖水常年受不到光照,暗元素自然不会如同冰原上一样稀薄。在上岸后,他体内的灵力早已盈满,但身体本身的伤却是没有任何好转——暗系毕竟没有任何治疗能力。那冰熊最后的一掌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在水中的一路飘荡也并不安稳,让本是重伤的身体伤的更重了几分。此刻他甚至不敢动用瞬移,只能以最为安稳的方式前进。 “咳咳……” 伴随着咳嗽,血沫在口鼻中渐渐溢出。 眼前是一片幽深的森林,林间并没有太多积雪和冰层,一株株巨木褪下的针叶落在泥土中,最终成为了枯黄色野草的养分。显然,这里并不是属于人类的地方,对重伤的少年来说甚至可能成为他的埋骨之地。而唯一的好消息是,距离之前月见奈奈的灵力波动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奈奈小姐你可别走太快啊。” 他在心里祈祷着。 夜桓很清楚,自己伤成这样还能保持意识行动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想要再回去是肯定不可能的,毫无疑问,如果到了下一次昏迷就必定是一睡不醒了。而光属性灵力拥有六系中最强的治疗能力,可以说找到月见奈奈是自己如今唯一的生机,但在上岸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那个强大的灵力波动已经完全消失。他不知道月见奈奈离开了多久,而根据日光判断,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只是他也不敢确定,自己在昏迷中过去的,到底只是这么短短几个小时,还是需要额外再加上一整天。 “二哥其实,也是担心我的吧。” 想起昨夜争吵时,张乾怒极时说出的话,他突然感到了一丝亲切。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吗?” “希望,我还能活着回去跟他道歉。” 微温的阳光从针叶的缝隙间艰难地落进林地,并不太柔软的土地上还残余着些许走兽的脚印。夜桓提心吊胆地行进着,心中苦笑。 恐怕从未有圣域像自己这样狼狈过吧。 一路搜寻中,他已经路过了自己之前曾经感觉到的灵力波动的位置,但并没有发现少女的踪影。无奈之下,他只得在这附近仿佛无头苍蝇一般地继续搜寻。就在这样的过程中,时间渐渐消磨,胸口传来的一阵阵钝痛也愈加剧烈。 “咳……” 殷红的鲜血滴落到泥土中。 意识,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而身体和灵力,也渐渐变得难以控制。 “不想死的话就放我下来。” 不远处,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粗壮的青藤结结实实地裹在了树上。 是她吗? 勉力凝神之下,漆黑的灵力从指间溢出,两道漆黑的光刃斩在深青的藤条上,却并未斩断。夜桓一愣,随即意识到了这些藤条本身的坚韧,再次构成咒术后,一根根漆黑的针状灵力便刺入了藤条。 以“侵蚀”为特性,从内部瓦解物体的术。 然而,这已经是极限了。 意识,渐行渐远。 他无法再确认那个术的效果,便从漂浮的半空中直直地坠落而下,在地面上撞击出一声闷响。 少年的呼吸,停止了。 紫发少女从束缚中被解放。在那青藤缠绕中本就有些破损的长裙,被腐蚀的咒术波及而灰飞烟灭,少女完美的胴体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她微微一愣,却也没有半分羞涩的情绪——说到底,这具躯体本就不是她的。 只是,他和小七这孩子的因果又要多一分了。 她目光柔和地望着夜桓,不得不说,他的到来有些出乎意料,若不是为了救他,她也没有必要从那个封印里出来。 她叹了口气,虽说对于自己而言,只有那个计划是重要的,但对于夜桓还有小七,或许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吧。 除掉他的衣物,少女的手轻柔的贴在他的左胸。 还好,心跳虽然微弱,却还没有完全停下。 入夜后她虽然能做到言出法随,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程度,却还没有能力和这天地间的生死轮回抢人,一旦灵魂离体,即便是她也无能为力。而属于小七的那部分灵力因为本人还在幻境中的缘故,她现在也不能调动,剩下的,也只有那些最简陋的方法了。 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撑到入夜。 “小家伙,小七可是个好孩子,算是便宜你了。” 紫发的少女扶起夜桓的上半身,轻轻放他靠在自己的胸口,用左手盖住他的右耳,而右手掌心则紧紧地按住他的头顶,随后…… 四唇相接。 上古有言,人皆有八窍,内阅天心魂魄,外通众妙之门。目乃神窍,耳乃精窍,口鼻乃气窍,百会乃灵窍。 她可不觉得一个身无寸缕的普通少女只靠渡气或是喂血就能救下一个濒死之人,现在她所能做的,只有用身体去封住夜桓的八窍——这是魂魄与外界沟通的途径,也是死后魂魄离体的必经之路。而人体本就是束缚灵魂最好的牢笼,用这样的办法,足以让他的灵魂暂时无法离体。 在这份夜桓自己并不能感受到的软香温玉中,夜幕,终于降临。 六 “Was lukari fual inaf。” 不属于人界任何一片大陆,任何一个种族的语言悠然响起,仿佛天地至理都在回应着这句咏唱词一般,整个冰雪圣域的光元素在一瞬之间被彻底抽空。无数亮白色的光辉宛如流星雨一般划破夜空,向着卡欧路加山脉深处的这片森林——神明所在之处汇集而来。 以天界古语咏唱的,真正的神咒。 庞大的光元素在夜桓的身体上空凝聚成了一个耀眼的光球,宛如第二个太阳一般将整片森林照的敞亮。 “Was kenite rikae。” 随着神明的下一句唱词,光球骤然沉下,将夜桓整个人包裹进其中。 “呼……”做完这一切的神明长舒了口气,心道:“不知道小七怎么样了。” 对陷入幻境的灵魂即便是她所能做的也极为有限,但传达一些话语让她意识到幻境的存在还是可以做到的。 月见奈奈站在阳台上,怔怔的望着东方的地平线。 在目光的尽头,跨过无尽汪洋,越过碧落深渊,在另一片大陆上,自己曾走过千山万水,见过草原与雪山,江河与大海,见过感恩上天的人们,见过不知人心却会为了神明祈祷的少年。 自己已经苏醒了一天了,但她依旧不相信,也不希望自己曾亲眼看过的这个美好的世界只是一个梦境。 自十二岁以来,这座被称为“世界之树”的学园对于自己来说就已经是全部,她无比想要走出这个金丝笼,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她明白父母,还有许多许多人对自己的期待,为了这些爱着自己的人,自己重要的人…… “在想什么呢,小七。”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陡然响起。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这个世界上会用“小七”来称呼自己的,只有那一个人。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别哭了。拯救公主的骑士也不是每次都会出现的,一个幻术而已,靠你自己了。” 神明的语气十分轻松。 白发的少女噗嗤一笑,用袖子抹掉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道:“遵命,我的骑士殿下。” “奈奈,身体怎么样了?来看看这是什么?” 伴随着房门打开的声音,神明毫无征兆地安静了下来。 “夜神阿姨!” 来的人是她母亲的同僚,天心的另一位神官,也是在她幼时曾照顾过她的人之一。 在这幻境中度过的一天里,像这样来探望过自己的亲切长辈足有七八位,而到了临别前,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告诉自己同一句话。 “孩子,保重自己。你是天心的希望。” 哪怕这些人都不是真正的他们,但这句话中蕴藏的关切和希望,却令她感受不到半分虚假。 当初自己答应了姐姐的条件,来到了东方的那片大陆上,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或许,自己心里早就明白了吧。 在她轻启唇瓣,刚想要说些什么的同时,一声轻微的叹息传到了她的耳边。 “快回来吧,小七。你真正的骑士殿下为了找你,可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 似乎是睡了一觉…… 记得自己好像是重伤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在醒来的瞬间,夜桓立刻感受到了宛如窒息般的痛楚。 “醒了?” 一个少女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哦,我倒是忘了。” 少女低声念着,挥手间,窒息感便彻底消弭无踪。 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身着白衣的紫发少女正巧笑嫣然地看着他。 少年的脸颊涨的通红,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那分明是他之前换下收起的衣服,而他的身高实质上比月见奈奈还要略矮一些,哪怕这仿制剑圣所穿的白衫本就偏大,此刻穿在少女身上也还是很危险的程度。 “奈……奈奈小姐。”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紫发自然是极为显眼的,但无论如何,那的确是月见奈奈的脸。 “啊,我不是小七,你不用太在意。” 神明笑吟吟地说着——以月见奈奈的语气神态。 “而且刚才为了救你,该碰的不该碰的地方你都碰过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啊……啊?!” 说起来……自己之前身上恐怖的伤口就像没存在过一般,全部消失无踪了。 “所以啊,对小七要好好负责啊。” “……哦。”夜桓已经完全混乱了,顺着神明的语意便点了点头。 “好了,不闹了。” 神明正色,重新回到一如既往的淡漠神情——不得不说和月见奈奈在一起的这些年,的确让她沾上了这个少女的一些无聊性情。 “你会追过来,应该是你那个二哥告诉了你一些什么吧。” 夜桓沉默了很久,他到底不是平凡人,在重新集中精神,仔细回忆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后,他心里也有了大概的判断。 二哥的猜测恐怕没错,月见奈奈和神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风雪城丢失的东西恐怕也就在她的手上。 强大到足以让自己窒息的光属性神力,自己之前濒死的伤势,加上现在完好如初的自己…… 还有,那一头显眼的紫色长发。 一切都被串联起来了。 “光神使……” “挺聪明的。” 三对亮白色的光翼在紫发少女的背后悄然展开,而这一幕,与夜桓记忆的角落中的某个画面重合了。 “说起来,你是第二次见到了我了啊。” 夜桓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双膝跪地,闭目低头——这是圣灵教最高规格的礼仪,神明之外皆无资格受此礼。 “赞美光。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面前这个少女,正是四年前授予他“流光手记”的那位神明,自称前任光神使的夜云。 月见奈奈的正体居然是她? “行了,不用多礼,我不在意你们圣灵教的那一套。也不用再猜些什么,我不是小七。关于我的事情你也没有什么知道的资格,我不介意直接点告诉你,你和她的立场是一样的,都是我重要的棋子。” 夜桓一愣,面前这位理应代表着太阳光辉的神明,怎么说出的话倒像是自己读过的故事书里那些幕后大反派的样子。 夜云似乎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并没有在这方面继续说下去,只是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不会干涉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小七。说到底,这是我欠她的。” “……” 夜桓并没有答应下来,他心中始终有着一丝芥蒂。 “她的确骗了你。”夜云替他说出了口:“但那是我的意思,如果你因为这个拒绝的话,只能说是我的失策吧……” “……如果是神谕的话,我自然会遵从。” “我并不希望这样。”夜云摇了摇头,说:“坐下来听个故事吧,这是神谕。” 原本,世界上并不会存在月见奈奈这个人。 这是命运的一次恶作剧,而究其原因,竟然是神偶然间的怜悯。 时间,倒退至十五年前。 夜云再一次苏醒。婴儿的身体与之前的数次别无二致,只是这一次,她保留住了完整的自己,无论是神格还是记忆,都没有半分流失。 这是她的第五次转世。在悠久的岁月里,她沉溺于生死轮回的循环中,若没有什么变数的话,她也将这样永远地沉溺下去。 但她毕竟不是普通的神族,曾经的光神使这个身份足以帮助她去了解这个世界的诸多秘闻。藉由各种手段,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她只不过经历了五次轮回,甚至在第五次转世时完整地保留了自己的一切。 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然而也是这一次转世,令她感到了一丝意外。 在本应已经属于她的这个躯体中,还同时存在着另一个意识,一个崭新的意识。 新的灵魂——哪怕在天界这都是很少出现的。即便这个意识还没有凝聚到“灵魂”的程度,但也已经相差不远了。 可以感觉到,这个意识在本能地害怕自己。 这个还未成型的灵魂实在是太脆弱了,她知道,自己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这孩子回归自然,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说到底,成为自己转世的器皿本就已经是很不幸的事情了,一个崭新的灵魂为何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她清晰地感受着那个意识中传来的畏惧,心中竟有了一丝不忍。毕竟,曾经的她所象征的太阳,是一切生命的起源。 不得不说命运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生命女神的怜悯”——这个连她自己都会笑出来的理由居然成了这个孩子活下来的原因。 也许…… “也许在我们之间,真的有命运之类的东西相连着吧。”夜云轻叹着回忆道:“那时候胎儿已经快出生了,她的灵魂如果还不能凝聚的话,也会自然消散。” “我帮了她一把,算是救了她吧。”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 夜桓不知道的是,即使对于夜云来说,凝聚一个灵魂也绝不轻松——灵魂堪称是大自然最完美最精密的造物,哪怕是将一个即将成型的灵魂凝聚起来,也是一项近乎于“虚空造物”,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可这毕竟不是虚空造物这种到达了“法”层次的事情,即使十分费力,她还是可以做到的。但做完这些,她也陷入了半沉睡的状态中,默默地注视这个崭新的灵魂,这个少女的成长。 就仿佛是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可能是我的原因吧,她出生的时候神性就觉醒了。以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光属性先天九级灵力,比你更强的天赋。” “如你所想,她是被期待着的人,但她和你有所不同,知道你的存在和天赋的人并不多。而她的母亲是神官,和这片大陆的神官不一样,她母亲的地位接近你们教廷的元素守护神。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天赋,可以说,从出生时就被认为是完美的她,身上背负着半个大陆的人的期待。” “太沉重了……”夜桓轻声自语:“那时候在莹雪江边,关于这些她一个字也没有提过。” “是啊,太沉重了。可她注定要这样活下去,你也一样。”
  20. 二 虽说冰雪关离风雪城不算太远,但这段路实在不太好走。虽说主要城市间修有官道,可实际上还是有不少修的并不好的山路。再加上积雪未化,哪怕是两位准圣域,这段路也足足走了一天半的时间——十分耗费灵力的悬浮只会比有轻身加速咒术辅助的徒步更慢,而瞬移用来赶路实在是太过显眼。虽说夜桓自己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是否显眼的问题,但他总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了,等到了冰雪关免不了又要被张乾臭骂一顿。 所幸一天半的时间花的还是非常值的。一路上夜桓问了许多关于风华大陆,还有关于月见奈奈所用的“魔法”的事情。本来其实只能说是狠狠地满足了一下这个咒术狂热者的好奇心,但连夜桓自己都万万没想到的是,借助另一片大陆的灵力运用知识,本就算的上厚积薄发的他竟然不自觉地迈过了那道门槛,成为了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圣域咒术师。 如此一来,他终于也算是明白了当时那异端抓走他时所说的“元素本质”究竟是什么意思,明白了父亲所说的“融会贯通”是什么意思,也更加清晰地看明白了,自己未来在咒术这条路上的方向是什么。 并不仅仅是从架构和制御手法去使用咒术,在解析的基础上去了解咒术——这是他一直以来走的道路,他明确的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没有错误,而除此之外,他的感知在长年的锻炼中愈加精确,渐渐能做到看清一个咒术中,每根不断运动着的灵力线的位置,和它们所起到的作用。 他真正地“看透”了咒术。 在意识到自己能做到这一点的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终于迈入了这个领域,最明确的感受就是,周围空间中暗元素对他的亲和力增加了许多,他的灵力能更轻易地引动自然中的元素了。虽然他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别的圣域咒术师的路是怎么样的,但他确信自己已经做到了“融会贯通”,这就是他作为圣域的路。 “站住!” 毫不意外地,两人在冰雪关关城前被士兵拦了下来。 “统领有命,特殊时期关城禁止出入。” “赞美光。麻烦通报一下统领,就说我姓夜,这是信物。” 夜桓取出张乾临行前交给自己的那块玉佩,再一次把前两天在叶苍柏的营门外的那一套拿了出来。 “殿下。” “殿下。” 张乾显然提前知会过一声,在见到玉佩后,夜桓两人便没有再受到拦阻。 冰雪关不同于晨星的其他关城,作为北部的唯一边关,冰雪关城内没有任何普通百姓在居住。可以说,这里是整个卡欧路加教区,乃至于整个晨星最重要的军事基地。而冰雪关以北,便是在整个大陆上也算得上一大奇地的冰雪圣域。从晨星境内一直延伸出去的卡欧路加山脉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划出了半个弧形,从圣灵教建立以来,拥有教史记载的这两千多年间,这个被终年不化的冰雪覆盖着的盆地便被冠上了“圣域”二字,得以与圣城齐名。而这个地方被教廷如此尊崇的原因,不要说是夜桓,即便是晨星女王也不得而知。 “嗯……肯定有什么秘密。” 听完夜桓的讲述,月见奈奈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说道。 两人来到冰雪关后便被安排到驿馆住下。张乾和洛重明似乎一时间都还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夜桓也知道异端的事情已经交到自己这两位兄长手里,那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便安心地在驿馆待了下来。 反倒是月见奈奈,在张乾走后她的活泼性子又重新发挥了出来,关于冰雪关和关外的冰雪圣域,她似乎显得尤为好奇,缠着夜桓这个“东道主”给她讲了许久。可怜夜桓自己其实也就是个咒术死宅,冰雪圣域离京畿路途遥远,他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但佳人在前,以他的自尊心,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过去在书上读到过的都讲了一遍。 “很好奇?”夜桓笑道。他自己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自然是读懂了月见奈奈的神色:“不过你也知道,最近会有很多事嘛。等明哥和二哥他们忙完了,我们一起去冰雪圣域转一圈?” “嗯。” …… “叶老将军。” 冰雪关的营帐内,洛重明握着手中漆黑的通讯符,开口道。 “我需要和赵主教,还有吴教区长好好谈谈——以卡欧路加教区军方代表的身份。你没有意见吧?” “可以,既然这样那就好说。银月晶石我定会追回。” 面对国宝失窃的情况,这位三王子竟没有半分慌张,反而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借着这个机会,他迟迟没有权力实行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始了。 而晨星,也一定会因此而改变。 “阿桓。” 直到晚饭后,夜桓终于见到了轻甲都还未卸的张乾,以及依旧一如既往保持衣冠不整的洛重明。 “明哥,二哥。” “阿桓你……到圣域了?” 推门而入的瞬间,张乾一愣——他在夜桓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强大威胁感。这是真正在生死间走过的人所拥有的敏锐感知,是成为一位精锐士兵所必须的东西。也正因为此,当初那个村庄中的两名圣域级才会认为自己逃无可逃。 夜桓点了点头,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厉害啊!可惜马上就要晚训了,否则一定要和你小子打一场。” 张乾的好斗之心表露无遗,看着夜桓的双目中似乎都闪着光。 “剑圣冕下又不在这里,切磋的话你没有机会的。” 夜桓摇了摇头,兴趣缺缺地说道。 “阿桓你行啊,终于对咒术之外的东西感兴趣了?”洛重明勾上他的肩,坏笑道:“我可听老二说了啊,异大陆的天之骄女。啧,比阿羽可漂亮多了。说说吧,怎么骗来的?” “嗯。我回去就给阿羽打小报告。”夜桓嘴角微微扬起。 “别别别,咱可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 “那你还逗我。”夜桓没好气道:“别开奈奈小姐的玩笑了。她挺单纯的。” “不是吧,称呼够亲密的啊。”洛重明仿佛见鬼了一样看着他:“我本来都以为你这辈子要跟咒术书过了,真开窍了?还知道护着女孩子了?” “得了,你们先聊着吧。大哥,我去晚训了。” 张乾随意地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房间,但显然洛重明和夜桓都完全没有理他。 “刚认识的时候她就让我这么叫,说是她们那的习惯,我有什么办法。” 在洛重明的催促下,夜桓将他们在卡欧路加山下相遇的事述说了一遍。少年的羞涩到底还是藏不住的,被洛重明这样戏弄,他的脸早就红透了。但事实上,他对月见奈奈虽然有些好感,但还完全谈不上喜不喜欢。 “一见钟情?还是倒追?意思是你现在还对别人爱理不理的?”洛重明竖起大拇指:“我服了。” 夜桓无奈,他知道自己已经阻止不了洛重明了,便也就不再理他。 “随你怎么说吧,我跟二哥晚训去了。” 三 封闭官道,紧锁城门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早就有人上报到了夜空城,银月晶石失窃的事自然也瞒不住了。奇的是夜空城那边居然毫无消息,一副放任卡欧路加这边军、政、教三位主官不管的样子,据说,这还是女王与大公爵两人一力压下的结果。要知道如今的晨星女王洛柔即位已有三十四年,而她本人虽说驻颜有术,却也已年过六十。但晨星太子之位始终空悬,也不曾有过类似的倾向,这就不得不让不少人心里有了一些猜想。 或许,这是变天的征兆,而卡欧路加教区必然还会有大动作。 果不其然,两天后,教区长官吴天赐颁布新法令,卡欧路加教区内不论城镇村庄,长期住民必须凭借田地,或是商铺房产的所有权文书,前去莹雪城或风雪城的相关负责点办理新的文书凭证,称之为“户牒”。而被截留在卡欧路加境内的游客,也必须由拥有圣灵教承认的合法文书的家属接回。作为补偿,教区将退还游客在卡欧路加境内所有消费的双倍。 “三殿下你可真是狠,一句话就要了我们教区一年半的税收。”漆黑的通讯符前,吴天赐苦笑。 “少来,户牒普及之后逃税可比以前难多了,这对你是好事。而且卡欧路加的教区长可是肥缺,你和赵光头十几年里吃了多少,不用我多提,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千里之外,通讯符的另一头,洛重明没好气地说着:“我家老太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懒得管你们,自己注意别太过分就好,晨星不穷就穷不着你们。总之京畿那边事后会补上的,你先垫着吧。” 对于法令颁布之后吴教区长的抱怨,洛重明随口两句也就顶回去了,至于京畿那边事后究竟会不会给他们补上,那就全凭自家老太婆的心情了。如今的太平盛世,只要不是占着位置不做事的废物,他洛重明不会太在意手底下的人偷吃一点,当然,他也不会介意偶尔让他们吐一点出来。 …… “姐姐……” 寒风凛冽,素衣的少女在一片银白之中前进着。夕阳不过刚刚落下,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刚才还在冰雪关中的少女转瞬便来到了冰雪圣域的极深处。 “他的地位比你想象的要高不少,不会有事。”神明似乎已经料到了少女的想法:“按我说的继续走,法力不要外放。” “嗯。”少女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应道。 “小七……你开始有改变了。” 神明叹了口气,剩下的半句话却并没有说出来。 少女沉默着,并没有回答。 “算了,不说这个,你不是很好奇吗?关于这个冰雪圣域。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嗯。” “我们这样继续走下去,穿过冰雪圣域,进入卡欧路加山脉深处,那里有一片森林,生活着这片大陆上唯一的幻想种。” “……?!” 月见奈奈一愣,显然,这个答案比她所猜想的“秘密”要惊人的多。 幻想种——远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已经灭绝的,人界曾经的主宰。无论是传说中的五爪金龙还是贝努鸟,亦或者是八足天马和尘世巨蟒之类,都拥有着近乎中位神族的实力,其中最顶尖的存在甚至能和七神使分庭抗礼。而这些强大的生物究竟是为何灭亡,恐怕就只有那位至高神才知晓了。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他们的领地,我的存在大概也早就被觉察到了。”神明笑了笑,语气柔和了半分:“小七,我这么不讲道理地要了你一半的生命,也从来没告诉过你详细的事情。说实话,你有没有怪过我?” 月见奈奈摇了摇头,片刻后,却又点了点头。 “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哭了吗?” “毕竟是一半的生命啊,果然是我太过分了吗?” 神明叹了口气,然而月见奈奈却否认了。 “不是的。当初你告诉我,你正在寻找某位女神,而她是你活下去的意义。” 由于身处人迹罕至之地,少女没有再遮住自己的右眼,而神明也化作幻影在她的身侧步行。她转过头,左黑右白的眼瞳中透出无比清澈的目光。 面对着她的目光,神明也禁不住心中一颤。 “姐姐,我年纪还小,对于大人的感情也不是很了解。哪怕是现在,我也不确定我对小桓的感情是不是你所说的喜欢。”红晕在少女的脸上泛起:“但是那个时候,我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你的情绪。” 多年的相处之下,她明白自己的这个姐姐问她的这个问题代表着什么。她想,姐姐的计划应该已经完成了很重要的一个阶段,在这之后会是很长的休息时间。而在这段休息时间中,她现在的回答将会直接影响姐姐的决定。 所以,她必须说出真实的想法。 “姐姐是神族,以神族的强大都不能自已的情绪该有多么深刻,我又怎么能忍住不落泪呢?我感受到了你的悲伤,你的愤怒,你的绝望……还有你的爱。姐姐从小到大一直对我很好,哪怕心底有这样深刻的感情,却依旧告诉了我一个借用的期限,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温柔可靠的姐姐。你刚才说我开始改变了,其实并没有,只是我不希望让关心我的人伤心啊。” “不过嘛,我也是很普通的女孩子,明明我都已经把姐姐当做亲人了,姐姐却一直都几乎什么都没有告诉我,那我当然会怪你啊。” 她狡黠地笑着,初升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神明再一次打量着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女,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太小看她了。 她并不是什么没有主见,随波逐流的女孩。心如明镜的她,始终在有着自己的意志。 她只是太温柔了,仅此而已。 …… 月见奈奈的消失直到深夜才被发现——她离开的时间恰巧是第五军团晚训开始之后,而以“参观学习”为由停留在这里的夜桓自然也是要参加的。 驿馆外,张乾和夜桓面对面站在墙边。 “妈的,老子就知道,她果然另有目的。”张乾狠狠地捶了一记墙面,骂骂咧咧道:“就该早点告诉大哥把她抓了。” “很不合理吧。” 夜桓皱了皱眉。他并不讨厌那个没什么主见的少女,虽然单独相处时她显的有些喜欢捉弄人,但依旧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对于张乾这种定罪式的说法,他心里感到有些不舒服。张乾的推论他也已经听过了,但以他的视点来看,疑点实在太多了。 “二哥,假设你的想法是对的。那在莹雪城的时候她为什么要来袭击我?因为我见过她所以要来抹掉我的记忆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为什么第二天还要再装成和我偶遇的样子?最重要的是,如果她是一个神族,她完全有独自去风雪城取走东西再全身而退的能力,普天之下有谁拦得住她?她甚至可以直接向叶将军或是陛下索要那件宝物。她可是神族啊,根本没有顾忌的必要,何必大费周章地混进我们的队伍呢?” 作为顶尖咒术师的分析能力全面启动,他并不能接受这种在他眼中漏洞百出的推论,哪怕做出推论的人是他颇为信服的张乾。 “不。她一定有顾忌,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张乾摇了摇头:“神族出现在人界,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请注意你的言辞,张乾。我可以认为你在侮辱光明圣女吗?” 夜桓有些恼怒,语气陡然变冷了许多。毕竟,这已经牵扯到了他的信仰。 “我没这个意思。”张乾压了压火气。 “二哥,我不喜欢带着恶意看别人。”夜桓沉默了许久,长舒一口气道:“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实话对你说,我十岁生日那年也见过一位神。那是前代的光神使,叫夜云。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我觉得,这一路上帮助我们的这位光系神族,十有八九就是她。” “那也就是说,一位高贵的神使取走了那件宝物。如果是这样,作为国民,作为信徒,哪怕她骗了我们,也是我们的荣幸。而你居然想抓她?”夜桓一字一句道:“何况,我并不认为她会骗我们——无论她是不是那位神明。” 说完,夜桓转身便走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滚回去。”张乾拉住他,冷道:“想去找她?外面就是冰雪圣域,算是天底下最乱的地方之一,你凭什么一个人去?是想要喂狼还是想给那群异端盗匪活剥了?少他妈给我添乱,之前风雪城的事还没找你要个说法呢。别以为圣域咒术师多了不起了,有种的尽管走,看看你能活几天,老子都懒得给你收尸。” 夜桓一窒,张乾虽说平时就骂骂咧咧的,可从来都没对他用这样的态度说过话,他甚至已经能感觉到张乾身上若隐若现的杀气了。 可他始终还是傲的,圣域和圣域以下是天壤之别。他可不认为如今的他会比张乾要弱——哪怕是在他不擅长的生死搏杀上。 “再打一场,如何?” 话音落下之时,暗灵力便已经喷涌而出,将张乾的双腕锁在了空气中。 夜桓可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哪怕处事的心思没有学到几分,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之间的交手绝对不少,他也绝不是从前那个照本宣科的咒术师了。夜晚的暗系圣域绝对是最可怕的,何况是在有心算无心之下,仅仅是一转眼的功夫,张乾的败局已定。 张乾自然不会甘心被缚住,可他体内的灵力无论如何运转想要冲破束缚,总会在灵力流动最为薄弱的地方被骤然切断。如此一来,无论武者的身体多么强健,想要仅凭身体力量挣开这灵力锁,也完全是天方夜谭。 每个圣域走的路都是不同的,擅长的领域也会千差万别。对于圣域级别的夜桓来说,在五感所及的范围内,任何他能够解析的灵力运行方式——无论是咒术还是武技,他都能够轻易破除。而四年间打下的坚固基础,以及天赋拥有的强大观察力,足以让他在一瞬间看穿任何一种在层次上未达到圣域的能力。 圣域以下绝对无敌,这就是最好的形容。 “好,好,好。”张乾已是怒极,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语声愈加冷漠:“你厉害,要找死我拦不住。以后也别叫我二哥了,今晚我就当没见过你,自己去留封信给你老爹和大哥,找你那个小女朋友去吧,出了事别连累老子。” 四 冰雪圣域。 与圣城科恩的所在地光明圣域不同,这个同样拥有被圣灵教所承认的圣域之名的地方,在这片大陆绝大多数人的眼中,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里是北风的起点,全大陆最为寒冷之地,只要是目所能及之处,冰层和积雪便会覆盖一切。 这里有村庄,有小镇,有破冰捕鱼,以此为生的渔夫。然而,在当地人看似普通的平和生活下,这里还是异端和盗匪们最理想的藏身之所。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或是联盟,因为这里的每个城镇村庄背后几乎都有着盗匪或是异端势力的影子。作为出入晨星的必经之地,为了守护这里唯一的一条官道,守护在这条路上行走的普通百姓,第五军团投入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在这个地方。而这里,也是在这个和平年代里,晨星的士兵们所要面临的唯一一个生死战场。 从冰雪关中独自走出的夜桓心里感到有些愧疚,和张乾闹成这样并不是他所希望的。但无论张乾的猜测是否正确,丢失的毕竟是晨星的国宝,作为夜毅的独子,他应该找到月见奈奈,去确认一下。 ——他这样说服自己。 但事实上他也知道,相对于这个理由,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怀疑别人,不愿意相信那个毫无主见的少女会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 离开冰雪关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夜桓也即将离开官道的范围。他没有选择继续漂浮在空中,而是缓缓地降落到地面,不再表露自己的咒术师身份。记得在夜空城的那段日子里,张乾说过,咒术师与武者不同,需要大量的咒术模型和资料辅助研究才能提升,在战场上的价值也远高于战士。所以无论在哪个国家或联盟,咒术师的待遇都远比武者要高上许多。正因为如此,在盗匪的眼中,每个落单的咒术师都是一头值得哄抢的大肥羊。他不想给自己无端地增加麻烦,便借了个不起眼的轻身咒术,以自己的双腿在这冰原上前进。 他并担心自己找错方向。他的五感比普通圣域还要强上不少,刚出冰雪关时就已经感觉到从很远的地方透过空气传来的,月见奈奈的那种强的令人匪夷所思的光系灵力波动。 “小兄弟。” 脱离官道路线后没几分钟,不远处大约二十人的一队人马叫住了他。夜桓一惊,但以他的目力,一眼便分辨出了那伙人身上与冰雪关驻军一式一样的链甲和袖章。 “小兄弟,你是晨星人?这里危险,还是回官道去吧。” 那队人打马而来,为首的汉子狐疑地看了看夜桓还有些稚嫩的脸,心想哪家人家会放一个最多十四五岁的孩子独自来这种鬼地方。而且,看所穿的衣物面料似乎价值不菲,这孩子显然是生在富贵人家,但涉世未深,心思并不缜密。 夜桓点了点头,这汉子的亲切令他心里放松了不少,随口道:“不用管我,我在找人。” 那汉子一愣,叹了口气:“小兄弟,我得给你提个醒,这鬼地方可不太平。你那身衣服太扎眼了,还是趁早换了吧,免得被盯上。” 夜桓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称谢:“多谢将军提醒。” 虽然在晨星,只有做到执掌一军才能被封将军,但实际上百姓们在称呼那些大队长中队长时也会这样叫,而这些军队中层自然也乐得接受这种奉承。 “你倒是会说话。”那汉子笑了笑,声音显得有些干涩:“再提醒你一句,这么多年我们牺牲的兄弟可不少。所以在外面,穿甲骑马有袖标的,也不一定都是我们的人。” …… “老大,那个孩子……” 在打马离开后,那领头汉子侧近的一骑低声问道。 在这里的人没有什么称得上善类的,杀起人来他们绝不会眨一下眼睛。但他们也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而驻守在这个令人生厌的地方。 他们所要保护的,不就是像那个孩子一样,普通的百姓吗? 只要他们身上的血,不会落到他们身后那条大道上,不会落到远处的那座城关上,不会落到生养他们的那片土地上…… 杀人如麻,又有何妨? “呵。”那汉子笑了笑:“冬瓜,可能你不信,我在那个孩子身上感觉到了压力。真打起来,他应该比我们这帮大老爷们能打多了。” “啊?!”那外号叫冬瓜的士兵仿佛见了鬼一样怪叫,他当然知道汉子所说的是什么意思:“老大,不可能吧,他才几岁?” “是啊,老大,你可别唬我们。”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唬过你们了。”那汉子笑骂道。 …… 夜桓自然是没有带另一身衣服的,不过好在他身上还有些钱,回头折返到官道旁的一个村庄里换了一身厚实的棉衣后,他再次追迹着那个灵力波动而去。 冰雪圣域的气候对身体羸弱的咒术师并不友好。他原先的衣物严格来说也是咒术道具的一种,在轻便的同时还能调节他的体温。如今换成普通的棉衣后,他才算是深刻的了解到这里呼啸的北风有多么可怕,在行走了一段时间后,愈加强烈的寒气裹挟着冰雪几乎是无视他的衣物般沁入心扉,堪比一些低等水系咒术的杀伤力。若只是数分钟还好,但要追上那个灵力波动,恐怕他还要在这恐怖的寒气中前进一整天。如此一来,夜桓无奈之下,甚至不得不撑起灵力防御,而隐藏自己咒术师身份的想法,也彻底化作泡影了。 “这种地方真的有人类能够生存吗?”他心底暗叹。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行进速度哪怕在这里的驻军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凭借着强大的五感,一路上都没有正面遭遇过盗匪的他,仅仅三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已经踏入了堪称人类禁区的冰雪圣域深处。 “嗷呜!” 夜桓漂浮在地面上,扑面的风霜愈加凛冽,一双双红瞳在暗处伺机待发,或远或近的狼嚎从四面八方响起,宣告着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卡欧路加冰原狼,它们才是这冰雪圣域,乃至于卡欧路加山脉中真正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自然王者。 这种白狼是冰霜的宠儿,天生拥有使用水系咒术的能力,一头成年的冰原狼甚至能够轻易独力杀死一名全副武装的老兵。而拥有极高智慧的它们在群体出现时,甚至能与数量一倍半于己的精锐军交锋。 夜桓有些冻僵的脸愈发凝重起来,平时敏锐的五感此时竟连狼群的具体数目都难以确认,不得不说,这群猎手在它们的主场隐匿的能力实在太强了。更糟糕的是,现在是白天,在这个光与水元素充斥着空间,暗元素无比稀薄的时间地点,瞬移这个圣域级的保命绝技也被彻底封印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死局。 逃! 虽然难以判断狼群的准确数量,但仅仅能确认的就有三十头以上,一旦被围住必然是十死无生。危机之下,夜桓并没有慌乱。虽说狼群耐心极好,而且在这几乎没有藏身之处的冰原上,它们天生就拥有着驾轻就熟的追击捕猎能力,但夜桓很清楚,自己仍有一线生机。 因为拥有将自身元素化,再从另一片空间中用本系元素重新构成身体——也就是所谓瞬移的能力,在紧急时,圣域咒术师几乎不会利用漂浮的方式赶路,更何况是全力爆发。圣域咒术师的极限速度到底有多快,也算得上是这片大陆上鲜有人知的事情。 而这群冰原狼,这一刻便见到了。 强大的灵力伴随着风压逸散开来,在空气中卷起了一片冰雾,少年的身影在一瞬间便来到了百米之外,将之前所观察到的几头狼甩在了身后。可猎食者毕竟是猎食者,雁过拔毛,兽走留皮,哪怕是凶猛无比的冰霜巨熊面对狼群也要被咬下几块肉,几头半人高的巨狼早就高高跃起,在夜桓掠过的瞬间咬了过去——然后啃了一嘴棉花,显得有些好笑。 夜桓可笑不出来,他很清楚的感觉到了刚才那恐怖的咬合力,白狼锋利的齿尖甚至依旧划破了他的皮肤,带走了他一小块的血肉,要不是身上厚厚的棉衣救了他一次,就只是这一下恐怕他的双腿就要被生生咬断。 刺骨的寒风中,小腿上不深的伤口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令夜桓难以集中精神。在他的身后,愤怒的狼群已经开始了它们最为擅长的追逐战,一支支冰枪从身后宛如暴雨一样袭来。夜桓一惊,挥手间三块漆黑的光幕瞬间架构完成,飞射而来的冰枪宛如泥牛入海般沉入其中,再也没有丝毫痕迹。 挡下了一波攻击的夜桓心里并不轻松。他虽说能分解咒术,但此时精神无法集中,何况还是同时面对几十支冰枪,即便是他也力有不逮,只能以这种硬来的方式解决。虽说自己九级灵力,但在这种环境里还要维持这样的速度,消耗也同样惊人,并不一定能支撑到自己逃出生天,主动出击,利用咒术骚扰狙击那些狼群是必要的。他咬了咬牙,将指尖涌出的灵力点在伤口上——暗系并没有治疗的能力,他仅仅只能凭借暗系灵力“封印”的特性暂时封住伤口的痛觉罢了。 漆黑的投枪悄然凝聚而出,他与狼群的距离不过百余米,相比圣域级狙击咒术的三千米射程,他哪怕不回头,仅靠听声辩位也能打的极有准头。 “呜……” “嗷呜!” 黑色的流星宛如死神一般精准地收割着狼群的生命,至多两支投枪必然能击杀一头冰原狼,始终保持着极限速度的夜桓也已经和狼群之间的距离拉到了超过两百米。而每当一头冰原狼被他击杀时,总会有其他一两头狼留在同伴尸体的旁边,仿佛吊唁一般凄厉地嚎叫着。 如此一来,虽说他没有击杀多少,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追击他的狼群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一。可同时,他的灵力也几乎已经见底了。在这片暗元素极其稀薄的地方,他几乎得不到任何补充,虽然不至于像当初莹雪城时感觉到窒息,但在这样的巨量消耗下,他的情况绝不乐观。 没有灵力的咒术师,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可没有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后在这个鬼地方被活活冻死的打算,可看上去,他的灵力似乎还足以支撑最后这点路。 在他的视野中,前方一览无余的大片冰原上,一头足有近三米高的白色巨熊正趴在那里。 冰霜巨熊! 夜桓面色一变——他可不知道这个地方居然是一头冰霜巨熊的领地。 可身后的狼群正在时刻逼近,只要他犹豫四五秒,已经怒极的狼群毫无疑问地会把他撕得粉碎。 “拼了!” 他并没有其他的办法面对这种情况活下来。三枚漆黑的光弹宛如连珠箭般射出,激起大片冰雾,并生生地在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洞——显然,这是爆炸性的咒术。冰雾四起,夜桓的身影毫不犹豫地穿入其中。 白熊在惊吓之中人立而起——它已经嗅到了远处它所畏惧的狼群的味道,愤怒之下,巨大的熊爪挥起,狠狠地将夜桓拍入了先前那个冰层的大洞之中。 夜桓在巨力之下咳出一口鲜血,手中灵力却迅速地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光罩,与自己一同落入了那个大洞之中。 成功了。 他一路逃到的这个地方,是冰雪圣域深处的柯雷拉湖。无论是冰原狼还是白熊,始终是陆地上的动物,哪怕它们再怎么能够使用水系的咒术,也不可能在湖中追上拥有光罩——或者说是其中所携带的空气的自己。 自己活下来了。 他勉力地笑着,冰霜巨熊那一爪可是实打实地拍在了他的身上,哪怕有灵力护体,背后巨大的爪痕却是在一刻不停地淌着血,肋骨断了几根他不知道,内脏是肯定受了不轻的伤。强烈的虚弱感袭击着他,在倒下前,他只能向神明祈祷,愿自己还能再次醒来。
  21. 卷二 魔术师 命运是一位魔术师,只是他演出的,并不是什么戏法。 ——这是一场,命运的恶作剧。 在古老的预言手法中,魔术师代表着事情的开始和行动的改变。于是,在“热爱”之外,少年开始意识到了“责任”,他第一次由此产生了自己的意志,而为了贯彻这个意志,少年的行动开始改变了。 一 “今天开始,每天自觉冥想三个小时。” “嗯。” “咒语背完了?明天开始练高速咏唱。” “嗯。” “你是最优秀的,让那群野蛮人感受一下天赋的差距。” “嗯。” “光之领域还在,你还没输。” “嗯。” “奈奈!奈奈……!” …… “孩子,借我一半生命,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 “……” “嗯。” …… 最终,在昨夜的那一场大火中,夜桓并没有葬身火海。当他重新取回意识时,自己已经回到了风雪城中,正在叶苍柏所安排的房间里好好躺着。听月见奈奈说,清扫现场的士兵们发现他时,他正被一个强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光罩保护着。 想必是那位未曾现身的神族所为吧。 那个叫拉莫西斯的异端似乎也提起过,自己是“神选之人”。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或许是自己最后祈祷的“奇迹”得到了实现也说不定。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圣灵教一定会宣扬这是神所具现的奇迹吧。记得在天水城做神官考核时也曾听那边的人提起,过去也曾有过类似的事情。 想到这里,夜桓禁不住会心一笑。毫无疑问,他是虔诚的信徒,对于神拯救世人这种事情自然是喜闻乐见。 而现在,他正在前往城外军营的路上。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叶苍柏正心急如焚地盼望着他的到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事情的发展,完全与这位老将军的判断背道而驰。 在打扫战场后,失窃的银月晶石并没有被找到。 对于叶苍柏来说,这无疑是宛如晴天霹雳般,最为糟糕透顶的消息。 “……就是这样。” 按着叶苍柏的要求,夜桓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对他,还有旁听的张乾叙说了一遍。在叙说时,夜桓能感受到面前的这位老将军在勉力地压着自己的火气,在听到他一人前往异端据点,还有之后听到异端招揽他的部分时,都不止一次地面露怒容,但也不知是因为炮火相向的负罪感还是别的什么,直到最终都没有打断他。 “小少爷,还请以后不要如此莽撞,你的命可不止属于你自己。这次你的行动,我会详细上报给大公爵的。”叶苍柏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多提,而是蹙着眉继续说道:“算了,先不谈这个。按你刚才说的,据点里的异端应该有三个才对?” “没错。” “可你似乎从始至终没有见过第三人,而我们也只回收了两具尸体。”叶苍柏死死地盯着夜桓:“还有一人逃出去了。” “叶将军,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一旁的张乾微笑道:“失物多半在那逃脱的异端手中。未达圣域的异端要想隐藏在普通百姓中,搜捕起来可不太容易,将军不介意的话,我到冰雪关时可以请大哥也出几分力。” “还请务必让三王子……让统领大人派人相助,并将冰雪关口封闭几日。”叶苍柏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孰轻孰重,他的心里还是十分清楚的:“还请你转告统领大人,这次的确是我的失职,寻回失物后,我会引咎辞职。” “那怎么行?!”没等张乾开口,夜桓便急忙道:“老将军你可是国之栋梁……” “闭嘴。”张乾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还有脸说?要不是为了找你,让巡视的兵力分散出去不少,宝物怎么会这么容易失窃?” 夜桓低头不语,显然是知道了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 叶苍柏却是有些愕然——毫无疑问,张乾所说的是完全不存在的事。他本想替夜桓辩解,却瞧见一旁的张乾对他使劲地使眼色,便没有开口。 自然,心性单纯的夜桓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 “你是什么用意?” 在送走夜桓后,叶苍柏的不满已经完全写在了脸上。他皱了皱眉,说道:“我还不至于要让一个孩子替我背黑锅。” “只是不能让您真的解甲归田而已。”张乾笑了笑,竟然是用上了敬称:“阿桓这次的任务本来就是试炼性质,闯些祸也是理所当然,他受些罚也不会影响什么,不如说吃一堑长一智,能让他记的更牢些。无论如何,对他未来成为下一位大公爵都只有好处。但老将军若是受了重罚,或是自愿引咎辞职,对我晨星可是一大损失。” “看不出你还挺为国着想。”叶苍柏挑了挑一对粗眉。 张乾笑了笑,并不打算接这个话题,而是又开口说道:“叶将军,我其实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说。” 叶苍柏看其神情严肃,不像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便又正色起来。 “盗走那件宝物的,说不定另有其人。”张乾苦笑:“只是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恐怕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 “哼,敢在这风雪城偷盗重宝,哪怕是那紫微王我也敢管上一管。”叶苍柏不快地冷哼:“你大胆说。” “是那与我们一道来的女孩。”张乾脸上的苦笑之色更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的真实身份,说不定是在莹雪城除去异端,又在昨夜救下阿桓的那位神族。” 说着,他将自己在莹雪城中所遇见的不可思议之事,将些许疑点都叙述了一遍。 “神……”叶苍柏听的一时语塞。 不得不承认张乾说的没错,如果如他猜想这般的话,那他们的确没有办法管。 ——开什么玩笑,在这片几乎等同于属于圣灵教的大陆上,除了那些异端之外,还有胆敢明目张胆地忤逆神的人吗? 只不过,神明降世本就是传说中的传说,是明知不可能,却依旧被相信着曾经出现,或是未来会出现的故事。 但人总是相信着这些故事,哪怕终其一生也不会看见它们的实现。 只因为神明真的存在。 当然,那名潜逃中的异端还是要搜捕的。通过通讯符,卡欧路加教区各个城镇村庄所属的督察队已经接到命令开始戒严,禁止任何人出城。咒术师也是人,虽然一些咒术师可以抵抗重力做到“漂浮”,但并不能“飞行”——天空从古至今都是神的领域。哪怕利用咒术,脚程比常人快上许多,也不可能不吃不喝地穿越当地人都不一定认得清的复杂山路,绕过各大城镇到达另一个教区。 再之后,就是等待洛重明的援兵,开始细细排查了——而这还需要张乾亲自把叶苍柏签下的,请求增援的文件送到冰雪关才行。不同于给督察队的指令,从冰雪关这种重地抽调兵力,别说在和平年代,就是在战乱时也是大动作,没有正式的手续自然是不行的。 当天夜里,张乾便离开了风雪城,而夜桓则陪着于情于理都没有资格接触到这份文件的月见奈奈留了下来,等待第二天清早再出发。 早上九点,圣灵教例行“早课”的时间,夜桓早早地便走出了房间。与莹雪城不同,风雪城的街道要窄了许多,虽然显得有些拥挤,但却完全没有遮掩教堂熟悉的钟声。所有人都面向着天空,面向着过去,那位光明圣女曾降临的地方闭目唱诵着祷词。 夜桓并没有加入其中。今天的早课,他将为了他所犯的错,为了他曾经有那么一刻“理解”了那些异端而忏悔。 那个时候,在最后面临火海的一刻,他终于察觉到了那些异端之所以为异端的原因,那是自己与他们之间本质上的不同。 无论是他们所追求的,还是他们的本身,都已经脱离“人”的范畴了。 他们所追求的,是突破人类知性的极限,妄想从更高等,甚至从神的角度来俯瞰这个世界。这是何等的僭越? 而那直到死去都还保持着悠闲的神情,并不是什么为了大义或是宏愿坦然赴死的壮志豪情,而是彻底摒弃了对死亡的恐惧本能,作为人,作为有知性的生命,被刻在本能的最深处的那个东西被他们所舍弃了。什么“没有人比医者更重视生命”,他们早已不再敬畏死亡,不再敬畏生命,他们虽然还保留着人类的形体,但他们的知性早已成为了“人类”以外的东西。 都已经不是人了,那还谈什么“医者仁心”?! 而他夜桓,作为神忠实的信徒,居然有那么一刻会觉得“理解”了这些异端,这又是何等的罪孽? 他仰天闭目,在仍未停下的细密小雪中忏悔着。 …… 神明站在镜子前,一丝一缕地细细梳理着少女银白色的长发。少女的意识还在梦中,她便早早的起身,替身体的主人整理仪容。 离开风华大陆后的这些年,无论是她还是月见奈奈都早已习惯这样的事。 她侧过身子,熟练地将头发束成马尾——这是她数千年前喜欢的打扮,放在小七身上也是十分合适。 或许,比她当年还要可爱几分?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而在脑海之中,另一个意识似乎也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睡醒了?” “姐姐……?”脑海中的声音似乎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哈……几点了?” “再睡一会儿也没事的。”神明笑道。 “嗯。”少女的意识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 时间是上午十点,下了快一天的小雪总算是停下了,而气温却没有任何的回升,从冰雪圣域而来的风依旧在呼啸着。天空还显得有点阴,街道上积了一层不厚的雪。少女神明走出房间,意外地看到熟悉的身影仰面向天,正站在人潮的另一边,无奈摇了摇头。 “嘿。” 穿过人山人海,她站在夜桓的面前,轻快地拍了拍他的肩。 对于月见奈奈的言行举止,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模仿起来自然也惟妙惟肖。 “啊,奈奈小姐你来了。” 或许是过于专注,夜桓完全没有察觉到月见奈奈的气息。 “十点都过了,早课还在继续?” 夜桓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解释。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天水城。 方镜是天水教会的红衣主教,未至半百的他却总领着整个晨星的教务,是这个国家神职实质上的最高负责人。在晨星的神职人员中,他仅仅只比晨星女王本人要低一级,直接受教宗的任命,哪怕是女王对他也没有罢免权。而就是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此刻却诚惶诚恐地站在教堂的神像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而原因,则是他早晨刚刚接到的一个来自于莹雪教会的消息。 神亲自降临制裁了异端,这样的事情他自然应该前去祈祷,以感恩伟大神明的赐予。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数百年不曾闪耀过的神像,竟然在他的面前渐渐亮起了白光。 神的意志降临了! 然而在那之后,却没有任何神谕降下。一直到现在,方镜与其他几位主教在神像前已经站了快两个小时了,偌大的教堂寂静地连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嗯……” 终于,一个冰冷到似乎毫无感情的女声出现了。她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却似乎是在众主教的脑海中响起一般,令人振聋发聩。 “不用管她。” “谨遵神谕。” 既然说了“不用管”,那自然是不横加阻拦,也不施以援手。 没有人会考虑神话语中是否有深意,他们这些信徒本就是神在人界的代行者。神说的自然就是真理,是他们唯一的行动原则,无需思考,无需揣测。
  22. 十二 与此同时,风雪城西南的村庄。 三名穿着白袍的年轻人围坐在火炉旁,微笑地望着四周。小小的村庄中,几名稚童正在打闹着,田间还有忙碌着的男女,苍翠的树下,几位老人摆开棋盘谈笑风生。 若不是在皎月西斜的深夜,还真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网动了。” 突然,白袍人中的一位突然开口,听声音似乎是个女子。 “哪边的人?”接话的男人声音很沉闷。 “白天的三个小孩之一,应该是晨星这边的人。怎么办,抓还是杀?” “随你吧。”似乎是首领的男人顿了顿,叫住了起身欲走的同伴:“等等,拉莫西斯。” “嗯?” “抓过来吧,别伤了他。” 那男人的语气似乎有些犹豫,但他的面容被掩藏在白袍之下,被称作拉莫西斯的女子并不能肯定他的想法如何。 “哦。”她平淡应道。 夜色并不是那么地让人安心,残缺的半月光芒有些黯淡。 不知不觉间,细密的小雪又下了起来。 想要拯救谁。 在经历了惨剧后,少年似乎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仅仅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为了几个或许并不存在的幸存者,他做出了选择。 夜桓悄无声息地在山路上悬浮着。六元素中,“暗”本就是黑夜的象征,对暗元素的理解已经接近圣域的他此刻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高空是神的领域,人类并没有僭越的能力,但借助着咒术的力量,哪怕是咒术师孱弱的体质也能够登上这些并不算高的丘陵。 强大的咒术师大多有着利用周围一切可利用的环境因素,埋伏下适当的术式,构筑成自己的阵地的能力。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一位咒术师完全可以把自己据点的周围改造成十步一杀的高危地带,但设置这类术法的隐蔽性如何全靠经验,夜桓并不是很擅长。 但他现在,却已经闯入了一位圣域咒术师的阵地之中。 连布置的经验都没有,更遑论破除了。虽然还没有触发任何一个陷阱,但四周空气中散乱的暗元素,还有在其中轻微波动着的暗系灵力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了他现在的境况。没有任何破局方法的他只能凭借着自己远超常人的感知小心前行。 “哟,辛苦了。” 突然,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在黑夜之中蓦地响起。夜桓一惊,下意识地调动自身灵力时却发现,四周的暗元素与自己的联系似乎完全被切断了。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可能再用瞬移了。 他面色一变,不得不完全以自己的灵力编成了一个潜行的咒术准备逃之夭夭——显然这个连影子都还没见到的女人绝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对手。 “别挣扎了,小家伙。”那女声轻笑,自己身周已经构架完毕的术刹那间烟消云散:“对暗元素本质的理解你才刚刚入门呢。” 夜色中流转着的漆黑灵力化作无形的烟雾,将夜桓包裹在其中。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他便失去了意识。 “嗯?” 在夜色中隐匿着的白袍女人——拉莫西斯现出身形,然后,将视线投向了东方空虚的地平线。 刚才,“网”似乎又动了。 错觉吗? “不是错觉。” 陡然间,冰冷的女声在她的身后响起。 “感应的术隐蔽的不错。” 拉莫西斯强按着心中的震惊转身看去,却再也压不住胸口翻腾的情绪了。 那是震惊,是恐惧,是……狂喜。 浅紫色长发的少女,立于高天之上。 在她的身后,三对闪耀着银白光辉的羽翼展开着。 “神……神啊!” 拉莫西斯不顾山路上的泥泞,原地跪伏了下来。 “终于……我等千年悲愿……!” “对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并不会干预。”神明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但你们不可害他。” 拉莫西斯一愣,眼神中充满着不可思议。 “为……为何?神啊,您要抛弃我们吗?您明明已经给我们指引了道路啊!” “那并不是指引,只是我的怜悯罢了。”神明的身影渐渐消弭于夜色中:“记住,不可害他。” 张乾感觉很烦。 不得不说莹雪城的决定是他的一个大错。自己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那就是异端的思维根本不能被常人理解,妄图引导他们的思维自然是弄巧成拙。 在那时察觉到血腥味的时候,自己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自己又犯了第二个错误,这可能是更致命的错误。 那就是选择了带着两人贸然前去侦查敌情。 原本他觉得,自己三人目标很小,应当难以察觉,可万万没想到这群异端之中竟然有一名圣域。自己这一次侦查怕是只得到了一些对方觉得无关紧要的信息,而自己这边却被逼出了底牌。 借叶苍柏的兵力本不是他所愿,这次的任务恐怕会是对自己能力的一个评定,甚至是自己进入晨星女王视线的最好机会,直接与日后自己在军中的前途息息相关,能凭自己的能力解决是最好,一旦借了力,恐怕评价也会有所下降。 当然,若只是这样他还不至于如何头痛,无非是评价下降罢了,本身还是有功无过的。大陆上的圣域不过数十位,各属于晨星紫微两国的核心,加上教廷和赛库城那边各个异端势力的高层,这里既然有一位,那恐怕这个小村庄里的几人就是努伊教团在晨星真正的核心了。只要能除掉那几个人,这次他的任务也就算是成功了。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夜桓失踪了。 “妈的,这小子千万别给我闹出点什么乱子来,要不然老子非得宰了他不可。” 深夜的城门口一片死寂,张乾站在夜色中低声骂道。 他叫醒月见奈奈,跟着她一路追踪夜桓的灵力痕迹一直到城门口,这一刻,他几乎就要起杀心了。 这个白痴是一个人往异端的据点去了?活腻了吗? 但张乾并不会失去冷静,此刻他不敢过于声张,更不敢直接去找叶苍柏。一旦叶苍柏和他的部队介入其中,无论夜桓最后是否安然无恙,有功一定是叶苍柏的,而如果有锅,也一定会是他张乾背的。 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了。 ——不,或许…… 他看了看一旁吓的不敢说话的少女,心思一动。 “喂,你也跟上。” 月见奈奈瑟瑟发抖地跟在他的身后——眼前这个男人连姐姐似乎都有些忌惮,她则是已经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了。 十三 很久很久以前——在光明圣女还未降临,这片大陆上的人类仍处于蒙昧之中时,曾有这样的一位青年。他天资聪颖,在掌握了为数不多的一切前人智慧后开始云游四方,收集并钻研神话时代所留下的残本,以自己的智慧探究那些古老的知识。他在光明圣诞前就依靠着自己的实验和推断掌握了灵力,从他的研究中诞生出来的技术造福了许多的人。那时,他在卡欧路加山脉以西——如今晨星王国的最北端,以及冰雪圣域一带,被当地的居民称为“大贤者”。 在年过半百后,他遇见了一位神明。自此以后,他不再钻研神代的技术,而开始转向人本身。他与他的追随者们成为了大陆上最为优秀的医者,备受敬仰。 他说,我们正在黑夜中探索着人类的光明。 他与他的追随者以天界古语中的“夜”为名,自称“努伊医团”。 “啊……小伙子你醒了啊。” 朦胧间,苍老干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夜桓睁开眼,敞亮的灯光下,一对老夫妻正在床榻旁微笑地看着自己。 记得,自己应该是输给了那个异端的圣域咒术师才对。 他坐起身张望了一下四周,右手边不远处,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白袍女子正坐在桌边,挥手向他打着招呼。 “哟,小家伙。” 夜桓气息一窒——在自己面前的,不就是那个异端吗? 他并没有失去冷静,控制自己的情绪是咒术师非常重要的一项素质,复杂的咒术编织时,忙中出错是绝对的大忌,在这点上夜桓一直做的很好。 自己被抓住了,但暂时还很安全,至少这个白袍的女子看上去没有想要杀自己的意思。怀里的通讯符不见了,想和二哥取得联系应该是不可能的。 他思索了片刻,尽量在脑海中理了理现在自己所处的状况。 “不理人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啊。”那女子轻笑:“小家伙,我很好奇你的身份,能被神如此看重的人到底会是谁?告诉我名字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被神看重?她在说什么? 夜桓一头雾水,却是仍旧没有说话。 “开个玩笑,说了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看夜桓没有开口的意思,那女子便继续说道:“十四岁,差一步就迈入圣域的暗系咒术师,我们也不是傻子。夜桓殿下,你是神选之人,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就好好坐在那,听我说两句怎么样?” 夜桓依旧保持着沉默,继续观察着周围。他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之前的那个村子,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十分古怪。 “冤有头债有主,夜空城的事和我们是没什么关系的。虽然,我说了你也不信。你们教廷说我们是异端,可我们努伊医团也觉得他们是异端。夜桓殿下,以你的身份地位应该了解一些的吧,赛库城并非铁板一块,努伊也不是。” 努伊……医团……? 夜桓蓦地记起刚才自己在那个奇怪的梦境中,似乎看到了一个青年的故事。在故事里,这个名字被一再提起过。 “当然,我并非是要推卸责任。他们与我们大同小异,最终的追求都是一样的。杀人的事,我们也做过不少。喏,这个村子的一百多户三百多人都是我们杀的,一个没留。” 那女子轻描淡写道。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拉莫西斯,努伊医团这一代的行者之一。” “一个没留”。 听到这四个字时,夜桓猛地睁大了眼,拉莫西斯的话语直接粉碎了他的希望。他咬着牙忍耐着自己的怒火,依旧沉默着,在内心中哀叹着自己的弱小。此刻他的愤怒没有任何意义,他无法制裁面前的异端,无法贯彻自己的正义,更无法让死者安息,让生者释怀。 “很生气?”拉莫西斯叹息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还以为看到了教祖过去的你是能够理解我们的。” “理解?理解你们视人命如草芥?”夜桓讥讽道。 “没有人比医者更重视生命。”拉莫西斯摇了摇头:“如果杀一人能救百人,你会不会杀?” “真好笑,难不成你们这些异端还救过人?”夜桓皱了皱眉。 “不就在你面前吗?” 慈眉善目的老夫妻在床榻旁和善地望着夜桓。 在他们的身上,还有一丝暗属性灵力的气息若隐若现。 “这是……尸傀术?!”夜桓一惊,随即否定道:“不对,不太一样。尸傀术只是单向的压榨肉体的残余生命力,这个灵力线……是形成了循环吗?” “你的分析能力很厉害啊,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愧是天才。”拉莫西斯的语调上扬了一些,随即再次叹了口气——这一次似乎是有着遗憾的意味:“老人家有自主的思维,也有自主的活动能力,身体能力也比过去更强。可惜我们还没有成功,这个术只能持续十五天,也没有使用第二次的可能。” “起死回生……这是你们的目的吗?” 夜桓似乎明白了这女子所说的“救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杀一人以救百人。 虽然他依旧不可能认同屠戮无辜的暴行,但自己好不容易做出的觉悟好像在本质上和这些异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她说,他们与夜空城的罪魁祸首不同,夜桓此刻也信了几分。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可以静下心,和面前这个奇怪的女子好好聊一聊。 “不。”拉莫西斯摇了摇头:“我们医团所最终追求的,是知识的永生。” “你看到了教祖的过去,不好奇教祖为什么突然转变了研究的方向吗?” 夜桓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想那么多。 “那夜桓殿下,你觉得,现在人类所掌握的技术还有发展的余地吗?” 拉莫西斯又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自然有。” 在光明圣诞后,光明圣女所带来的知识与技术在这一千多年间也有了长足的发展,在未来也必然还会有更多的发展,人类的生活将越来越好,这是毋庸置疑的。而教廷,还有晨星紫微两国的学者们正是为此而努力着。 “教祖天资聪颖,在你这般年龄时便学完了前人的智慧。但如果放到现在,或许就需要二十余年,那万年后的未来呢?如果有朝一日,单单学习前人的智慧就用尽了我们的寿命,那么我们要如何前进,我们的好奇心又该如何满足?” “有限的生命无法让我们探求或许是无限的知识。所以,我们需要永生。并不一定是个体的永生,而是知识的永生。这,就是我们的千年悲愿。” “你是神选之人,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们,认同我们。”拉莫西斯的话语很诚恳:“怎么样?要来我们这边吗?” 夜桓有些愣神,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受到异端的劝诱。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自己以往觉得只是穷凶极恶之人的异端,或许要比自己,比二哥,甚至比父亲他们看的还要远的多。 在咒术中沉迷了整整四年的他是可以理解这种恐惧的。哪怕不是“为了全人类”这种理念,仅仅是自己所钟爱的这一个领域在某一天将会迎来它的极限,这种事夜桓就无法接受。 可无论是夜空城民们冰冷的眼神,还是弥漫在官道上的血腥气息,夜桓同样无法接受。 他的手从未染血,哪怕做出了觉悟,他也没有信心自己真的能够下手夺去某个人的生命。 这是他的良知。 他终究不是同这个白袍女子一样的疯子。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我说不定能够理解你们……” “但恕我无法认同。” 雪还没有停。 圣域咒术师所构建的阵地一般覆盖不会过千米,军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张乾自然清楚。但这伙异端也不知在这里蛰伏了多久,往大了算是应有的谨慎。两人便在那村庄以东近一千五百米的位置停下了脚步,随后张乾一人向西而去。 有样学样也好,耳濡目染也好,说不定还有对张乾的害怕因素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月见奈奈不说令行禁止,在张乾看起来至少要比夜桓那个臭小子听话的多。把她留在这里,一来能利用她的“魔法”接应自己迅速脱身,二来自己单独行动,一些底牌也不会被她察觉到。 细雪飞舞,张乾提着马刀在夜色中毫不隐藏自己的身形。某种令人不由自主感到恐惧的气息从他的身上磅礴涌出——与当日引起卫初平注意的气息如出一辙。 “艾莉丝,没问题吗?” 他的声音轻柔,仿佛是在挚爱的恋人耳畔呢喃一般。 并没有人回答他,但他知道,有一个世上最为高洁的少女正在看着自己。而她的声音,也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他并不想借用她的力量,如她所说,那是通往深渊的绳索,一旦断裂就会万劫不复。但当下权衡利弊,他还是决定冒险去救夜桓。 他想要的东西还很多,万万不能倒在最初的这一步。 “十分钟吗?不要太勉强了。” 他的声音依旧轻柔,脚步却已经踏破了风雪。 十四 屋外,两个白袍男人依旧坐在火炉旁,丝毫没有在意似乎越下越大的雪。 “那小家伙的同伴来找他了。”为首男人的语气有些凝重:“这种气息……怎么会这么强……? ‘镜之魔女’……?”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这气息与努伊相争了几百年,他却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你亲自动手?” 另一个白袍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棘手——他就是白天在山壁上以灵弹狙击骚扰夜桓三人的风属性咒术师。虽然无法观测“网”中的动向,但听首领的语气,未达圣域的他也能明白恐怕自己是拦不住来人了。 为首的男人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缓缓道:“我和拉莫西斯带着那个小家伙在这里周旋片刻,你先撤。” “帕尔,这里可是你的阵地,这样你也没有把握?” 为首的男人点了点头:“外面那小子身上……恐怕有魔女的镜子,而且那位镜中魔女也愿意帮他。” “这样说,你们两个必死无疑。”白袍男人的声音有些不满:“现在的我们损失不起圣域。” “能走的也只有你。莹雪城的据点已经没了,那姓叶的再瞎也不至于看不到我们两个在他眼皮底下的圣域,你不会觉得我们还能走出冰雪关吧。”帕尔冷道:“实验数据更重要。古森,别忘了我们追寻的是什么。” 古森仍想尝试说服:“尸傀呢?” “动作太慢了,虽说他一个人杀不完,可也困不住他,就算困住了,天一亮恐怕风雪城外的军队就要来了。只可惜了这次的实验还没全完成,好在神降临了。神虽然没有帮助我们,但也没有阻挠我们,我们是正确的。” “……唉。”古森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起身准备离去。 正如帕尔所说,山道中,那些虽然力大无穷却动作迟缓的尸傀根本拦不下张乾片刻。圣洁的白光闪耀中,他如同一颗流星般在尸傀中划过,所过之处尽是残肢断臂。 仅剩下灵魂的少女“艾莉丝”,她将自己的神性灵力,乃至于咒术武道上的千年境界,通过张乾贴身收藏的那块铜镜尽数借给了他。虽说隐患不小,但在这十分钟里,张乾单凭手中这一把马刀,甚至能从卫初平这种近乎神明的绝代强者手中逃出生天。 他收刀入鞘,身后不远处的百来具尸傀纷纷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这并不是他的所为,哪怕是借助艾莉丝的力量,以一人之力斩杀百具尸傀也是天方夜谭。毫无疑问,是尸傀术的操纵者,那位圣域咒术师见尸傀拦不住他,主动放弃了操控。 张乾皱了皱眉,终于将飞奔的脚步放慢了下来。他并不知道对方还是否有什么后手,艾莉丝的咒术也始终在探查着四周,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但张乾心里很清楚,一位圣域,一位全大陆有数的咒术强者,他的底牌绝不会仅仅只是一个尸傀术。 紫发的少女收起了羽翼的辉光,在天空中穿行着。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感知之中。 “你怎么来了?” 神族少女的身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月见奈奈眼前。早就习以为常的她没有一丝惊讶,只是有些担心地告诉这位“姐姐”夜桓失踪,以及张乾一路追迹而来的事。 “张乾一个人去了?” 神族少女眉头一挑,六翼再度展开,神力弥散之下,附近数千米内一草一木的细微改变都映入了她的感知之内。 “嚯,碎片居然掉到人界了吗……?也是辛苦她了……”少女自言自语着。 于此同时,即将踏入村庄的张乾突然停下脚步,艾莉丝明亮的声音随即在他的耳边响起:“神注意到我们了!” “神啊,请给予恶魔制裁……” 她的语声中透着高兴,张乾知道,她是虔诚的信徒。 但他可不是。 刚才的一瞬间,那种“被强大的感知所察觉到”的感觉过于明显,或者说,是因为对方毫不掩饰,连借用力量的他都忍不住浑身一颤。 是莹雪城时候的那位神明吗? 他不敢确定,但他此刻使用的力量毫无疑问的是属于教廷所认为的“异端”,那位神明如果真的是为了灭杀异端邪教下界的话,那他必然也要被列入制裁的名单里。 他毫不犹豫地掉头,重新踏入了山道之中。虽然对夜桓的确存有相当的好感,但对他来说,自己的命显然比夜桓的安危要重要的多。他叮嘱艾莉丝收回力量,开始以自己的修为向风雪城方向赶去。当然,他也不认为这样就能瞒得过一位神族,但尽人事听天命一向是他的准则,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全部。 然而,在他看见等候许久的月见奈奈时,却不由得瞳孔一缩。 因为,他还看见了更多的咒术师,在月见奈奈的身后所站成的黑压压的人海,以及在她身边站着的叶苍柏。 这女人擅自去报信了? 伴随着这个想法,张乾的眼中不由得闪现了一丝杀机。 不过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猜想。虽然接触的时间还很短,但在他眼中的月见奈奈,不是能有如此主见的女孩。从接触到现在不到四十个小时的时间里,这个来历不明,发色异于常人,右眼似乎有什么伤病的女孩在他的观察中一直是一个缺少主见、随波逐流,甚至让人难以感受到她自身的意愿的人,说是夜桓的附属品都不为过,即便是最初要求跟随时的告白,都显得如此犹豫不决。 当然,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信任她,甚至依旧觉得这个女孩可能与那位神明有着某种程度的关联。但月见奈奈自身,一个和夜桓差不多大的少女,绝不可能有这样深沉的心思和完美的演技。 心中考虑着各种各样的情况与对策,张乾缓缓地朝着叶苍柏的方向走去。 然而,叶苍柏,这位第五军团的副统领对他所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却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第五军团,第一军,特别行动中队队长张乾,你,被捕了。” “什……?!” “怎么回事?” 或许是给那枚玉佩,或者说给大公爵夜毅面子吧,张乾只是被强行拉到了月见奈奈的身边,并没有什么拘束性的咒术施加在他的身上。他皱了皱眉,悄悄地向月见奈奈打听起事情的经过。 “不是很清楚,叶老将军急匆匆的就带兵过来了。”月见奈奈茫然地摇了摇头:“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偷了的样子。” “东西被偷……?” 张乾眉头一挑,嘴角不禁微微扬起。他的确听说过风雪城看守着一件重宝,当然,具体是什么即便是他也不知道。这样看来,似乎叶苍柏来此和夜桓失踪的事没有什么关系。自己一行三人虽然理论上有嫌疑,但此事的确与己方无关,被抓捕也只是临时的事。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努伊教团的目的居然是风雪城的重宝吗…… “传令下去,第二大队前面开路,往前再推进五百米。” 叶苍柏看似不慌不忙地下达着指令,实际上他心里也没个底。要知道圣域之间的差距是非常大的,大部分的圣域他都可以不怎么放在眼里,哪怕是分区主教,甚至是教廷的红衣主教也不可能在没有据点的情况下隐藏,更别提逃出固若金汤的冰雪关了。但,如果是剑圣卫初平,或者教廷的六位元素守护神那个级别的,就完全不一样了。当然,即便是这些人也不可能在万军从中取他叶苍柏的首级,更不可能力敌数千士兵,可如果只是想要逃出生天是绝对不在话下的。 但这种级数的高手实在是太少了,当世除了那七人之外,或许就只有神秘的宗教裁判所中唯一有资格与“裁决之剑”并肩的“审判之瞳”才有这个实力了吧。 原本,叶苍柏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在风雪城的地下存在了数百年的,那位初代暗元素守护神亲手设下的封印居然被破除了。叶苍柏自然不会怀疑到夜桓一行人的头上去,无论怎么说,夜桓的身份都摆在那,又有大公爵的印符为证,抓张乾也只是出于他的私心罢了。毕竟张乾和洛重明的关系在第五军团不是什么秘密,他可不希望这个消息太早被那位三王子知道。丢失那件东西可是重罪,当今女王陛下虽然名字是一个“柔”字,但早年的杀伐手段可一点都看不出哪里“柔”了,到时候追究起来,哪怕是他这个功勋老将也至少是个革职的下场。 最重要的是,抛去罪责不谈,那“银月晶石”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国之重器”,足以将晨星全国从危难中拯救一次的重宝。若不是当年封印它的那位冕下的决定的话,原本它理应是被存放在王宫之中的。 无论是为国还是为己,失物他都必须要追回,可如今最有可能盗宝的异端却能够破除那个封印,实力自然可想而知。一个元素守护神级数的圣域强者,无论他是咒术师还是武者,想要携宝潜逃都是轻而易举的。 部队在山地上的推进十分缓慢,在这种地形中阵型难以展开,来自于高处的咒术偷袭很容易造成比平时更大的伤害。若不是清楚对手只有两三个人,他也绝对不会让轻装的步兵和脆弱的咒术师部队在这种地形中贸然行军。 好在到现在为止那群异端还没有任何的动静,张乾之前提到的尸傀也没有出现。无论是收缩防御也罢,有其他的打算也罢,现在的情况还算是叶苍柏比较想要看到的。 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就是,在他带人赶过来之前,那群异端就已经放弃这个据点逃之夭夭了。虽然圣域级的目标很好锁定,但那些未至圣域的异端想要蛰伏起来,他也很难把他们全揪出来。 “将军,那张乾说,夜桓殿下可能在里面。” “什么?!” 正当他烦恼时,传令的士兵却给他带来了一条更糟糕的消息。 大公爵家的那个小少爷可能被异端抓走了! 叶苍柏紧皱双眉,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传令,咒术师一中队二中队‘炎舞’准备,三轮次抛射。” 没有时间再让他去确定了,破开封印盗宝,在风雪城中无声无息地抓走夜桓,大陆上的圣域不过数十人,能做到这两点的又有几人?其中两人同时出现在风雪城附近?可能吗? 他自然不会再犹豫了。 一个温室里长大的贵族子弟罢了,相比起国之重宝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哪怕牺牲的是大公爵之子又如何?即便此事结束后他叶苍柏被革职流放,甚至满门抄斩,此时此刻他依旧会下这道命令。 毫不犹豫! 咒术师部队早已到达了制高点,炽烈的金红火焰宛如流星雨般,在雪夜中破空而下。 而人群中,始终低着头的张乾嘴角微微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拉莫西斯仍没有放弃对夜桓的劝诱,从张乾独力入侵阵地开始,一直在室内看守夜桓的她还没来得及知道在这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 直到与她一样身着白袍的男子狼狈地撞开门。 “帕尔?!” 眼前这个实力比她更强的男人身上的白袍已经被烧的残破不堪,甚至在裸露的双臂上都有轻重不一的烧伤痕迹。 “这个姓叶的老东西比我想的还要狠啊。四百人份的‘炎舞’……” 帕尔苦笑着看了一眼站在床边,仿佛始终都没有看到他与拉莫西斯的两位老人:“看来他们也活不了了。” 屋外,宛如流星般刺目的火雨纷落而下。在漫天摇曳的火光中,刚刚复活不过半天的人们扭曲着脸庞,将惨叫定格在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吓坏了?夜桓殿下,看来你的生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价值啊。”拉莫西斯的语声中不无嘲笑:“烧光这里最多也就一分钟的时间了,和三个异端死在一起的感受如何?” 正如拉莫西斯所说,此刻的夜桓脸色煞白,他从未那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死亡——何况这一次,是他自己将要面临的必死之局。他的灵力尚未完全恢复,脚步也因为恐惧而颤抖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火元素更是清晰地告诉了他这两个异端的判断的正确性。 四百人份的“炎舞”,烧完这个村庄的确最多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他做不到像面前的这两个异端一样无所谓自己的生死,他本能地想要活下去,但深知自己有多少能力的他自然也明白,自己面对死亡无能为力。 所以,当他站在屋门口仰望漫天火光时,他连尝试逃生的勇气都没有。 这该死的自知之明!为什么在自己冲动地想要救人的时候,它没有阻止自己呢? “如果出现奇迹……” 他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看着两个悠闲等死的异端,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和他们本质上的不同。 “如果出现奇迹,我没有死的话。”夜桓深吸了一口气:“努伊教团也好,努伊医团也好,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23. 我又忘了还有这边要更新了……首发的那边都第三卷了orz 最近ss来的少……这个锅我背了…… 九 时间过的很快,从雪山归来的夜桓带着奈奈回到了莹雪城时,太阳已经西斜。以夜桓目测看来,已经是将近五点了。 “这位小姐是……?” 城外迎接他们的张乾脸上带着微笑,但语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不会是圣灵教会的修女吧。” 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执行过的特殊任务也不在少数,哪怕是没有看到脸,仅凭借一个身形,他也觉得这个少女和之前遇到的那个可疑修女过于相似了。 “修女?二哥你在说什么?她是我在山脚下碰到的女孩,大叔认识她,和大叔一样,是异大陆的人。” “哦?大叔?”张乾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你见到文森特了?” 看起来,他似乎与文森特熟识,也知道文森特正负责着山腰酒馆的事情。 “嗯。” 夜桓当即把酒馆中所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而在一旁的月见奈奈,从始至终没有说话。 或者说,她一直在与那个和自己一体的神明对话。 “姐姐,记忆操作没有对他起作用吗?” “应该是吧。还好你没有被他看到脸。”神明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悦:“不过也不奇怪,他身上的那股气息……我不敢确定,但能免疫你这种程度的神言……也就是你所说的奇迹也是可能的。算了,交给我吧。” “月见小姐。” 听完夜桓的叙述,张乾走上前来作了个揖——他知道了这个少女也是高贵之人,作为贵族的礼数自然是不能少了的。 “我可以相信你并不是可疑的人,但按阿桓所说,我觉得我们应该送你去夜空城老文森特先生那,而不是跟着我们。” “我想要跟着他。” “哦?那我需要一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 张乾负手而立。 “我向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陌生人。” 在一片沉默中,他毫不顾忌地在夜桓与奈奈面前如此说道。 “我是否可以认为,月见小姐另有目的?” “麻烦了。”神明心道。 哪怕是她也没有料到,这个不过十七八的少年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对于人类,不,哪怕是对于神族来说,以己度人都能称得上是一种本能。善者见善,恶者见恶,正因为眼中看到了太多的恶,才需要时时的防备——如果不是心存大恶之人,是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她十分清楚这一点,因为,她也是一样。但那并不代表她就是恶人,善恶并非如此就可以轻易界定,心善之人未必不会心存恶念,反之亦然,这没有必然的联系。 可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这个人——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对于此行的她和小七来说是很危险的角色。或许他可以察觉到自己真正的目的也说不定。 “因为……” 白衣的少女咬着薄薄的唇瓣,目光装作不经意一般瞟向一旁的夜桓。她的神色犹豫,又透着几分焦急,仿佛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般,连声音都变得轻不可闻。 最终,她还是说出了口。 “……我喜欢他。” 张乾看着面前这个被迫说出心声的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桓,你自己决定吧。” 然而,他却不知道,少女,不,是神明的内心,同样也叹了一口气。 操纵着这具躯壳的神明内心,对夜桓并没有一丝一毫恋慕的情感。她心里所有的,只是对小七和夜桓的一丝愧疚罢了。 只要她愿意演这出戏,要骗过眼前的孩子再容易不过。 毕竟,无论张乾的十八年过的多么艰难多么曲折,有过多少的血腥杀戮阴谋诡计,他始终只有十八年的人生罢了。 而她呢? 前世,再前世,在轮回中一次次追寻着心中那个月白色身影的她,实际上已经活过了两千多年的岁月。从天界到人界,可以说已经品尽了世间百态。 原本,她是不想这么做的,对于恋慕之心初起的月见奈奈来说,这份突然而来的“因”并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可即便是她,除了这个理由之外也想不到其他能够排除“另有目的”的嫌疑的说辞——这便是如张乾,如她这样的人的危险之处。 而且,她知道最终一定会成功。 果然,夜桓最终还是点头了,尽管现在的他对月见奈奈只是略有好感,谈不上任何感情。但神明观察了他很多年,知道他这样的人不会置小七于不顾。 晚餐后,神明拒绝了张乾“再聊一下”的邀请,自顾自地回到了房间。一来,她没有了解张乾他们行程的必要——只要在张乾的眼中她一无所知,只是一个跟着两人的普通少女的话,自己的目的被察觉到的概率也就被降到了最低。 二来是,小七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直到此时,作为身体原主的小七依旧没有任何重新接管身体的意愿。由于两人共存一体的关系,神明能感觉到她并没有在生气——虽然在自己刚说出那句话时她曾有过剧烈的情绪起伏,但此时已经很平静了。 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小七。”镜子前,神明开了口:“在生气吗?” 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只是她冥冥中感觉到,此时小七正在思考的事情是她无法理解的,对她来说恐怕…… 她需要找一个话题。 “没有。” 少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与平时的她完全不同的情绪。 “我刚才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情,这不是我会有的念头。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不是……你的想法?” 神明一惊。 月见奈奈这名少女的神性很纯粹,在这个时代的人类之中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这得益于她们一族的血脉,要不然,她也不可能驾驭的了“神言”这种能力。甚至,如果说能有千年前那个人类的机遇的话,飞升天界成为神族的一员都不是不可能。 那么,十多年来一直与自己共存的她,能感应到自己的一些想法也是有可能的。 “抱歉。” 神明再一次说出了道歉的话语。她知道,少女朦胧的感情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由自己点明,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也明白,这并不是命运,也不一定会有结果。我应该再考虑一下其他办法的。” “没关系啊,姐姐。不用向我道歉的。”少女的声音依旧那样无忧无虑,似乎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感情:“那的确是我的感情,不是吗?” “……” 神明默然,只是淡淡地笑着,心中的愧疚不禁又深了一分。 十 次日正午,异端们的尸首被悬上了城门,近日来的连续失踪事件也被督察队方面宣告,因为神明亲临降下制裁而解决。城门下聚集了不少前来围观的附近村庄的民众——异端这种存在,无论在哪里都是被人们深恶痛绝的。 在人群中,某个身着白衣的男人正仰头望着那些尸首,眼神中透着狂热的色彩。 “啊!多么美丽……!他们看到了吗?在死亡的前方……” “神啊……这就是您的恩赐吗?” 卡欧路加教区的地形以山岳与盆地为主,除了卡欧路加山脉外还有许多高低不一的山峰。而在期间的谷地上修筑的城池更是易守难攻,加上分隔晨星国土与冰雪圣域的冰雪关,以及天险卡欧路加雪山,作为晨星陆地上唯一关口的卡欧路加教区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仅仅靠第五军团万人的兵力便可以护得晨星建国以来数百年平安。 夜桓他们三人天一亮便离开了莹雪城,三人无论是灵力还是修为都不弱。武者步行咒术师低空飞行,以他们的脚程,南北横穿狭长的晨星国土至多也就需要七天。 此时,他们的视线尽头,已是能微微望见北方重镇风雪城的影子。但张乾却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二哥,怎么了?” 夜桓开口问道。 微寒的秋风携着一丝令人不快的气味吹过,那气味很淡,其他的两人甚至还完全没有察觉到,但张乾心中已经涌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西边,走。” 张乾用的是命令的语气——代表现在说话的是作为军人的他。 夜桓很识趣地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他已经学乖了。而月见奈奈似乎也被张乾不容置疑的语气和眼前的气氛吓到了,同样没有做出疑问。 早前夜桓已经记下了这一带的地图,西边的话,应该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庄。 三人小心翼翼地行进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也变得越来越重了,就连夜桓也能闻出空气中飘荡着的,是鲜血的气息。身为女孩子的奈奈脸色显得有些差,似乎十分难以忍受血腥气。 突然,张乾脚步一停,倏地拔出马刀。 除了浓重的血腥味外,四周尚未有什么异样。但杀气总是比任何的咒术和兵器来的更快,能够在战场活下来的人都深谙此理。 “警戒,战斗准备。”他顿了顿,冷冷道:“你们两个保护好自己就行。” “光!”月见奈奈低声念道,随即,裸露在外的左眼眼瞳中亮起了微微的白光。 于此同时,夜桓的双眸中也泛出了暗色。 这个提高视觉能力的咒术在遭遇战中的重要性无论在哪里的教科书中都会被优先提到,把握住敌方的动向是制胜的关键。 察觉到少女和他如出一辙的反应,夜桓不禁苦笑了一下——用张乾的话说,这恐怕也是个雏儿。若是以前,他还敢说自己的第一反应没有问题,可现在他却是没有这个底气了。 但经验总是要慢慢来的。 “嗖!” 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并没有太多,一支青色的灵力箭携着破风声直射向他的天灵。饶是他的咒术编成速度再快,猝不及防之下也是有些狼狈,只能以自身储量庞大的灵力硬生生地将那发灵力箭抵消。 “不想死就别他妈走神。”张乾皱了皱眉,却仍是冷哼了一句。 三人依旧在原地警戒地望着四周,丝毫不敢大意,可除了开始飞来的那支灵力箭之外,再也没有出现过别的动静。 “前进,保持警戒,跟好我的步调。”张乾再次下达命令。 他有些不安。这一带是远离官道的山路,地形复杂,可以设伏的地方极多,莹雪城里的钉子拔去后,与长官和主教的会面应当也没有人知道,那自己一行人的行踪也没有可能暴露。但这群异端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摆明了是请君入瓮的架势…… 想到这里,张乾狐疑地瞥了一眼月见奈奈。 虽说那个女人很可疑,但无论如何应该都和异端扯不上关系。再者,这群异端到底想要请谁入这个瓮?这附近的第五军团部队?还是说……神? 张乾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十分致命的错误。 “前面有人在接近,很多。”月见奈奈突然出声道:“是……村民吗?” 在她的视野中,远处山林间那些看不清男女的人浑身浴血,步伐缓慢,似乎都受了相当重的伤。 “去救他们”——这样的想法出现在心里的瞬间,就被那位神明拦下了。 “别去,都已经死透了。”神明的语气略有一丝厌恶:“操纵尸体这种事情,我可不太喜欢啊。” 听到神明的话,少女险些惊叫出声,连忙闭上了眼。 “村民?”张乾有些不解。 “都死了,是被人操纵的尸傀。” 虽说慢了一拍,但此时,夜桓的眼中也同样映出了那片活地狱。或许是夜家的神之血脉中流淌着强者的本能,面对鲜血和尸体,初出茅庐的他却没有感到太多的惊惧。对于咒术的深度理解令他能够看出些不对劲的地方——作为暗属性咒术中编成和制御难度都极高的一种,六百多年前,夜家的先祖们曾经以这个术在冰雪关力挽狂澜,十七位圣域级的咒术师联手使用了一次无限接近神咒强度的尸傀术,操纵了近五万阵亡士兵一天两夜,以尸傀的不死之躯硬生生将当年紫微王国的十五万大军斩杀过半,逼退了御驾亲征的女王白葵,最终十七人全数力竭而亡。自然,遍览晨星咒术珍藏的他也是知道这个术的使用方式的。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用灵力去操纵死者这种事,他实在是无法坦然接受,所以,这个术他也从未用过。 “啧。”张乾咂了咂嘴:“数量呢?” “一百以上。”夜桓的视野中能看到的尸傀越来越多,一时间根本无法看清,他也只敢保守地说个大概。 “先撤。” 一边三个圣域未满,一边是百具以上的尸傀,结果显而易见——别说是不彻底粉碎就不会失去行动能力的尸傀了,哪怕是最普通的一百名士兵,他们也做不到全灭后还能全身而退。 “后面……”月见奈奈显然十分害怕这类如同亡灵般的东西,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后面也有……” “被围了。” 张乾一阵头疼——一侧是山壁,一侧是山崖,前后都有尸傀,暗中还有咒术师不知道埋伏在哪里,这毫无疑问是最糟的情况。 是自己太托大了。 “阿桓,带我们瞬移到风雪城。” “三个人太勉强了,体积太大,定位不了。” 夜桓摇了摇头。 “那个……”月见奈奈鼓起勇气,说道:“瞬移,我可以试试。” “你是圣域?”张乾讶道,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少女有这个层次的实力。 “‘圣域’……相当于我们那边的大魔导师吧。我没有达到这个层次,不过我学过一个比较特殊的魔法,应该可以带着两个人瞬移出去,只不过我也没有把握,这个魔法需要的时间比较久,嗯……几分钟吧。而且这段时间里,我没有自保能力。”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那些尸傀的行动很慢,操纵他们的人咒术实力恐怕也就和我差不太多,至多就是初入圣域的水平,时间应该足够。”虽然夜桓自己心里也没有个底,但看着奈奈害怕的样子,他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咒术的狙击交给我们,放手试吧。” “怎么样,二哥?” 张乾点了点头。 “姐姐,我没把握啊。”少女心中慌道。 “要不然怎么办?等死?还是要我出手?” 神明没好气道,碰上这样的情况,不得不说她也有些烦躁。 “实在不行的时候我会出手,你们都不会有危险,只是我们肯定没办法再跟着他们了。但不和他们一起走的话我很难拿到那个‘钥匙’,这样冰雪圣域那边也会麻烦不少。虽然我最初的计划中就没有‘钥匙’,但是有捷径的话我还是希望走捷径的。” 随即,神明坦率的话还是给奈奈喂了一颗定心丸,令她安心了不少。 “所以,小七,拜托你了。” “嗯。” 少女在心中应下了姐姐的请求。 随后,朱唇微启,少女的双手交握于胸前,奇妙的音律随着祈祷般的唱词流淌而出。 “苍穹的支配者啊,请聆听我的祈求。” “神咒?!”张乾大惊,同时,三枚青色的灵力弹从山崖上激射而下。 “不是。”夜桓皱了皱眉,在仔细感受空气中元素变化的同时,挥手打出三支暗色羽箭打散了飞来的灵力弹:“完全没见过的编成方式,可用的力量还是灵力层次,咏唱用的语言虽然有些词的发音接近,但不是古天界语,语法完全不同,不可能是神咒。” 少女的咏唱依然在继续着。 “以此祷言宣告,我为身化日光之人。” “我为赋予生命之人。” “我为照耀世间之人。” “我为希望之化身。” “我为未来之使者。” “晨光、炽烈、夕暮尽在我身。天心的精灵啊,我乃以此象为愿,上达天听之人。” “这咒文……” 在咒术方面,夜桓的见识何等广博?哪怕因为制御能力不足而使用不了神咒,他对神咒的也有着相当程度的理解。这并不是什么触类旁通,而是因为追本溯源,神咒是万法之源,是一切咒术的源头所在,包括被奈奈小姐称为“魔法”的技术,应该也毫无例外地是源于神咒。 所以,哪怕只能听懂只言片语,他也立即察觉到了少女将要使用的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个术。 在神咒中,咏唱的咒文可以直接反映出术的大致效果。虽然奈奈小姐咏唱的语言不同,咒文的用词也比神咒要卑微许多,但还是过于不凡了。 毫无疑问,这是向至高神祈祷,向自然借力的祷文。 “闪耀吧!怒放吧!圣光啊,于我的名下聚集吧!” 终于,少女的最后一句祷词唱罢。 仿佛回应她的召唤般,纯白的光芒开始聚集。 一缕缕白光无端出现,竟是空气中的光元素自发地聚集成了灵力。而碧蓝的天空之下,耀眼的光芒自发地聚集,向少女的方向飞来,宛如璀璨的流星一般,一时竟能放出不输头顶烈日的光辉。 “我的圣光啊……” 此时的夜桓除了惊叹之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以眼前的少女为中心的空间已经完全被光属性灵力充斥,并且丝毫没有排斥神性属暗的他——毫无疑问,是因为眼前这个少女的掌控。在这一片光的领域中,这个少女几乎可以做到任何事。 带两个人瞬移?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或许她的瞬移范围只能在这片不大的领域中,但只要在这片领域中,她完全可以如走路一般随意地使用瞬移,再加上,这片领域显然是以她为中心,随着她移动的。 那代表着,只要完成了这个咏唱,只要她一个念头,数息时间,天下无处不可去。 她说自己还不到圣域? 开什么玩笑。引动如此大范围的光元素,这根本已经是超越人类层次的力量了。 “奈奈小姐……你……” “走吧。” 光芒之中,少女展颜一笑,拉住了他的手。 或许是那笑容背后的光过于耀眼,让人难以直视,夜桓微微地侧过了脸。 “抓好你二哥,要跳了哦。” 在毫无空隙的数次瞬移后,三人的身影与庞大的光属性灵力一起出现在风雪城中。随后,聚集起的光属性灵力渐渐散去,始终握着夜桓的手的少女似乎是用尽了力气一般,软倒了下去。 夜桓下意识抱住她的身体,简单的检查了一遍方才安下心来。 “应该没事,我们走吧。”他长舒了口气,对张乾点头道。 似乎只是灵力消耗过度的样子。 谁知还没走出两步,三人就被迅速赶来的士兵围了个结实。 风雪城可是北方重镇,冰雪关后的第二道闸门。突兀地以这么大动静出现在这里的三人,尤其是夜桓还背着一个失去意识的少女,简直是再可疑不过了。若不是强光四散的阵势过于骇人,令在场的士兵有些心惊,恐怕就已经真的动起手来了。 好在很快就有眼尖的士兵发现了张乾的袖章,虽说不知真伪,但同属第五军团,“磐石”的军衔也算是个小军官了,普通士兵是决计得罪不起的。 “这里是叶将军的驻地吧,还请通报一下将军,我有紧急军情要上报。” 先开口的是张乾。 “这位……长官,还请恕罪。”有士兵走上来行了个军礼,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您是……?” “第一军,张乾。这么说叶将军他应该就知道了。” “二哥,你认识?” 看着那士兵小跑离开,夜桓悄悄问道。 “叶苍柏老将军,我们晨星的名将,你应该听说过才对。大哥去冰雪关之后,他就退下来守在这里了。”张乾淡淡地解释道:“他很服大公爵,对你的态度也不会太差。” “听父亲大人说起过。”夜桓言语中多出了一丝尊敬。 “长官!请跟我来。”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那士兵便回来了——传令兵哪怕不是咒术师,身上一般也会带着一些有轻身加速作用的咒术道具,脚程自然是不慢的。 张乾跟着带路的士兵,而夜桓则是背着少女跟在张乾身后,满脸涨得通红——背上温软的触感虽然不太明显,但对他而言实在是刺激过头了。倒不是他不想用咒术,只是自己和奈奈小姐灵力属性相斥,以现在她灵力耗尽的状态,自己的暗系咒术怕是会对她有不好的影响,这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嗯?”突然,张乾双眉一挑,似乎有些诧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往这个方向赶来。 正是叶老将军。 夜毅曾经对夜桓提起过,叶苍柏是晨星最“稳”的将领。他的用兵风格以“谨慎”一词就足以完全概括,掉以轻心是在他身上永远不可能出现的错误。如果只是据守雄关,那他事实上比现在的洛重明要强的多,若是战事再起,守在冰雪关的必然还会是他。要知道,二十多年前,晨星与紫微的战事尚未休止时,便是他统领着第五军团五万甲士驻守冰雪关,保卫着晨星的北方边境。 亲身赶来以最快获得军情,这的确是这样的人会做的事情。 “劳驾将军了。”待到相遇后,张乾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先说军情。” 这个发已覆霜的老者却是没有半句废话,直截了当的命令道。 “是。”张乾道:“西南方向的那个村庄附近确定有异端活动,有大量尸傀存在,保守估计数量在一百以上。” “可以判断这些异端应该属于努伊教团,如此数量的尸傀,这村庄怕是已经没有生机了。”张乾最后补充了自己的判断。 “屠村!”叶苍柏的眼皮一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异端干出了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他也不禁怒火中烧了起来。 “你们几个圣域都不到的小家伙是怎么逃出来的?” 可他毕竟不是会被愤怒影响了判断的人,一百以上的尸傀,使用尸傀术的人起码也是初入圣域的实力。那个村庄离风雪城不远,可消息从来没有传回来过,那儿恐怕是个只进不出的口子,异端不可能会放过他们。圣域一步天差地别,在一百尸傀面前这几个小家伙可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我们是瞬移出来的。”张乾不动声色地说道:“他是夜桓,就是大公爵家的那位,您应该也听说过,他背着的那位姑娘离圣域也不过一步之遥。在他们的合力之下我们才得以利用瞬移逃脱。” 月见奈奈所用的术实在过于惊人,而进城时四散的光元素又实在无法遮掩,张乾也只能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 半真半假的谎言最容易让人信服,加上从夜毅那里得到的幽蓝玉佩,自然显得十分可信。叶苍柏点了点头,瞥了夜桓背上的月见奈奈一眼:“的确是灵力损耗过度的样子。小少爷,你和这位姑娘就先去休息吧。” “你。”叶苍柏指了指张乾:“跟我来。” 十一 叶苍柏麾下驻扎在风雪城外的兵力有两千人,其中四百咒术师组成的两个中队更算得上是第五军团中的精锐。虽说不可能倾巢出动,但想要碾平百来具尸傀和几个异端已经绰绰有余。夜桓虽说从不关心这些,但毕竟是将门子弟,多多少少有些耳濡目染,哪怕没有指挥部队行军打仗的能力,至少眼下这窝异端已经是插翅难逃这种程度的事情还是能看明白的。 可他总还是有些担心,张乾的性子不用说,叶苍柏也是在军中多年的老将,慈不掌兵这四个字夜桓当然是听说过的,这两人和心慈手软绝对沾不上边。稍微想想就知道,从凶恶的异端手里去营救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要付出的是更多的战损,这种稳亏不赚的买卖,这两人绝对不会去做。 如果那村庄里还有幸存的平民的话…… 他不敢再想,将仍未苏醒的月见奈奈交给侍女照顾后,便问了方向,即刻向军营赶去。 夜桓很明白自己不是个能当将军的性格,也没有与之相符的能力,他只是一个优秀的咒术师罢了。所以从离开夜空城到现在,虽然他总想去多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但从来没有干涉过张乾什么,任务的路线和排除异端的计划都完全交给张乾来决定。清剿异端虽然是杀人的任务,但只要想到那些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一人足以救百人,他也就能说服自己做下去。 然而,夜空城的那场爆炸是他难以忘记的耻辱。二百七十四人死亡并不仅仅是冰冷的数字,有多少人失去了挚爱的亲人,又有多少人不得不以残缺之躯度过一生,晨星王室自然是给了百姓们一个交代,没有人会庇护自己和阿羽,受到伤害的人有权知道一切。或许是因为夜毅最终还是保护了他吧,他并没有听到什么过激的言语,但在启程离开夜空城时,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向他投来的,无一例外地是冰冷的视线。 哪怕是无心之失,夜空城中也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原谅他。 他知道自己的过错,所以也祈愿不再有更多的平民死去。 这一刻,他无比地想要去改变些什么。 将军帐中,老将军操控着投影用的咒术装置,双眉紧皱。 倒不是处置那群龟缩在村庄中的异端有多困难,二十倍的兵力优势,哪怕是让夜桓这种毛头小子指挥都能轻松碾平对手。只是那村庄依山而建,地形易守难攻,这两千人算得上是他的嫡系,他不愿意为了几号无名小卒折损了自己的将士。他想要的是一场完胜。 第五军团的将领几乎都知道叶老将军和那新来的三王子不太对付,虽说他早就听闻洛重明有大才,但始终对自己无故被降职耿耿于怀,不愿屈居在其下。如今两人名义上是第五军团的正副统领,但一在冰雪关一在风雪城,叶苍柏自恃资历和军中威望,别说根本不理会洛重明的命令,可以说除了做做形式的例行公事之外几乎与那远在冰雪关的年轻统领完全没有联系。洛重明心思通透,自然是明白老将的想法,也知道冰雪关三万甲士对自己并不是心服口服。只是近年来晨星紫微交好,冰雪圣域一带的异端组织也没有特别大的动静,在这和平年代,他哪怕想要证明自己也是没有机会。 张乾可不是夜桓,贵族纨绔间的心机见得不少,自己也玩的不少。看老将军迟疑的样子,再联想起军中的传闻,心中大概也是猜到了一二,便微笑进言道:“叶将军若不想折损将士,火攻便可。” 叶苍柏眉头一挑,转头看了一眼张乾,没有说话。 单论杀伤力和对物资的破坏能力,火属性咒术是最强的。因此,晨星的咒术师部队大多属火,经过长年的演练,五人合力之下“炎舞”的术也有接近圣域的威力。数百人的部队若是一起使用,对没有防御设施的村庄可以说是致命的打击。 兵略上来考虑的话,这的确是最中规中矩的提议。 叶苍柏身为老将自然不可能没有想到这点。毕竟是晨星自己的领土,一把火把整个村庄烧毁这种事情,如果在战争年代还情有可原,但在现在,他叶苍柏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叶将军,我们两人奉的是大公爵的命令。” 张乾不失时宜的补了一句。 这自然不是拿夜毅的身份来压叶苍柏,反而是给了老将军一个台阶下——你既然不想负这个责任,只需要把责任往他张乾推身上就是了。 叶苍柏“嗯”了一声,微笑地看着这个懂事的小子,点了点头。 “军营重地,擅闯者斩!” 夜桓终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一路急匆匆地赶到军营,却在营门外被拦了下来。他这才想起因为输掉了比试,象征搜查官身份的玉佩信物现在是由张乾携带着的。面对着两把指在胸口的制式长枪,他的头脑也稍微冷静了一些。 硬闯军营是肯定不现实的,自己可不是来找死的。营门是军营重地的第一道警戒线,在晨星多由一些身手不俗的小军官,也就是所谓的精锐士兵来把守。只要不是圣域,哪怕在遭遇到夜桓这种层次的敌人偷袭时,他们也有拉响警报的时间,不至于被无声无息的击毙。 他思索了片刻,灵机一动,想起了刚入城那时张乾的说辞,便以自己的语气有样学样道:“赞美光。两位英勇的士兵,麻烦通报一下,就说一个叫夜桓的年轻人想要见叶将军。” “你是神官?叶将军的亲戚?” 守门的小军官有些狐疑,但语气已经客气了许多。“夜”、“叶”音同,一个小小的士兵一下子也想不到远在王都的大公爵家去。别看他们平时一口一个老子,但对叶老将军都是真心敬重,这个孩子如此自报门户,他们自然也会略微礼让几分。再加上这孩子似乎还是个神官,晨星到底还是个神权国家,哪怕事务上互不干预,底层的神官地位还是比底层军官和小吏要高上不少的。晨星的神职升迁格外的没有规矩,只需要一句“圣女通灵”或是“至高神降旨”之类的理由就能让一个底层的小神官升迁成总领一方教区的大佬,天知道光明圣女或是至高神会不会闲的来管区区一个人界小国的事,有没有不都还是教廷说了算吗?这其中有多少藏污纳垢的地方,怕是也只有天知道了。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在军还是在政,中下层的官员总是格外的不愿意得罪神职人员。好在神职人员大多虔诚恪守教条,几乎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要不然哪还能有现在晨星的一派和平景象。 “还请稍等。” 对于那小军官的客气态度,夜桓自然是不知道别人心里想了那么多的。他只当是自己依葫芦画瓢起了作用,心中不禁轻松了下来。 片刻后,那小军官便转了回来,夜桓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好像多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殿下,叶将军正在与搜查官大人密谈,不方便见客。” 这小军官显然已经知道了此“夜”非彼“叶”,但口称殿下的同时却并没有让人感觉多了几分恭敬。夜桓也知道,正如阿羽之前所说,连王族脚下的夜空城中都只记得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少爷,何况是京畿之外,更何况是在这北方边境的风雪城呢? 他不是寻常纨绔,建立了四年的人格整日沉浸在咒术的世界中,与人接触甚少。虽然对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有所自知,但不得不说,他是个被过保护的孩子,甚至连抬出身份以势压人都不会。此刻他只感觉自己似乎怎么都进不了这个营门,也改变不了张乾和叶苍柏任何的决定了。他突然感觉很矛盾,无能为力的他希望那个村庄中没有幸存者,没有在看到生的机会后又陷入绝望的人,但他同时又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活下来…… 那么,只能依靠自己了吗?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月见奈奈醒了。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动,眼前一片昏暗,时间似乎是到了深夜,而她应该是在某个建筑物的内部。 “姐姐。” 她在心里轻声地唤道,而神明并没有回应她。 当然,那位神明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陷入昏睡过。 对于神来说,这种程度的灵力缺失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在月见奈奈安静地躺着的时间里,她依靠神力探查基本已经摸清了整座风雪城的布防。直到深夜才开始入侵这个地方,也是她的保险起见。 虽然月见奈奈不知,但她自己可是清楚的很,现在的她在太阳落山之前就是个一丝神力都动用不了凡人,哪怕在晚上,也只有普通中位神族程度的战斗力罢了。而她的目的一旦被天界察觉,那位无情的至高神恐怕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至高神对她可是知根知底,任何一点轻敌的可能性都不会存在,无论七神使中哪一位下界,现在的她都连逃的机会都没有。这一次要不是成功混进了夜桓他们的队伍,她哪怕之后多费点力气也不会去打当年被洛晨星亲自封印的那块“银月晶石”的主意。 毕竟,要说闹出点能大到让教廷上报天界的动静,哪有比破去一个神使级手法的封印,取走被封印的宝物来的更直接的。 不过,银月晶石虽说是重宝,但也不至于让天界那边亲自来查,教廷如果不能确定犯人身份的话,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所以她需要一个可靠的身份,一个会被教廷信任,或是被教廷信任的人信任的身份。 这个身份,正是现在与夜桓他们同行的月见奈奈。
  24. “爱与希望的故事”【笑 看怎么定义吧,如果以girl and love的标准来说的话那应该不算,fgo的剧情并没有明显的恋爱要素,清姬那个单向箭头应该算是极限了……虽然我觉得这种给同人创作者以空间的设定正是型月的高明之处,但如果要说是不是gal这个问题的话,我觉得只能算adv吧(可我的投票好像点错了 最后提一句私货,我站女主盾(((
  25. 八 对于莹雪城内,夜桓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虽然这里被称为“晨星的农业心脏”,但本质上还是个商业都市,与夜空城的繁华夜市相比,却是差了一个档次。 但城外就不同了。 卡欧路加雪山——这座以古语“冰雪”命名的雪山可以说是晨星东北方国境的天然屏障,也是整个晨星的生命之源。从这里流淌而下的雪水便汇聚成了晨星的母亲河——“莹雪江”最初的源头。 因此,这座雪山对晨星的国民来说意义非凡。由于地处北方,每年的秋冬交替之际——大约是九月中下旬吧,这里就会早早地迎来初雪。 夜桓算了算时间,已经是九月二十一了,这莹雪江畔却感觉不到一丝冬天的气息。或许是这里一年到头都比南方的京畿要冷上许多吧,无论是百姓还是作物都早已习惯了寒冷。 早晨九点,这是圣灵教会“早课”的时间。教堂的钟声从远处的莹雪城悠悠传来,如同镜面般澄澈的青空下,牧民们在辽阔的草场上面向天空,将双手交叠于胸前,闭目祈祷。 一千八百多年前,是光明圣女教会了他们对抗冰雪,保护牧草的方式,让依靠牛羊为生的人们不再需要终年追赶雪线。这份恩泽,便是他们今日能在此祈祷的源头。 ——他们的信仰,一定比谁都要更加坚定吧。 夜桓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在那个人类史上最黑暗的年代,那个少女一意孤行,不顾周围的反对,将来自于诸神的福泽——知识、技术还有灵力的使用方式从天界带下赠予了人类。她在短短百余年的时间里耗尽了原本身为神族应享有的千年寿命,成为了人类的第一束光。 整个大陆的人们都像尊敬至高神一般尊敬她和她的后人,原本,以她的人望和力量,完全可以成为君临整个大陆的女皇,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多年以后,她的后人们成立了圣灵教会,以她降临人界的那天作为人类历史的新起点。直至今日,在这个大陆上,一定还有许多许多人为了那个曾经拯救了他们祖先,拯救了所有人类的少女而祈祷。 或许,这就是她应当受到的报答吧。 想到这里,夜桓也仰望着苍天,在钟声之中开始祈祷。 “你……在为谁祈祷呢?” 突然,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女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转过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侧多出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 ——那是个有些奇特的少女。她看上去比夜桓稍大一些,但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中还透着少许的稚气。一头与众不同的银白色长发令她在人群中十分引人注目,而也许是有什么眼疾吧,紧紧覆盖住右眼的纱布让人更加在意她的存在。 怎么看都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应当也是慕名前来踏雪的游客吧。 “为了光明圣女……吧?” 夜桓做下这样的猜想后,也不再好奇她的外表,随口答道。 “用疑问句回答?” 那个少女吃吃地笑了出来。 “诶,你很有趣啊。” 少女向后退了两步,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背着手看他。 “诶?” 夜桓一愣,不知道她所说的“有趣”指的是什么。 “为了一个神而向神明祈祷,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有趣……”夜桓摇了摇头,说道:“我想,那些牧民们也一定是为了光明圣女在祈祷吧。” 那个少女一时间没有接话。 “嗯……”夜桓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小弟弟,这个搭讪方式有点老套啊。” “是我冒昧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夜桓有些慌张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刚才我们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熟稔了一些……?” “有吗?我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啊。” 少女狡黠地笑着,不知为何,夜桓总觉得这笑容有些眼熟。 “月见奈奈。姓是月见,月亮的月,见面的见。奈奈——在我们那边是七的意思。” “诶?” “我的名字啊。虽然很高兴认识你,不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哦,不会再说第二次的。” “啊,我叫……”夜桓犹豫了一瞬间,接着说道:“叶桓,枫叶的叶,桓表的桓。” 他没有报出自己的真名,毕竟他的姓氏实在是过于引人注目了。 “叶桓啊……不多见的名字呢。”少女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那就叫小桓好了!” “等等……突然就这么亲密的称呼?!” “有什么不好的,而且你看上去就比我小嘛。” 她比了比身高——的确,她要比夜桓高上半个头。 “身高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啊,而且首先不是这个问题吧!这位月见小姐,我们见面还不到半个小时呢。” 夜桓突然觉得跟这个人说话很累。 不过,并不讨厌。 “在意这些干嘛,你不会是哪家的贵族小少爷吧?” “不……不是。怎么可能,哪有少爷出门不带护卫的。”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哈哈。 “叫我奈奈!不是‘月见小姐’,明白了吗?我们那边都是这样的。” “不行!哪有对初见面的人直呼其名的。”夜桓在这点上倒是完全不肯让步:“说到底,月见小姐到底是来自于哪里啊?” 除了两大王国之外,大陆上还有不少没有确定的统治者,仅仅是数个村庄和城市形成的联盟,虽然夜桓可以肯定晨星和冰云都没有“月见”这个姓,但在大陆某个地方或许就有。 “西边啊。”她随口道。 “西边……我们晨星已经是大陆最西边的国家了。” “我又没说过我是这片大陆上的人。” “……?!” 夜桓心里一惊。 “你在开玩笑吧。所有人都知道无尽汪洋的中央是三界通道‘碧落深渊’,以我们人类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越过那里到达另一片大陆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夜空城不就有一位吗?” 夜桓知道少女指的是咖啡店“童话之森”的店主老文森特——因为一场意外的海难来到这片大陆,并将咖啡的种植技术带到这里的异大陆人。因为那种奇特的饮料,他和他的店铺在整片大陆上都十分有名。 “他是因为意外……” “我也是啊。”少女摊了摊手:“我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呐,小桓,收留我吧?” “为什么是我……” 夜桓的声音已经有些无力了。 “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好人。” 她突然一脸认真地说道。 “因为牧民们的祈祷,因为他们的感激而心怀感动,因为自己能存在于此而为逝去的神明祈祷……”她的目光十分柔和,仿佛看透了方才夜桓心中所想:“虽然我并不是这片大陆的人,信仰也与你们略有不同,但我很感动。” “啊,虽然信仰略有不同,但我可不是你们口中的异端。” 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可能会造成误会,少女连忙解释道。 “知道。” 夜桓也笑了。 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人,怎么可能和那些异端是一样的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也放下了芥蒂——原本“礼仪”什么的就不是他喜欢的东西。 “我们的宗教叫做‘天心’,和你们一样信仰着初代的神使。只不过据我所知,你们是将光明的那位奉为最高神,并且信仰中没有月亮的那位。而我们则是平等地供奉着七位神明。不同之处仅此而已。” 是害怕被当做异端吧,少女详细地解释道。 “明白了。”夜桓点了点头,告诫道:“月见……不,奈奈小姐。虽说我能够理解,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对别人谈及太多信仰的事情比较好。” “嗯。还有,把小姐也去掉,奈奈就好了。”少女再一次重申。 “那实在是有点……”夜桓的脸有些泛红:“在晨星,只有亲人和情侣这样的关系才会直呼名字……” “啊……” 听夜桓这么一说,少女的脸也泛起了一阵红晕。 “那就……随你吧。” …… “姐姐,成功了!” ——在心里,少女对那位神明说道。 “虽然说这是我的提议,不过小七你好像有点太开心了啊,一见钟情?” 神明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不……不是。” “……抱歉。” 在少女的记忆里,“姐姐”道歉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不用在意啦。”少女笑道:“而且姐姐不是也给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吗?” “承认了?” 神明的话语中再次带上了笑意。 “啊……姐姐真是的。” 少女羞道。 “不出意外的话,我想,他们和我们的目的地,应该是相同的,怎么说服他的那个同伴带着你一起离开就看你自己了。” “嗯。” “还有,小心他那个同伴。” “诶?” 少女一愣,以神的层次都要提醒她“小心”的到底是……? “虽然很弱,但他身上藏着的那种气息让我有一种十分恶心的感觉。我不是很能确定,不过恐怕,不是你们……”神明顿了顿,改口道:“不是人类应该触碰的东西。” “嗯。” 少女这一次的回答,显得有些凝重。 “奈奈小姐,需要休息一下吗?” 沿着江畔漫步的两人离山脚已经很近了。夜桓看这位奈奈小姐也不像修习武道的人,顾虑着女孩子的体力,便提议道。 少女点了点头。 莹雪江的水很清。因为比较接近山脚下,这附近的水流也就比较急。她蹲在岸边,伸出葱白的手指在江水中拨弄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里的水还挺急的,小心些不要滑下去了。” “嗯?” 正当夜桓出声提醒她时,一阵冰凉的触感印上了她的手臂。 “看啊看啊,下雪了。” 奈奈似乎很喜欢雪的样子——夜桓看着一旁欢呼雀跃地指着天空的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真没遇上过这样的人,无论是阿羽还是张乾,或者是其他身边同辈的人,总有着超乎年龄的冷静。反倒是在这个青春年华应有的一些东西,在他们身上却看不到一丝丝的踪影。 “是啊,每年这里的初雪都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吧。”他笑道。 不知为何,在他心里,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又多了一分亲切,也正是这份亲切感,令他鬼使神差地做出了邀请。 “要去山上看看吗?” “嗯。” 卡欧路加山脉——绵延在晨星东北的这条山脉是这个国家的天然国境线。而现在在少年和少女面前高耸入云的,便是它的主峰卡欧路加雪山。 “诶……”月见奈奈仰着头,发出微微的惊叹声。 “没人知道这山有多高。”夜桓的声音中不无自豪:“听说,这座山没有被任何人翻越过——无论是飞行还是瞬移。也许大陆上所有圣域咒术师联手的话,有可能能依靠瞬移做到吧。” “做不到的。” 少女心中的神明突然开口,语声中带着戏谑——当然,夜桓是听不到的。 “这山脉里的存在所拥有的东西——被你们称为‘天心五法’的东西。如果他们能够完全掌握,别说区区的人类,连我,甚至连凌舞月都要退避三舍,哪里还敢惊扰他们。” “但姐姐的目标不就是他们吗。”奈奈心中笑道。 “奈奈小姐……?” 夜桓可不知道她与神明之间的对话,在他看来,少女只是仰望着山峰有些看呆了。 “诶?” 她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好。 好在此时,心里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来吧。” 神明也知道,少女不是擅长掩饰的人,至今为止所做的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有一些事情不能被察觉,尤其是不能被夜桓察觉。 “我可以的。”少女似乎在哀求:“姐姐……” 神明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接管身体。 “没什么,想到家乡罢了。”仿佛是回过神的样子,少女微笑道。 “那片大陆上也有这样的山吗?” “嗯。那是我们天心的圣山,就在夜天城的郊外。”她的笑容十分灿烂,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城主夜神家的阿姨是个特别奇怪的人,对我娘从来没有好脸色,不过对我很好,嘿嘿……” “啊还有还有,阿姨的魔导器可厉害了,会飞,还会说话,自己就能用魔法——就是和你们的咒术差不多的东西啦,就跟活的一样!听说是只有她们家才能用的东西,好羡慕啊……” “对了,还没跟你说过什么是魔导器吧……” “……” 在白雪纷飞的山路上,少女便这么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在她家乡,在那遥远的另一片大陆上所发生的事情。 而一旁的夜桓也感到十分有趣,抱着一颗好奇心静静听着。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就到这里吧,不能再往上了。” 夜桓弹了弹身边写着“游客止步”的标示牌,说道。 奈奈点了点头。 不远处,挂着浅蓝色袖章的士兵正在巡逻——那里有第五军团为游客所开设的酒馆。 “中午了啊。” 夜桓抬头望了一眼,不知从何时起,他话语中的距离感变得近了许多。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怎么样?” “嗯。”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两人走进这看似简陋的木屋,却发现内里别有洞天。夜桓随意地扫了一眼,天花板上鎏金的琉璃吊灯,每张桌子上摆放着的萤石烛台,无一不彰显着这里的极尽豪奢。 他不禁皱了皱眉。 晨星王宫的布置也不过如此——对于区区一个军团所开设的酒馆来说实在是过于僭越了。深受贵族礼仪教育的他难免感到一丝不快。 “欢迎光……” 两人走到柜台前,一直低着头的好像是店长的中年男人终于懒散地抬起了头。 “阿桓?!” “大叔?” 夜桓也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撞到认识的人。 “你认识啊?”奈奈拉了拉夜桓的袖子,小声道。 “算是熟人,我……” 夜桓考虑了片刻,要怎么称呼洛重明,以及要怎么解释名字的问题。 好在自己报上的假名和本名同音,这位奈奈小姐似乎还没有察觉到的样子。 “我大哥和他是酒友,相交甚笃,是个很豪爽的大叔。对了,他是夜空城老文森特的儿子,说起来也许和你们家里人认识呢。” “大叔,她也是和你们一样,因为意外才来到这里的。” 听到这里,中年男人似乎来了点精神,和蔼地笑道:“小姐,你也是‘那边’来的?怎么,喜欢我们家阿桓?” 月见奈奈脸上一红,却又摇了摇头。此番举动在年长的文森特眼中却已经是藏不住什么了。 “重明是我的兄弟,我也没拿你当外人,来,进来说话。” 他大笑,带着两人来到了柜台里侧的小屋。 毕竟,关于另一片大陆的事情他也不打算让客人听到,夜桓的身份又敏感,外面人多耳杂,谨慎一些是最好的。 他可不像这两个小孩子一样天真。 “咳。”夜桓进屋咳了一声,道:“大叔,我和月见小姐只是刚认识而已。” 不料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中年男人却面色一变,连语气都拘谨了一些:“月见小姐,莫非你是……‘科洛城的那个月见’出身?” 奈奈心道不好,想说些什么时才发现,身体的控制权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不过,在这片大陆也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吗?” 少女——神明点了点头,微笑着平淡道。 听到这句话,那中年男人也苦笑地点了点头。 “是啊。”他再一次将视线转向夜桓:“不过阿桓,你可是交了一个不得了的小女友啊。她这一失踪,恐怕半个风华大陆都要闹翻天了。” 从一路上奈奈所讲的趣闻中,夜桓便已经有所察觉,这个少女在另一片大陆的地位应该很高——她所讲的很多东西,恐怕是大部分人都无缘得知的。 不过,“半个大陆”这种听上去就很夸张的说法,让夜桓意识到这个少女的地位恐怕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高。 “天心教第二神官‘月见’是一脉单传……”文森特叹了口气,用恳求的语气说道:“阿桓,我知道你是天纵之资,如果说以后有谁能做到的话也只有你了。希望你如果哪一天有这个能力的话……” “渡过碧落深渊,送她回去。拜托你了。” 神明微微一愣,却是没有想到文森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小姐,您也不要推辞,虽然在这片大陆上您的身份没有什么意义,但您可能还不明白自己对于我们天心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想,您以后会明白的。” 说完,他向着二人深深一拜。 夜桓有些慌乱——文森特身上也有爵位,如此大礼他是受不起的。 但刚才文森特面对月见奈奈的神情,他似曾相识。 ——与小时候,那些晨星所属的神职人员看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 在尊敬与仰慕之外,满溢着的希望。 是这样啊。 她与自己一样,也是“被期待着的人”啊。 “好。”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姐姐!” 少女在心中焦急地呼喊着。 “小七,你能力的事情这个男人知道吗?” 神明的声音很冷,奈奈知道,“姐姐”有些生气了。 “不会的,我们天心神官掌握了什么‘奇迹’,除了十位神官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别说这个大叔了,连我都不知道除了我娘之外的神官拥有的‘奇迹’是什么。” “那就好。”神明长舒一口气:“我不管了,别让记忆操作的事情暴露就好。” “对了,你们这个时候来,该饿了吧。”文森特说道:“瞧我这,你们随便点,这顿算我的。” 两人在这豪华的店堂中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奈奈小姐的身份听起来很不得了啊。” “我刚才也说了啊,在这里又没什么用。”少女无奈道:“倒是你,还说不是什么贵族小少爷……” 最终他也没找到机会和文森特说他假名的事情,反倒是让文森特先把他的真名和身份抖了出来。 “嘘……”夜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解释道:“二哥说我身份太敏感,在外最好换个名字。” “这样啊。” 奈奈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菜单上。 “好贵……难怪这里能有这样的布置啊。” 同样一道菜的价格,这里恐怕有夜空城的五倍以上。 “那个男人,恐怕手脚也干净不到哪去。小七你还是不要和他多接触为好。” 突然,神明的声音从少女心中响起,随后又沉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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