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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_639:}给你们点个赞。虽然感觉前期没太进入状态的样子,衔接有点儿违和,然后我到最后没分清谁是谁,但总得来说,还挺好的,嗯,点个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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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轰轰轰……” 是之前的折腾已经震松了锈迹,还是哪路神灵首次听到了薇迪的祈愿? 奇迹发生了。之前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撼动的金属拉杆,这次顺从地滑到了底端。头顶上,沉重铁闸坠落的轰鸣声徐徐压下。 成功了!犹自倒在地上的薇迪来不及喜悦,也来不及起身,只是第一时间地回头大声呼喊着:“斯莱温!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快点!” 烟雾弥漫,闪光灼目,狭窄的地下通道已成尸横遍野的战场。 银光落月,斯莱温急急撤步,锐风贴着他的前胸扫过,斩落地上断岩碎石,随后反折,重重击在斯莱温架在身前的左轮上,炸起大团火花。斯莱温格开刀刃,正要开枪还击,鬣狗身影一晃就从前方消失,视野的远端已有一名士兵摆好射击姿势。 “啧。”斯莱温右脚一勾一撩,挑起具尸体正挡在子弹的路径上。冲锋枪口火光连喷,子弹倾洒在尸体上,打得后者在空中滑稽地痉挛。在偶尔透过的零星弹雨中,斯莱温沉静地举枪,扣下扳机,定装火药激发的烈焰几乎要从弹仓中溢出,推动着子弹滑过膛线,撕开空气,透穿肌肉,从骨骼的缝隙间钻过,仍旧带着可怖的动能,径直没入开枪士兵的喉间。 但此时后背又有刺骨的杀意袭来,斯莱温循着风声,反手握枪在身后连连格挡,一串串的火花为这血腥惨烈的空间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浪漫,而后他找到机会,猛然半转过身,左手枪口虚瞄就要射击,却愣然发现空空如也。 糟糕。 鬣狗陡然自正面出现,踏着尸体急袭而来,斯莱温匆忙之下连开数枪,子弹荡过空气,却连威慑的作用都没起到。拳刃的锋芒已近在眼前,斯莱温迫不得已掷出左轮手枪,砸在鬣狗的侧脸,将他的身形迟滞了半瞬,这才终于拉开距离重整姿态。 “哼哼,这下可就是真的‘折了半边翼’了啊,银翼。”鬣狗嘲笑着,顺手将银色左轮枪丢进污河里,拳刃在身前互相擦了擦,再次俯身冲出,“昔日的银翼,坠落在这种下水道里,这还真是个有趣的结幕。为自己的愚蠢后悔吧。” “…………”斯莱温沉默地招架着,且战且退。 “还是你还指望那个女孩?省省吧,你是离开战场太久,忘了那种人的德性了?”寒光连闪,两把利刃绕着斯莱温上下翻飞,直让后者的薄弱防线飘摇欲坠。暴风雨般的金铁交鸣中,鬣狗的讥讽不停,“脆弱又怯懦,不明事理,苟且偷生,这时大概早就逃得没影儿了,不会为你做任何事的。” “我从未离开战场。”火花爆散,斯莱温在极近处架住交叉的拳刃,抵着鬣狗近在咫尺的狰狞面容,声音沉稳而有力,“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就在这时,薇迪的声音传了过来。 斯莱温当即卸开拳刃,翻手一枪点向鬣狗的脑袋。鬣狗稍稍一侧便避开子弹,身体一缩一弹,闪身至斯莱温身后,返身斩向后者的背脊,“哼,就算我走眼了吧,但你以为你能来得及过去?” 斯莱温迫不得己前扑回避,再度起身鬣狗已又逼至眼前。而百米外闸门坠下的轰轰声不停,和地面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小,能够通过的时间已所剩无几,更何况还要突破鬣狗的阻拦? 所以…… 地上有红光闪烁。 红外感应地雷,探测到热源后延迟三秒引爆。 正前方的鬣狗挂上疯狂的笑容,斯莱温的表情冷峻如铁。 是生是死,就由这三秒决定了。 第一秒。交叉的两道银光斩来,斯莱温后跳闪避,抬手盲点回击,鬣狗身形一侧便全数躲开,右脚在地上一扫,感应地雷被踢起直朝斯莱温脸上砸来。 第二秒。斯莱温收枪,矮身让过炸弹,冲刺突拳,鬣狗不慌不忙右手转回腹前接住,旋身侧踢。斯莱温再一次被逼退,感应地雷的指示灯在他面前疯狂闪烁。 第三秒。斯莱温不进反退,陡然大幅地撤步,风衣被急升的气流荡起,腰间一把半出鞘的猎刀显露狰容。他重心下压,右手握上刀柄,目光越过炸弹与鬣狗的双眼直面碰撞。 时间到。 小巧的金属球里孕生出惊天动地的威能,红外感应地雷炸裂,释放的冲击与高温一瞬间横扫整截地下水道,与此同时,喧嚣的烈焰也无法掩盖的,两道匹练般的银光交错而过,撞出的清音切开滚滚轰鸣久久不绝。 下一刻,斯莱温如一道火流星飞出爆炸圈,被后续的冲击波推出近十米远,侧身着地,迅速翻滚两圈熄灭身上的火焰,起身,弃开断折的猎刀,一路绝尘而去。 他眨眼间就冲到了铁闸之前,此时可供通过的空间已不足三岁孩童高。他伏身下铲,在最后时刻滑线而过,铁闸在他身后轰然闭合,将还来不及起身的那名士兵拦腰斩断。 “干得不错。”斯莱温冲薇迪点点头表示赞赏。后边的士兵仍未断气,撕心裂肺地惨叫着,斯莱温随手一枪爆头让其解脱。 “啊……哦!”薇迪愣了愣神,然后才受宠若惊地应道。随后她的目光就落到斯莱温的左臂上,那里先前被鬣狗切出的伤口上,皮肉翻卷,鲜血流淌成溪。 “小伤。不影响活动。”注意到薇迪的视线,斯莱温淡然地说道。 “等等!这不是还在流血吗!?赶紧包扎比较好吧?”薇迪慌慌忙忙地说着,扯下一截袖子,就要作为绷带使用。 “…………换个更好休息的地方吧。” ……………… 被爆炸肆虐过的战场,鬣狗从一众还带着零星火焰的烧焦尸体中爬起,轻轻拍掉身上的火焰,卸下右腕上断折的拳刃弃掉,然后原地活动了下关节,大大地伸个懒腰。 然后,他突然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广阔的空间中神似鬼魅。 “哼哼,哈哈哈……毕竟是银翼呐,看来你的双翼和利爪完全没被教会的那些无聊家伙腐蚀啊。” “这才有意思啊哈哈哈哈!” “可别以为这么就能逃掉了哦……” ……………… “你的包扎倒是意外的正规。”隧道的另一端,离开铁闸门百余米处,一个干燥的平台上,斯莱温和薇迪正于此处小歇,他看着左臂上的包扎,声音中略带讶异,“哪里学的?” “之前在学校的急救课……虽说打死我也想不到会在这时候用上就是了。”薇迪最后打上个结,长叹一声。 “你上过学?” “啊……不能算愉快的经历就是。”薇迪讪讪一笑,“我就那么像那些从小就在街头打混的人么?” “并不会。”斯莱温颔首,“在学校,你有喜欢的学科吗?” “……我刚说那不能算愉快的经历来着的呀……” “没有吗。” “不,有……”薇迪摇摇头,“法学。很奇怪吧,我这种街头混混应该和法律最扯不上关系的来着。” 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不会。”斯莱温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简短而沉稳,笃定的让人难以质疑,“你应该继续学习,去上大学,读研究生。你很聪明,很冷静,也有足够的意志力,你能做出一番事业。” “……哈,算了吧……”女孩长叹一声,“正如你所见,我现在不过是个靠小偷小摸为生的毛贼……不,连那都算不上,只是个小偷放养的鼠群中的一员而已,没有家,也没有身份,不可能有学校会让我这种人踏入的。功成名就什么的不过是妄想,眼下还是活一天算一天吧……” 她抱着膝盖,整个人似乎都要缩进墙角里。 “鬣狗说得是对的,我不值得你做这些。如果没有我,那份病毒应该早就被你送了回去,用于拯救他人生命的研究了吧,那些比我要好得多的人……” “我已经坠落到深渊的最底层了……” “在最底层的话,爬上去就好了。”斯莱温只是很理所当然地如此接过话。 “说得简单,现实哪有那么……” “总比从一堆全副武装的疯子中突围简单吧。”他淡然地把女孩的话堵了回去。 “呃……”薇迪一下像被噎着了一样,吐不出一个单词来,“…………什么啊!太狡猾了吧!说这种话根本没法反驳啊。” 斯莱温耸耸肩,“这才是现实。” “哎……”薇迪长叹一声,“那么你呢?身手那么好,又认识鬣狗那种家伙,还有‘银翼’这个绰号,你到底是?” “前佣兵而已。和鬣狗合作过,也敌对过。现在——之前跟你说过了——姑且算是在为教会工作。” “为什么?…………我不是说佣兵是个多好的职业啦……”薇迪观察着斯莱温的表情,谨慎地挑选着用词,“但是……有些人似乎并不看好你的转职?” “………………”斯莱温默然许久,“……你还记得那个被铁闸压死的士兵吗?” 他冷不防地问道。 是被你枪决的吧。心中如此吐槽着,薇迪还是答道:“当然啦!那才过去多久啊?” 虽然惊讶于自己对于死人的快速适应力,但再怎么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到那个程度的,不可能。 “他就这么死在那里,没人会怀念,没人会追悼,连记得的人都不会有,生前的痕迹灰飞烟灭,只有尸体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里静静腐烂。” “我只是不想和他一样。” “…………”得到的答案意外的沉重,薇迪一时该说什么,“…………那么,现在你有会为自己追悼的人了吗?” “谁知道呢。”少见的敷衍回答,“该走了,剩下的路程也不多了。”他起身先行。 “啊……喔!”薇迪连忙跟上。 黑暗的地下空间重归寂静,一时间只有“嗒嗒”的脚步声和不休的流水声回荡。 “呐,斯莱温……”薇迪小跑着缀在后边,轻声地搭着话,“事情结束后,我想回趟家。” “嗯。”大步流星走在前方的斯莱温闻言稍稍放慢了脚步,静等后续。 “虽然本来想着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那个混蛋父亲了……不过,他毕竟没拿着冲锋枪和炸弹。” “嗯,祝你好运。” “…………你就只有这点鼓励的话?”虽说是没指望这家伙能说什么好话啦,虽说! “因为运气以外的事情,你能靠自己解决。”他侧过头,表情依然刻板,但语气中,却意外地带着点柔软。 “啊……谢谢。”薇迪有些害羞地偏开视线。 然后斯莱温瞳孔急缩。倒映在他眼中,两人之间的空隙里,一枚手雷无声无息地悠悠落下。 没有思考的时间,反应完全是下意识地,他一脚撩起薇迪送向远方,自己双手交叉护住头脸后仰倒下。手雷在下一刻便轰然爆破,华盖般散开的烟尘和破片中,两道人影平行飞出,贴着地面的斯莱温左轮已备在手,而居高临下的人影左手拳刃厉声呼啸。 “大意了啊银翼!忘了我最擅长的事吗!?” “鬣狗!你这混蛋!” 交锋发生在眨眼之间,斯莱温的大口径左轮威力足以透射装甲,但在这极近的交战中却毫无作用,数回合后便被鬣狗一脚荡开,而后拳剑竖立,直刺而下。 咔嚓! 拳刃深深没入地面之中,正对的石板应声破碎,最后关头斯莱温用猎刀的刀鞘格开了致命的利刃,此时背部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这才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地。他弹腰起身,双脚并拢踹飞鬣狗,而后迅速地朝着黑暗中盲补几枪…………没有回应,看来是无一命中了。 “真是像野狗一样纠缠不休……” “不屈不饶可是我的优点来着。”鬣狗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完全捕捉不到声源所在,“你我都懂的,拿钱办事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可怨恨的吧?” “彼此彼此。”咬牙切齿,但声音却有些低落。 这下……还真有点麻烦了…… 薇迪的身躯被斯莱温一脚直挑飞到污河的对岸,摔得七晕八素,好半天才爬将起来。她第一时间望向斯莱温的位置,手雷的余波已经平息,黑暗中前佣兵的身形模糊不清,但背脊依旧挺立,于是她放下心来,“斯莱温,你没事…………吧?……” 鬣狗隐藏着,锋刃自黑暗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斯莱温极限地扭着身躯,堪堪在其及体前格开。过大的动作幅度将点滴液体泼洒开来,越过不算宽敞的污河,落到薇迪的脸上,腥热而粘稠。 于是她说不下去了。 空洞的地穴,有液体滴落的声音。 寂静的氛围,连那液滴略微黏稠的质地都能听出。 那是血。 鲜血流淌成溪,接自斯莱温腹部的创口,止之不尽。 “斯莱温……你……” “被阴了一下,并没有伤到内脏,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是我大意了,指望那种程度的障碍拖住鬣狗太多时间……” “毕竟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鬣狗的声音飘忽不定,时而遥远飘渺,时而又像贴着人的耳朵私语,“那让我猜猜你能撑多久?五分钟?十分钟?不不不,以你的威名怎么也得十五分钟吧?” “又是……是我的错吗?……”如果不是要帮我避开手雷,你就不会被鬣狗袭击成功…… 薇迪感到眼前一阵眩晕,脚前的地面化为深渊,母亲的尸体就躺在底部。 “啊,对,小毛贼,我也得感谢下你呢。为之前我的轻蔑道歉,这一刀我得记你一功……” “收起你的心理战术!鬣狗!”斯莱温厉声打断,“三年了你的无聊把戏真是一点不变。” “好好好。”鬣狗叹气,然后黑暗中又是一道火花炸裂,“那我就安心计时好了……你已经撑了多久来着?银翼?” “哼。”斯莱温一手持枪,一手反握刀鞘,背靠着墙壁,表情毫无动摇,“女孩,得拜托你件事了。” “啊……是!”还带着哭腔的薇迪慌忙点头,也不管黑暗中对方看不看得到。 “这里,距离大教堂,已经不足一公里了。”斯莱温短促地说着,仍不时停下来喘气,“…………去帮我,申请支援吧。” “诶?……”薇迪一愣。 “喂喂,你以为我会说声‘好啊’然后放她走?” “……你可以背对着我,然后试试我的射击精度。” “啧。”鬣狗咂舌,以又一次角度诡异的袭击作答。 “这算什么啊……”没有理会鬣狗的威胁,薇迪低下头喃喃自语,“这算什么啊……” 你是把我当傻瓜么?这个要求无异于丢下我自己快跑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这样的质问,说不出口啊…… 斯莱温能帮自己解围,能给自己掩护,能即使手雷在眼前爆炸都将自己送出安全范围。而自己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会徒使他分心。 不甘心,不甘心到想哭想吐血了,之前拉下铁闸时的成就感就像假的一样。 然而再在这里沮丧下去又要让斯莱温分出精力安慰。 自己……自己必须得………………逃跑了。 可恶,混蛋,大骗子。 这就是你所说的“向上爬”么? 把负伤的你丢在这里,独自一人逃向光明,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虽然是我擅长的事情,但唯独不想在此时用啊! 这样我还不如一直留在最底层呢……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等等……好像有些奇怪…… 之前斯莱温说了什么?心理战术?鬣狗的心理战术? 但是,这个战术是对谁用的?斯莱温吗?不可能,这两个小时已经够让自己了解到他是有多么不可动摇了,鬣狗不可能不知道的。 那就是……对自己的? 再加上最开始像是要分开我们一样的袭击,以及现在拖延时间的游击战法…… 莫非,鬣狗的目标,是自己!?对斯莱温的围攻只是转移注意力?想要先杀死混乱中的自己,再慢慢耗死斯莱温吗…… 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有能做的事情,有一件显而易见能做的事情! 自己作为诱饵,来为斯莱温创造射击的机会。 ……………… 前方的道路,突然间变得阴森了起来。 原本跑向光明的通途,现在却是通向死亡的深渊。 临危不惧本就值得传颂,而主动迈向死亡需要更多的决心。 薇迪如今就要去做这件事。 ……………… 算了吧。内心有声音如此说。算了吧。 失败的可能性实在太大,自己完全不可能知道鬣狗会在何时袭来,八成只会白白送掉性命。退一步说,就算成功了,确实可以扭转当前的战况,但自己幸存的机会百不存一,迎来的将是自己没机会看到的胜利。 算了吧。自己只不过是个外行人,未成年的女孩罢了,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吧。自己已经拼命努力过了,自己已经拼命思考过了,放谁来都不能再对自己的表现挑剔了。现在只要把自己的推断告诉斯莱温就好,那样就算完成任务了,接下来他会有办法的。 他一定有办法的,相遇到现在他无所不能,只要知道了敌人的想法,他一定能制定出逆转的完美计划…… ……………… 别骗自己了。 别骗自己了,薇迪,你分明清楚得很。 这局面外行也该看得懂。我方唯一战力受到重伤,却连袭击者的方位都把握不了。而且鬣狗要能到这里的话,其他士兵支援到此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斯莱温只是一个人,不是神灵,更不是来拯救你的上帝。薇迪,你分明清楚得很。他已经救了你足够多次,现在是你证明这些的价值的时候了。 早已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了。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要脱离深渊,向上行进的话,这就是那开端了吧! 然后扎实地,用力地向前踏出一步。 “妈妈,对不起,一直以来让你担心了呢……但是,没关系了喔,薇迪已经不会再逃了,薇迪一个人也不会有问题了。请在天上安心地看着吧。” 地面的坚实清晰地反馈回身,没有犹豫,没有迟滞地,她迈出第二步。 “爸爸,你可真是不争气……虽然想这么说,但我也是个相当不争气的女儿呢。但以后可不会这样了,我会把你揍醒,然后拖到妈妈的墓前道歉的,认真的哦。” 第三步顺理成章。 “盖因里奇,你是个十足的混蛋……但我还是得感谢你教了我两个月的生存方法。你偶尔怀念在城西郊镇的童年,在那里长眠,你也该满意了吧?” “薇迪,要出发了!” 接着,她跑了起来,全力奔跑了起来。 这一次,奔跑的路途上,还会再遇到那堵墙吗? 一定会的吧。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就像以后的每一次一样。 但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因为世界上最可靠的人已经祝福过自己好运了,剩下的靠努力克服就好! 所以!冲过去吧!越过去吧! 人生才正要开始呢! 寒芒迎面冲来,满载着死亡的气息。 但薇迪却快意地笑着,扯开了卫衣的拉链,怀中,一枚震撼弹的拉栓早已被拔出——那是斯莱温最先交给她的自保武器! 圆柱状的弹身爆裂,冲击波如重锤般狠狠砸在薇迪身上,将她如纸片般掀飞。但也一视同仁地,砸到了突袭的鬣狗身上,同时爆开的灼目闪光中,映出了后者困惑和震惊的表情。 很惊讶吗?很困惑吗?我为什么知道你何时会袭击过来?因为,这个距离——斯莱温的身影正好在视野边缘,将消未消,这是人注意力最薄弱的距离,也是我最喜欢的动手距离啊! 估算距离,估算时间,提前拉开震撼弹,如果估算早了,那么自己不过是白白挨了一发炸,还是去了唯一的自保手段;如果估算晚了,利刃必然已经贯穿少女的身体。薇迪将全部的全部,赌在了这半秒不足的时机上! 然后得到了完美的回报! 砰!隔着许远依旧震耳欲聋的枪声,斯莱温一如薇迪所信任的,没有放过这绝好的机会,拔枪射击,子弹精准而迅猛地在鬣狗腹中开出一个可怖的血洞。后者鼓着眼珠,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坠入河中,鲜血一瞬间就把整条河面染红。。 啊,最后一件事,你之前说要为轻蔑道歉?不必了,我原谅你了,那么,再见了! 意识短暂地中断,薇迪的背重重摔到了墙上,冲击一瞬间穿遍整根脊椎,大脑一阵麻木。好半天才终于缓过气来,睁开眼,斯莱温已经跨过污河蹲守在了身前。 “还好吗?”他询问着,手在薇迪胸前按了几下。 “喂喂喂喂,你你你干什么呀!?”薇迪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缩着身子反抗也不是逃跑也不是。 “肋骨没问题,你身体很结实。虽然是非致命性武器,但一般人在这么近的距离吃到冲击也会断几根骨头的。”斯莱温像没看到薇迪的反应一般,平静地给出诊断,然后拉着帮少女站起身来,“虽然你现在应该不太好受,但坚持一下吧,马上就到了,直接接受专业的医疗比较好。” “…………我这次可非得在医院赖几天不可了……”薇迪哀叹着。是很不好受,脑子里一团浆糊,脊椎就感觉不是自己的一样,这不讨一笔医疗费可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教会有最好的医院,你能变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健康。” “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怪?……”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薇迪和斯莱温并肩向终点走去。周遭的环境已经越来越能看到休整过的痕迹,墙上第一次出现了照明灯。 轰隆……背后传来遥远的爆炸声,又发生什么事了?斯莱温回头张望了一会,推断道:“应该是定向爆破破坏铁闸的声音,他们还没放弃,但应该追不上我们了。” 是啊,毕竟,目的地近在眼前了嘛…… “喂!银翼!是你吗?你成功了吗?”同时前方有呼喊声传来,前方有神职人员打扮的男子朝这边招手。 是来接我们的吗?终于,到了呢……终于,这漫长的一天要结束了呢…… “一直联系不上你,也没按计划和其他人会合,我们很担心你。但果然我猜对了,你会从这边……” 哗啦啦的水声溅起,期间夹杂着枪声的轰鸣。 在明白这个的意义前,迎接的男子身前已经被猩红浸透,一脸茫然地僵在原地。 第二发轰鸣响起,狂风朝着薇迪身后卷去。斯莱温已做出紧急回避动作,翻滚着拉开距离,之前站立的地板已被无数钢珠粉碎,随即起身,拔枪,标志性的银色左轮眨眼间就已指向这边。 “斯莱温,怎么……”困惑问不出口了,或者说没必要问出口了。薇迪堪堪转过身,一把利刃已经抵在了喉间,身体则被一只湿淋淋的手臂压制,头顶有鬣狗低沉粗粝的声音 “一天大意两次,真是不像样啊银翼。我就说跟无聊软弱的家伙相处太多会磨钝感觉吧?” “该死…………” “虽然遇到些波折,不过还是到了这么有趣的状况了呢。”他桀桀笑着,声音中带着受伤野兽的疯狂,“那么,你要怎么做呢?要开枪吗?这个脆弱的盾牌对你的特制左轮来说肯定等若无物吧?” “…………” “不开枪吗?那么,你要把武器丢掉吗?说不定我会把这可爱的女孩还给你喔?” “…………” “呐,不如你也求救一下让强大的银翼发发慈悲吧?”鬣狗怪笑着,压到薇迪的耳边,声音像是刮着女孩的骨髓一般,拳刃的刀锋向着薇迪皮肤内压迫。 “呜……我……”喉间传来刺痛,温热的血液和冰冷的恶臭污水沿着脖子滑下,让女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即是恶心,也是恐惧——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薇迪张了张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无论之前做出了怎样的觉悟,真正体会到死亡一点点勒住脖子,果然又是另一种感受啊。 “………………”斯莱温握抢的手没有动摇,深邃的眼眶内看不出感情。 呐,斯莱温,你会救我吗? 面对容不得丝毫大意的强敌,后方还有大军追来。 成功的机会连百分之一都是高估。 这样的情况,你还会来救我吗? “……不……我…………” 你有必须完成的任务。你带着的病毒一旦失落就将给某个城市带来灭顶之灾。 数百万人的生命重担压在你肩上。 而我只是个离家出走的女孩,在任何一个城市的角落都能遇到成打,即使倒在街头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 这样的对比,你还会来救我吗? 舌头止住震颤,声带终于恢复正常,薇迪竭尽全力地,大声喊出的话语是—— ——“不要管我!” 嗯,你会的,你一定会的。虽然只认识了两个小时,但我就是知道。 所以,不要这么做。 “快开枪,斯莱温!” 我竭尽全力地冲向那堵墙,已经不会再害怕了。因为纵使我失败了,也会成为后来者翻越的阶梯。 我到最后,有能稍微帮上你的忙吗? 如果有的话…… “我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快点在这时落下帷幕吧,在最光荣的时刻。 别又把我变成需要从深渊里拖出来的累赘。 事到如今可受不了。 所以, 开枪吧。 开枪吧! “哈……”斯莱温却突然笑了出来,薇迪第一次看到他笑,那笑容跟他其他表情一样僵硬,但却带着无比的轻松,“女孩,之前那个问题…………你会记得我吗?” “……诶?”太过跳跃的话题,薇迪一时没有跟上。 但斯莱温似乎已经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他微翘着嘴角,轻描淡写地把手中的左轮手枪,仅剩的唯一的武器,向上一抛。 你、你干什么啊!? 粹银的左轮手枪回旋着升上高空,带走了薇迪的视线,也带走了鬣狗的注意力。抓住一瞬的间隙,斯莱温左手疾甩,刀鞘电光火石般飞旋而至,精准而迅猛地命中鬣狗的左腕,其上连接着的刀刃应声破碎。然后暴起冲锋,但一管霰弹枪已经等在他行进的路上,不知鬣狗用了什么办法,落水时枪完全没被浸到,威力依旧无可置疑。 “你以为我会想不到你会这么做吗?永别了啊银翼!” “…………”斯莱温面无惧色,不闪不避地继续突进,右拳已经蓄满全力。 “砰!” 死亡之音奏响,但斯莱温却毫发无伤,致命的钢珠全数从身旁掠过。最后的时刻,薇迪抱着鬣狗的右臂,以跳河般的气势向旁扑出。 “不要……小瞧人了啊!” “臭婊……!”鬣狗的嘶吼戛然而止,斯莱温的铁拳已经捣中他的面门,将他高瘦的身体轰离地面,而后一个华尔兹般的旋身,左手将止不住惯性要掉往污河里的薇迪拉回怀中,右手接回落下的左轮枪,枪口抵住鬣狗的眉心。 “去死吧,杂种狗。” 冷酷的宣判,紧随而至的枪声,鬣狗的脑袋在空中炸成血肉的烟花,这个纠缠至此的强敌,终于在此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后方又有脚步声传来,被拖延了那么长时间,那些士兵们终于还是追了上来,斯莱温转身开枪迎敌,而处在他怀中的薇迪,则在反复的大起大落后终于到达了极限,视野逐渐变得黑暗,意识无可抑止地远离了身体…… ………………………… 薇迪再一次醒来时,眼前是华丽的哥特式彩色玻璃幕墙,自己被人抬在担架上,浑身被绷带捆得跟木乃伊似的。周围有修女打扮的人忙来忙去,空气中充满艾草的味道。 她也看到了斯莱温,前佣兵坐在不远外的墙边,赤着的上身也缠满了绷带,一位白袍祭司正在身旁关切地询问着。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他朝着这边比了个大拇指。 彻底安心下来,薇迪又一次沉沉睡去。 她想不到的是,这就是自己和斯莱温所见的最后一面了。 薇迪从教会那得到了一大笔钱,说是当作协助的报酬——也有封口费的意义在内——而后住进了教会名下的一家医院,在那里待了两个星期,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照,出院时健康得自己都不敢相信。 在这期间,斯莱温一次都没出现。 她向着这段时间结识的教会熟人打探,得知他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他就像出现时是从冥府向现世巡游一般,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从薇迪的生活中消失的一干二净,连因此遭遇的伤痛都完全地消弥了,只有银行卡里的数字能提醒她,那天发生的一切并不只是个梦境。 薇迪回了趟家,刚开家门就看到父亲又是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自然少不了一番争吵。阔别许久后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糟糕,薇迪却反而感到有些安心。然后,她正式宣布搬出家里,在外与人合租了间房,向社区学校报了名。经过一年的攻读,以优异的成绩得到了几所大学法律专业的奖学金。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过去。 天气微阴,细雪飘飘,薇迪在候车区里搓了搓手,呼出一团白气,她又一次来到了车站,但这次不再是为了什么“工作”。高挑玲珑的身体笼罩在精致的白羊绒衫里,大红的手织围巾在风中微微飘荡,脚边立着一只小巧可爱的行李箱,如今,已经不可能再有人把她和三年前那个脏兮兮的小毛贼联系起来了。 她来这里是为了乘坐列车往学校去,这已经是大学生活的第三年了。 “呜~~~呜呜~~~” 汽笛声从远方传来,漂亮的红漆蒸汽列车拉着白烟缓缓驶入站台。人群流动起来,薇迪拉起行李箱,路过报刊时随手丢下两个硬币抽出份报纸,全当旅途中的消遣。 接着上车,找到座位,放好行李,她翻开报纸,然后,就愣住了。 她看到了斯莱温。 报纸上的照片有些模糊,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身黑风衣,刀削般的脸庞和握在手中的标志性的银色左轮手枪都和三年前一点未变。他沐浴着鲜血,表情安详地靠坐着墙,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死了。 “诶?学姐,怎么了怎么了?看到什么在意的新闻了吗?”旁边的可爱旅伴凑过来,那是一位自来熟的学妹,在学校的一年间几乎时刻黏在薇迪的身边,在外人看来也许是有些危险的关系? “没什么,看到了故人的消息而已。”勉强笑着敷衍而过,薇迪合上报纸,额头抵在玻璃窗上,呼吸很快就在上边抹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她的视野一片模糊。这时天空上云端分际,冬日的阳光倾洒而下,将整个世界染成意味深长的金色。 汽笛再度拉响,列车轰隆隆地驶出,开向广袤的原野。冷清下来的车站里,有破碎的言语在风中飘荡。 “再见了,斯莱温,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THE END———————————————— Thank you for reading 例行的召唤术:@苍云静岳 @斯普林菲尔德 @闇夜の影 @辉夜の桐 @13312552 @13von @纯系小白 @凯撒的黄金踝 @154692167 @fenghe1018 @omeg001 @南川彩文 @我不是大少 @linjinhai @fby1999 @Drakedog @tigerpanzer @红色精英兵 @凤凰.诺斯缇 @月下独醉 @月下的孤狼 @2313371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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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时分,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天边开始泛白,城市正要醒来,各区的公共汽车按着喇叭出发,庸碌的一天又将开始。 盖因里奇同样早早起床,但不同于一般上班族,他的工作有些“特别”。稀薄的阳光无法照到的小巷里,他翘着一条腿,高高在上地坐在木条箱上,清点着面前的人数。在他面前一排站着的,是神色间透着些畏惧的孩童们,有男有女,年龄从十岁至准成年间不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衣着又脏又破,好几个甚至罩着和自己体型严重不合的大号衬衫,袖子拖到地上,上面还打着补丁,以及,一眼可见的,营养不良。 “丹迪?嗯,到了……戴姆?嗯,也到了……玛丽?干又睡着了抽醒她!……”盖因里奇逐一点着孩子们的名字,“薇迪?薇迪呢?干那小混球又要旷工?” “来了来了来了!”匆匆忙忙的喊声从巷道入口传来,一位套着灰色夹克,戴着棒球帽的单马尾少女一路小跑着闯了进来,加入排在一起的孩童们中间,高挑的身材在其中颇为引人注目。 “哼,刚好踩线呢。”盖因里奇冷哼一声,表情阴沉。 “啊哈哈……”薇迪只是摸着后脑勺,讪笑着回应。 “笑什么笑!”盖因里奇脸色骤变,一巴掌重重地甩在她脸上,“啪”的一声清脆可闻,“你以为你是谁!竟敢让老子等你!你这三月过得很舒服,感觉良好是吧?信不信我分分钟踢你出去让你饿死在大街上!你以为是谁把你从垃圾场捡回来,给你口饭吃的?下次再误了老子的时间试试看?” 他指着薇迪破口大骂,唾沫几乎要喷到少女的脸上。薇迪恨恨地咬了咬牙,双手攥紧成拳,但又放开,终究没有发作。 足足喷了五分钟口水后,盖因里奇终于消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大手一挥,“时间宝贵,今天就先放过你,都干活去干活去!” 薇迪是个小偷,或者,更低劣点,是一个小偷放养的鼠群中的一员。熙熙攘攘的火车站是她的工作地。每日她混入人群中,从来来往往的旅客中窃取财物,然后上交给盖因里奇,换来微薄的报酬,借以度日,而一旦毫无收获可供进贡,就往往免不了一顿毒打和后续的挨饿。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三个月了,今天也不会例外。 薇迪天生机灵,运气也不错,很快就学会了必备技能生存了下来,也从来没被警察或保安抓到。这很大程度上也归功于她的自制力,她只对那些一眼便能看出是外地人的家伙下手,而且从不会奢望把别人的口袋掏空。她明白旅客们急于赶上班车的心思,只要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消失不见,便不会选择报警,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浪费时间。 但今天情况有点难遂人意了。 正当薇迪在车站里游荡着寻找那些容易下手而又“安全”的目标时,盖因里奇突然搭上她的肩,凑近耳朵低语道:“喂,小混球。” “什、什么事?”薇迪心中一噔,两个月的时间已足够她明白这个混混头子的傲慢和势利,像这么搭话过来百分百没有好事。 “看那里。”盖因里奇指向的是一个眼镜男,年龄大概二十岁过半,穿着一身微皱的深色西装,头发乱糟糟的。他僵硬地站在候车厅的正中,每隔一分钟就看一次表,时不时地四处张望,焦急和慌乱全都写在了脸上。 “那家伙的左胸鼓囊囊的,而且十分在意的样子,一定是内口袋里塞了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你去给我弄过来。” “等等!那可是在内口袋里,而且那人看起来警惕心很高,一定会被发现的!” “我不管。我知道你很机灵,小混球,前几天交上来的尽是些便宜货,连给你的零花钱都抵不过,这次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把那玩意儿给我弄过来,我就算一笔勾销,否则我们走着瞧。”留下这么一句凶狠的威胁后,盖因里奇退回人群中,消失不见,只留得薇迪在原地呆立许久。 带着微不可查的怨恨地,薇迪轻叹一声,只能干了。 决定好——或者说被决定好目标后,薇迪并未急于靠近,而是先悠哉悠哉地踱到一边的投币式饮料机里买了杯咖啡,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绕了一大圈,在检票开始后——很幸运,那眼镜男还没走——才合着人流一点点向他靠近。直到挨近到伸手可触的地步后,薇迪不动声色地伸脚一勾身旁的旅客,让他失去平衡摔倒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也就顺势就将剩下的还显温热的半杯咖啡全部倾洒到眼镜男身上。 “搞、搞什么!?”眼镜男当即就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一边咒骂着一边慌慌忙忙地解开衣扣拍打着已被咖啡浸了个通透的白衬衣,“白痴!你眼睛是瞎了吗!?” “对不起!我被人推到了!”薇迪装作无辜地道歉着,取出手帕帮忙擦拭,却只是让咖啡渍弥漫得更大。在眼镜男专注于拯救自己的衬衫时,薇迪左手悄悄地探进他的内口袋,指尖立刻感觉到金属的冰冷触感,然后用两根手指夹着就要抽出——指尖的触感却陡然一沉,那东西的重量出乎薇迪的想象,马上就要滑落回去。 薇迪的冷汗“哗”地一下就冒了出来,眼看着眼镜男已经将衬衫上的咖啡擦得七七八八,一抬头就将看见自己正在打他的主意,薇迪却纠结着是否该放弃。 这次要是没成功,下次对方有了警惕就再也没机会了!而以盖因里奇的性子,自己要是失败了他肯定会打死自己。索性不如拼上一把,说不定被警察抓到也不会多糟…… 万幸,眼镜男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把目光扭了过去,薇迪趁机重摆阵势,轻柔地抽出那个金属物,反手一甩藏进袖内。目标达成,薇迪“歉意”地向眼镜男告退道:“真的非常对不起!但我的火车马上就要开了,所以先走一步了!” 然后,不等回应,她三步并两步地退入人群中,向检票站挪了十几米,再偷偷地绕了出去。走出候车厅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么快就发现了!?该死!就说那不是个合适的目标!自己迟早会被那个贪婪的混蛋害死!……一路在心中恨恨地抱怨着,薇迪加快脚步从侧门离开车站,途中不时见到有黑西装黑墨镜打扮的人匆匆而行,她没多想,转入一条小巷,三穿两拐的,很快就走出了半公里远,盖因里奇已经等候在那。 “怎么样?得手了吗?”一看到薇迪,盖因里奇就猴急地凑了上来,贪婪之意呼之欲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是一大叠钞票?” “不知道,我还来不及确认,他马上就发现了。以后别再打这种目标的主意了,要是被警察抓到可就全完了。” “那是你要考虑的问题。”盖因里奇对少女的提醒全不在意,伸手就要去掏她的怀中,“现在快把那东西给我……” “砰!”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 盖因里奇的话没能说完,表情已经彻底地僵住。一个巨大的血洞已贯穿了他的脑袋,从一侧穿入,又从另一侧穿出,带走大量的鲜血和脑浆,泼洒遍数米内的地面。混混头子的尸体失去支撑地向一侧倒去,脸上全是贪婪和欣喜,完全没能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滑稽得叫人害怕。 本能地理解了那声巨响的含义,薇迪僵硬地向着声源转过头去。 一个瘦长的黑影映入了薇迪的眼中。 狭长的巷道的另一端,一名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脸庞的轮廓如石雕般坚硬,以及右手上对向这边的粹银色大口径左轮正升腾着硝烟。他浑身笼罩在铅沉的黑风衣下,长长的下摆摆动不休,好似有阴冷的风环绕着不散去,在这条一人行的幽暗小道中,带着死亡而来,正像死神自冥界出巡。 他、他杀了盖因里奇!? 薇迪后退两步,背贴着墙瘫坐在地,过于冲击性的发展让她脑海中一片空白。男子一步一步地接近,枪口死死地盯着这边。 自己,要死了? 死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明明,人生只过了十几年而已? 明明,连朋友都没交上多少? 明明,还不曾拥有过恋人? 只有那个混蛋父亲,会在清晨时分的短暂酒醒中想起自己? 还是说,那个混蛋父亲,根本就忘记自己,忘记妈妈了呢!? 愤怒莫名而生,薇迪的双腿奇迹般地重获力量,止住颤抖,以自己都意外的敏捷从地上爬起转身就跑,然而对方的速度超乎想象得快,一只钢铁般的手盖上少女的脑袋,狠狠地把她按回地面。 “啊!!”额头直接与水泥地亲密接触,她惨叫出声,但随后就要极力地挣扎起身。 我才不要……死在这里! “别动。我不杀你。老实趴着。”沉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诶……!? “砰砰!” 又是……枪声? 超音速的两发子弹正对着穿越阴暗潮湿的小巷,在空中留下若隐若现的平行云迹。云迹的道路上,男子迎风飘展的黑色风衣被无情地撕裂,然而真正有价值的目标已自其中消失不见。离地两米有余的地方,遮蔽了小巷的天空,踩着墙壁高高跃起的男子如雄鹰般伸展双臂,粹银色的大口径左轮,同型号的一对手枪已一左一右地在手中就位。 “轰!” 两点火光闪耀,两道枪声并成一发轰鸣响彻窄巷。而后,在躺在地上还来不及移动视野的薇迪耳中,就只有接在一起的两声重物落地声,以及紧随其后的潺潺水流了。 他这是……救了自己? “走!”男子落地,收枪入腰,抓起尚未飘落的风衣披上,一把拉起薇迪如此喝令道,低沉的声音显得沉稳而果断。 “等等!这到底……!?”完全弄不清楚情况的薇迪下意识地抗拒,就看到男子反手一肘扫来,“咿呀!?” 她一缩脖子,闭上眼睛,疼痛却迟迟没有过来。男子的手肘贴着薇迪头顶扫过,带起让人头皮发麻的劲风,一把从空中射下的匕首被扫开,余势不减地深深扎进脚边的混凝土地面中,接着两人上方就有“呼呼”的坠物声传下,那是一名迷彩劲装打扮的壮汉高空扑击。 接着男子将薇迪扯到身后,再一推送出三四米远,自己则双手交叉架在头顶。壮汉反握着匕首携下坠之势全力扎下,手腕却被男子正正架住,刃尖距离后者的眉心只差堪堪一厘米却再前进不了。 防御成功,男子大步后撤就要拉开足够射击的空间,然而对面同样老练,突袭失败却毫不迟疑,双持着匕首贴身连斩,一时间男子只有闪避的余裕,在匕首闪动不断的寒光中险象连连。 “迟些再解释。跑。”他向着薇迪短促地说道,话至中途,竖起右臂架住对方的挥斩,不及喘息,另一道寒光又从左侧袭来。他急急收腹弯腰,匕首尖紧挨着胸腹掠过,只差毫厘便能开膛破肚,看得旁观的薇迪都觉得手脚发麻。 “第二个路口左转,然后右转。”他竖掌成刀敲落一只匕首,颈部又有劲风吹拂,连忙回避,却还是被在左颈留下一道血痕。这么延缓半刻,壮汉又已捞起被敲落的匕首继续连击。 “他们的包围网还没好。趁机突破,不要回头跑到底,我会去找你。”男子转身掀动风衣,长摆抽过敌人的双眼,顿失视野的壮汉一时僵在原地。男子抓住机会进步搓踢,强迫壮汉跪下,然后夺下匕首反手送入喉间,再一脚将双目圆瞪的壮汉尸身踹开。 巷道的对面,已又有新的敌影出现。 “你还不想死,对吧?”这已是从背后传来的声音,终于回过神来的薇迪转身撒腿就跑,对身后故事的后续毫无留恋。 小巷并没多深,几步间薇迪就从中蹿了出来,一条宽敞的马路横亘在她面前,空无行车冷冷清清的大道上,两端早已各有几辆吉普车横在道中充当路障,带着对讲机的黑西装们警戒在车旁,之前在车站里那些相同打扮的也是同一伙人吗? 在他们来得及对突然冲出的自己做出反应前,薇迪已是脚步不停地扎进了对面的另一条小巷中。太阳再被高楼遮挡,周遭环境又是一暗。 来路不明,身份可疑的男子。 出现的瞬间就枪杀了虽然没有丁点好感,但却是自己在这个城市最熟悉的人。 态度粗暴,说话不好好说,自己的额头还痛着呢,却连为什么遭这罪都不知道。 那么自己为什么要照着他的指示跑呢? 是因为道路的两旁已有岗哨拦截了吗? 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两次吗? 还是……? 少女的眼睛重又适应了光线,恢复的视野中赫然有一位黑西装挡住去路。 魂淡啦不是说他们的包围圈没好么!? “别动!”拦路者岔开双腿,压低重心,上身前躬,双手合握着一把黑色自动手枪,微颤地指着这边,“停下来接受检查!” 运气不错,对面也是个新手。 哼,小哥,会在这种时候老实听话站住不动的傻瓜,天底下可是一个都没有啊! 身后的追兵已经听得到脚步声,薇迪奔跑速度丝毫不减地接近了拦路者,然后在他还迟疑着要不要开枪时,身体急伏,右脚前铲,重心陡然放低到地面上,土尘在她两侧飞扬,少女就这么从对方的两腿滑了过去。 临过时还坏心眼地在他胯下全力捣了一拳,什么东西破碎的触感清晰地反馈了回来。 “向你重要的事物致哀!但我可不会道歉!”从地上起身,薇迪回头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夺路狂奔,后边神色痛苦地跪倒在地上的黑西装则成了阻挡射击和追击的绝佳屏障。 ………… 在第二个路口左转,继续跑,然后右转。 灰白的混凝土墙壁和脏黑的地面飞快地倒退。 遇到横倒在地的垃圾桶一步跨过,拥堵道路的杂物堆就从缝隙间挤过,半塌不塌的雨棚从底下钻过就好了。 啊……真是像呢…… 虽然天气地点场合都不同……但自己却不自禁地想起那个暴风雨之夜呢…… 外面狂风和暴雨交加,父亲带着难闻的酒气回到家中,是天气太差,赌局不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怒火莫名地就倾洒了过来,自己下意识地躲避,却只是给他的怒火火上浇油,家居摆设开始被当作弹丸朝自己掷来,最后在自己胸中破碎的,是母亲在里面温柔笑着的照片框。 于是自己,逃跑了。 冲出家门,迎着暴风雨,竭力狂奔,如这时一般拼命,如这时一般疯狂,只当如此便能把那些让人窒息的生活全部甩开。 ……说来,自己,真是一直在逃跑呢,在陵园里那时如是,离开家中时如是,现在也如是…… …………嘛,也没什么不好,拼命逃跑,跑着跑着,总是能有安身之地的…… 一堵高墙出现在她面前。 薇迪跑得太快,又走了神,当意识到时已完全来不及减速,就这么“咚”的一声直直撞了上去,震落了几缕灰尘。 “好痛痛痛……”薇迪揉着脑袋把自己从墙上抠下来,只觉得一阵天昏地转,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她抬头看去,去路已被一堵高过三米的厚墙挡住,四下没有一个垫脚的地方,翻过去对自己而言是不可能的。两侧是连粉都没刷的光秃秃的灰墙,之前随处可见的垃圾桶垃圾袋和废弃家具在这里也全没了踪影,没有一处可供躲藏的地方,更不用说通向其他地方的路了。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跑到底”了,这是一个完全的死胡同。 薇迪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这堵墙好几秒钟,似乎它截断的远不止是一条窄巷,一度被抛开的恐惧感又攀上她的心头。 自己是不是太过轻易地相信了别人呢?明明自己应该对这座城市要熟悉得多。现在可完全是走上绝路了……连逃跑的地方都没有,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个风衣男会守约过来汇合,不过来再救自己了…………但他会来吗?自己完全不认识他,只是在一场莫名的战斗中遭遇,而他也仁至义尽地让自己免过了两次死亡,还有什么理由再来一次?就算他是个守信的人,敌人那么多,全部都配有枪械,能不能全身而退都还是个问题。 再退一步,就算那个人守信而又仁义,身手高强将敌人全部击败,又突破了包围网来到了这里,这也不过是条死路,在这里被敌人围攻,迟早会弹尽粮绝…… 果然还是最开始就举手投降放弃抵抗会比较好吗?那天对待父亲时,不要闪躲,不要反抗,说不定现在家中还能有自己一席之地? 无事可做,无路可跑,她的思绪正漂移着。 “哼,小杂种,终于没地方跑了么?”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薇迪回过头去,赫然是那个刚被自己阴了一下的黑西装一步步向这里逼近,走路间还一瘸一拐的。很疼吧,那个地方…… “你之前说你可不会道歉来着?”他边靠近边咬牙切齿地说着。 前言撤回,看来投降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呃,不……”薇迪顾左右而言他,“我是说祝你下半生幸福来着。” “少油嘴滑舌了!”因疼痛的折磨而失去了耐心,他快步上前揪起薇迪的衣领用力将她抵在壁上,“把ZG-671交出来!” “那……那是什么?……”双脚悬空被架起的薇迪头脑里一片茫然。 “少装傻!少想那些鬼把戏!你不快点把那东西交出来,我就让你好好地体验几把生不如死!”他的脸迫近过来,双眼充血,表情因愤怒和剧痛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灼热的鼻息直接喷入衣领内,刺激得薇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说,我根本不知道那什么,Z什么的东西是什么啊!”完全没听说过的东西要我怎么给你……! “是病毒。” 沉稳而清晰的话语后,灼目的白光和排山倒海的冲击骤然袭来,挡在路径上的黑西装直接被抛飞砸到墙上,而后轰雷般的枪声连响,几乎要把前者钉在墙上般地在他身上连连炸起血花。而后万籁俱静,黑西装的尸体将个破麻袋般坠地,被闪光和冲击驱赶到角落的薇迪眼中,这条死胡同的入口处,一如第一次出现那般,带来死亡的硝烟弥漫不散,染满鲜血的破碎风衣随风飘荡,手中粹银色的大口径左轮还徐徐升着青烟,那名死神般的男子静静地伫立在路端。 “你、你受伤了!?”比起从地狱又被捞了回来的欣喜,薇迪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男子身上的鲜血。 “不是我的血。”他冷淡地回着,走过来就要拎着后领提起薇迪,“这里已经被包围了,地面走不通,从下水道移动,到达大教堂我们就安全了” “等等等等!!”薇迪慌忙叫着让他停下,感谢归感谢,不明不白地被拎着到处走还是饶了自己吧,“那之前你能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你是谁?那些人又是谁?为什么突然间好像全世界都想杀我?你刚刚说的‘病毒’又是什么意思?最后我过来这里时可完全不是你说的‘包围圈还没好’的状况啊!?” “只是些先行的杂鱼,没有阻拦的作用。” “只是对你而言吧!?我也是杂鱼级的啊,不如说,我还打不过那些杂鱼啊!” “啊,是吗。”男子随口应着,越过薇迪,踢了踢黑西装的尸体,确认他死透了。 “好了,其他的问题呢?” “……”他皱了皱眉,似乎在衡量在这里浪费时间是否恰当,“我的名字是斯莱温,你也可以学别人那样叫我‘银翼’,无所谓的称呼,现在姑且在为教会工作。我们接到消息称有位研究助手盗取了一份病毒,打算高价卖给恐怖组织,交易日就在今天,于是我赶来回收,而那病毒就在……你也该想起来了吧?” 薇迪心有所悟,从袖间抽出了那个她从车站里偷来的那个“外壳有金属触感”的东西。她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它。那确实是个金属盒子,大小和智能手机差不多,边缘严丝合缝,找不到可以打开的地方。正面的显示屏上以硕大的数字表示着“零下二十摄氏度”的低温,下边还有两道意味不明的波浪线交替起伏,紧挨着显示屏,是个占了正表面面积一半的密码盘。 之前不觉得,此时突然被告知里面有致命的病毒,薇迪顿时感觉这整个都烫手了起来,双手微微颤着,呼吸都禁不住急迫了好几分,只觉得拿着也不是丢掉也不是,“这,这玩意儿不会泄露吧?在这里、里毁掉它不行吗?” “不行,那样反而会有泄露的危险,而且教会的实验室也需要原型来开发针对性的解药。”斯莱温说着,接过金属盒,塞进怀中,然后交换给少女一颗圆筒状的手雷,“这种小型冷藏装置密封性可以保证。” “这、这个又是啥?” “震撼弹,刚才救你用的东西。非致命武器,不小心引爆了也无所谓,大概能给你点保护。”简短的题外话后,斯莱温继续说明,“ZG-671,这是这个合成病毒的代号,它整合了北冰洋封冻的远古病毒和流感病毒的基因组,带有高毒性的同时具有极强的空气传播能力,现有的药物都无法对其起效。一旦被释放必定会是场国际性的大灾难。时间宝贵,还有别的问题吗?” “最后一个……”薇迪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问道,“为什么……杀了盖因里奇,而留下我?” “盖因里奇?……哦,那个地痞啊。那是个烂透了的人渣,我见得太多,没有交涉的价值。而你……” “而我?” “你应该活下去。走了” “等等,这算什么回答?而且说是要走到底往哪里……?” 斯莱温没有回答,伸脚扫开地上的尘土,露出一块老旧的井盖。盖上方便钩撬的那一对孔洞早被泥土堵得严实,边缘也已辨别不清和地面的分界线,正当薇迪好奇斯莱温怎么撬起这个看起来和水泥地长成一块了的井盖时,就看到后者直接掏出左轮手枪一顿连射,在井盖边缘打出连成一圈的枪孔,然后用力一踏,“咣当”一声一个幽暗的地穴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跳。”斯莱温重装好子弹,倒转拇指指了指地穴,示意薇迪下去。 “呃……你是叫我……直接跳下去?”薇迪探头看了看里面,极尽目力也找不到底,心里只觉得不妙,“等等等等,办不到啊这个,绝对办不到的!就没有个梯子什么的吗?” “少废话。”斯莱温粗暴地将薇迪揽进怀里抱紧,二话不说直接往井中跳去,干脆利落地让后者都来不及抗议。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巷道的尽头只余少女的尖叫徘徊。 ………… 啊……坠落…… 薇迪讨厌坠落,薇迪害怕坠落。 一次贪玩,一次失足,她的人生就再也没停止过坠落。 身体被重力攫取的恐慌,扑过来的母亲脸上担忧的神色,不会忘记。 无力地荡开的枯叶,在空中相拥时的温暖,刻骨难忘。 在耳边厉啸的狂风,朝着自己猛扑过来的地面,时常会在梦中重现。 此后,就是透穿肺和胃的沉重冲击,骨骼断折时的清脆声响,一点点打湿全身的腥热雨滴,薇迪躺在母亲飞速失去温度的身体上,仰望着苍茫虚无的天空,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母亲死了,因为自己的错。昔日温柔的面容如今只能在葬礼的黑白照片上看到,开玩笑般的发展,恶作剧般的世界,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所以,她逃跑了。 坠落从来没有停止过。父亲日益酗酒在外,姐姐回来露面的频率越来越小,弟弟闭锁房门终日不出,家和生活追着母亲,自更高的地方坠落,摔得七零八落,再也不可拼接,再也无从挽回。 所以,她逃跑了……但这不过是坠向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这次,又是坠落,被抛向完全无视自己意志的领域,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 至少,这次,不要再抛下自己一个人…… ………… “好了。”斯莱温的声音响起,薇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放到了坚实的地上。头顶上的井盖口已经变为一轮圆月,距离这里有相当的高度……但落地平稳得都让人意识不到。 井下的世界一片黑暗,身边有水流潺潺而过,空气沉闷而恶臭,但睡垃圾场的经历薇迪也不是没有过,所以还能忍受。周围是完全的黑暗,头顶射进来的一圈阳光对这并不狭窄的地下空间只是杯水车薪,反而让远处的黑暗更显深邃,哪里是墙哪里是路都无法判断。 “走这边。”不见斯莱温有什么认路的举动,就一拍薇迪的后背,带头向一处走去。 “诶……等等等等!让我开个手电!”薇迪被拍得差点一脚踏进水道里,急急忙忙地想掏出手机照明。 “不担心成为活靶的话,随便你。”斯莱温还是那副“我姑且提醒你了但你还作死我也管不着”的冷淡语气。 “呜……”薇迪权衡了一瞬间的利弊,觉着还是死死攥着身边人的衣角来得实在,“你对这里很熟?” “谈不上。但这个水道系统有被作为紧急撤离路线使用,所以记住了地图。” “等等,既然这里是你们的紧急通道的话,为啥入口还要用那么暴力的方式打开?甚至连个梯子都没有?” “演戏就要演全套。”估算着走出的距离和时间都差不多了,斯莱温从怀中掏出小球,一一激活让其闪烁红光,然后反手往入口处掷去。 “那是什么?”薇迪俨然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她的疑问得到了事实性的解答——不过半分钟后,巨大的爆炸在那发生,灼目的火焰一瞬间填充满整截地下通道,其中隐约可见几道人影消散成灰。震耳欲聋的轰鸣和炙热的气浪滚滚而来,纵使距离尚远仍让薇迪不自禁地瑟缩起身子。 “红外感应地雷。”斯莱温这才姗姗来迟的报上名字。 “啥……这啥跟啥?……”薇迪被这异乎寻常的威力震惊得合不上嘴。 “内里填充了高能爆炸粉尘,表层的黏胶可以适应各种潮湿或寒冷的环境,外挂的红外感应装置会周期性地扫描周围的热源,半米内出现35摄氏度以上的热源后延迟三秒引爆,设置有效时间24个小时。”斯莱温完全没有研究身后爆炸的兴趣,边快语速地解释着边大步流星地向前赶着,薇迪得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大概能清理掉一些杂鱼。” “一些!?这猛的要死啊喂!你还有更多这东西吗?一路布设的话不就根本不用担心被追上了吗!?” “还有,但也就在这里起点作用了。” “诶?为什么?” “因为麻烦的家伙来了。”斯莱温毫无前兆地停下脚步,左手扯着薇迪的衣领将她拉倒在地,右手则抽出左轮枪向前砸下。“铛!”地一声金铁交鸣,左轮的枪柄底部炸出一团火花,火光映射下,黑暗中一道寒芒一闪即逝,但同时另一道同样阴险的寒芒已近在咫尺。斯莱温极力闪避,仍被其抹过左臂,顿时衣袖分切,鲜血飞洒而出。斯莱温闷哼一声,反身撩起一脚回击,踹开袭击者后双枪交叉连射,滚雷般的枪声在地下通道内回荡连绵不绝,却只打得地板大片破碎,而致命的杀意又一次贴着地面迫近。 风衣猎猎,斯莱温在最后时刻逃离地面。锐利的破风声在脚下划过,而他则蹬着墙壁飞跃在空,身形倒挂,枪口指向的地方有毒蛇般的阴影掠过,那毫无疑问就是两次袭击的制造者,斯莱温犹豫了一瞬却没有开枪。错过绝佳的时机,阴影已回过身来,幽暗狭长的枪管指向这边,里面有死亡之音奏响,下一刻,火光喷涌,致命的钢珠已充斥满斯莱温的全部视野。 M887战术霰弹枪! “啧!”斯莱温紧急扭转身体,抱成一团,缩在于风中飘摇展开的风衣之后。漫天的钢珠狠狠撞在那之上,却没有一发能够穿透那层看似轻薄残破的皮革——然而冲击还是得照常吃下,斯莱温被一枪推开数米,落地时单手撑地仍滑出许远,而罪魁祸首的阴影已经在融入下水道另一端的黑暗中。 “嗯?为什么?……”一阵阴沉沙哑的低语,话语中充满了疑惑,“……原来如此,只在背部做了防弹处理,袖子和下摆都是普通的皮革,还在之前的战斗中特意让它们破损以欺骗我吗?……不愧是你,这种小陷阱都能执行得如此完美,只是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为何最后不开枪呢?总不会是因为我刚才踩到了什么小可怜的缘故吧?” “…………我只是推定你不可能露那种破绽而已。”斯莱温拉起薇迪,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女孩被军靴重重地一脚踏中肚子,腹部的空气被一口气挤出去,此时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是你,鬣狗。” “嗯,是我,三年不见了,所以刚刚只是打个招呼而已……”鬣狗‘啪’地打了个响指,顿时有金属制品“叮叮咚咚”地落遍周遭。 斯莱温拖着还未缓过气来的薇迪反身就跑。 “这才要动真格呢!” 炫目的红光一瞬间充满整截下水道,那是刚刚散落四处的照明弹被同时激发。妖异的光芒头一次映出整个地下空间,映出两条走道之间奔流的污河,映出斯莱温冷峻的面容,也将鬣狗那被刀疤横亘的脸映得更加狰狞,最后,落于薇迪眼中的,是在鬣狗身边列成一排的全副武装的士兵,蹲踞在地,端着冲锋枪指向这边,扣下扳机。 眼前的地下水道出现分支,斯莱温拉着薇迪飞扑躲入拐角,下一刻钢铁的洪流便横扫而过。曳光弹在两人身后刷出一片绚烂的流星雨,土石翻飞间薇迪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坏。 “真是狼狈啊!真是悲哀啊!银翼!要顾及那种累赘!曾经面对同样的阵仗,你可是直接冲到敌群中大开杀戒的啊!那份统治战场收割生命的姿态十足令人敬畏,于是我们才以‘银翼’称呼。”轰鸣不止的枪声中,鬣狗的声音犹自清晰传来,音调在句尾高高地上扬,充满了挑衅意味,“那么久没在战场上见到,还以为你到哪里玩耍去了,结果给教会干了几单无聊的活计后,连那些道貌岸然都学了过来吗?” “霍啦霍啦,好好想清楚了呢,为了掩护那女孩而受伤?担心误伤而放弃杀敌的机会?那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毛贼而已啊!这种东西我们每次任务后总会遍地都是,光你就制造过多少个了?要毁掉他们连子弹都不值得浪费,因为这受伤简直太可笑了啊哈哈哈哈哈……!” 以枪声为背景,鬣狗讥讽的笑声在地下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 “不要事到如今才心血来潮装圣母啦,你可是我们这边的人呐。” “我想做什么轮不到你插嘴。”斯莱温的声音冰寒,盲射一枪回击,一名想要突击的士兵的脑袋应声破碎。 “啧。”他撇了撇嘴,嘀咕道,“正蠢材,都说了面对的是银翼,别以为这种程度的火力压制就能安心……算了……” “是啊!你是那个‘银翼’嘛!哪怕落到下水道里也是威名赫赫,所以……”鬣狗伸出舌头,嗜血地舔了舔嘴唇,双臂一甩,拳剑“锵”地一声弹出,“让我享受场绝妙的狩猎吧!” “还能跑么?”另一侧,拐角的墙壁后面,背对着薇迪的斯莱温冷不防地问道。 “诶?……”薇迪愣了一下才明白是在问自己。腹部还在隐隐作痛,呼吸都有些不畅,那一脚踩得真是狠呐。但自己多少也是有些挨打的抗性的,所以……“还、还好,我还能坚持。” “顺着这条道跑大概三百米,有一个铁闸,作为开关的拉杆就在旁边。”斯莱温边说着,又是反手一枪回击,大口径左轮的威力完全不是防弹衣所能阻挡,子弹轻松贯穿了又一名士兵的胸膛,一瞬间带走全部生机,他的尸体失去支撑地径直坠入河中,“去把它关上,能争取些时间。” “等等等等!”薇迪慌忙地提出异议,“你的意思是,我、我一个人去?” “嗯。”问答期间,已又有两名士兵死于枪下。 “不要‘嗯’的这么理所当然!你好好想清楚了,我只是个无辜路人,可不是你那些同样身手高超的战友什么的啊,那种事情肯定做不到的,不行的不行的不行的!” 薇迪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斯莱温转出弹仓,还缭绕着高温和硝烟的弹壳顿时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新的子弹从袖间滑落,两把左轮绕着食指飞速回旋二周,再次于手中被握稳时已又是满弹装填,“……情况稍微有点麻烦,鬣狗来了,我必须拦住他。” “但、但是……” “并不想麻烦平民,但我方只有两人,确保退路只能交给你。安心,虽然让你一个人过去,但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做。”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是错觉吗?似乎感觉到了些许的安慰。 “好了,去吧。” 薇迪没能再说什么,斯莱温已经拨开烟雾弹抛下,背朝着少女右手挥别,而后身影立马就被浓密的烟雾吞噬,只不时的有枪声,火光,刀刃交鸣,以及鬣狗的狂笑声从中透出。 呜……在这个距离等结果可真是火烤一般,冲进烟雾里更是作死,所以也就……只能跑了吗? 他这是算好了吗?算好了吧? 她抿了抿嘴唇。 三百米的无掩体通路,延伸到照明弹的光芒无法到达的地方,远方的黑暗像是巨兽的深喉,要在枪林弹雨中穿行到那,比起理智或能力,这更关乎运气和勇气。 怎么办,脚好像软掉了啊……腹部刚被踩中的地方现在也又灼痛了起来……早知别应的那么随便了。如果当时说“跑不动了”斯莱温会不会有别的方法? 还是真当累赘给丢了自己跑了?啊,不行啊,胡思乱想停不下来…… 最后的导火线意外的简单,一名士兵从烟雾中冲出,举枪瞄准,极近距离下没有留给薇迪闪避的空间。 砰! 枪声轰鸣,士兵带着眉心的血洞倒下,斯莱温纵使身处阻碍视线的烟雾中,依然有着对整个战场的统治力。 “快走吧。”没有催促的意思,他只是轻声提醒。 意识到时,薇迪已经奔跑在途中了。 看不清的道路坑坑洼洼,一不留神踩到水洼就是一个踉跄。曳光弹在身边呼啸,也许下一发就能将自己打得粉碎。 自己能做的只有埋头奔跑,只要埋头奔跑。 污河对面的走道上,两名士兵从烟雾中冲出,手中的冲锋枪上,激光瞄准的红线如死神的镰刀般割向薇迪。但在她来得及尖叫出声时,马上便有接连的两声枪响,奔跑着的两名士兵陡然像断了发条的木偶般倒地,要害处开有可怖的血洞。 “不要分神啊银翼!”鬣狗的狂笑悠悠传来,那个被斯莱温着重点名的男人也加入战斗了吗……烟雾中的战况不可想象。 但是,你说了不会让自己一个人的,你会守诺的吧?我可以相信你吧? 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新的追兵已经近在咫尺,换弹夹,拉杆,上膛的声音清晰可闻,即使是薇迪这种外行人也能知道,下一刻就将有子弹贯穿自己的身体。 快点,再快点,必须更快点! “轰!”巨响炸裂,而后就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致命的子弹并没有射来,薇迪记得这个声响,那是斯莱温之前使用过的震撼弹,似乎是用这个将追兵们震翻在地。然而,这种非致命性的武器,第一次使用时是因为黑西装和自己距离太近而要借此分开,但这次使用…… ……是因为情况不利到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了吗,斯莱温? 震撼弹的余波扫来,薇迪被推着往前踉跄了两步,然后一脚踏入地上的水坑中,整个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前倾倒,潮湿的地面飞速地向自己脸庞扑来。 “可恶!怎么能在这种时候……” 她咬紧牙关,双手按住地面,却不是为了止住身形,反而两手一抹拉着身体进一步加速,而后整个脸庞理所当然地重重地砸在铺地的石板上,弹起,顺着惯性在地上非常狼狈,但确实快速地翻滚一圈,爬起身,再次奔跑,身后的地板已被子弹击碎。 好痛啊……脸现在肯定惨不忍睹了吧…… 差点还以为脖子要折掉了呢…… 事到如今,这么拼命的理由,肯定不只是因为被命令了或者被追着了吧。不惜折断脖子也要奔跑的动力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从刚才开始,胸口就感觉异常地灼热和胀痛,非得全力跑下去不可! 三百米的距离短暂而又漫长,当坐落于墙上的金属拉杆终于出现在薇迪的视野中时,她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太好了……”只要把这个拉下,就安全了,薇迪如此想着,像倒一般冲过去按住拉杆。 ……咔咔…… 墙内传来几声细响,拉杆却没有滑下。 诶? 薇迪又一次尝试,这次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加了上去,金属制的拉杆却依然坚守在顶。 为什……么?…… 借着远处的微弱光芒,薇迪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沿着银白色的杆身,有点点锈迹一直延伸到连接处。 锈死……了吗?……是因为……这潮湿的环境吗?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该死!可恶!关上啊!”后方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短暂地呆滞后,薇迪疯了般死命地砸着拉杆,但直至双手红肿,目标却像是从一开始就固死那般纹丝不动。 可恶!为什么啊!? 明明已经拼死地努力过了,明明不惜让脸着地都要到这来了! 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啊!? 为什么总是这样啊!? 为什么顶着暴风雨冲到头还是看不到彩虹啊!? 为什么突破包围圈跑到底总是会被墙拦住啊!? 难道自己真的就该苟且在深渊底部?难道这就是对自己的…… ……惩罚吗?…… 薇迪放弃般垂下双臂,像断了线的木偶般,任由身后巨力袭来。一名士兵追赶上了她,抓着领子将她提起,向后甩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而后在腹部补上一脚。 完蛋了…… 薇迪因剧烈的疼痛而弓起身子,还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就被卡着脖子按在地上。居高临下的士兵反手抽出匕首就要刺下。 完蛋了…… 到此为止了…… 拼了命地跑,然后再在将要成功的彼岸被打入深渊,到最后也是如此的发展吗?到最后也是如此的结局吗? 真是一事无成的人生呐…… “咻!”空气被撕开,卷起的强风将薇迪将要合上的眼帘掀起,模糊的视野中,士兵握持匕首的右手诡异地消失不见。 不,不是消失了,是被轰飞了!大口径左轮的强横威力将他腕部以上的部位统统抹去,附带的高温几乎能让血液蒸发。 是斯莱温的远程狙击支援! 实话说这一枪并不算精准,还是薇迪第一次看到斯莱温的子弹没能一枪毙命,显然那边的战况并不乐观。士兵虽然失去了右手但依然能够再战——尽管如此,薇迪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振奋。 啊,是啊,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自己的失败也不是一个人的失败……所以,还不能放弃! 竭尽所能地深呼吸,因为接着可要全力以赴了!士兵因为剧痛而短暂地失神,薇迪趁机抬起右脚狠踹在他胯下,某种似曾相识的破碎感从脚底反馈了回来,但现在也不是该同情的时候!两方痛苦的夹击下即使是苦经训练的士兵也忍不住哀嚎出声,薇迪趁机弹腰起身,右拳抡圆奋力上勾奋力捣中下巴,指关节因用力过猛而传来不堪重负的咔咔声而断折般的剧痛,但对方只会更不好受! 最后一击,她起脚狠狠扫在士兵的膝盖上,将对方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彻底破坏倾倒在地,她趁机越过士兵再次跑向金属拉杆。没跑出两步,薇迪右脚踝陡然感到巨大的拉力,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前扑倒,“什……!?” 回头看去,本该战斗不能了的士兵正用最后的气力攀着她的脚踝。 混蛋!都到这种程度了还要阻碍自己吗!? 可恶!都到这种程度了怎么还能被你拖着啊! 薇迪还自由的左脚全力一蹬,拖着士兵向前跃出,和重力抗衡着,手臂极力伸直—— 关门的拉杆距离指尖只差一步,却像隔着冥河般遥远。 薇迪又看到了那堵墙。 无边无顶,无可攀越。 那是坠落时朝着自己猛扑过来的地面。 那是穿越暴风雨后仍然不见阳光的天空。 那是将要逃出生天却无路可走的绝望。 啊啊,我明白了。 自己会跟斯莱温一同,来到此处的理由,似乎明白了。 拼命到自己都想象不了的地步,也要到达这里的理由,似乎明白了。 自己一定是,从那刻起,就在这无边无顶无可攀越的高墙上,看到了大口径子弹轰开的孔洞吧! 所以, ——手臂极力伸直,将将在极限位置握住拉杆,薇迪奋力往下一扳。 “给我…………关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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