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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了?” 一阵疑云从自己心中升起。 因为以前的小学课上,霍顿老师告诉你们地震很可怕,所以你本能的迅速站了起来。 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环顾四周,发现周围 是那么的黑,远处的几只萤火虫在空气里晃动着。 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好像做了一场儿时的梦。 眼前好像有一堵黑乎乎的墙,你下意识的摸了一下。 奇怪的触感,软,粘,湿…… 又一阵震感传来,伴随着一点火光,你看见了一个戴着钢盔的头颅,自己的手上则是红的发黑的血液。 那个头颅,睁着眼睛。 你发现你对这双眼睛实在太熟悉了! “FUCK!” 你彻底清醒了,赶紧趴了下来。 这是一个战壕,周围都是四分五裂,炸成碎块的尸体! 突然,你感觉刚刚那句脏话有点不对劲。 从小妈妈就教训你,说脏话不好,但此刻,你根本管不着。 “FUCK!!!” 你又骂了一句,然后你捂着嘴。 “我哑了!?” 你心里暗暗叫了一声。 有一阵震动传来,你抬起头,发现一颗炮弹在自己前方100英尺的弹坑中炸开,空中飞舞着红黑色的肉块和泥土。火光暂时照亮了天地间的一切,包括你孤独的身影。 上空几架黑色的飞机掠过,留下长长的尾烟。 静!太静了!静的吓人的那种! 你明白了!你全明白了!你不是哑了!你聋了!被炮弹震聋的!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的部队已经全军覆没了!你是聋是哑又有什么所谓呢? 远处的萤火虫靠近了,随着眼睛适应了黑暗,你看清了! 那是一群穿着黑色军装,打着手电的德国士兵。 你低下头,摸到了自己的恩菲尔德短步枪。 还好,你的战友还在! 拿起步枪,你悄悄地站起身来,想看看那群德国佬到哪了。 目光却又和那颗头颅的双眼对上了,它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这让你想起了自己。 你的眼中此刻也肯定布满了血丝,这不仅仅是几天没合眼的原因,也包含了对那帮德国佬的仇恨! 你最怕的是死,所以活到了最后! 但你最爱的不是生,所以你不打算当逃兵! “该死!要不是手榴弹都用完了……” 你心中骂到,但没有任何情感。 只剩下麻木。 偷偷的用自己脏兮兮的手,将手中五发子弹都上了膛。 “四发拿来杀敌!最后一颗,我自己的……” 再次悄悄抬起头,那帮萤火虫越来越近了,估计只有50英尺不到了…… 你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此刻你不再是人,你化作了一头凶猛的野兽,在隐秘的战壕里用尖锐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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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太阳,白如皎月 八月份的盛夏时节,悬在蓝色苍穹上的烈日白如皎月。离家五公里外的一处沿江步道上,只要是每逢节假日,每天清晨七点半,在天空泛起鱼肚白时,便总会看到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的在步道上慢跑。 这便是父母离异后的我,过继给爷爷后假期的日常。 穿着白色背心和那条老气的迷彩长裤,爷爷总不会掩盖他身上的伤疤,也不怕有人说他一瘸一拐还要跑步,跑一路喘一路。 每每遇上熟人,对方都会竖起大拇指,尊称他一声————老兵。 “记住了,如果有人跟踪你,不要马上改变路线,要试图观察对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休息的时候,爷爷总会取下插在后腰皮带上的蒲扇,一边扇扇子一边给我上课。我若是能在之后的锻炼中,一字不落的将爷爷的话复述出来,他便会掏出一块巧克力掰成两段,一半给我,一半给他自己。 “记住了,对待敌人,一定不要犹豫,只有野狗才会冲着猎物流口水,你是人,不是狗。” 爷爷的话总是跟刀子一样锐利但实用,也跟他自己一样,对自己严格对别人就更严格。周遭的邻居们多半不敢惹他,只在背后嚼他舌根。 “你爷爷当初的部队中了敌人的埋伏,一百多人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也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爸爸曾经给我这样说过,像是为了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但,在爷爷那里,我又听到了不一样的版本…… “当年你太爷爷得罪了军阀手下的狗腿子,一家十口人,死的死逃的逃,留我一个人逃到西北,被恩母收留方才捡了一条命。” 隔三差五的,吃过晚饭后,爷爷便会坐在家里的阳台上,陪着奶奶的遗像看着夕阳红,抽着叶子烟说些往日的故事。 “恩母早年丧子,当初捡到我的第一天就请我吃‘洋糖’,说我是老天爷送给他的儿子。” 那所谓的‘洋糖’,就是巧克力。 “后来,我的生日就改成了被恩母收留的那一天……” 故事说到这里,爷爷总是会说些琐碎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我有时听的腻了便悄悄打瞌睡,但总免不了被爷爷的烟枪敲脑壳。 有一天,我听的烦了便开口追问。 “那爷爷,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爷爷你别总是说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嘛。” 因为我知道,爷爷当过兵肯定打过仗杀过人,那时的我特别想听些刺激的故事,去和自己的小伙伴吹牛皮。 但爷爷总是抽着烟,半晌不说话,只说我还太小…… 直到我十八岁成人,在爷爷80岁的生日上,在只有我们两爷孙的生日宴上,他方才说出了故事的后续。 “那一年,我7岁,听说前线打了败仗,日本人马上就要来了。” 抽着那一如既往的老烟枪,听着桌上火锅沸腾的咕噜声,爷爷的目光透过那缭绕的蒸汽,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那一年,恩母说,家业祖坟都在城里,搬不走,死也只能死在这里。 那一年,日本人进了城却没杀人,大家都说运气好,因为前面十个城被杀得鸡犬不留。 那一年,一个日本军官找到我,说每个星期都给我一块‘洋糖’,让我记着每天从店里进出了那些人。 他说。 “我的孩子和你长得很像。” 咔嚓。 他用相机给我照了张相,说是看着我就能想起家里的孩子。 那一年,我吃了很多巧克力。 那一天…… 是一个大白天,太阳热的发白,就跟晚上的月亮一样。好几车日本人包围了恩母的店铺,他们冲进去见人就杀,里面传来了枪声,喊杀声,惨叫声…… 那军官却将我抱了出来,又给了我块巧克力,摸着我的头说我真听话。 那一天晚上,日本人开始庆祝,庆祝他们破坏了一处游击队的据点,庆祝他们抓到了许久都没抓到了游击队首领。 火锅沸腾了,红色的汤汁在液面上欢呼雀跃。 “他们就站在挂满人头的城墙前,高升欢呼————万岁,万岁,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爷爷说到许多人头被挂在城头上,日本军人开始欢呼时,忽然就跟魔怔了一样,抬起双手大声喊叫起来。他面色凝重,却喊得大声,我看的出来,爷爷是在逼迫自己喊出来,就像是逼迫自己去面对那个残酷的事实一样。 良久,爷爷放下手来,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心思。 “那一年,恩母没了,恩公没了,我又成了孤儿……” 几年后,在病榻上爷爷给我补上了那故事最后的碎片。 “石田安南,这是那个军官的名字……” 或许我早就该明白,爷爷为什么要不辞辛劳的养活我,训练我,为什么十几年如一日的,教授我那些正常人用不到的知识。 “我知道了。” 在爷爷的墓碑前,我磕了最后三个响头。 “孙儿,这就去办。” …… ………… ……………… 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慈祥而有趣的老头。热爱摄像,为人幽默风趣,不拘小节热心帮助邻里,还特别喜欢绘画,听说年轻的时候曾经和一众大师共同创作。 几年前,在长崎原子弹爆炸默哀仪式上,他亲手绘制的一篇画作引得在场众人一阵热泪盈眶,为此在美国总统的授意下,他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 只不过谁都不知道的是,每当夜幕降临皓月当空,在独属于他的小屋里,他总会一个人倒上一杯清酒,拿出几张照片来独自欣赏。 照片上,无不是他曾经拍下的,那些被屠杀的受害者的照片。 不是为了记录真相,只是为了让他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舒爽。 那是,他身为强者的记忆。 “请问,是石田安南大尉吗?” 老人端起酒杯的手停住了。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年轻的身影站在他身后,用一把自制的双管猎枪对准了他的后背。 老人的喉结蠕动了一下,浑身的冷汗伴随着恐惧爬满了他全身上下。 他没有勇气说一声是,也没有勇气去否定,因为那累累罪证就在他自己面前。 寒风穿堂而过,老人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他此时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惧怕死亡,是多么的胆小懦弱,以至于不看这些受害者的照片,他就无法支撑起自己那充满了罪恶的躯壳。 半晌,老人用颤抖的声音,为自己辩解道。 “我……只是听令行事。” 砰,砰! 硝烟还未散去,凶手在老人的身旁放下了一块用发黄的纸包好的巧克力。那巧克力早已变质发霉,但不知为何被人保留到了现在。 今晚…… 天上的月亮,白如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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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层装甲构筑的机舱,将俄罗斯远东的寒冷隔绝在金属之外。魏子清坐在真皮缝制的天鹅绒座椅上,漫不经心的翻动着手里的书籍。如果身旁有人仔细观察他的眼睛,便会发现那双黑色的瞳孔间,正不停闪过一连串的文字。 恒温系统让机舱内的温度,始终保持在怡人的水平,让他只穿着一身印有‘康陶’公司标志的衬衫,也不会感到寒冷。 魏子清身前的小桌上,摆放着一些文件,虽然如今的世道早就进行了无纸化办公的普及,但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仍旧需要以实体文件来进行保存记录。 比如说,在人命攸关的事情上。 【私人日志,标准劳动时间1147循,公历2057年11月5日,1511时。】 ——时至今日,我仍旧无法接受,我的弟弟……他自杀在远东的事实。 只是为了那个代号C21的……俄罗斯人造的废铜烂铁,请允许我私底下这么形容那些俄罗斯人制造的废物点心,哪怕如今的俄联邦仍旧是祖国的合作伙伴。 ——我必须要承认的是,我的弟弟从小就心思细腻,且富有同情心。 他太过容易与外人共情,也使得他一度反对公司提出的,人工智能定制化计划。 他认为,任何拥有智能的个体,都应当被当做人类一样的对待。 可,我的弟弟忽略了一点。 假使人工智能可以和人类一样,那么人类的善恶,不也一样会体现在这些个体身上吗? 若是如此,我们就得为了防备我们亲手制造的工具,而投入完全不必要的成本。 啧…… 他已经死了,但我们之间的争论却还在继续。 “这里是乾坤圈一号,鹏坤C9准备进场,开始执行安全程序。” 远东地区布里亚特共和国内某处,两架多用途隐身战机,护送着4架直升机组成的编队,来到了一处雪原中的机场。 那四架直升机中,体积最大的那架喷气式直升机,径直朝着停机坪飞去,而另外三架个头小一些的直升机,则在机场四周散开。 半空中,这些散开的直升机纷纷打开舱门,身穿橙色调动力装甲的‘战术仿生体’,纷纷从数米高的半空一跃而下,重重的落在雪地上。 周遭的布里亚特士兵,只是对这些两米多高的橙色盔甲视而不见,只是当他们不经意间扫过那些‘巨人’时,目光中的自卑、嫉妒、羡慕之情,还是逃不过动力盔甲上的观瞄设施。 代号鹏坤的喷气式直升机,落在停机坪时,在那里已经有当地官员提前等候。他们中,有的局促不安,有的则面露谄媚,为首的那名官员更是摆出了一副政客式的笑容。 机身上,驾驶室的舱门首先打开,一名在冰天雪地里也只穿着黑色职场服,黑长直少女文秘,首先走了下来。 她裹着黑色裤袜的左腿外侧,绑着复合材料制成的枪套,一把康陶公司最为有名的‘超式’手枪,静静的躺在那里。 如此冰天雪地也是这样的妆容,任谁都知道她不可能是人类。 待秘书走到机舱中央的大门时,厚重的舱门才向着一侧打开,已经换好了衣服的魏子清从中走出,踏上了机场坚实的沥青地面。 说是换衣服,实际上魏子清也只是穿上了印有康陶LOGO的外套,外加带了一顶鸭舌帽,在迎接的官员们眼中,也几乎将其当做了非人类。 而魏子清没有兴趣跟他眼里的土著,去解释什么叫后天基因手术以及皮下植入物,只是走到其中那领头的官员面前,将一份纸质文书塞进了对方怀里。 “带我去见遗体。” “啊,您,您就是魏子清,魏部长是吧,我,我是……” “琴柯亚夫局长同志。” 冰冷中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从魏子清的口中传出,他的目光已然森冷如刀锋般锐利,哪怕风雪与之相比也会自惭形秽。 “我再重复一遍,带我去见遗体。” “是,是的部长先生,啊啊不不,是,马上,部长同志。” 那官员一脸局促,只能手下许可文件后连忙点头称是。 那架载着魏子清来到此地的重型喷气式运输机,很快重新起飞,扬起的雪花让在场的当地官员叫苦不迭,到是魏子清和他的秘书一脸寻常。 乘上当地官员准备的汽车,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处被军警严密看管的医院。经过重重检查与关卡,才终于在一处单独空出来的房间里,完成了兄弟间的‘团聚’。 随行的官员识趣的没有去打扰,只让魏子清一个人,看着那轮床上的尸体发呆。 死因很简单,来自太阳穴的一发子弹彻底了解了他的性命,而自杀的动机则全都写在了那封,魏子清看了无数遍的绝笔信上。 “看看你,一死了之,你觉得那个俄罗斯人造的废铜烂铁,会为你的死而哀悼,还是说它在选择和一个恐怖分子共情的时候,会在她逻辑云图中,有过哪怕一毫秒的时间想起过你?” 自言自语的魏子清,抬起头用力抹了把脸,试图抹去那无奈。 “是,你多伟大,放着康陶公司的首席工程师不做,一个人说走就走,来这里当什么指挥官,只为了帮助那些本不该拥有思想感情的工具,结果……结果,你还是从头到尾都是个傻子,傻得让人同情。” 正如魏子清留下的日志那样,即便是一方已死,即便是自己的兄弟如今再也不能和自己说话,但两人的争论却依旧继续着。 “不过无论怎说,你是我魏家的人,你是康陶公司的前员工,你是共和国的公民,我有责任给你讨一个公道。” 争论到此为止,魏子清在一阵深呼吸后,重新戴上了那张冷漠的面具,似乎跟机器一般只会精确的计算得失。 “部长先,同志,就是,魏子勇先生的遗产,我是说挂靠在他私人名下的‘战术人形’,其中有大约三分之一的数量,在其自杀后逃离了基地,很遗憾我们现在人力有限,没有办法追回所有的……” “把所有逃跑的人形名单交给我,然后,剩余的人形我会让人安排回收,你的工作到此为止,局长同志。” 离开时,面对那位局长的解释,魏子清只给与了冰冷的回答。而对于如此蛮横的要求,布里亚特共和国,国家治安局的局长却只能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若是换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前…… 尸体被单独运回国内,而魏子清在这里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温暖的机舱里,魏子清看似一言不发的坐在座位上,实际上稍微细心便能发现,机舱里的几处红外发生装置,正通过红蓝激光‘链接’到了他的‘双眼’。 在独属于公司的数据空间里,魏子清传输着加密指令。 “遵照共和国战时法令,第455条21例,共和国公民魏子勇名下所有财产,其所有权转移至法定第一继承人魏子清名下,而本人遵照战时财产法,及康陶智能科技有限公司之规章制度,将这份遗产以个人募捐形式,无偿捐赠至公司名下。” 【指令上传完毕,审理中……官方部门审理完毕,转交康陶智能科技有限公司法务部,转交完毕,审理中……审理完毕,文件审理通过,感谢您对公司的支持。】 “本人遵照共和国战时法令,第255条35例,在接下来的72小时内,将代表康陶智能科技有限公司,追索所有未能收回的公司财产,鉴于俄联邦政府与共和国政府签订的‘中西伯利亚及俄罗斯远东领土共管协定’,在此72小时内,允许本人调动非战略军事力量,竭尽全力收回公司的财产。” 而就在魏子清的第二条指令得到认可时,在蒙古地区的几个飘扬着康陶,与共和国旗帜的军事基地里,数个中队的无人机编队开始整备起飞,与之同行的还有体型臃肿的无人机母舰,和大型喷气式运输直升机。 除此以外,公司的情报部门按插在中西伯利亚地区的间谍网络,也在短短几分钟内,将大量被整理好的情报,上传到了魏子清所在的直升机上,再经由文秘整理汇总后,以图形搭配文字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 “远东反抗军,一帮罗克萨特主义的孤魂野鬼么,很好,这是主菜留到压轴,先把零散的人形回收,对了,留下几个我要亲自审问。” 没超过半个小时,公司的情报部门便锁定了其中数十个人形的藏身处————一座鱼龙混杂的中立城市。 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俄罗斯人飘了,他们的装甲洪流,碾过了乌克兰人和欧洲人苦心经营的防线,纵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俄罗斯一度将西方的疆域,重新划分到波兰边境。 既然西方的疆域已然恢复,那么东方的疆域又为何不能再进一步? 于是,俄罗斯人重新找出了尘封已久的,臭名昭著的——黄俄罗斯计划。 “要先谈谈吗?” 面对秘书的询问,魏子清只是不耐烦的微微皱眉,只这一个表情动作,秘书便明白了主人的心思。 一分钟后,两枚大当量高阻炸弹被扔在了城市外围的垃圾填放处,爆炸后一小会儿,三机编队的无人轰炸机低空略过城市,随后一封电子邮件送到了这座城市的地头蛇眼前。 【交人,要么去死。】 25分钟47秒后。 城市外的一处荒地上,十几个手无寸铁的战术人形站成一排,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被一排枪口指着。 虽然她们身上没有任何拘束具,但在场的人形,没有一个人敢去用自己的小命,去测试一下康陶公司那科技结晶的产物。 自然,能够让她们重生的云图,早在她们选择逃离后,便被彻底销毁了。 毕竟,在她们的数据记忆库里,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 就在七年前,她们的前辈,由改组的铁血工造及IOP重组的联合企业,所生产的第一代战术人形,裹挟着超过60万俄罗斯军队南下进犯共和国时。 仅仅三个月后,南下的所谓‘远东方面军’全线溃败,被把持俄罗斯政坛的寡头集团,寄予厚望的战术人形,在面对共和国的全新智能化合成旅时,几乎承受了三个月被蒙头打的地狱时光。 说到底,战争就是学习。 当俄罗斯人以为,自己在和欧美的战争中,学会了一切时,那个在北兰岛事件里遭受众创,随后又在北美联军的入侵下,损失了数百万人口的古老国度……只是在俄罗斯人沾沾自喜,高举着罗克萨特的尸体,准备重建大沙皇帝国时,悄然消化了一切。 1:50 这是共和国第3.代无人战术单位,在面对战术人形时交出的答卷。 是的,第三代,俄罗斯人直至全线崩溃,寡头们为了推人甩锅,搞出莫斯科无限制格斗大赛后整整一年,他们腐朽的情报机构才发现,那个古老的东方国度在开战前,就已经把科技树点在了前头。 ——“那头东方的巨龙,早就和白头鹰厮杀的两败俱伤,如今只需要我们斯拉夫的勇士们,向东方跨出勇敢的一步,罗克萨特先生的遗志,伟大的黄俄罗斯计划将会在我们手中实现!” 说出这句话的寡头,在那场战争彻底失败两周后,在潜逃往北极途中被逮捕,最终在共和国的法庭上,被宣判死刑。 “告诉我。” 魏子清抓住了其中一头人形的侧脸,人形下意识的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完全敌不过那个‘人类’。 “自由的生活,是不是很美妙,是不是很轻松,是不是没有一个指挥官让你们忙前忙后,感觉轻松无比?“ “不,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样……” 人形用发颤的声音回答道,那表情和普通的少女一模一样,可以说在感情的模拟上,这台机器是合格的。 但在魏子清眼里,这既多余又碍眼。 “那现在,告诉我,你们的指挥官,花了多少钱来喂饱你,花了多少心思来保护你,来让你们开心?” 魏子清那带着质问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一次次的刺入了人形的内心,让她和在场的其她人形都无地自容。 是啊…… 为什么要逃跑? 仅仅是为了自由吗? 难道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外界的险恶吗? “现在,相信我。” 魏子清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用力拍了拍那头人形的脸,寒风之中他的声音只剩下了恶意与复仇的快感。 “从今往后,我会让你们每一分每一秒都珍惜怀念过去的日子。” 恐惧在人形的瞳孔中扩散,或许也只有这一刻,魏子清觉得工具拥有感情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登上直升机,魏子清少见的露出了神清气爽的表情,他哼着小曲一路向北。 那最后的压轴,已然近在眼前。 但对于这片沦为野心家殉葬品的远东大地,那百十来号人的死活并不重要。 那只是这残酷世界中,不起眼的浪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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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第一章 嘛,因为闲在家实在是没事情做,想起了三年前的叔叔腿毛,由于以前的旧坑已经进了时空漩涡,所以开个新坑咯。 另外剧情中还有很多很多人物没有名字,所以现在募集人设,可以随意发挥。 在本文里你会看到,飞机坦克大炮大战刀枪棍棒,不知道谁是真主角,花式领便当(大概),阴谋论,无间道,间谍活动,龙傲天但是装逼被打脸,古斯塔夫巨炮,真陆地巡洋舰,战斗力崩坏,吃设定,由于本文原本是发布在下限区的R18文章,这里仅作为排除绝大多数R18因素只推主线剧情的版本,所以只会在下限区那边完结一个大章节时这边才会有对应更新,所以催更请勿在此地催(你以为真有人会来催你?)。 下限区链接见我的签名档位置,这里就不单独放出了。 下面上一个本文编年史,不涉及剧透,如果你有写一个人设加入本文的打算,那么欢迎。 本文一切人物均为虚构且均满18周岁,如有雷同,纯属意外。 另外,人设图和插画正在约稿中………… 以下人设来自游戏“美少女花骑士”人物立绘,嘛,反正不含商业元素,就将就脑补一下吧,只会发一些重要角色,主要角色的立绘我是单独找画师约稿的,应该不存在侵权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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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血连血 “有两个阶级,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这是明摆着的。” “只有两个阶级,一个人不是拥护这个阶级,就是拥护那个阶级。” ——《红钟2:我见证了新世界的诞生》 那大约是在八月某一天,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已经离开彼得格勒,或许正藏在芬兰某地。“俄罗斯母亲安全了!”报纸们改腔换调,大声吵嚷:“我们的盟友正在步步胜利!”可它丝毫无法鼓舞柏罗娜的心灵。面包仍然是没有的,和平也是没有的。除此之外,没有干净的水也没有烧水的木柴,没有糖,没有黄油,只有越来越多的满身破烂的逃兵。总而言之,一切都没有得到什么改善。 在那一天晚上,柏罗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用乌鸦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层层叠叠的橡树和黄柳的叶子扑面而来,有如闯进了深绿色的洞穴。柏罗娜时而振翼,时而拢翅滑翔,灵巧地从层叶的缝隙里钻过去,同时避开藏在其中的扭曲的枝干。她适应这幅身体,比人类时还要自然百倍,仿佛天生就是一只乌鸦。身随意转,柏罗娜念头微动,随即便做出一个轻巧地旋身,羽翼堪堪擦过横生的树杈。她昂首展翼,用力扇动翅膀,乘上气流一下子窜出厚实的树冠,冲上无星无月的暗夜。 只见漫山遍野树影葱郁,铺开在柏罗娜的身下,有如深色的柔软地毯。天上地下皆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山顶上燃烧着明亮的篝火,仿佛能听见噼啪的响声。柏罗娜借着微风滑翔,翅尖划开温暖的夜空,朝着跃动的火光飞去。这里不是彼得格勒,空气中没有大海的咸腥味。而日期更非八月的某天。今日乃是夏至,世人称其为伊万·库帕拉节,而柏罗娜和她的同类则称之为魔女之夜。 柏罗娜从来就没有参加过魔女之夜,更未曾造访过此地。她的人生和娜捷日达纺纱厂捆绑在一起,十几年来从未离开过彼得格勒。但魔女之夜的记忆就流淌在她的血脉里。不需要任何教导。那座点亮篝火的山峰被唤作孤山,位于靠近奥匈的边境线上,而在这份记忆诞生的时候,此地还整个被叫做基辅。柏罗娜熟悉树林和风的味道,知晓孤山旁每一座山峰的走向,所有必要的知识都已经深入她的血脉。每年夏至之夜,柏罗娜都能感受到胸膛热血涌流,那是它在召唤自己。数百年来,来自俄国各地的魔女和其它秘密生灵就在这一天的夜晚于此地相会,与彼此相连,她们扣紧十指,共同颂唱古老的誓言:“以血连血”。 柏罗娜朝向篝火飞去。她能感受到自己正是顺风,每一次鼓动翅膀,都仿佛如有神助,轻松而又快活。但是她穿过葱葱树影,一会儿低飞紧贴山脊的起伏,一会儿又高飞上茫茫夜空,却始终无法接近篝火分毫。山顶分明地接近了,魔女们的身影就在那儿,篝火的细节几乎都已经能够看清楚了。那丛火焰的影子随风摇曳,在空气中一蓬一蓬地炸开碎星般的火花。柏罗娜加紧扇动翅膀,却怎么也无法再靠近了,忍不住心里越来越焦躁。 突然她就醒了过来,双腿猛地向后一蹬,浑身好似跌落深渊。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已经跌下床去了。但是没有。柏罗娜好好地躺在床板上,身上还安稳地盖着入睡前那片单薄的灰布。渴,她摸索着从黑暗中慢慢起身,曲腿坐直,首先感觉到的是口渴难耐。嗓子又干又灼,仿佛吞咽下了一段燃烧的木柴。装水的铁罐子不在这儿,柏罗娜得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那边。而所谓的床也不过是一块单薄的木板,搭在铁架子上,轻轻一动便摇晃起来。 时间到了,她心想,用手撑住床边,却不敢太用力。 这个大房间里住着二十来个像柏罗娜一样的纺纱女工,总也停不下来轻微的咳嗽声。还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响动,那是有人在翻身或者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就像她一样。柏罗娜抽手拉紧身上的衬衫,尽量把领子遮过肩胛。而后像是不放心似的,摸了摸背部丛生的黑色羽毛。 她绝非无端生梦。柏罗娜乃是魔女,“乌鸦的魔女”。从小时候她就无师自通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可以和乌鸦沟通,命令它们为自己行事,甚至化身成为一只乌鸦。而代价——至少柏罗娜觉得这是代价——就是长在身后的乌鸦羽毛。 有一段时间,准确的说是在一次偶然间见到某个马戏团表演的畸形秀之后,她的梦曾经里充斥着那些观众脸上夸张可怕的笑容,好像自己成为了笼子中的一员。但直到“太阳的魔女”苏珊娜回到彼得格勒,她才知道历史远比这更加可怕。苏珊娜讲述的历史里满是鲜血、泥巴、锈蚀的金属和火焰,以及从一个村庄逃亡到另一个村庄的旅途。同时直到大约二百年前还不是这样的,在彼得大帝将西方文明连带猎巫行动也一并学来之前,他们至少还能在顿河以东直到乌拉尔山的广大土地上自由生活。但是现在,讽刺的是这座以彼得大帝命名的城市却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庇护所。 至于秃山集会的历史则更加久远。苏珊娜也只曾对他们讲述一次,说魔女与其它精怪们在此团结起来,决意彼此立誓相连,共同对抗命运。他们缔结“以血连血“的契约,约定相会的那一天就是就是伊万·库帕拉前夜,巫术与神秘最甚的魔女之夜。 等到双眼适应黑暗之后,柏罗娜慢慢从床上爬下来,小心翼翼没有惊醒睡在下面的玛利亚。玛利亚比她大五岁,差不多是这里年纪最大的纺纱女工,她曾经很以自己一头亚麻色的长发为傲,但如今没人能吃饱,她的头发也越来越枯槁。柏罗娜赤足走到水罐旁,舀起一勺凉水。现在哪儿都找不到足够的木柴,她们不得不喝凉水。离柏罗娜几个工位远的热尼娅之前就一直胃不好受,结果这几个月来就一直害肚子疼,越来越严重。可谁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轻轻吹走水面上的浮尘,大口吞咽下去。水不干净,食物不够,时常要饿肚子,工资也给不足,但就算如此——离开了娜捷日达,还能有什么地方可去哪。 而且就连娜捷日达也马上就要被关闭了。想到这里,柏罗娜忍不我颤栗起来。这些天仍然坚持到街上去的工人们带回来消息,说工厂主们正在筹划一个委员会,意在关掉那些参与游行和罢工的工人们所在的工厂。还有更加糟糕的流言四处蔓延。苏珊娜!她内心深处马上跳出了这个名字,如今只有苏珊娜才能拯救他们了。 柏罗娜轻轻推开门,溶入夜色之中。她拿一块灰色的布缠在脖子后面,充作斗篷。夜空中云雾稀薄,丝缕交缠,不见一点星光,月亮的周围亦笼罩着一层模糊的白晕。今夜魔力达到鼎盛,夜风躁动不安,巫术弥漫在彼得格勒城中。“以血连血”,它化作轻柔的女声呼唤同类,在这座城市的空气中游走、交汇、吸引、缠绕。连乌鸦也受到影响,对柏罗娜低语呢喃:“快去回应召唤!” 彼得格勒当然不是秃山,今夜也绝非伊万·库帕拉之夜。“太阳的魔女”苏珊娜·柳德米拉·波克隆斯卡娅施展魔力,呼唤自己的同类,于此人为制造了魔女之夜,这在历史当中尚属首次。 苏珊娜的魔力仿佛柔曼的丝线,轻轻在空气中舞动。柏罗娜感觉到当自己回应了呼唤之后,那丝线就抓住了她,缠绕在她的手腕上,若即若离地指引着前行的道路,同时安抚着她的情绪。于是柏罗娜便循着魔力的指引前行,仿佛梦中化身乌鸦朝着秃山的篝火飞去一般。她穿过这座熟睡的城市,穿过泥泞的小巷和街道,穿过沉静流淌的涅瓦河。只有绕过街道上的卫兵的时候,她才会稍微偏离苏珊娜的呼唤。尽管柏罗娜不愿意支持列宁——她承认面包与和平很有吸引力,但却不喜欢列宁公开说的那些武装起来什么的鬼话,难道暴力是必要的吗,难道克伦斯基不是站在工人们一边的吗——但是她也不想和士兵们有什么纠缠。许多士兵,特别是那些哥萨克,都是野蛮的家伙,毫不在意让工人们流血,七月之后尤其如此。不过今夜魔力丰沛,魔女藏在黑暗里行走,士兵们轻易察觉不到她。 等到回过神来,柏罗娜已经到了。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扇深棕色的橡木门前。它的门框嵌在一栋古老楼宇的墙壁里,表面凸出厚重的藤蔓纹理,顶上支起一盏灰色的海螺烛灯。只有走近到门的跟前才能看到这柔和的亮光,稍微偏离便是一片黑暗。这扇门看上去又厚又沉,但是柏罗娜伸出手来只不过轻轻一推,它便自己滑开了。嘈杂的声响扑面而来,同黑暗安静的彼得格勒截然相反,里面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一道偏窄的走廊,尽头通往木雕旋转楼梯,而木门正对着象牙色的墙壁。柏罗娜羞愧地低下头,扯了扯自己沾满泥点的裤脚。随即发现地面上铺着鲜红色的毛绒地毯,上面用金色丝线纹绣出许多菱形。她下意识四处找了找,发现没有除此之外的地方能够落脚,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二楼传来一阵一阵的响声,柏罗娜呆呆地杵在门口,脸颊一下子热了起来。她咬了咬牙,脱下鞋提在手里,决定赤脚踩上地毯。结果毯子比柏罗娜想象的还要绵软,她站立不稳,差点儿摔倒在地。 苏珊娜的魔力摇摆起来,呼唤她迅速前行。走廊靠外的一侧没有窗户,但是被厚实的绸缎帘子所盖住,还蒙着一层鹅黄色的轻纱。每隔几步远都有古铜色的贝壳烛台照明,火光柔和,投下魔女的影子。柏罗娜惊异地打量着这一切,登上雕木楼梯,来到二楼的大厅。 此夜过后,柏罗娜再也无法具体回想起来她当时所看见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那些富丽堂皇的景象,还有那些金色的、红色的、海蓝色的和碧绿色的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奢侈装饰。她能留下的印象只有不可尽数的烛火熠熠闪光,几乎要使她睁不开眼睛。每一座烛台都干净得发亮,就连那滴落的蜡泪仿佛也像是流淌的黄金。而空气是热的,熏得柏罗娜脸颊发红,一直烧到耳朵后面,令汗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就连这里的气味也是砂糖的甜味,仿佛一炉热气腾腾、刚刚烤出来的新鲜面包。 “我亲爱的小乌鸦,你终于来了!” 第一个留意到她的人就是苏珊娜,彼得格勒魔女的领袖,万众瞩目“太阳的魔女”。她露出开心的笑容,从人群中走向柏罗娜。苏珊娜今夜披着大红色的袍子,干净而又宽松,完全遮盖住她的身形。在袖口还有门襟都绣着宽厚的金边,立领则浆得笔直,显得干脆利落。苏珊娜身材高挑,一头粟金色的微卷的柔软长发垂落至胸口。她有着一双杏仁般的浅褐色瞳仁,无论何时都奕奕有神。她说话的声音温柔而又坚定,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柏罗娜激动地颤栗起来。 大约是在两年多以前,苏珊娜也是用同样的目光和同样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当时她并没有说自己是谁,但是第一个瞬间柏罗娜就认出来了。“太阳的魔女”用来形容她是如此的贴切,绝不可能再是别人!苏珊娜同人交谈时就像是一轮太阳,温暖人心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吸引着人们追随在她的身后。她天生就带着成为领袖的气质。“我叫柏罗娜,是‘乌鸦的魔女’,来自维堡区,是娜捷日达纺纱厂的一名纺纱女工。”彼时柏罗娜在这份光芒之下自惭形秽,结结巴巴地回答,甚至不敢正视苏珊娜忽闪忽闪的眼睛。两人只有这一次交谈的机会。而如今两年过去了,彼得格勒人来人往,苏珊娜却依旧能够记得她。 苏珊娜大步走来,站到柏罗娜的身前,张开双臂拥抱住她,问道:“好久不见,小乌鸦,我们都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你最近过得可好?”从长袍下面露出她的两只手来,都纤细洁白,和柏罗娜满是茧子的手完全不一样。她的手指是细长的,不像柏罗娜,又粗又红。更别提柏罗娜的右手还提着自己的鞋子!柏罗娜涨红了脸,耗尽平生的勇气才勉强没有将自己抽身出来,直挺挺地立在那,笨拙地伸出左臂半抱住苏珊娜,却不敢碰到她的袍子,生怕令它沾上一点灰尘。 瞧瞧她,再瞧瞧你自己,是如此的相形见绌!伟大的人物就像是这样,明亮、炽热、光彩夺目,在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卓尔不群的气质。有像苏珊娜这样的人在,有苏珊娜和她的同伴们在,才是这个国家恢复正常和繁荣的保证,而不是依靠群体的暴力。如今她就在这里,在自己的身旁,那么俄国的未来和魔女们的未来都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或许是娜捷日达最后的机会,柏罗娜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苏珊娜会帮助自己。她正是魔女们的领袖,魔女们的太阳,魔女们的救世主!她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连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就已经向对方请求道:“您能帮助我吗?我只能依靠您了!工厂主们好像正在组织一个委员会,他们说要关闭娜捷日达,因为工人们都不听话,说要给工人们点教训尝尝。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您能不能帮帮我?!” 苏珊娜眨了眨眼睛,其中闪烁着惊讶和困惑,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沿着头发轻轻抚摸柏罗娜的脑袋,安抚她的情绪:“当然,我一定会帮助你的。”她说,复述了一遍:“我会帮助你的。娜捷日达,我记住了。”随后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但是现在,我的小乌鸦,你得先去换一身衣服,洗一把脸。”穿着黑色服装的人偶走上前来,捧着一件新袍子,和苏珊娜身上的那件很相似,只不过是灰色的,也没有金边。“拿着它,现在它是你的了。等你回来就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这些天来很多人都很饿,但魔女不应该为饥饿所困。”她说。人偶领着柏罗娜朝换衣服的地方走去,柏罗娜顺从地跟在身后。 “别担心,今夜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份许诺真真切切地落进她的耳朵里,柏罗娜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令人胃痛的紧张和焦虑亦随之烟消云散。娜捷日达纺纱厂绝不会关闭了。她跟着人偶来到侧面的房间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但苏珊娜已经没有再注意她了,太阳的魔女回到了人群中去,正和他们谈笑。 柏罗娜接过人偶的长袍,内心犹豫一瞬,没有脱下自己的衣服,而是将袍子套在了外面。随后她轻轻拍散自己的头发,拨到长袍外面,同时回味着苏珊娜拥抱自己时的感受。她的粟金色长发既柔软又蓬松,还有好闻的香气。心里想自己也可以像她一样吗?不,你这是只乌鸦罢了,不是那么伟大优秀的人物。柏罗娜穿上鞋子,刚才她注意到苏珊娜是穿着鞋子的,其他人也一样,于是在心底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真是个傻瓜。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人偶朝柏罗娜鞠了一躬,示意她回到大厅中去,而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没入帘子的阴影里。 重新回到大厅里,柏罗娜已经看上去不再同此处格格不入了。穿着长袍的人们来来往往,聚集在一起相互交谈。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事实上带着喜悦的笑容大声说话、碰撞酒杯的只有一少部分人。他们的长袍颜色亮丽,打扮得体,围在苏珊娜的周边,似乎早就认识。而更多灰色的人影则是想要缩在角落里、不引起注意一般,偶尔的说话声也近似于窃窃私语。然后柏罗娜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旋即明白了。 这些人和柏罗娜一样,彼此互不认识,同时对此地也不熟悉。她们看上去都灰头土脸的,眼神茫然,灰袍之下的衣服大多都不太干净。许多人没有说话的时间,两只手里都紧紧抓住面包。面包!饥饿感骤然如翻江倒海,肚子忍不住抽搐起来。开战以后食物就越来越贵,而且越来越难吃,甚至明目张胆掺起了木屑。实行配给之后更是每天都要伸长脖子、浪费时间去排队,然后只能领取谁都不够吃的分量。但是苏珊娜在桌子上摆满了香甜可靠的白面包,暖烘烘的,没有任何难以下咽的成分。柏罗娜趁人不注意——尽管没有必要这样做——抓起桌子上的面包,大口大口地撕咬着,腮帮子鼓鼓囊囊。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猪肉和红菜汤,腌蘑菇和黄瓜,还有白色的鱼肉和黑色的大颗饱满的鱼子酱。柏罗娜此前还从来都没有吃过鱼子酱。它在她的嘴里爆开,十分咸,惹得柏罗娜面容扭曲。她从没想象过世界上能有如此之多的独特的味道,只想着尽量往肚子里塞着食物,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犹然还在梦中。 而苏珊娜同每一个来人拥抱和致以问候,太阳平等而温暖地照耀着众生,她也一样对所有“以血连血”的姐妹同样温柔可亲,无论富有还是贫穷。 长夜流逝,苏珊娜挥手示意。 “姐妹兄弟,吾之同胞们,请安静下来,听我一言!” 她朗声宣言,回音响彻厅堂。“太阳的魔女”之所以在这个有违传统的时间召集众人,正是为了此刻。苏珊娜的声音满怀激动:“许多个世纪以前,我们的祖先在秃山缔结契约,以血连血,共同对抗命运的不公。而如今这一切终于迎来了终结!” 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出一连串困惑的询问声。柏罗娜也不例外,同身边人面面相觑。一切有关魔女之夜的历史都是苏珊娜回到彼得格勒之后所讲述的,此前柏罗娜始终孤身一人,不认识其它魔女,也没有谁试图将她们凝聚起来。而这里的人也大多如此。但是每年他们的确感受到了来自血脉里的召唤。如今这一切迎来终结,又是什么意思? “请听我说!”苏珊娜示意众人保持安静。 “经过漫长的谈判,临时政府同我们达成了约定。效仿我们在英国的同胞同英王的约定,从此以后凡是俄国的土地上,我们所有人都将受到临时政府的庇护!就在昨日,克伦斯基已经签字盖章,此份契约恒古不易!”苏珊娜右手高举一份纸质文件,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下面是克伦斯基的签名和一个红色的印章。 “没有追捕,没有审判,没有刑架。此约经过政府与教会的承认。”她再度重复:“从此以后,我们安全了!我们将享有同人一致的尊严与自由,在俄国的土地上凭自己的心意和能力而生活!” 啊,原来如此。 不知道什么原因,柏罗娜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一种淡淡的失望。在她心里供应粮食、停止战争、增加工资、改善环境还有减少工时都要比这所谓的一纸契约更加紧迫和重要。这份失望旋即变成了羞愧。苏珊娜胸膛起伏,仿佛短短的几句话耗尽了她的心力。她的脸庞满溢着发自肺腑的喜悦和自豪。你只是还理解不了罢了,这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那份自豪逐渐感染了柏罗娜的情绪。她随着人群鼓起掌来,大厅里的气氛火热起来,仿佛一阵漩涡,她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 “太阳的魔女”再度挥手示意。她垂下眼帘,卷起书约,放在一旁的银色盘子上,等到欢呼逐渐平息,方才继续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自从二月以来,我们的祖国陷入了危难之中。我知道我们之中许多人都是学徒、工人和商店主,这些日子举步维艰。但是不要受到蒙蔽,不要相信列宁,他是德国的间谍!不要追随布尔什维克,不要参与暴徒们的一切行动!苦难终将过去,只有克伦斯基和他的临时政府才能够领导俄国,只有我们是以血连血的姐妹兄弟,永远站在一起!” “我和你们站在一起。”苏珊娜双目濡湿,恳切而又动人。 “以血连血!”柏罗娜的呼喊汇聚进人群的呼喊之中,她的手紧紧攥住胸前的灰袍,心中昂扬激荡。人们有如浪潮般一拥而上,把“太阳的魔女”拥簇到中央。柏罗娜也不例外,她顺着人流向前伸出手,希望能够碰触苏珊娜,哪怕是她的外袍。此外,柏罗娜还奢望着能和苏珊娜说上几句,什么都好,关于自由,关于誓言,甚至是关于克伦斯基和临时政府,哦对,当然,最重要的是关于娜捷日达!但是“太阳的魔女”一直被衣着华丽的魔女们包围在中心。于是,直到夜晚结束,她始终再没有机会和苏珊娜说上一句话。 这并不重要。柏罗娜翻来覆去地回味着她的许诺,她的微笑,她头发的香气,她嘴唇微动吐出的每一个音节,她的变化的声调、她睫毛的颤抖和她明媚动人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将一句话、一个词都掰开揉碎、细细体会其中含义,猜测着苏珊娜的意图,同时担心自己是不是语无伦次,有没有表达清楚准确的意思?柏罗娜越想便越是要落下泪来。娜捷日达!苏珊娜亲口说记住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魔法和巫术联系着两人,“以血连血”,她们是真正的姐妹兄弟! 清晨的微光照亮彼得格勒的街道,海风似乎也变得温暖而柔和了起来。柏罗娜振奋心灵,从未像如今一般充满希望。可是,当她脱下苏珊娜送给她的衣服,露出来时的装扮,便又变回了满身泥点的纺纱女工,脚步急匆匆地朝着面包店走去。她还要去领今天一磅黑面包的配额,今晚不饿肚子,但不代表明晚也是。 人是脆弱的,很容易饥饿或者寒冷。在过去的生活里,柏罗娜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分崩离析 “完全不信任新政府,不给新政府任何支持,特别要怀疑克伦斯基,把无产阶级武装起来(这是唯一的保证)。” ——列宁,1917 厂房中央巨大机械轰鸣作响,带动成排的纺锤旋转。一根根纱线延伸相连,被庞然的伟力拧在一起。夕阳的余晖透过又高又小的玻璃窗户照进厂房,空气是沉闷的,细碎的绒毛在机械上方飞舞,随着呼吸被柏罗娜和她的同事们吸进身体里。这里充斥着的的嘈杂、湿热、机器的阴影还有纱线的味道都让柏罗娜觉得熟悉和亲切,她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团毛线,和纺纱机上一根根拧在一起的线条纠缠在一起,从此同气连声。 她从七岁开始就进入厂房里当纺织女工了,一直持续到现在为止。娜捷日达庇护了她,也养育了她。纺纱机既是柏罗娜工作的对象,同时也是她的玩具,还是她用来丈量自己的身高的标尺。十几年来,她摸清楚了这些庞大铁块的脾气,知道每一块油污的位置,知道每一道划痕背后的故事,知道谁转到哪处时会发出不协调的声响。嗒嗒嗒嗒,纺锤摇摆,咔咔咔咔,织梭飞舞,柏罗娜慢慢长大,这里就是她的自由,她的尊严和她的人生。 有人咳嗽了一声,厂房里经常有人咳嗽,在工作的时候,唯一的人声就是咳嗽声。 起初,她觉得自己只有拼命工作才能报答工厂主的恩情,并且惊异于为什么其它女工都面无表情而显得呆滞。她在一天中努力工作十四个甚至是十六个小时,白天穿梭在成排的庞大到能将她吞下的机械中间,夜晚则在梦中继续徜徉于这些形状怪异的铁块。她怀着满心的热情努力工作,但是很快就变得麻木起来。慢慢地,她觉得不是自己在操纵机械,而是机械在操纵自己,她从人变成了机械的一部分。她的脸也变得面无表情和呆滞起来。 又有人咳嗽了一声,柏罗娜抬起酸疼的脖子,看见大家都在彼此交换眼神。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这成为了开始的信号,停工的浪潮旋即悄无声息地漫延开来,有如波纹般从一个工位扩散到另一处,最后只有机械还在轰鸣,所有纺纱女工都停工了。 到下班的时间了。 她们的脸上突然就恢复了人的神采,眼睛也变得奕奕有神起来。只有在这时候,柏罗娜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同事们都是十几二十几岁、充满活力的女孩儿。 “你们都在干什么?赶快回去!” 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推开厂房的铁门,朝人群发出怒气冲冲的低吼。和名字所寄托的寓意完全不同,瓦连京看上去病怏怏的,脸色始终呈现一种不正常的蜡黄色,眼窝也深深凹陷进去。 瓦连京是这里的监工。通常来说,这份工作很是轻松,因此就算是个瘸子也能胜任。他就只需要在厂房外面那个独立的小房间里躺着,透过门缝用阴翳的目光监视女工们,时而出面晃悠一圈就行了。直到去年年末,娜捷日达的监工都还是一名在战争中死了丈夫的老纺纱女工。但是冬天的时候她的儿子害了流感,没有钱去请医生。她整整在床边守了四十八个小时没有休息,紧紧握住那个小男孩的滚烫的手,却也没能将他从死神的怀抱里夺回来。自己也染病死去了。 厂房里没有人说话,但是也没有人听他的。夕阳把瓦连京的影子投射到机器上。一时间形成了一种僵持着的沉默。瓦连京的视线挨个扫过纺纱女工们。柏罗娜默默低下了头,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瓦连京曾经是布鲁西洛夫手下的一员,后来因为伤残退了下来。他的身上带着柏罗娜所害怕的那种阴惨的气质,还有长期酗酒却得不到满足的病态神情。他的颤抖的双手也总是绞在一起,时而带着扭曲的笑容盯着女工们,像是在想象着皮鞭落到她们身上的声音——柏罗娜的确听说过类似的传闻。 瓦连京不满地挥挥手,试图挥散厂房里的沉默:“都回到……” “我们不会回去。我们已经工作了足够长的时间,现在是下班的时候了。” 不是所有的女工都像柏罗娜一样害怕瓦连京和他背后的工厂主。达利娅·西多洛娃大胆地打断了他。她是娜捷日达最早参加和组织苏维埃的一个,是一个布尔什维克。二月的时候就是她带领女工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有第一个人站出来,厂房里的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纺纱女工们附和着达利娅,彼此交头接耳,低声吵嚷起来,形成了一阵小小的漩涡。她们一下子就压倒了瓦连京。而他只有一个人,在这样的形势下,也不得不退缩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但是瓦连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浅薄的洋洋得意的神色来,露出脏兮兮的、歪倒的牙齿:“不,你们还没有做够足够的时间。现在都回到位置上去。等做够了八小时工,我会通知你们的。” 这太卑鄙了!柏罗娜睁大了眼睛,愤愤不平地心想。但是厂房里确实没有钟表,她们全然凭感觉和太阳的位置就停了工。万一,仅仅是万一,瓦连京是对的,她们的确没有做够时间呢? 但这并不是谁在时间上正确的问题, “我们已经做够了今天的份。”达利娅全然没有理会监工的狡辩:“我们知道自己已经做了足够八个小时,并且一分钟都不会多干!”她高昂着头,第一个跨过瓦连京的身旁,走到铁门外面。夕阳的余晖披在达利娅的身上,像是一件血红色的袍子。她回过身来,这一次不是面向瓦连京,而是对着黑暗厂房里的纺纱女工们:“八小时工作,八小时休息,现在时间该属于我们自己了!” 那些已经宣称自己支持布尔什维克的女工们紧接着跟着达利娅走了出去,柏罗娜和其他人就跟在她们身后,从厂房中鱼贯而出。这绝不能算跟随布尔什维克,我只是在利用它们。柏罗娜心里暗想:苏珊娜仍然是她的火焰,她的光芒。 今天是工人们的胜利。瓦连京没有办法阻止她们,只是神色越发阴沉。“走吧,今天你们都走吧!我们的战士在里加同敌人拼命,没想过后方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到了最后,他一个人大声喊:“但是很快你们就不会再有工做了,也没有地方住。这就是代价。等到那时候,你们会怀念我和我的鞭子了!” 柏罗娜心里咯噔一声。不,不会的,她想,这一次是瓦连京错了。苏珊娜向她许下了诺言,她们不会没有工做的,也不会怀念鞭子。 到了晚上,上百名女工全部都围在达利娅的宿舍里,一个人的肩膀挨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她们只点一盏煤油灯,摆在房间中间的床板上,光芒如豆苗般大小。许多人的面容都藏在黑暗里。女工们围住煤油灯和布尔什维克们,开会商讨明天的行动。 “我们仍然要继续坚持下去,如果我们面对威胁做出了妥协,那么就永远也达不成目的。”火光把达利娅的脸庞染成橘红色。她抚去鬓角的碎发和汗珠,干裂的嘴唇快速颤动着:“其它工厂的工人兄弟们也和我们站在一起。那个瓦连京,他不敢做什么事情。这里是维堡区,如果他们真的采取什么暴力手段,其它工人兄弟都会来帮助我们。” 女工们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的发言,柏罗娜也是其中一员。她站在人群边缘,踮着脚尖,是第一次参加集会。今晚约莫将近一半的女工都是第一次来,还有一小半只参加了不到三次会议,就已经变成坚定的布尔什维克支持者了。一开始的时候其实连几个布尔什维克都只有一两个,但是他们就像是四月里的茅草,迎着风就呼呼生长起来。只要工厂里来了一个布尔什维克,第二天就会出现第三个、第五个。苏维埃被迅速建立起来了,学习、开会、表决,工人们开始一条一条地提出他们自己的主张和意见,整个工厂也就变成了“被点燃的火药桶”。达利娅就是那个点燃娜捷日达的火星。 “如果他们带着枪来……” “我们没有惧怕过沙皇的枪,我们也不会怕资产阶级走狗的枪。”达利娅笃定道。 “我们不怕。”女工们点点头,二月的时候她们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那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他们决定要关闭工厂怎么办呢?”有人在黑暗中发问:“就是那个委员会。” “那我们就到街上去!”有人提议。 “不,不行,现在还不是公开示威的时候。”这一次她犹豫了片刻,说:“我们就向彼得格勒苏维埃请愿。” 没有请愿的必要,也犯不着担心这件事。这里只有柏罗娜一个人知晓个中缘由,她不由得略感自豪起来。也许苏珊娜已经和克伦斯基的临时政府沟通过了这件事,柏罗娜如此设想,而且关闭工厂也同现在进行的战争相抵触,同临时政府的主张相抵触。里加不是正在同德国人打仗吗,难道要在这个关头关闭工厂?为了俄国的利益,不能关闭工厂! “现在示威是不行的,中央委员会……” 咚!咚!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达利娅骤然停住,露出警觉的眼神。柏罗娜同其他人一道猛然回头看向木门,霎时间屏住呼吸。靠近床板的一人迅速用手护住煤油灯,房间里更暗了。两个靠近门口的女工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把手放在木销上,开口询问:“是谁?” “我是库什金娜。”是自己人,女工们长出一口气,火苗也被放开。库什金娜从半开的门里钻进来,她身披宽松的灰棕色大衣,怀里塞满了报纸,但是看不清楚神色。黑暗中只能听见她焦急的声音:“街上出事了!” “是关于工厂主的委员会的消息吗?还是里加的消息?中央委员会有最新的指示吗?”达利娅镇定地问。 “是临时政府同总司令部决裂了!克伦斯基罢免了科尔尼洛夫在政府里的职位。而科尔尼洛夫则要命令军队来占领彼得格勒!” 库什金娜大声喊。同时高高举起手中的报纸,挤进人群的中心。她在床板上一张张展开皱巴巴的报纸,其中一份分明刊登着萨文可夫的发言:“临时政府绝对信任科尔尼洛夫将军”。油墨在摇晃的火光下显得飘忽不定。这是二十七日,也就是今天早上的报道。柏罗娜知道这件事。但是中午的时候她们就听有传言说萨文可夫已经同科尔尼洛夫勾结在一起了。 那份声称绝对信任的报纸被垫在下面,无人关心。库什金娜双手展开撑住床板,一字一句地念着另外一张报纸上的宣言:“我,科尔尼洛夫将军,不得不公开行动了;我宣布临时政府受了苏维埃中占多数的布尔什维克派之胁迫,行事完全依照德国总参谋部的计划,且与敌军在里加登陆同时,谋害军队并扰乱祖国。” 女工们一片哗然,“这是赤裸裸的谎言,这是一场叛乱!”有人大声喊。 这就是叛乱,可是科尔尼洛夫不去同德国人作战,他到底要做什么? 库什金娜一条一条地继续念着。等到她念完整篇宣言,柏罗娜马上就清楚科尔尼洛夫想要做什么了。都用不着任何人来解释,她也能听出来藏在这些文字背后赤裸裸的野心。 他要解散苏维埃,处决所有布尔什维克,首先就是七月份抓到的那些;他要把工人们全都赶回到岗位上去,拒绝他们提高工资、减少工时和改善工作环境的合理要求;他要把土地分给士兵们,但他没有提土地从哪里来,也没有提农民们怎么办;他要继续扩充并维持军队,然后同同盟国作战争。一言以蔽之,科尔尼洛夫要建立一个完全的军事独裁政权,他想要当俄国的拿破仑,新时代的沙皇。 等到他的军队占领彼得格勒,二月以来的一切革命成果都将会被彻底葬送。柏罗娜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强行送回到那个工人们被塞进机器里的时代。尼夫斯基大街上的那些人必定会拍手称快!像是瓦连京那样的人反而会被重用,挥舞起鞭子,以为了俄国的名义,狠狠地抽到她们的身上! “科尔尼洛夫的军队现在在哪里?” 库什金娜从大衣里翻找着,最后掏出来一小块地图,转圈展示给大家看。“就在这儿!”她的手指就放在彼得格勒的下面,大约是在普斯科夫附近。她的手指是典型的纺纱女工的手指,又红又粗,因此指示的地点不是很准确:“就在这儿!” “离彼得格勒只有不到两百俄里远!”眼尖的女工惊呼道。如果乘上铁路,那么他们只需要不到一天就能抵达彼得格勒。柏罗娜内心一紧,敌人就在眼皮子下面。女工们吵嚷着,一个接着一个向库什金娜和任何可能知道答案的人抛出她们的问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罢免是发生昨天晚上的事,但是……” “他们现在已经到彼得格勒了吗?!” “不,还没有,恐怕军队的调动需要时间。” “军队里有我们的人吗?” “驻扎在那里的是野蛮师!他们可都是哥萨克人。” “但是铁路是我们的人!” “对,铁路委员会是自己人。”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说话,你一句我一句,仅有的几份报纸经过一双又一双的手进行传阅,她们讨论着,陷入一片混乱。达利娅同其它几个布尔什维克仍在煤油灯下敲着模板,露出愁眉不展的模样,但是柏罗娜已经听不见她们在说些什么了。慢慢地,她从周围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当下的处境:绝对服从科尔尼洛夫指挥的三个哥萨克师就摆在彼得格勒的南面,离这里只有半晌的距离,很有可能在明天能够攻占彼得格勒。而更多的军队会乘着铁路从四面八方赶来。 没有人能够拯救彼得格勒。 “可是不是克伦斯基罢免的科尔尼洛夫吗?他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临时政府会保护我们的。”柏罗娜尖声叫道。出乎意料地,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个回答。 “已经没有什么临时政府了。”库什金娜抬起了头,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们方才知道。昨天夜里,就在我们还在睡觉的时候,部长们就都向克伦斯基递交了辞呈。萨文科夫或许还在撒谎,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临时政府了!克伦斯基沦为了孤家寡人,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 这消息有如晴天霹雳,令柏罗娜更加惶恐。“他总该有些办法……”但是达利娅摇了摇头,分明否认了她的幻想。失去了军队的支持,临时政府实际上已经垮台了! 克伦斯基和他的权力还能够做些什么?给所有的将军们发电报,徒劳地命令他们全部留在驻防地,然后躲在冬宫里听天由命。这就是他所能够做到的全部的事情。 还有苏珊娜·柳德米拉·波克隆斯卡娅! 她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这个名字,“太阳的魔女”是她们的太阳,她们的救主,她们的希望!可是,柏罗娜旋即想到,苏珊娜之所以召开魔女之夜,正是因为同克伦斯基的临时政府达成了约定,许以自由和尊严。如今临时政府崩溃了,针对当下的局势,她真的会有办法吗? 纺织女工们仍然在吵吵闹闹地讨论着,但是风向已经成型了。似乎有人提出到革命军事委员会去,派出代表参加委员会的会议去!但是柏罗娜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她神情恍惚,没有在意大家都在说些什么,内心深处燃烧着焦虑的情绪。她得去找苏珊娜,无论如何,问问当下该怎么办才好。自从出现开始,这个念头就牢牢抓住了她的全部思绪。于是柏罗娜悄悄从人群中抽身出来,遁入夜色之中。 她询问黑暗中的每一只乌鸦,请求它们寻找苏珊娜的所在。彼得格勒笼罩在一种奇妙的安静氛围之中,街道上一片漆黑,工厂里也没有光亮。但是柏罗娜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这座城市没有陷入沉睡之中,到处都在开会、议论和争执,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味道。她无暇关心这一切。但是今夜没有魔力的指引,柏罗娜再度跨越涅瓦河,已经记不起来先前她究竟走过了几条街道,转过多少道小巷?那盏神奇的海螺烛灯是在索维斯卡大街上,还是在丽格维斯齐大街上?柏罗娜有如一只无头的苍蝇,摸索一个又一个错误的地点。有关魔女之夜还有苏珊娜的记忆都仿佛成了一场泡影般的幻梦,如今梦醒了,徒留她在黑暗中呼唤着不会得到回应的名字,漫无目的地跌跌撞撞。 直到黎明将近,她都没有找到苏珊娜。 没有任何办法了,柏罗娜神情恍惚地回到娜捷日达,陷入绝望之中,身体摇摇晃晃。现在该怎么办呢?或许化身乌鸦,一头扎进拉多加湖畔的森林里去…… “柏罗娜!哪儿都找不到你,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玛利亚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满怀担心地问道。她穿着一条灰色的结实的裤子,裤脚还打了结,手里拿着扳手。“我们已经通过了表决——”玛利亚说:“工人们都要动员起来,自己来保卫工厂和城市!” 在八月的月底,一道闪电劈中了柏罗娜的心灵。那时正是日出时分,她听闻此言,浑身一颤,意识到仍有一条道路可以走,就是一直以来列宁所说的道路,完全信任和依靠无产阶级自己的力量。 再晚片刻之后,军事革命委员会发布了命令,指示各苏维埃立即行动起来,成立工人自卫军以驱逐反革命、保卫彼得格勒。 没有硝烟的战斗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国际歌》 28日早上,克里木夫按照科尔尼洛夫的意思调动军队试图占领彼得格勒。首先就是原来借口增援里加、早已驻扎在南面铁路枢纽地带的三个哥萨克师。“野蛮师”的师长巴格拉蒂翁亲王公开宣称:“土著士兵将要履行他们对于祖国的义务,他们在最高英雄指挥之下将流尽最后一滴血。” 到了这个时候,临时政府与总司令部的决裂已经人尽皆知了。莫斯科证券市场上的价格闻讯冲上云霄,资产者们毫不怀疑且殷切期盼着科尔尼洛夫取得“波拿巴式”的胜利。但是,柏罗娜卷起袖子,从拆开的纺纱机里抽出半人高的铁棒,然后擦拭干净上面的油污。用这个能够保卫娜捷日达吗?她站在机器上,对着想象出的科尔尼洛夫的形象空挥了两下。但是她并不清楚科尔尼洛夫究竟长什么模样,因此凭印象模糊地将他同哥萨克人联系起来,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幅与事实相去甚远的山民面孔。她跳下纺纱机,铁棍砸到挡板上,激出清脆的响声。柏罗娜心想自己一定是失心疯了,这样怎么能胜过枪子和刺刀呢? 但是当柏罗娜走上街道之后,看到眼前的一切,这份疑虑便全都烟消云散了。彼得格勒喧嚣起来了。一队又一队的工人从工厂里走出来,各个苏维埃之间一见面就立即达成了一致。四面八方的队伍汇聚到一起,仿佛溪流汇聚成海洋。大家推举出有军事经验的人。每念到一个人的名字,人群便马上爆发出一阵欢呼。然后工人们自己的卫队便组织起来了,少量的枪支被统一起来然后分发下去,要马上开展训练,要统计武器和工具的缺额,要向革命军事委员会汇报,要组织巡逻和宣传的队伍、要联系铁路、汽车、邮电还有其它工会的工人兄弟们……任务就这样一项一项地被分配下去。 “同志,那我们做些什么呢?” “女人么……”被临时推选出来的代表们犹豫地打量着女工们的队伍。 “我们可不是什么贵族的大小姐,我们是纺织厂里干活的工人!二月的时候我们就是冲在最前面的人,现在也不例外。” 这番言辞说服了他们。“海军部区需要人手,挖掘壕沟,设置路障和防御设施,大道和沿途的小巷都需要堵上,你们能到哪里去吗?” 于是她们就往海军部区前进。涅瓦河水在咆哮,,掀起一波一波的浪潮,用力拍打着两岸的坡道。她们边走边向道路两旁的职员、妇女和小商店主们宣传,“站起来呀!”女工们呐喊着:“反对科尔尼洛夫去,他要把我们当成奴隶哩!”又有许多人途中加入了进来。 这一支从工人的海洋里流出来的队伍又逐渐壮大起来。柏罗娜突然就不再怀疑什么了。 一到了地方,不用等任何人吩咐什么,纺织女工们马上便投入到了劳动之中。柏罗娜跳进挖掘了一半的壕沟里,接替上一个人继续挖下去。很快她的手和脸就变得脏兮兮的,随着汗水留下一道道泥痕。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干活的人。道路在柏罗娜的身后被截断了,扒开砖头露出泥土来。工人们用砖块和木头筑成街垒。他们自觉轮换班以保证进度,同克里木夫争分夺秒。 她甩了甩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脚下的壕沟和背后的路障,感觉到做什么都有力量。因为她正在投身于一项伟大的事业当中去,而且还有许多人从共同努力着。自己的劳动是有意义的。不,她猛然想到,这真的有意义吗,这会不会是是一路走来热络的气氛所带来的幻觉?万一果真如此的话。柏罗娜把身体的重量压在铁锹上,用力挖下去,心想那么就让它更加延长一些吧。 但是彼得格勒并不全然是一座工人的城市。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从城里开过来,慢慢地驶进人群当中。小汽车的窗户里面挂着厚厚的深紫色的帷幕,将乘客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起初柏罗娜并没有注意到它。她的眼里只有继续将壕沟挖的更深一些、更宽一些。小汽车最终停在路障面前,等了一会儿之后,从上面下来了一个女人。 那声音又高又尖。 “你们在干什么?”紧接着她又叫嚷道:“究竟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马上把这些见鬼的玩意儿拆掉!”女人约莫三十岁,戴着一顶圆帽子。她双手提着自己的长裙,局促地站在一小块砖头上,不肯让自己那双漂亮的棕色皮鞋沾染半点泥土。 并没有人搭理她。柏罗娜趁着发力的间隙回头瞧了一眼,然后就又投入到了劳动当中。关心一位戴帽子的夫人显然不是当下需要去做的事。 “你!”这位夫人眼见没有回应,于是扫视了一圈,看见周围分明有几个同性。她的眉毛几乎拧到一起,最终还是决定从砖头上下来,强忍着厌恶走近正在干活的女工们。柏罗娜离她最近,于是不幸被抓住了肩膀。那只手带了她一下,然后闪电般地抽了回去。“就是你!”柏罗娜猛一回头,正好看见女人扬起的鼻孔,朝着后方轻蔑地一摆:“叫他们去把路障搬开。” 最开始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就觉得自己需要服从对方的命令,回答:“是”或者“好的”。但是汗水流过她的脸颊,柏罗娜意识到对方除了自欺欺人的气势以外,其实什么都没有。于是她惊异于自己的语调里透出的冷漠:“这是不可能的,女士。”她说:“我们才刚刚设置好。” “那就马上搬开!”夫人仍然以不容置疑的腔调开口:“我要出城去,现在命令你们恢复道路,然后把这里打扫干净!” 她要出城去。柏罗娜扫了一眼女人的打扮,注意到她的脖子上系着红宝石的项链,手腕上戴着一只银色的手表。从侧门可以看见车里装满了她的行李。是啊,科尔尼洛夫的军队要占领这座城市了,先前在政治上同他不站在一起的人当然会害怕,想要逃离这座城市。柏罗娜盯着她的脸,有一瞬间觉得这张面孔似乎曾经在魔女之夜上见过,是当时拥簇在苏珊娜身边的一员。但是她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哦。”柏罗娜冷淡地回答:“那么你自己去搬开它们吧。”说完,继续投身于工作当中。 工人们在保卫这座城市,可是昔日的统治者们只想着逃跑! 夫人气急败坏。她围绕人群转了一圈,也顾不得脏了自己的裙子,命令这个命令那个,恼怒地大喊大叫。可是没有人搭她的腔,连一个人也没有。最后她没有办法,钻回车子里挑出唯一一个箱子。汽车被开回城里去了。女人拖着箱子爬过路障,长裙挂在木板上,蹭出一条一条难看的灰色。她朝彼得格勒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独自一人逃走了。 此时又有一队工人加入了他们。柏罗娜被接替下来休息。“工具不够了!”有人大声喊:“谁知道哪里可以弄到铁锹?” “罗普申维斯齐的工厂在生产!” “那么得派人到工厂去。”柏罗娜本来在休息,听到这个消息,重又精力充沛地站起身来,跟随他们去往彼得霍夫区。 但是那里的人更多。各主要道路上都需要挖掘壕沟和设置路障,铁路工人们也要破坏铁轨,以阻碍军队的运输。“需要工具的地方太多了,得有军事革命委员会的签名才行。”厂房里铁水流淌,热气腾腾,好似一个大蒸笼,一名魁梧的布尔什维克比划着手势对他们解释。 “委员会在哪里?代表们仍然是在斯摩尼学院开会吗,还是在其它什么地方?” 在弄明白了位置之后,柏罗娜的心脏砰砰直跳。“不用耽误时间,我一个人到委员会去。”她说,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意志决定站出来。“我跑的很快,马上就能回来。”从某种意义上这不是谎言,只是并非使用双腿,而是使用翅膀。魔女的力量是有用的!柏罗娜惊异地察觉到这一事实,并不是一种恼人的诅咒。她把铁棍交给身边的同志,叮嘱对方保管好。毕竟等到回去娜捷日达,柏罗娜还要将它装回纺纱机里去,丢了重要的零件可不行。 “乌鸦的魔女”甩开人群藏进角落里,魔力萦绕全身。漆黑的羽毛自背后开始迅速生长,覆盖魔女的全身,同时抽出挺拔修长的尾羽。她的身体亦随之越缩越小。瞳孔逐渐变形,眼前的世界扭曲成鸟的视觉,胳膊的骨头越来越轻,化作有力的双翼。柏罗娜振翅飞翔,窜上云霄。这是魔女第一次在白天变身,她在工厂顶打了个圈儿,朝向目标飞去。 柏罗娜自半空之中俯瞰城市,发现彼得格勒比她想象的还要沸腾。普地洛夫的工厂升起滚滚的黑烟。后来柏罗娜才知道他们在两天间生产了一百尊大炮,武装起了无产阶级炮兵师。印刷工会的机器咔嗒嗒作响一刻未曾休息,一摞摞纸张被抱进去,随后变成一张张报纸出来,最新的消息发到工人们的手上。壕沟和街垒沿着道路飞速生长,封堵住了每一个主要出入口。而从沙皇的夏宫到维堡区的工厂,街道上到处都是工人们自发组织的巡逻队,消息如雪花般飞来,隐藏在城市里的科尔尼洛夫份子被抓捕起来,阴谋在未施展之前就被粉碎了。 与之相对的则是冬宫,它完完全全地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之中。柏罗娜掠过高耸的尖顶。只见绝大多数房间的窗帘都紧紧地拉着,把阳光关到外面。只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一个四方脑袋的高个子正在房间里踱步。那也许就是克伦斯基。先前她和纺纱女工们都对克伦斯基怀抱着一种崇敬和信赖的心意,听了这个名字就觉得安定,但是现在柏罗娜对此已经毫无关心了。克伦斯基是靠不住的,苏珊娜和魔女们都被他所欺骗了,当人民决定站起来之后,一切他所吹嘘出来的幻象就破灭了。 那一天,就连守卫冬宫的士兵都是来自曙光号上的小伙子们,是克伦斯基恳求革命军事委员会派来保护他的。 柏罗娜来到军事革命委员会,挤进汹涌的人流之中。来自彼得格勒各行各业的工人代表们都聚集在这里,一张张脸上都带着坚决的神色。说明情况之后,她很快就搞到了带着指示的签名,上面还额外写着:“这是为了保护革命。” 为了保护革命!铁路工人们挖断铁轨,破坏引擎,故意把机车引到岔道上去,用尽一切手段拖延着科尔尼洛夫麾下的军队。各地的士兵苏维埃都发来电报,喀朗施塔特和维包格的水兵们已经启程了,要同工人们一起守卫彼得格勒!电报工人截留了将军们和部长们的每一封电报,在他们还不知道的情况下,所有的命令和阴谋都公开透明了,城里隐藏的科尔尼洛夫份子就是这样被抓出来的。只有电话线还没有被布尔什维克控制。金属工会捐了一大笔钱。汽车司机工会则派人在外面等待着,载满消息、指示、人手和工具前往城市的各个角落。 但并不全都是好消息。 中午大约一点钟左右,“科尔尼洛夫将军派来的军队已经集合在鲁加附近了。”一张如此报道的报纸被工人们传阅开来,几乎都要翻烂了。“那么我们的人呢?水兵兄弟们走到哪里了?”有人急切地问道。 不到两个小时之后:“又有九列车满载科尔尼洛夫的军队,经过奥雷德志车站。有一营铁路兵在第一列车之中。”敌人的实力更加壮大了。 没过多久,“鲁加卫戍军投降了科尔尼洛夫军队。”这样的消息传来了,反而让柏罗娜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们一步都没有动!”工人们拍手庆贺:“投降?不,才不是哩!是我们的人把他们拖住了。” 到了晚上:“科尔尼洛夫军队两梯队已经从那瓦冲来,离喀琴那只有半俄里地。”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家都把腰杆挺直了。“一个梯队是多少人?”报纸上没有说。工人们七嘴八舌地争论着,最终也没能达成一致的意见。大约就是五六千人吧,柏罗娜模糊地这么觉得。但是他们马上就动身前往防御那瓦方向上去了。 直到深夜才有新的动向传来,这时候也只有很少的人去睡觉了。“在安特罗希诺车站发生交火了!”这其实是假消息,并没有发生任何战斗。但是工人们并不知情,顿时议论纷纷。“离彼得格勒只有三十里路。”一个锅炉工向柏罗娜和女工们解释,他们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没有人因此动摇。 两道暖黄色的光柱刺破了黑暗,一辆蒙着灰布的卡车开了过来,啃哧啃哧,一直停到路障面前。工人们都站起身,举着火把将它包围住。 “这是要干什么去?” 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的是达利娅。“到鲁加去,同哥萨克人交谈。”她说:“我们组成了代表团,争取去说服哥萨克兄弟们。” 领头守在这里的工人点点头:“去拿木板去!”他吩咐道。 路障迅速地被搬到一边,木板架在了壕沟上,刚好容许卡车通过。“有人要一起来吗?”达利娅大声喊。她双手撑住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火光闪烁着,落下人影摇曳。“我!”柏罗娜回应道:“我可以侦察科尔尼洛夫军队的动向,没人能够发现我。”于是一只手越过车栏伸了出来。魔女抓住那只陌生的手,借力翻进卡车的货斗里。 柏罗娜挨着旁人坐下来,背靠护栏。卡车突突地发动起来,扎进黑暗的道路里。她感觉到屁股下面一阵颠簸。一个高瘦的影子递来长斗篷。“谢谢。”柏罗娜盖住自己的手和膝盖,登时暖和多了。只是背后有时候还会嗖嗖地蹿进来些许凉风。 货斗里的布尔什维克悄声交谈着。柏罗娜从他们的谈话里了解到,已经有许多支代表团自愿地前往鲁加以及其它军队聚集的车站去了,并且没有受到攻击。可是哥萨克当真会站在革命的一边吗?柏罗娜忍不住问道:“哥萨克会愿意加入我们吗?” “他们只是曾经生活在山里罢了,其它一切都和我们一样啊!” 反抗沙皇的时候,哥萨克骑着马横在街道上,筑成保卫沙皇的人墙。可是这人墙是疏漏的,哥萨克们毫不在意他们从马肚子底下钻过去,甚至还约束自己的坐骑,勒令马匹站稳,并且对着人群致以微笑。哥萨克对革命怀着善意的态度,这是有迹可寻的。 卡车还在颠簸,货斗来回摇晃。交谈声逐渐从柏罗娜的耳朵里溜走了。今天一整天她都在飞来跑去,要不就是干活。睡意一瞬间涌了上来,柏罗娜随着卡车的颠簸摇头晃脑起来,最终枕在了旁人的肩膀上。她一下子就睡熟了,蜷成小小的一团。呼吸匀称,一路都没有做梦。 到了鲁加,柏罗娜才被旁人叫醒。她大约休息了一个来小时,醒来的时候还很困。 鲁加的模样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先前报纸上说科尔尼洛夫的军队已经将这里完全地占领了,政府、车站还有其它建筑。某种意义上的确如此。现在正是深夜,柏罗娜揉捏着惺忪的睡眼,从卡车货斗里跳下来。周围到处都是哥萨克人,牵着他们棕色或者黑色毛发的坐骑,或者斜躺在马鞍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辆卡车。没有任何一个哥萨克试图阻拦他们,卡车一路顺通无阻地抵达了火车站,“科尔尼洛夫许诺给你们土地,还许诺说不会侵占农民的土地,可是他也不敢没收地主的土地?那这土地从哪里来,凭空变出来么?”哥萨克们点头称是。科尔尼洛夫和手下的军官们相信哥萨克是不懂俄语的野蛮人,因此不会受到革命影响。可是面包、和平和土地的概念很快就超越了文化、种族、语言和习俗的差异。“科尔尼洛夫是个叛徒!”“我们都被欺骗了!”这样的声音在鲁加的每一个角落响起。根本没有什么科尔尼洛夫的两个梯队或者四个梯队,只有一大片一大片接受了革命的士兵。 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像工厂里流传的那样,说第一天晚上,一个布尔什维克返回到了兵营里,第二天早晨,所有的长官们都会逃跑。 “收复”了火车站的铁路工人们出来迎接这批来自彼得格勒的代表团,介绍说在刚开始的时候,克里木夫的确占领了鲁加。但是铁路已经被蓄意破坏了,修理需要时间。而修理的工人也是自己人,因此磨磨蹭蹭,不肯出力。“可是哥萨克是怎么变得支持我们了呢?”柏罗娜问道。趁着这个时间,布尔什维克的士兵们迅速同哥萨克融合在一起了。他们一下火车就受到欢迎,了解了彼得格勒的真相。长官起初喝令这群山民,但是后来就失去勇。浪潮涌了起来,哥萨克的眼神在转变,他们害怕造成哗变。 “那么长官们呢?” “克里木夫把他们都调走了!他还调走了八连左右的骑兵。”可能正在往彼得格勒前进,也可能驻扎在某地过夜,正在等待援军。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究竟躲在哪里。 “交给我吧!”柏罗娜站了出来,拍着胸脯保证道。她的斗篷在夜风里飞舞,发出呼啦啦的响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感觉到背后羽毛生长的地方正在隐隐作痒。一只乌鸦掠过漆黑的火车头,从站台里钻进来,穿越大厅,最后停在魔女的肩头。“我知道他们藏在哪儿,没有到彼得格勒去,就在鲁加附近的树林里扎营。” 在乌鸦的指引下,代表团马上前往那最后的八连哥萨克驻扎的营地里去了,就像是从土地下面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发生在鲁加的一切又小小地重演了一番。临到早上,当克里木夫从连续不断的噩梦中醒来的时候,气急败坏地下令马上朝彼得格勒进军,却发现自己像从莫斯科逃走的拿破仑一样,迅速而无可逆转地在失掉自己的军队。 “哥萨克兄弟们,不要受到他们的欺骗!” 只是有人吼了一声,克里木夫便胆怯了。他骑在马背上,但是一步也不再敢向前走了。军官们气急败坏地握着手里的鞭子,可谁也没有勇气对着磨蹭的士兵们挥下来。他们胯下的坐骑也像是察觉到了主人的畏缩,蹄子不安地扬来刨去。连一发子弹都没有射出去,克里木夫灰溜溜地下令调转回头了。 就这样,柏罗娜盘旋在高高的松木上方,看着科尔尼洛夫的军队不但再也不能靠近彼得格勒,而且愈发不可收拾地溃散了,士兵们分散融入革命之中。 她从半空中找到达利娅,变回人形来到她的身边:“我回娜捷日达去,告诉大家这里发生了什么。”柏罗娜兴奋地说。 魔女振翅飞翔,看见彼得格勒整个地被笼罩在波罗的海清晨的浅雾里,尖顶的教堂露出迷蒙的影子。她掠过平原和乡村,铁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铁委”派出的人手,警惕地竖起耳朵,倾听着火车的鸣笛声,而轨道已经被截断了;她掠过河流与城市,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抱紧铁秋和枪支的人们,他们就倚在路障和墙根的下面休息、睡觉;她掠过联排工厂冒着黑雾的烟囱,工厂已经开工了,汗水滑过工人的脸庞,他们热情有如沸腾的铁水一般,铸造成为击败敌人的力量, 最后魔女落进娜捷日达纺纱厂的围墙里,收束羽毛回到人形。只有少数人守在工厂里。柏罗娜推开集体宿舍的木门,对着迎上来的女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胜利了!” 随后,她一头倒在床上,肉体的疲惫全部涌了上来,柏罗娜进入梦乡。 三十日清晨,在从其它地方乘铁路赶来彼得格勒的军队身上也都发生了同鲁加的“野蛮师”一样的事,《工人报》报道了这一点,宣告科尔尼洛夫的叛乱实际上已经失败。第二天,健忘的巴格拉蒂翁亲王已经不记得他先前说过些什么,而率领代表团往冬宫去了,对克伦斯基表示本师绝对服从临时政府的命令。 背叛 “一切权力归苏维埃!” ——十月革命口号 彼得格勒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工人复归工厂,军队回到了驻地,所有的司令和师长们都向克伦斯基发来宣示忠诚的电报,而后者着手组建起一支主要由士官学校的学生的队伍来保卫自己的安全。柏罗娜也重新回到作为一个纺纱女工的生活中间,回到线团、机器和吱呀呀叫的木板床中间。唯一不同的是一股内心的骄傲挺起了她的胸膛。是他们打倒了敌人,保卫了城市的安全。 但是回到工厂里,她们又得受瓦连京管束了。 “有一件事情,关于你们的工资。”瓦连京故意把腔调拖得很长。他很骄傲自己为祖国牺牲了一只腿,抓住任何机会在人群面前显摆,摇摇晃晃地在厂房里走来走去。一时间所有女工们都被吸引了注意。瓦连京在科尔尼洛夫叛乱时期不知所踪,反正没有同工人们站在一起,这个时候却又大摇大摆地回来了,还对她们发号施令。简直恬不知耻!柏罗娜心下暗想。就看见从他那眯起来的深褐色的眼睛里射出狡黠和得意的光来。“我们要扣掉所有未发的工资,用来补偿你们蓄意破坏纺织机的损失。” 厂房里登时就炸了锅,柏罗娜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还以为是要今天去领工资!先前女工们的确拆掉了一台纺织机,把零件当作武器拿来自卫。那台机器现在就躺在墙边,被擦的很干净,但是没办法继续运转了。因为事后她们没能完全组装回去,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时的局势混乱,她们跑了许多地方,有些部件找不回来了。而且最重要的这是为了保卫娜捷日达!可如今居然要让她们赔偿损失。 损失?什么损失?!柏罗娜气上心头,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追究我们旷工的事? “还有你们旷工的事,这一次就不再追究。” 这么说来还得感谢你们? “这完全没有道理!”站起来的不是达利娅,而是另外一名叫做卓娅的女工。她的脑后绑着一条粗麻花辫,脸上洋溢着怒火。瓦连京原本已经绕到达利娅身后,这一下打乱了他的计划。自从科尔尼洛夫事件之后,女工们不再对他胆怯了,都开始有勇气站出来反抗了。 柏罗娜也是一样,她的声音从喉咙里滚了出来:“这没有道理!”融入女工们讨伐瓦连京的声浪。 他原本以为只有几个死硬的布尔什维克份子会反抗自己,未曾想到竟会招致如此剧烈的抵抗,一时间不知所措。“安静!”瓦连京涨红了脸,愤怒地连续拍打机器,但是没有作用。“我们要工资!”女工们站起来呐喊着,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甚至盖过了机器的轰鸣。 “都给我闭嘴!”情急之下,瓦连京解开自己的腰带当作鞭子挥舞,嗖嗖地抽在空中。“你们被辞退了。”他说:“明天就要关闭工厂,你们全都被辞退了!” 这句话更是砸晕了柏罗娜。但是还没等她思虑更多。瓦连京的皮带打在机器上被弹了回来,卷过达利娅的身体。很难说这是个意外。柏罗娜分明看见他面目狰狞,脸上一瞬间失掉了人的色彩而变成了野兽的模样。达利娅身材瘦小,吃不住皮带的力道,连带椅子一起摔在地上。 而瓦连京竟然又上前踢了她一脚。“滚蛋吧!”他“呸”地一口啐出唾沫,满露嫌恶神色。 达利娅身旁的女工发出一声惊叫,旋即扑到瓦连京的身上,将他扑倒在地。但瓦连京用力踢着他那条还算健康的腿,同时抓住她的头发,反手把她摔在地上。女工接连发出凄厉的尖嚎。其他人见状则一拥而上,用牙齿和指甲充做武器,对着瓦连京又抓又咬。“监工伤人了!”她们叫嚷着,同瓦连京混战一团。 乱局之中女工们抢下了他的皮带。瓦连京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但他的体型在对抗中占尽了优势。瓦连京毫无目标地来回挥舞着拳头,竟然难有一个人能近他的身。他的另一只手提住裤子,眼见势头不照,于是一瘸一拐地跑开了。柏罗娜第一个把手边的水罐投出去,砸在瓦连京的后背上。其他纺纱女工学有学样,分分拿起手边的水罐或者织梭丢出去,同时大声叫骂:“滚出娜捷日达!”他一边跑,一边不忘回过头来,“呸!”同时恶狠狠地咒骂道:“你们才会滚出工厂!”迎面而来的却是更多飞来的杂物。 厂房里乱成了一锅粥。机器停住了。达利娅倒在地面上呻吟。她的额头磕在椅子角上,鲜血涓涓地流出来,染红周边石砖。一人找来纱布,另外一些人尝试搀住她,一下露出肩膀上的血痕。“得带她去看医生!”卓娅捂着嘴,眼神困惑而又无力。库什金娜带着几个人扶着达利娅离开了,剩下的纺纱女工窃窃私语,围着纺纱机坐立不安,言谈间满是对未来的迷惘和恐惧。 柏罗娜感觉到天旋地转一般。她第一次看见有人流了这么多血。暗沉的红色把纱布都浸透了。苏珊娜在哪里?她一遍一遍的回想黄金色的魔女之夜:“我会帮助你的。”“太阳的魔女”不是这样承诺过吗?为何却成为了空言? “他们不能这么做!”周围的女工们仍然在反复重复这一句话。对,他们不能这么做!这样的口号女工们已经喊了许多天了,彼此相互安慰,几乎当作真理。但如今委员会只用了一句话,只派了一个人来,甚至都不是他们自己的人,而是一个无耻的狗腿子!就轻而易举地推翻了女工们的意志。他们当然不能这么做,可是我们如今该怎么做? 柏罗娜背靠纺纱机无力地缓缓滑落,最后坐在地砖上,双手环抱膝盖。她抬起头来,眼见灰色的房顶。 娜捷日达的房顶上粘着一道道油腻的污痕。铁质的横梁纵横交错,却都纤细脆弱、落满灰尘,几乎不堪重负。而蜘蛛在角落里肆意结网。维堡区到处都是这样简陋的厂房和更加简陋的工人集体宿舍,那些圆顶的和方顶的的宫殿、那些高耸入云的教堂、还有那些洁白的坚固的道路和桥梁都不属于这里。彼得格勒是俄国最大的工业城市,是彼得大帝的杰出造物,是俄国的骄傲。不,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保卫城市的时候所见的一张张生机勃勃的脸,这座城市分明是由农奴们建成的,工人们支撑的,士兵们保卫的。 他们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是我们的工厂!这个想法有如平底惊雷,在她的脑海中炸响。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道路就在那里,是俄国已经实践过一次的路,也是你亲自走过一次的道路,是有一个人一直在向你指明应当去往的前方么。 柏罗娜爬起身来。“除非我们允许,没有人能关闭娜捷日达。”她喃喃自语,穿越纺纱女工们,径直走向库什金娜和其它一些布尔什维克。柏罗娜还没有完全整理1好自己的思绪,语无伦次地想到什么就将它们说出来。 “娜捷日达是否关闭,难道是系于工厂主的一念之间吗?”柏罗娜询问自己:“就像先前一样,彼得格勒是否会被科尔尼洛夫征服,难道是系于克伦斯基的决断吗?”答案显而易见。“不,不是的。”她说:“彼得格勒的安危全在于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工人和保护这个城市的士兵手里面,能让他们行动起来的也不是克伦斯基、策烈铁里、李沃夫还有其它什么的人的命令,而是我们自己的意志!”她越是说下去就越激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戳着自己的胸膛:“工厂的事也是如此,除我们以外,谁有权力来关闭娜捷日达?” “因为娜捷日达所生产的一切纺纱,难道不正和这座城市一样,是经由我们的双手和双脚所创造出来的吗?这一切难道是工厂主动动意念,就凭空出现的吗?不!我们劳动,我们创造,我们生产!娜捷日达的现在和未来的一切事宜,都理应交由我们自己来决断!” 柏罗娜的思想越来越清晰,就像抓住了无数混乱线团中最关键的那个线头,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因此,要怎么做才好?”这一切简直就像清水里的鱼,那么明显,为什么过去自己始终没有能够察觉?“不要哀告,不要恳求,不要放弃!”她的头脑转的飞快,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了过去几个月一直听闻,却始终被她忽略的一句话。她几乎要呐喊出来。 “库什金娜,我现在还不是一个布尔什维克——”柏罗娜站在那群真正的布尔什维克的面前,强抑住内心的激动。一张张面孔注视向她。“但是我曾经和你们、以及你们的人在一起,在海军部区,在斯摩尼学院,在鲁加,我想说列宁是对的,你们是对的,一直都是对的。”不知道从何时起,柏罗娜发现自己正面朝所有人讲话。大家已经全都安静下来,等待着她继续说些什么。柏罗娜按住自己起伏的胸膛。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一条道路。”她说:“让一切权力归苏维埃!” 这意味着拒绝工厂主和那个狗屁所谓委员会的命令,完全地、彻底地、自主地管理娜捷日达纺纱厂。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由纺织女工们自己组织生产活动,并且用尽一切力量来保卫这一点。口号应当落到现实里去,就从这里,就从此时,“让一切权力归苏维埃!”女工们交头接耳,一个又一个传递着这句话的含义与蕴含其中的力量,坚定地向彼此点头。 可是,柏罗娜分明身处人群包围,却突然打了个寒颤。激动的心情霎时间无影无踪,徒留一身冷汗。她背后的羽毛轻轻竖立起来而又悄然落下。那么我呢?柏罗娜忐忑不安地想到,我也属于苏维埃吗?苏珊娜许诺魔女以自由,只有她们,只有魔女们……是“以血连血”! 我们的革命 “(魔女的)自由与尊严,既不能寄希望于诸如“上帝”此类虚幻的存在,也不能依赖统治者个人的道德和良心,更不应该从属于榨取剩余价值的资本,而是要建立在人类最普遍也是最本质的特征——劳动之上。” ——柏罗娜,在彼得格勒魔女苏维埃成立时的讲话 娜捷日达纺纱厂一切如常。纺锤照旧转着,织机发生轰鸣。两名最强壮的女工接受了新的使命,占据了瓦连京的小房间,但她们的职责变成了监视和审查想要进到厂房里的外人。第一项提案通过了,旨在更新宿舍旁充满铁锈的水管,从而改善女工们的居住环境。一个小型的代表团被派往报社,希望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刊登关于娜捷日达的变化。而最关键的决策是在当天就被一致认可的——她们决定照常生产。 “那纺出来的纱线怎么办呢?” “俄国需要纱线。”纺纱女工们最终得出结论:“我们去找彼得格勒苏维埃,让他们分配产品。”食物和其它一切生活必需品也都通过彼得格勒苏维埃分配,在各个基层苏维埃之间流转起来。 夺取政权——也就是革命——的时机已经完全成熟了,只是柏罗娜她们还没有想到和看到这一点。 “还要请求军事革命委员会的帮助,我们必须像先前那样,同其它工人完全结合起来。” 一连几天都没有人来干扰她们。瓦连京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他背后的那个由工厂主组成的委员会也没有露面。看守厂房的女工说在街道上曾看见过可疑的人,但可疑的人到处都是,也就仅此而已了。柏罗娜听说还有几个工厂也被勒令停工,并且解散了所有的工人。但娜捷日达的斗争鼓舞了他们,没有一个人放弃然后离开工厂。 这样下去他们的计划非但要破产,而且还要在经济上大大吃个亏!柏罗娜心想,就该这样才好。他们可是吃着和用着我们的血汗,住在豪华公寓和乡间别墅里,稍有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这些人装模作样,却软弱无用。柏罗娜惊讶地发现当他们全都销声匿迹之后,彼得格勒和娜捷日达竟然运转的更顺畅了。一切都在变好,她想,但是,就像苏维埃警告的那样:“工厂主们是不会甘心于此的。” 而他们果然也没有放弃。 又过了几天,从兄弟工厂里传来了消息,一支部队进到维堡区里来了!大概有二三十个人。送信的是个腿长的年轻的小伙子,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支队伍的形象:都是些稚嫩的年轻人,戴帽子,穿着灰色的没有扣子的上衣和蓝色的马裤。他们排成两列,踢着黑色皮靴,背着步枪,跟随在领头后面穿越街道。无视时不时探出墙头的目光,径直来到娜捷日达纺纱厂前。 “我代表临时政府而来,彼得霍夫”——他是娜捷日达的主人——“声称你们非法占据了他的工厂。我是来……”领头的居然是个女人。她示意队伍停下,自己走上前去,朝守卫和煦一笑,仿佛具有魔力般融化了对方的敌意。但也只有一瞬间。女人的背后跟着灰色的沉默的“压路机”一样的队伍,一双双眼睛紧张地扫视着周围的工人。任谁都能嗅出他们身上蔑视和抗拒的味道。女人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说:“了解这里的情况的。” 两个女工交头接耳,一时拿不定主意:“我们得询问苏维埃。” 女人点了点头:“那我们就等一等。” 其实女工们早就达成了一致。“让他们进来吧,让他们随便看看,我们做自己的事情。”达利娅仍然缠着绷带,可是她说自己已经好了,完全可以恢复工作。先前库什金娜和其他人找赤卫队借了几只枪,分给有勇气的人,现在已经藏在各自的脚边。还有一些棍棒之类的武器都发放下去,以防最坏的情况。党还没有下达夺取政权的命令,工人们自行决定对待临时政府的态度——冷漠、拖延、不服从、不对抗。 现在的彼得格勒就像是两个世界了,柏罗娜心想,冬宫的世界和人民的世界。可是不晓得魔女的世界在哪里。 女人被迫在工厂外等待了一刻钟。这期间不断有人聚集过来,数量远超这支部队,围绕他们形成了一个沉默的半弧,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鄙夷、嘲弄和敌对。“你们可以进来了。”女工终于回来说。领头的女人朝她点头微笑,带领队伍鱼贯而入。 没人看见之后她所有亲切的表情都消失了,脸上用刀子刻出冷漠和嫌恶。女人示意身边的士兵推开厂房的铁门,机器的轰鸣声扑面而来。 “你们这里有没有爱国的工人?”她走进厂房里朗声询问:“有没有社会党人?”女人的声音分明无法盖过机器,但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按照先前的决定,没有人回答她。大家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甚至手上都没有停下工作。只有柏罗娜闻言浑身一颤,因为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寒冷和黑暗中温暖人心的声音,朝思暮想为之魂牵梦绕的声音——“太阳的魔女”苏珊娜·柳德米拉·波克隆斯卡娅! 怎么可能会是她? 柏罗娜下意识抬起头,正正迎上苏珊娜热切的、寻找的目光。 “柏罗娜。”苏珊娜莞尔一笑,径直走了过来:“我就知道你在,所以才到这里来。” 她穿着灰色的长达脚踝的大衣,脚下瞪着马靴,胸前钉着两排金色的扣子,外翻出来的领口是鲜红色的。苏珊娜没有戴帽子,粟金色长发就这样垂下来,如瀑般遮住一半的肩章带。她步履轻盈,带着士兵们来到柏罗娜的面前,仍然像是一轮明媚的太阳。 尽管在科尔尼洛夫叛乱的时候苏珊娜没有出现,“当时我恳求您帮助我,帮助娜捷日达,现在仍然是这样。”柏罗娜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自从宣布一切权力归苏维埃以来,她的心灵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振奋。 “我当然要帮助你,所以我才在这里。”苏珊娜仍然是站在她、站在她们这一边的!“可是我需要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娜捷日达……”柏罗娜一时间千头万绪,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处讲起。争取减少工时、改善待遇?亦或是保卫城市和工厂的斗争?还是从赶走瓦连京开始?最后,她挑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一点,认真地说:“不能关闭娜捷日达。” 但苏珊娜反问道:“为什么?” 柏罗娜没有反应过来,这难道不是应有之义吗?她想,苏珊娜真的不知道吗?“太阳的魔女”微微侧脸,一幅理所应当的表情,说:“关闭娜捷日达是委员会的权力,他们恳请临时政府捍卫这一权力,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他们怎么能不同工人们商议,就决定关闭工厂?” 苏珊娜噗嗤轻声笑了出来:“这是他们的工厂。” “不……”这是工人们的工厂,而且他们关闭工厂只是为了教训工人们,勒令他们服从于更长的工作时间和更少的工作报酬。柏罗娜没能说出这句话来,难道苏珊娜不是站在她的一边的吗?她焦急地争辩道:“而且政府又怎么能同意这一点呢?俄国无论战争还是和平需要纱线,哪怕是为了俄国的利益也不能关闭工厂啊!” “保护私有财产正是俄国的利益所在。”苏珊娜回答。 意思是保护工厂主们组成的委员会,保护他们掠夺工人的权力。柏罗娜下意识就想说不,我们才是俄国,工人、士兵和农民才是俄国的利益所在。苏珊娜意识不到这一点,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两人面前,她们已经站在了不同的一边。 “实际上我也是委员会的一员,这命令也是我下的。所以你不必害怕失业,你可以到我的工厂里来,你可以管理工人们!当然,我已经答应克伦斯基替他组建一支由魔女组成的部队,出于个人而言我更希望你愿意为国效力。”苏珊娜丝毫没有注意到柏罗娜表情的变化,自顾自侃侃而谈。她的眼神,她的微笑,还有她的语调依旧温柔可亲,带着感染和鼓舞人心的魔力,但是对柏罗娜已经不起作用了。 “别和这些人搅在一起,我的小小鸟。拥抱你自己的血,我们彼此相互帮助。” 是要我成为瓦连京一样的人。柏罗娜想起了那个瘸腿的监工,想起他的咒骂和皮带。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关闭了开关,所有的纺纱机全都停下来了,空气中纱线的细绒慢慢回落到地面上,厂房里安静下来,仿佛也在等待柏罗娜的答案。 她握住苏珊娜的手。这只手的手背是光滑的,手掌心里柔软而又温暖,一旦握住就令人不想松开。她的手的每一根手指都纤细洁白,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圆润。这是一只保养得当,未经劳动的手。 柏罗娜和纺纱女工们就不是这样的,她们的手掌和五指的指肚上都已经结出了厚茧。五个手指头全都是粗胖和红彤彤的,每年冬天都还会冻裂开来,摸上去又干又刺。达利娅、库什金娜、玛利亚、热尼娅和卓娅……还有其它许多人全都一模一样。这就是她的工友同志。柏罗娜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她们的手指灵巧翻飞间纺出的纱布被织成苏珊娜魔女之夜时所穿的精致的长袍,自己却挣扎在寒冷和温饱线上。 不应该是这样。 柏罗娜仰起头,直视向苏珊娜的眼睛。她突然觉得苏珊娜没有那么高大了,先前那些笼罩在她周身的神秘光辉有如潮水般退去。她的身上失去了太阳的光芒,同时也失去了足以号召众人的领袖气质。她在心底有了答案。柏罗娜同魔女之夜那时一样,磕磕绊绊地对她讲话,但这一次,却并非出于自卑。 “以血连血”是个谎言,划分人的不是他们流着的血,划分人的是他们的劳动。 “苏珊娜。”她说:“我是个布尔什维克。” 苏珊娜看向柏罗娜,轻轻叹了一口气,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么说你背叛了‘以血连血’的誓言。”“太阳的魔女”眼底的柔情恰像面对一只犯了错误的小乌鸦。但是随后这一切全都消失不见了。苏珊娜唇角的弧度一下子就垮了下去,化作赤裸裸的冰冷的恶意。 她没有半分犹豫,骤然发力便试图扯掉柏罗娜的上衣。柏罗娜感觉到脖颈像是被狠狠勒住,差点儿倒在地上,随后是斯啦啦的衬衫裂开的声音,将她的肩膀和大块的后背展现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满脑子不知所措,随后意识到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漆黑的鸦羽暴露于气流之中,一下子根根树立起来。震惊和羞愧顿时涌上她的心头,紧接着就是绝望。柏罗娜想盖住自己的羽毛,但是苏珊娜紧紧钳住她的双臂,不让她有半点动作。“她不是你们的人。”苏珊娜抓着柏罗娜的手带着她在女工们的视线之下转圈,大声说:“她是一个魔女,一个丑陋的、蛊惑人心的魔女!这就是证据!” 厂房里陷入一种可怕的安静之中。人的视线像是针一样扎在柏罗娜的身上。柏罗娜只想赶紧钻进纺纱机的下面。但是她双颊滚烫,耳垂发烧,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下子什么也不会做了,只能呆呆地被苏珊娜带来带去,盲目等待审判的结果。 这时候达利娅走了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她披上。 “我不知道魔女是什么。”她严肃地说:“但是我可以告诉柏罗娜是谁。她是娜捷日达苏维埃的成员,是操纵纺纱机器的好手,是纱线产量的标兵和榜样。她是和我们一样的劳动者,是无产阶级的一份子。”达利娅不是在单单对着苏珊娜,同时也是对着惊疑的纺纱女工们在说话:“这就是我们所熟悉的柏罗娜。”在这个工厂里,柏罗娜不是同她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劳动在一起吗?喝着一样的水,呼吸着相同的空气,为同样的痛苦而痛苦、快乐而快乐。 人群之中蜂鸣着,却同苏珊娜所预想的不一样,她们不是在审判柏罗娜的罪行,而是在讲述着与她一起生活和工作的记忆。 “除此之外,柏罗娜还是我们在彼得格勒和鲁加的战友,那时她就在我身旁,为了保卫彼得格勒!”达利娅大声宣布:“总而言之,她是我们的工友兼同志,是我们自己人!”女工们的神色释然了,是的,不就是几片羽毛吗?“柏罗娜是自己人!” 划分人的不是他们身上流着的血,而是他们的劳动。作为魔女的柏罗娜只是她的人的属性的次要部分,作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的柏罗娜才是她的人的属性的真正核心。纺纱女工们大多未受教育,不懂得复杂的概念,但她们以劳动者质朴而敏锐的直觉意识到了——柏罗娜是真正的自己人。 “松开你的手!” 达利娅猛地推开苏珊娜,将柏罗娜保护在自己的身后。“太阳的魔女”猝不及防,踉跄后退两步,差一点儿跌倒在地。这一动作触动了绷在士兵脑海里的那一根拉紧的弦,他们一下子端起枪来。 “保护我们的人!” 女工们跳上机器,拿枪对准苏珊娜的脑袋。剩下的人呼啦啦地站成一群,从四面八方包住士兵们。她们手里高举着棍棒和铁铲,毫无畏惧地拿胸膛抵近枪口,把柏罗娜团团围住,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血肉城墙。“你没事吧?”小个子的玛利亚替她揉着烙下红印的小臂。最里面的人全都露出关切神色,丝毫没有抵触和拒绝。她们的敌意全都面向苏珊娜,靠近大门的人就往工厂外面呼喊,无论男女工人都一下子涌了进来。苏珊娜和她的队伍被人群挤在中间,就像海浪里的一叶扁舟。 “这里是维堡区。”达利娅出声提醒他们。苏珊娜的脸上阴晴不定,眼角的余光瞥见士兵们端着枪的手都在颤抖。四面八方都是威胁,那十几二十支枪左支右绌,被压成一个扁圆。一个月前他们还都是学生,未经风浪,不够沉稳。倘若万一有谁一不小心开枪走火……身前身后都是乌压压的人群,恐怕她和士兵们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撤退。”苏珊娜轻声说道。这一支小部队在工人们仇恨的目光中慢慢、慢慢地退出了工厂。他们每退一步,女工们就压上前去一步,有如无声的海浪。苏珊娜走在队伍的最末尾,直到最后一刻,她仇恨的目光都穿越众人,直勾勾地射向被保护在最后面的柏罗娜。 恐惧化作希望,羞愧变成了力量,“乌鸦的魔女”在众人的搀扶之下,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第一次与“太阳的魔女”势均力敌。我属于这里,柏罗娜心想。她站在他们中间,因此力量用之不竭。突然之间两人都有预感,伊万·库帕拉的血誓已经粉碎,总有一天,魔女之间不会只是今天这样沉默、压抑的对抗,而是要爆发出一场以完全、彻底地消灭对方为目标的战斗。而这是由她们的信仰、她们的生产方式、以及她们所处的阶级决定的。 永别了,柏罗娜无声地说,我的血裔。 很快就到了十月。 列宁穿越封锁再度回到了彼得格勒,召开会议研究起义的时机。但是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背叛了布尔什维克,在公报上泄露了党决定在二十五号起义的消息。于是这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而柏罗娜看到这个消息,满心都是欢喜和慰籍。 这一刻终于要到来了,她想,就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让临时政府的部长和司令们恐惧去吧,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恐惧了。工人和士兵们才掌握力量,从二月到十月的全部历史,就是他们逐渐认清他们自己和自己所具有的力量的历史。 与此同时,一个这些天来始终盘萦在柏罗娜的脑海里的计划逐渐清晰起来。她趁暮色离开工厂,匆匆赶往维堡斯卡大街的一栋空房子里。一小群魔女已经聚集在那里,都是在魔女之夜上缩在角落里的人。二十五号当晚,彼得格勒魔女苏维埃就是在此处举行了第一次会议并宣告成立。 天气已经很冷了,“嘿,同志,这么晚你是要干什么去?”身穿黑色大衣的发报员好奇地问她。 “去支持列宁。”柏罗娜想都没想。 “那你们是要革命去呀!”发报员咧开嘴笑了。 “是的,没错。”略一犹疑之后,柏罗娜惊讶而又欣喜地接受了“革命”这个词。这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人类历史的崭新一页,她想,这就是我们的革命。 ------------------------------------------------------------------------------------------------------ 趁着上班摸鱼总算是摸完了,这个故事从最初到现在几经变化,基本上算是翻天覆地了。 最初是想写一个系列四篇,春晓夏末秋至冬暮,17年,36年,5几年然后是91年,到了现在已经完全变了,基本围绕彼得格勒魔女苏维埃,以及柏罗娜和苏珊娜的故事开展。 春晓在这里,是17年十月之前,彼得格勒魔女苏维埃成立的故事;夏末预计是关于柏罗娜和彼得格勒的魔女们为何要和如何参加红军队伍,对抗白军和以苏珊娜为首的白军魔女们,柏罗娜和苏珊娜会展开正面对抗,大概是18,19年;秋至的故事结尾肯定是在21年联盟成立,核心是彼得格勒的魔女们同乌拉尔山脉以东的魔女们,里海和黑海沿岸的魔女们(诸如中亚魔女苏维埃,远东魔女苏维埃等等)的联合,苏联的成立嘛,当然高潮应当是柏罗娜同苏珊娜的决战,两人的故事正式结束。 冬暮已经写完了,是个一千字左右的结尾,直接跳到91年圣诞节,柏罗娜人生落幕。 然后先圈块地,设定有一个前传,是一战时期的故事,苏珊娜的故事。比起文中“太阳的魔女”,苏珊娜更为人所知的称呼是“无畏魔女”,她在战争开始后从英国回到俄国,对抗沙皇和牧首势力,支持革命(资产阶级革命),支持魔女们的自由生活,然后估计会对抗拉斯普京吧,这么一个故事。苏珊娜对待敌人很严酷,但应当算半个正面角色吧,只不过,怎么说,阶级局限性? 然后柏罗娜也不单纯是“乌鸦的魔女”,“团结魔女”或者“忠诚魔女”吧,咱还没想好。 不过很长时间应该不会碰这块坑了……毕竟没有百合! 要去写美少女高达百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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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天使坠落1939年的冬天,让骨髓冻结的寒冷,巴尔干的一场战争,我第一次遇见“决斗者”哈维.列贝特。在飞机上我从来无法入眠,我对任何一种我在其中的交通工具都没有好感,尤其是那种柔弱的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填满了陌生人的客机,我想象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一个未曾见面的机长,大概四十出头,有着笔挺的衬衫,带着属于律师和医生的傲慢,眉头上挤满皱纹,既会在家里深情拥抱自己的妻子,同时又会在机场的洗手间里和某个年轻的空姐挤在一个隔间里——哦,算了吧,我宁愿从这里跳下去。仿佛是在报复我的想法,飞机剧烈的抖动起来,就像一艘在暴风中的破船,我的上帝啊,我握紧了座位上的扶手,双颊咬的牙龈痛起来,一个担惊受怕的小女孩,父亲会这么说的。“嗨,这位女士."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过头,是坐在邻桌的男子,大约三十多岁,长腿挤在经济舱的座位中,脸上的线条很深,看上去有混杂的血统,微微笑着。黑色笔挺的西服,一副遮盖大半个脸庞的太阳镜,黄昏的阳光勾勒出闪闪发亮的线条,光芒在他的太阳镜上熊熊燃烧。就像一个魔鬼,某些东西告诉我。是那种会将一笔一画工工整整的合约放到你的面前,一条条讲解每一个陷阱,告知你所有的风险和责任,温柔的告诉你这个世界还有希望的魔鬼。 而你仍然会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他,只因为他开的价码你无法拒绝。飞机冲进了一片云层,狂野的颠簸打断我的思绪,尖叫差点脱口而出,我能感觉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汐一样退下,该死,该死。"女士?"这次的声音里多了些别的情绪,男子略带着关切的看着我,就像一个七岁的男孩看着他生病的仓鼠,真切而浅薄,魔鬼?不过是又一个扬基佬而已——好奇和善意都像小狗一样,用湿软的鼻子在你身上嗅来嗅去,有着精干的身材或者粗犷的外表都掩饰不了的柔软心灵。够了,即使一个会害怕飞行的小女孩也不会相信魔鬼这种无稽之谈,我尴尬的笑了笑,”抱歉,我不习惯飞机。“"哦?我原以为你很习惯旅行。"他好奇的说道”恩?“”你有很好的手表。“"谢谢,"我略有点惊讶,右手上戴的不是什么名表,更谈不上潮流,”“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你那个朋友还真是个好运的家伙。“眼神中多了点戏谑,”是男朋友么?“"恩?哦,不是。"面对意想不到的问题多少有些慌乱,“只是一个朋友。”,”一个让女孩孤单一人的朋友,真是让人不放心啊。“男子摘下墨镜,异域风情的黑色眼珠看起来如同琥珀,坚硬而没有生气。”很荣幸碰到你,我是莱特曼,莱特曼.诺。“自称诺的男子伸出右手,”露娜,我的朋友叫我露。“。"那么,露,这个时候的萨拉热窝可不是什么旅游胜地,美女是稀客呢。",交缠在一起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是这个人么?一切散发着如此熟悉的味道.....不祥的味道,男人的右手如同磐石一般牢固,”宝贝,你是天使,还是秃鹫?“黑色的瞳孔靠近过来,如此近,暧昧如同爱人的亲昵。够了,够了,飞机的颠簸被慢慢挤出脑海,机舱的其他人消失在视野边缘,我还有左手,还有....."你是谁"一个声音轻声说。扑通,扑通,心脏的血液跳动起来。它来了。我开始尖叫。飞机翻滚起来。真是糟透了,失去知觉前,嘴中满是死亡的味道。 --------------------------------------------------------------------------------------“阴天,”她这样说道,“那是一个阴天” 在荒野中,赤脚站在被风吹开的芒草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幽灵一样突然响起,被悲伤激怒的鬼魂。 磁带的声音从沙哑的音箱中传出来,溺死之人的渴求一样,竭力注意每一个微小的音符,然而怎么也听不清楚,慢慢沉入杂音的泥沼 “.....玫瑰色的河流...........的选择......只是灰烬...” 声音轻轻而含糊,如同风,和流水的声音。 寒冷浸入她的指尖,脚趾,慢慢蔓延,耐心,温柔,疼痛的感觉,如同入眠。 ”这个夏天,将终结一切。“ 思绪如同潮汐一般缓慢的重新升起,她停下来,某些东西,如同咒语,唤醒了什么,深藏在角落的谜题, 风声随之而来,然而疑惑未曾离开, ”....或许是声音的口音,温暖并且湿润,仿佛爱人在耳边的呢喃,想象不到面孔,但是却能看见嘴角的弧度,皮肤的温度,火一样滚烫。"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指尖轻轻颤抖,碰触到的却是无法抵挡的寒冷。 从心脏萌发的寒冷,霜色弥漫粉色的嘴唇, 一片安静之中,一个安详的声音说:“你能帮我摘下那朵玫瑰么?” 一个温暖而潮湿的声音回应道“当然,但是能否给我一个小小的吻” 笑声,只有孩子会有这样的笑声,-----或者恋人,溺死在爱之河的恋人。 红色的玫瑰,鲜艳的如同血,温暖的吻,融化了所有寒冷, 然而,一个铃声不住的提醒她,直到无法忽视,知道无法置若罔闻, 她的声音,来的如此的遥远,“但是你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则充满歉意的酸涩,“是的,我的爱人,我已经死了。” 突然打了一个冷战, 嘴唇变得冰冷,温柔的眼神凝滞在虚空,强壮的手臂僵硬如同枯木,之间的距离突然无法逾越,就这样不可遏制的远离, 远离, 一个疑问悄悄升起,这是梦么?眼帘好似睁开又好似仍深深沉坠,浮向光所撒下的方向, -------但还有一个声音,比风声更微弱,仿佛鬼魂飘荡,在所有的场景来回的重复着,如同坏了的收录机,沙哑的不断吟唱,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 那是种奇怪的语调,仔细听,你会发现悲伤,恐惧夹杂着怒火,而另你惊恐的是,你不知道这样的悲伤和恐惧到底多么深不见底,就像你无法想象这样尝试毁灭一切的怒火一样。 ------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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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时写的一部长篇 嘛,说是长篇,其实只是预想中的第一卷而已,后面的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继续写下去。 现在只有二十几万字,发上来大家有兴趣的看看? 虽然只是自娱自乐的东西,但还是—— 禁止任何形式的转载 禁止任何形式的转载 禁止任何形式的转载 2019.2.14修改 很多年前的东西了,从没在任何地方发表过,现在一口气传上来,虽然没什么人看,但还是有种成就感 希望有人喜欢吧~ 下面是目录 目录 第一章 开始之前 第二章 布达海战役 第三章 普罗耶什蒂事件 第四章 第六舰队出击 第五章 十字落幕 第六章 帕里斯的正午 第七章 四月动乱 第八章 新西斯塔战役 第九章 转折点 第十章 石山 第十一章 碧色 第十二章 月光拂晓 后记:大舰巨炮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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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说,写小说最重要的是剧情,也有人说最重要的是人物,但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兴趣”。 失去了兴趣也就无从开始,而如果一个文写几下就没了兴趣也毫无意义。 所以在此会写一些类似个人文集的东西,或者说草稿? 总之在这里,你能看到不一样的穿越,不一样的异世界,但不代表不会出现俗套的剧情。 然后会看到很多莫名其妙的故事在展开着。 总之,欢迎跳坑~读者 =========================== 前言 “文明间的善意和恶意。善和恶这类字眼放到科学中是不严谨的,所以需要对它们的含义加以限制:善意就是指不主动攻击和消灭其他文明,恶意则相反。这是最低的善意了吧。” ——引言,刘慈欣《三体2:黑暗森林》 目录(过十万字后放链接) 序幕——王冠(Crown) 序幕——智慧(Wisdom) 序幕——理解(Understanding) 序幕——慈悲(Che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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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娘字》 海军提督的舰娘 对抗深海留下辉煌的历史 让世界都认识 我们提督和舰娘 一沟一斩都是故事! 转动罗盘虔诚向希望 四方深海统治海洋 索敌规避纵横同反航 开幕雷击空袭夜战 wu深海栖舰 wu雷爷塔姐 wu栖姬院长 北酱! 长门陆奥 雪风岛风 赤城加贺 苍龙飞龙 大井北上 球磨多磨 伊势日向 扶桑山城 金刚比叡 榛名雾岛 天龙龙田 凤翔龙骧 rj... 吹雪白雪 初雪深雪 叢雲磯波 綾波敷波【月级太乱破坏队形】 木曾长良 名取由良 川内神通 那珂千岁 最上古鹰 加古青葉 妙高那智 足柄 羽黑 我们提督的舰娘 钢铁般的意志 用舰炮去证明 存在的意义 潜驱轻重雷航战 一枪一炮改写历史 现在全世界各地 到处都有舰娘 镇守府提督骄傲的把头抬起 对抗深海的战线 一胜一负都是史诗 高雄愛宕 鸟海摩耶 利根筑摩 飛鷹隼鷹 初春子日 若葉 初霜 朝潮大潮 滿潮荒潮 朧曙漣潮 曉響雷電 白露村雨 时雨夕立 poi... 祥凤瑞凤 翔鹤瑞鹤 三隈衣笠 铃谷熊野 秋雲夕雲 捲雲長波 磯風浦風 谷風濱風 明石大淀 弥生卯月 大和武藏 大凤香取 我们提督的舰娘 钢铁般的意志 用舰炮去证明 存在的意义 潜驱轻重雷航战 一枪一炮改写历史 现在全世界各地 到处都有舰娘 镇守府提督骄傲的把头抬起 对抗深海的战线 一胜一负都是史诗 胜利就在晓的水平线 愿众提皆凯旋斩获甲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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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之 浅谈亚兰人和榉杉,一 李扫尘 亚兰大学史学院教授 榉杉,是只生长在亚兰大陆的树木。传说亚兰大陆上人类的先祖,就是在榉杉下出生的。亚兰大陆一年四季雨水充沛,气候温暖,所以各种树木都像是充了气的气球一样,只要栽下一株树苗,几年内就会长成十几米高的大树。可是榉杉却生长得非常缓慢,而年幼的榉杉,很容易被大陆上的食草动物啃食,往往还没有长成熟,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枯死了。然而,或许是如此缓慢的生长速度给榉杉带来了充足的后劲,它的树干比其它的树木更加坚硬,也会比其它的树木生长得更高,枝叶也更加茂盛。亚兰的人类,肉体羸弱,寿命短暂,但整个种族从未停止前进的脚步,一如那顽强挣扎的榉杉树苗,最终长成了最茂盛的大树。 也正因为此,榉杉成为了亚兰人的象征。他们自称“榉杉的孩子”。在过去刀耕火种的年代,亚兰人以部落聚居,在建立部落定居的时候,部落里最年长的人,会在聚居地的中央种下一株小榉杉,这棵榉杉就成了部落的象征,被称作“祖树”。无论是四时的祭祀还是佳节的庆典,都会在这棵树下举办。每个孩子出生时,都会种下一棵来自祖树的果实。年幼的孩子会聚集在树下接受部落里长者的教诲,年轻的夫妻会在树下举办最神圣的仪式。每一个成年成家的人,都有义务去照顾“祖树”,而当部落里的人去世时,他们的棺木,来自他们出生时种下的那棵榉杉。如果部落发展得好,人丁兴旺,那么祖树也会长得高大茂盛。相反,若是部落不好好打理,,祖树也会又矮又稀疏。亚兰人明白自己的弱小,因此天生就有抱团的倾向。而亚兰人以家族为单位迁徙定居时,往往会选择祖树最高大的部落。久而久之,部落里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了原始的群居村落。 随着生产力不断地发展,亚兰人从部落聚居进入了原始的文明社会,来自人类天性里的杀伐和征服开始了,或者说,统一与融合开始了。最终,是两个个名叫“榉”和“杉”的部落征服了绝大多数的部落,建立了亚兰人的第一个国家。是的,最初的时候,“榉杉”是没有一个统一的称呼的,正是这两个最终统合了亚兰人的部落,确定了“榉杉”应该被称为“榉杉”。有趣的是,“榉”部落喜欢将姓氏放在名字之前,而“杉”部落喜欢将姓氏放在名字之后,于是以“榉杉”为名,皆大欢喜。到如今,这两个伟大的部落早已消失不见,只能从考古中发现蛛丝马迹。但是,“榉”和“杉”,这两个部落,被称为亚兰人的始祖,对亚兰人类的影响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在奴隶制的时代,亚兰人的奴隶是没有资格种植榉杉树的,在奴隶制最严酷的时候,连触碰也不能。后来,小冰河时代来临,奴隶们在英雄的带领下暴动独立。奴隶和奴隶主的战争持续了百年。在一次次的战争中,亚兰人融合又分裂,在战争的末期,已经不能铁板钉钉的说谁是奴隶,谁是奴隶主了。亚兰人也因此元气大伤这个时候,因为气候越来越冷而不得不南下劫掠的蛮族和兽族,给本已经岌岌可危的亚兰人添了最后一把火,亚兰人一度到了亡族灭种的境地。所幸的是,同族相残至死的惨剧最终没有发生,亚兰人又一次在榉杉下团结了起来。只是这次再也没有奴隶和奴隶主之分了,亚兰人战胜了入侵的蛮族和兽族,重新建立起了文明。亚兰大陆也因此进入了一个相对漫长的稳定期,封建时代悄然来临,并将在接下来的几千年里走向顶峰,最后让位于更先进的生产力。而这几千年的漫长岁月里,沉淀了无数的历史,流传下无数的故事,而那棵见证了伟大战争和第一个王朝建立的老榉杉,也默默地见证了这几千年的历史变迁,荣耀与鲜血,阴谋与诡计,直到在那次“钢铁战争”中,轰然倒塌,为一个时代画上了句号。 ———————————————————————————————————————————————————— 怎么说呢,小萌新我是昨天刚加入同盟的,想在写作领域学习大佬的经验并写出自己的作品,于是我就想试一试活动“永远娘”,哪知道想着想着设定就一个劲的往外冒,结果最初想写魔女和孩子的故事,以大树为切入点,结果到后来就写成了这个科普文,并搞出了一个种族。大家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既视感?啊啊啊,这不算抄袭吧?索性把这篇不算小说的说明文(?)放上来,就当做是我在这里的处女座吧!大佬们轻喷啊! @用钢笔的人 @尤菲斯 @ 铃Beru @月见闪光 @萌小a~ 我就无耻的艾特一下各位大佬了(坏笑+怕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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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新来的凌叁。 在几年之前,少女前线刚公测的时候,我被它的世界观设定深深吸引。机器人在未来的世界中,担任举足轻重的工作并且深刻影响人类社会。我特别喜欢这样类型的世界。 但是,少女前线的故事的时间上,人类世界已经经历了一轮重新洗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了。那么,在那之前,人类与机器人的初次见面是如何?机器人如何渐渐融入人类社会?并在最后,是何原因导致了一轮大洗牌? 于是,产生了本人的脑洞作品。 事先声明,本人仅仅是从少女前线世界观中获得灵感编写故事,并不一定完全套用官方设定。实际上,我修改了很多细节,目的是讲出我心中的故事。但一切又确实因少前而起,不说清楚有蹭名声的嫌疑。 那么,请欣赏黑科勒尔的故事。 Ps.太久不更不会被删楼吧,我还蛮要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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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硝烟看不到尽头的向地平线延伸,引擎的轰鸣笼罩着头顶的空间,往故土的方向渐渐远去。 深秋季节,殷虹的叶片虽不见了踪迹,大地却依旧鲜红一片。 身体感受不到疼痛,唯一的触感是右手上紧握的步枪,那自己能够气息平稳的重量与质感。 靠坐在残垣断壁的一角,凝望天空发呆,和大家一起什么都不去想。 “还有一分钟。” 熟悉的话音穿过震耳的轰鸣在耳畔间响起,投去视线看到的只是一枚躺在地上的银怀表。 破裂的镜片后,时针永远停止在了8.59。 “东,东岛的人上来了,跑,都快跑啊……” 仓促的脚步声凌乱的在废墟间穿梭,柴油引擎驱动战车前进的声响紧随其后。 然后……才是枪声。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人活在世上,当真没得选? 如果…… 能重来一次…… 我会…… “修利,修利,快醒醒,别睡了!” “呜呜……” 发出两声慵懒的呜咽,修利揉了揉眼睛大大的伸了个拦腰。 “你这家伙,说好的陪我抓蓝蝴蝶,怎么一个人睡着了!” “抱歉抱歉,这几天工作太累了。” 面对那用粉色缎带把长发扎成一束马尾的棕发少女,修利揉着脑袋一脸笑容的摆摆手。 “唔,是这样吗……你脸色好差,身体没事吧,不会是刚刚那一小会作噩梦了?” “啊啊,没事没事,稍微过劳一点罢了,别担心我啦,爱莲。” 修利挠了挠脸颊,目光若有所想的别开到一边。 “骗人。” “诶?” 只来得及发出疑惑的声音,转眼间视线中的少女便将距离拉近到暧昧的程度,祖母绿的双眸深深的烙印在脑海的深处。 额头上是少女滑嫩肌肤的触感,鼻息间是属于她的芬芳。 “奇怪,没有发烧啊。” 确定了不是生病后,少女收回身子手捂着额头,一脸的疑惑。 “都,都说了没事~!” “啊,你那是什么态度啊,人家可是在关心你,再说这几天突然那么努力的打工,难道是你有什么企图吗。” “企图什么的,怎么可能会有,只是,稍微想锻炼一下自己。” 即使别开目光,少女也依旧不依不挠的绕着他追问,水灵的双眸比同龄人敏锐许多。 “好啦好啦,真是的人家只是感兴趣而已,回去吧今天估计也找不到了。” “啊,嗯……” “走啦~!” 爱莲一把抓住修利的手腕,牵着他的手两人匆匆离开树林,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向着一座刚刚醒来的小镇踏上回家的路。 “爸爸妈妈,我们回来啦!” 元气的声音伴着木门吱呀的声响一同传入屋中,爱莲刚走进屋就迫不及待的从客厅餐桌,上端起一杯热腾腾的牛奶一饮而尽。 “果然清晨运动过后的牛奶,才是最美味的啊~” “伯父,伯母,早上好,啊……这位是?” 在爱莲后面踏入家门的修利,目光落在了客厅里的一位陌生人身上。 他穿着城里人才有的皮衣围巾,摆在桌上的帽子更是乡下的小镇几乎不会出现的东西。 修利口中的伯父伯母,就坐在那人的对面,他们只是沉默不语面色好似收成欠佳般的凝重。 “军事委员会的赦令我就放在这里了,请在三日后让您家的孩子收拾好行李,到火车站报道。” 那人冷冰冰的留下这句话,便戴上帽子自顾自的起身离开。 经过爱莲的身旁时,那人带着虚伪的笑容面向她。 “要,好好的为国出力啊。” 爱莲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半步,直到那人走出家门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爸爸,那人是谁啊,税务官?” “没有,只是政府的人而已,你先和修利一起把早饭吃了,一大早的你们两个也不吃饭就到处乱跑。” “知道啦~” 爱莲应了一声,又向修利招了招手,完全没有被刚才那个人影响到心情,也没有发觉修利的目光还盯着桌上的那份文件,不过那张纸也很快被爱莲的父亲收在衣兜里,生怕被看见。 “我先去农场了,你们两个也不要耽搁,上学别迟到了。” 说罢,他站起身走到爱莲身旁摸了摸她的脑袋,离开前他特意来到修利的身旁。 “修利,一会儿你到农场来找我。” “嗯……” 修利凝重的点点头,声音也尽力压低不想被其他人听见。 “喂修利,愣着干什么呢” “哦,来了。” 乡下的小镇吃不起太贵重的餐点,不过每日的牛奶和黑面包对于修利来说,也是十足的美味,但唯独今天他只是小口小口的吃着,游离的目光不知该落在何处。 几分钟的早饭时间很快就从指缝间溜走,今天也是一如既往,被爱莲大大咧咧的拉着手腕去学校的日子。 “那,那个爱莲,抱歉我忽然想起来,有一本书忘在家里了。” “什么啊,我借给你看就是啦。” “不不,老师特别提醒过我了,啊我想起来了,对,是补习的,上次我考砸了你还记得吧,你先去学校吧我一会就过来!” 拙劣的谎言下,修利慌忙的挣脱爱莲的手,准备转身逃跑时,手腕却被啪的一声牢牢攥住。 他回过头,只看到那双比自己纤细的手臂,牢牢的抓紧了自己。 “骗子。” 爱莲盯着他,锐利的目光直刺他的心口,俏丽的容颜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嬉笑,只是认真的去要求。 “刚才,那个人,还有爸爸,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吧。” “没,没有……” “修利,那天不是说好了……不是说好了,一辈子不会离开我吗。” 面对爱莲逼近的脚步,紧咬牙关的修利半响也挤不出一个字,灌了铅的双脚无法迈开步伐,任凭青梅竹马的少女贴近自己的身体。 爱莲松开一只手,伸出指头慢慢的将自己的衣领往下拉,在那之下的并非是男人崇敬的光景————可怖的烧伤疤自胸口往下蔓延,破坏了少女的肌肤,让本该美丽的身体变成狰狞的怪物。 “说好的,无论怎样,修利都会接受我的……” “爱莲,我……” “果然,修利也觉得,我只是个……怪物,对吗。” “爱莲!!” 没有选择的余地,修利几乎是凭借着下意识的反应一把搂紧了眼前的少女,在她的眼泪快要落下之前。 “我们,一起去,上学好吗。” “嗯,嗯!” 爱莲把脑袋深深的埋进修利的胸口,双手害怕他下一秒会消失般的,紧紧的钳住那给予自己温暖的身体。 修利慢慢的拂过她的长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丝的苦涩,他看向农场的方向在心里叹了口气。 ————抱歉,伯父。 习惯了一整天都被爱莲黏在身旁的修利,不知为何今天却格外的度日如年,无心去听课堂的内容只是等着下课的铃声响起。 深夜,睡眠的时间是两人唯一分开的时候,纵使如此修利也守在床边握住她的手,直到爱莲深深的睡去在梦中喃呢自己的名字。 小心翼翼的将手抽回来,修利退出卧室慢慢的把门关上。 平日里这个时候,屋子里不会有一丝灯火,但今天客厅里却破天荒的点燃了蜡烛,看着那光线修利深深的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向着楼下的客厅迈开脚步。 “抱歉伯父,我本来应该白天来找您的。” “没事孩子,我比你清楚爱莲她的情况,坐吧。” 客厅里,平日几乎从不喝酒的伯父,少见的摆上了酒瓶和搪瓷杯,而且杯子还是两个。 他招呼修利坐下时,便将第二杯子也倒满酒水。 “伯父,我还没到喝酒的年纪。” “就小了一岁,不打紧。” “那,我不客气了。” 修利小心翼翼的端起杯子,只吮了一小口,让舌尖品味到那辛辣的味道。 “今天早上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对吧。” “嗯……是,征兵令吗。” “对,是征兵令。” 说着,伯父将那份文件放在桌上向修利推去。 “要求很简单,每家每户抽一名17岁年龄上的子女去前线,说是预备役不会真的上战场。” 修利没有回答,他看相文件,的确是如此的要求,至于是否上战场却没有说明。 “修利,当年你的父母死于瘟疫,镇子上就把你们一家销户了,我也一直把你当我的亲生儿子看待。” “伯父……” “我知道,我女儿的身体……没有别的男人愿意陪她一辈子,就算说已经根治了,恐怕也没人会信。” 言谈间,伯父,那个年过40的老男人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摇曳的烛光下,他的身影好似又老去些许。 “该死的委员会,说什么要我们这样的父辈好好在家耕作,让子女上前线为国争光,不就是故意排挤我们乡下人吗!” “伯父,我,我明白了……” “修利啊,就算我的女儿变成了那种模样,我也不想让她上战场,所以……” “不用说了伯父,我都明白,爱莲的身体根本不能上战场,我去吧反正……反正这几年也没听到前线要打仗,说不定只是去走个过场对吧。” 局促的声音暴露了他的心思,用强行挤出的笑容来佯装自己没事,却没发现被自己握紧的杯子已然抖个不停了。 “对,对的,反正也不可能打起来,我也听城里来的人说,外面的大国都盯着国境线,不会有人敢打过来,哦对了,我这里还有点积蓄,听说你们的军列会经过大城市,有机会带点土产回来吧。” “这怎么行……” “孩子,听话。” 不等修利再作推辞,伯父拉过他的手将一小卷纸币塞进他手里。 “这份文件,就签你自己的名字,好吧。” “那个伯父,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 修利吞了口唾沫,一脸认真的看向伯父。 “说吧孩子,我能办到的,都尽力。” “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就是还有一个星期,就是爱莲的生日了,我最近打夜工赚了点钱,就放在我床头被子下面,镇子上新开了一家金属工艺店,我问过了,用那笔钱可以给爱莲打一个蝴蝶发饰。” “只是……这样?” 确认的声音下,修利郑重的点了点头。 烛火熄灭前,那份征兵令上,多出了自己的名字。 三天后…… 早早的醒来,在伯父伯母的目光下,背上行囊踏上去往远方的路,似乎是只有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送别的话,离去前的叮嘱没有在他的脑海中,多停留一秒。 回头的欲望也因为后背的视线也最终打消了。 天空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夜晚的寒冷依旧残留在空气中,不时有同龄人或男或女,在父母的哭声或是相伴下离开家门。 引擎的呼啸声头一次掠过这座乡下的小镇,不少人好奇的抬起目光,冲着天空中的黑点投去视线,而修利只是一言不发的往前迈开步伐。 火车站头一次有军列停靠,车厢最末位上,一门门崭新的火炮高傲的向天空仰起炮口,对于乡下人来说都是稀罕物。 仓促的登记,发放军装,被军官们催促着登上列车,没有鲜花也没有欢送,只是在单纯的装卸货物。 “不要挤,都让一让!” “别挤在门口,都站稳!” “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妈,别唠叨了,我知道啊这些事情。” 同乡人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军官的呼喊,修利奋力挤到靠窗的位置,眼睛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只是带着一丝期盼的看向车站的月台。 第一缕阳光射入晨间的火车站时,火车头也喷吐出白色的蒸汽,在特有的声音中载着这群乡下人,离开他们的家乡。 修利挪开了目光,一个人靠在角落一言不发。 ————“你应征入伍的事情,不要告诉爱莲,没事的,我会告诉她你是出远门了,几天就回来。” “几天啊……” 火车渐行渐远,家乡的光景也早就被抛在身后,车厢里不时能听到一些哭声。 “喂,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修利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不过头发面容的打扮都要干净许多的男人,他的胸口还故意显摆似得挂着一枚银怀表。 “我们去前线只是壮声势,三天后我们就可以回来了,而且还算我们是退伍军人,有优待啊。” “就三天?” “三天。” 看到修利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人还特意伸出三根手指。 “我叔叔在军队里管后勤的,他从当官的人那里听说的,还有这个怀表也是我叔叔送的,全手工打造是城里的名匠专门定做的,我说……” 后面的话,修利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低下头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三天,来得及,在爱莲的生日之前回家。” 三天。 只是三天而已。 三天而已…… “爱莲……等我……回来……” 修利闭上眼睛,张开嘴任凭浓重的火药味窜入喉咙。 人这一生或许…… 一开始。 就没得选? ==============================================================================全篇END 后言 本来只打算写一个小短片,但构思途中却变成了一个中篇,然而现在实在是没有精力和灵感拉长故事,战场上的事情也就相对的省略了。 用替自己姐姐从军这样的取巧方式,不知道能吻合这次的题目吗。 总之,以上便是一个平凡之人,在平凡的世界中,所发生的一个平凡的插曲。 到底能回去吗? 便是开放给大家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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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也是大概一两个月前写的了,当时发出去别的地方(某匿名版)后想着也在这边骗骗稿费结果后来忘了 = =】 【呃,总之,我只是想玩信长公好女装这个梗而已】 【这样的第六天魔王你喜欢吗XD】 天正十年夏夜,当小姓前来告知自己又被信长公传唤了之后,光秀就觉得自己的额头一阵阵地发紧生疼。 仅仅只是听到他的名号,自己的脑海中就跃起一位枭雄的形象——威武、严厉、骄横,眼睛大,皮肤白... 啧,在想什么呢!光秀赶紧锤了自己的头顶一下,又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跳,带着十万个不情愿出发了。 诚然,信长公是当今天下最强势的大名,手段高明、气魄不凡、治军有方,还是名门子弟,如无意外三年内就能一统天下结束乱世。 而且对落魄武将出身的光秀一向破格优待。 对于侍奉这样的一位主君,自己到底为何苦恼? 想来是因为信长公实在太漂亮了吧,身材纤瘦腿也修长,长年的好饮食养出来的脸蛋微胖得很可爱,白皙肌肤也是嫩生生的,尤其搭配上明亮有神的那双大眼睛,每次对视都让光秀想俳句一二。 最重要的是,喜欢女装,而且总在宴会上和接见自己的时候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戏谑他:“好看吗,十兵卫?” 如果光秀说好看,那么他就会跳起来然后高高兴兴地转个不停;如果光秀没说好看,那么他就会很生气地站起来,任由大腿裸露地一脚踩在桌上,然后低下头来揪着自己的耳朵或者脸,逼问说到底哪里不好看。 要是宴会上那就更麻烦了,信长公每次都是等进行到一半时才打扮成盛装美人,理直气壮地当众端坐在“信长公专用座位”上——也就是光秀的大腿上。 每每这时,其他的家臣们总会有人揶揄“光秀君实乃信长公爱将”。紧接着信长公就会很开心地笑起来,然后靠在光秀怀里换一个很随意的坐姿,也不在乎自己的肩头和颈脖甚至是小腿是不是被光秀一览无余,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指着桌上的菜肴示意光秀夹给他吃。 看惯了大和抚子和温软佳人的光秀从来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嚣张娇蛮的跋扈少女,每次都是红着脸缩着头小心地起筷夹菜,无奈地说信长公慢用然后喂给对方。 等等...信长公是男的! 光秀想到这里忽然一阵冷战,赶紧又捶打了自己的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推开了妙觉寺的门。 寝间的信长果然又着女装,但这一次却没配上簪钗诸饰,只穿一套薄薄的黑色和服,窗外月光洒在他身上,倒显得格外妖艳。 信长端坐在那里,小声说十兵卫啊过来过来。 光秀应答一声谨慎地走过去,对面而坐。 然后,信长冷不丁地扑了过去,一把将光秀压在身下,一股好闻的暖香直往光秀鼻子里钻,脸上的表情三分狡黠七分痴狂。 好软...一手搭在信长后腰上的光秀在内心忍不住惊叹 直到这时,光秀才注意到自家主君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十兵卫啊...”信长慢慢地俯下身,去咬光秀的耳垂,在他耳边呼气“...你喜欢玩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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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墓葬》 第一卷 马利诺夫卡的追猎者 第一章 尘封 《青石砚》 第一卷 碎砚 第一章 梦里花开 第一卷 马利诺夫卡的追猎者 第一章 尘封 “咳咳。”打开阁楼的那一瞬间,灰尘扑面而来的感觉,真的很糟,“怎么这么脏!”撑着阁楼的隔板爬了上来,但手按下却能深切感觉到灰尘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整理阁楼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是都上来了。”我这么安慰着自己,把右手提着的水桶,放下;然后又因为这样溅起一圈的灰尘。 “这里居然还有书架?”我把手里的抹布放入了已变得漆黑的桶里,“还是先换一桶水比较好。” “嘿!艾克,帮个忙,换桶水;我在阁楼上,不好下去。” “好的,苏。先把桶给我吧,自己请务必小心一点。” “ 《第一次世界大战》 《国家社会主义》 《泛亚史》 《巨变的时代:白令海共识》 《二战通史》 ··· 这些书我从没见过吧。”我看着满满一个书架的历史读物,有些好奇;这些书的主人是谁,我的父亲?应该不是,因为他做为一个闲的没事就搬块石头回来敲敲打打的粗神经应该是干不来读书这种事,那会是谁的? “这是什么?”我在书架底下拖出来一个皮箱,擦干净,花了一些功夫才打开有些生锈的锁扣。打开折叠着十分清楚的牛皮纸,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怀表,一本装订的十分简陋的书,一打信和一件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军服。看军服的样式应该有一些年头了,有一点像教科书照片里的东西。“有点意思。”我把东西收好,合上了皮箱准备把他提下阁楼。 “苏,听你的家用机器人说你在清理阁楼?”我正在试图爬楼梯下去,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差点踩空。 “安,你走路就不会有点声音吗?”我撇了撇站在楼梯旁有些兴奋的少女。“我整理一下阁楼怎么了?” “只是很好奇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卫生而已。”安用手指圈了圈鬓角的红发,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刺痛人心的话。 “什么叫做我这样的人?我也是很勤劳的好不好,我又不是那种从来不做家务的家伙。” “嚯,没看出来!你手里这个是什么?”眼尖的安一眼就看到了我提着的旧皮箱,“很旧的皮箱,里面装的是什么?” “好东西。” “M42式军服!”打开了皮箱,安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件叠的整齐的军服,“怎么没有臂章什么的?那样怎么知道那个部队服役的。”对于安的抱怨,我也只能摊摊手,“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刚找到这些东西的。” “真没用。”安小声的嘀咕着,以为我没有听到,但我也只能装作没听到。在安试图在军服上发现什么的时候,我从箱子里拿起那本用不同的纸质装订起来的本子,“这是什么呢?”漫不经心的翻开,粗糙的质感,十分厚实的纸质,但却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右下角写着一个“N”。是谁呢?我越发的对这一切感到好奇。 “请宽恕我的罪孽。”翻开的第一页便这么写着,十分漂亮的字体,但似乎写下时十分的用力,以至于痕迹格外的深刻。是一个教徒吗,就像每一个教徒都会深刻的告诫自己,向神祷告自己的罪孽。 然而翻开第二页的时候,我的手指变得僵硬,时间仿佛停止。 注1:由OAS与1942年军服,M42多指该类型军服的礼服款,颜色选取的是米黄色,在以蓝色系为主的OAS军服历史上是并不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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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简介和作者的那啥 2077年,将人工智能投入战场的行为,已经和人类与人工智能结婚一样稀松平常了。 那时的人类已经明白,只要是拥有枪杆子,那么来自社会也好、宗教也好,家庭也好,这些地方的压力根本就毫无所谓。 我们就是喜欢玩枪的少女,就喜欢把这些借助仿生肉体来到现实世界的AI,当作自己的妻子。 以此为信念的驱动下,各式各样的以人工智能AI为主要成员的安保公司,如雨后春笋一样的蔓生。 在这之中,有保护世界和平的,自然也有寄生于战火中的,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家伙。 不过那份爱,倒是真的。 而也是在这一年,连接异世界的大门在世界各地打开,来自‘地冥界’的入侵者‘地冥兽’频繁现身世界。 所以这个时候,锵锵魔法少女登场啦。 然后…… 历经了五年间的大战,在人类共同的敌人消失后。 内战的阴影已然笼罩在人类的头顶。 而那份脆弱的协约,也快要荡然无存了。 现目前可公开情报 001 战术人形 搭载了高级AI的女性机器人,因为外观和人类无异,并且大量使用了人工合成肉体,所以又被称之为“战术仿生体”或“仿生体”。 使用先进单兵武器作战,能力不熟给战场上磨砺十年的老兵,不过因为美观考量,一些战术人形会穿着不适合战斗的衣服上战场。不过,由于采用了非常先进的材料技术,所以哪怕是裸露在外的丝袜和文胸,其实也是有防弹效果的。 002 人形指挥官 迷恋AI无药可救的人类,全世界大概有数千万之多,每一名指挥官都需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越是强大的指挥官就能得到更多的‘点数’,来制造分配自己的‘战术人形’。生产和管理战术人形的机构,在世界各国以武器承包商\安保承包商的方式存在,甚至在一些第三世界小国,是背后真正的利益掌控者。 003 魔法少女 地冥界入侵时,异世界的‘盟友’,妖精国度与人类少女定下契约而诞生的产物,毫无科学道理,无法理解,总之很强就是了。全世界在地冥界入侵被击退后,一共有一百多名魔法少女,而在之后增加许多未登记的‘非法魔法少女’。 004 地冥界 异世界的反派,不知道为啥而存在的东西。 005 这是一个同人小说,原作为《魔法少女特殊战明日香》和《少女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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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啊,这里是一位年轻的、富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发明家。大家即将看到的则是一个由奇怪脑洞不断发展而来的魔幻历史文,不管大家遇上什么都不要惊讶哦!毕竟这是某个完全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平行宇宙里面发生的故事呢(笑)。 因为自己是个手残党而且非常容易怠惰,这大概只能做到周更甚至月更之类的,也许啥时候就诈尸了呢? 以下是介绍: 这是一个飞速变革的时代,工业化的浪潮冲击着整个世界,民族主义与自由主义的思想飞速传播,迷惘的人民开始质疑祖祖辈辈所信奉的教条。大革命的火焰烧遍了整个欧罗巴,并且向着遥远的东方开始进发。“千年未有之大变革”即将袭来的今天,我们应当做些什么去适应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在这个世界的大舞台上努力地发出自己的歌声? 第一章 再度征服 在黄海宽阔的海面上,大约两百艘战舰已经升起满帆,破开波涛向着北方前进。这些船只大都是由大型的商船改装而来,领头的则是三十艘风帆战列舰以及五艘被清国人称为“火轮机”的蒸汽机船。如果是在欧洲的话,这些帆船是完全退出历史舞台的旧时代产物,但是在东亚,她们仍旧是海上战斗的主力军,光是凭借那些风帆战舰,就足以让这只海军立于不败之地。 舰队的指挥官用一种奇特地目光看向远处的地平线,似乎想要努力地分清远方的黑线究竟是敌人呢,还只是太阳升起前的晨曦?对于战役的胜负他完全没有考虑,因为那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情。即使是最懵懂无知的水手,也不会将对方的那些老掉牙的水师看成是自己的对手,全军上下都有着一种必胜的信心。 但是他作为整支舰队的最高指挥官,自然要考虑到更多,更深远的东西。 “对于一个人口上亿,带甲百万的国家来说,是不存在所谓的‘封喉一剑’的,其他任何一个国家,想要征服这片土地都是不可能的,除了我们。” 这是临出发前,提督对他说的话,他觉得非常地有道理。 “因为我们不是殖民者,也不是征服者,我们只是要对这片土地‘再次征服’而已。” “提督,我们已经发现了敌人的舰队!”一个旗语通讯兵站在桅杆上高喊道。 “知道了。”他轻声地答道,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听见了。“发令!随意开火!全线投入作战!” ---------------------------------------守卫者们------------------------------------------------ “报!新编团练第七、第八军都已抵达城外!”一名斥候飞快地跑进中军营帐,跪倒在地,向着主位之上一个头戴瓜皮帽,脑袋后面梳着一个油光瓦亮的大辫子的人禀报。 “很好,让各军、各营的主官稍作歇息,中午都到我的营帐里来!”主位上的人头也不抬地答道,继续埋头于一大堆的文书和信件当中,想要努力地从各种各样真真假假的情报里面找出最合适的作战方案。 “大将军,此战非同小可,可以说我大清二百年之基业,都看今日一战了。不知大将军有几分把握?”旁边的一个年轻官员焦急地问道。他是中央朝廷派来的特使,钦差大臣,既肩负着考察敌情的任务,也承担着监军的责任,毕竟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掌握在地方大将手中,任何一个中央政府都不会完全放心。 “军务上的事情,天使还是不要多问了,大将军自有安排。等到今天晌午,自然会升帐议事,到时天使可在一边旁听。”左边下首坐着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答道,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使者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没有太多说话的余地。只能全部交给眼前之人发挥,不仅他如此,就连北京,就连金銮殿里的皇帝,也只能选择信任和放权。于是他告了声罪,自己回营帐休息去了。 刚才回话的老人目送着他越走越远,然后才把目光转移到大将军的身上,而后者此时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仰倒在椅子里。 “大将军。。。。。。” “唉。。。。。。” “老总督!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大清国,可都指着你了!” 昔日的两江总督,今日的大将军,爱新觉罗·伊里布长叹一声,说道:“从这些报告上来看,我军总算是能有一战之力了!” 是的,即使是竭尽全力地动员一切力量,也只能做到“有一战之力”的地步而已。这个国家已经千疮百孔,而敌人却是犹如旭日初升一般强大。伊里布拿出了今天早晨才刚送来的一封信,交给了旁边的那人:“杨大人,你看看吧。” 那位杨大人接过了信件,之间那封信皱皱巴巴的,似乎被人狠狠地揉过。信封上是写信之人的署名与指定的收信人:“汉将军李致意满清伊里布先生大人阁下”。看来这是一封敌军发来的战书了,而且可以肯定内容写的极其狂妄无礼。 杨大人展开那封信,仔细地阅读着其中的内容。 “胡儿乱我江山一百八十有二年矣!我大汉武皇帝有训:‘寇可往,我复亦往!’今秉训伐异,旌旗西指,大洋为开;治马步三军十八万,期与公会猎于江淮之间也。休言满清无人,不敢一战!” “狂妄无礼!”杨大人如此评价,然而他却没有把那封信如何,而是轻轻地放回桌案之上。“要战便战,何须激将!大将军,我杨芳愿为先锋!” “老大人何必如此?”伊里布摆了摆手,铺开一张崭新的信纸,提笔写下了四个字:“明日决战!” “把这信交给那个使者,让他带回去!” “大将军,自从金陵失守,卑职。。。卑职本不该苟活于世,幸而圣上仁慈,没有降罪于我这败军之将,如今我等八旗官兵,绿营将士枕戈待旦,正要与长发老贼一决生死,卑职又怎敢畏缩不前!” “杨大人!”伊里布提高了自己的声调,用威严的眼神看着对方:“说道败军之将,全军上下有几个在长毛贼手里讨了好去的?你又何必自责?” 自从台湾的那些“长发老贼”大举上岸,攻城略地开始,全国各地的官兵就没有一个能打胜仗的,要是把他们统统治罪了,那大清国只怕立刻就要玩完。本来三年前对方打下扬州、瓜州之后,就不再向北,清廷以为对方想要和谈,就派了使者前去,结果对方一概不见。 知道半年之前,浙、赣、粤、闽、桂诸省突然一齐宣布“反正”,投靠到了对方阵营当中,给了清廷当头一棒。大惊之下清廷连忙聚集全国之力反扑,一边搜集天下能战、敢战的绿营兵和八旗兵,一边抽调水师战船,直扑金陵。如果即使这样都不能战胜对方,那么几乎可以放弃抵抗了。大运河已经被切断五年之久,漕运断绝的情况下,清廷无法获得钱粮来节制北方的汉军和蒙古王公,很快,就连满洲人自己都要吃不上饭了,如果连粮食都没了,还拿什么和别人打呢? “报告大将军,紧急军情!” “说!”伊里布头也不抬地说。 “多罗郡王僧格林沁与胜保将军率马队三千来援!” “什么!”伊里布和杨芳一跃而起,完全不像两个老人家该有的样子。 -----------------------------------------“征服者”们-------------------------------------------- “时无英雄,方使竖子成名。” 李兴汉放下了手中的情报,对旁边的同僚们说出了这句话。 “看看我们的对手吧!都是些什么人!”李兴汉把那份情报交给他们传阅,然后站起身来,面朝指挥室外。他的双手放在身后,紧紧地握着那根精致的权杖,那是皇帝陛下在出发前连同军旗一起赐给他的。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是元帅,但当你回来之后,一定是一位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元帅!” 他很荣幸,自己能够站在这里,亲手去创造历史;他会用尽自己的才华与精力,去为他的皇帝,他的人民,他的帝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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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ar to end all wars 两个星期以前,总统阁下曾致电我说,一些议员们不喜欢与苏联之间爆发的新的战争。他们质问道:“为什么要在一场世界大战结束后,就立即发动下一场世界大战?已经死了一百万人,究竟还要再死多少人?” 整整一百万人!这意味着几乎每一个家庭的周围都有人因此死去!每一天都要发出超过三千封阵亡通知书。他们都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又是谁的兄弟?谁的父亲?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然而,总统阁下依旧签署了进攻的命令。 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新的世界大战,而是先前战争的延续。如果我们在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的边境停下,无视苏联的动员,天真地幻想和平已经降临,然后回家和亲人团聚。那么那些狡猾的布尔什维克们就会在我们的背后狠狠地来一记闷棍!斯大林的钢铁洪流将从莫斯科一直到波尔多都畅通无阻,把所有为自由而战的人都推进海里喂鱼,从而摧毁新生的欧洲!我们文明的起源,正义、善良、虔信、宽容和其它一切高贵的品德都将沦于暴政和征服之手。谁能够阻止这一切?疲惫的英国人吗,劳顿的法国人吗,还是刚刚重建了他们国家的德国人?蒙主垂怜,唯有美国! 因此更应该感谢上帝,此刻我们正拿着枪站在这里,而不是在回西海岸的船上。从而不需要在面对父母、孩子与兄弟姐妹时,不敢直视他们的双眼,羞愧地承认让一百万人白白死去的事实。与此相反,我们可以自豪地宣称已经将全部的力量都投入到一场为结束所有战争的战争中去了!我要为在明斯克的胜利为你们祝贺!它证明了从西方到东方,有赖美国士兵坚持不懈的努力,自由的秩序必将在全世界范围内被确立。苏联和它领导的共产国际会被连根拔起。在那之后的下一个百年、下下一个百年、以及穷尽目力所能见的未来——不会再有战争。所有人的孩子都将能够生活在一个可以凭借自己的自由意识行动,并且因其智慧和汗水而获得公正的报酬的世界。 为了这个目标,我们正面对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敌人,比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都更加强大。他们有数不清的坦克和飞机,还有无穷无尽个师,能够在承受难以想象的损失之后仍然坚持作战。他们残忍而野蛮,会像纳粹在集中营或者日本人在南洋那样对待俘虏。或许还会有一百万人死在胜利的路上,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我们知道将取得的不止是一代人,而是永远的和平! 美国第一战区总司令、第一集团军总指挥 艾森豪威尔 1943年8月11日,于明斯克 其实是钢铁雄心4的战报啦……咱玩美帝结束了二战之后决定要去敲苏联了,刚在明斯克位置包了个大饺子吃掉了大约八十多个师…… 似乎没办法插入图片,所以图就放链接了,http://i.imgur.com/XCMP34c.jpg 顺便也试下召唤。 @用钢笔的人 @rosket @苍云静岳 @月见闪光 @红色精英兵 @鸡明桑 @贝尔芬 @rpgji32k794 @cjy5511411 @墨洛珀 @as_2038 @notimetowaste @维多利嘉 @梦幻 @斯普林菲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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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时隔两年,诈尸了。 现在是重制版,前15章做了细节上的修改。 首先做下大体介绍,这是一篇互动向的文,也就是说,在世界观下,主角的每一个重大选择(甚至包括主角本身),都是由投票来决定的。 因此,如果选择失当,主角也是会灰灰的…… 参(bei)与(hei)者——YoYo子,Drakedog,结局的续篇,苍云静岳,fby1999。 全文为历史架空系(因为怕出现硬伤……),由藩镇割据、权臣当朝的乱世开始,由天下归一结束(无论哪方势力),初步设定全书有7个不同大结局,5个人物加起来有29个不同的小结局…… 当然,如果中间有选择导致了其他情况,皮卡会尽可能做到合理的。(历史的合理性) 粗略人物介绍: 开始代入: 欧派子大人@提不起劲: 刘幽,汉族,都城长安的著名武士。 苍云静岳: 秋静岳,汉族,故事开端在吴越(扬州)。 结局的续篇: 何续,汉族,故事开端在蜀中(益州)。 Drakedog: 完颜禾洛,女真族,故事开端在燕北(幽州)。 如下,开始。 目录 第零章 历史 第一章 大志 第二章 二镇 第三章 出征 第四章 抉择 第五章 诡谋 第六章 山川 第七章 病逝 第八章 夺取 第九章 吴候 第十章 取舍 第十一章 将神 第十二章 正道 第十三章 杭州 第十四章 遗计 第十五章 兄弟 第十六章 焚城 第十七章 封赏 第十八章 度田 第十九章 北运 第二十章 金陵 第二十一章 剧变 第二十二章 蜀龙 第二十三章 鱼跃 第二十四章 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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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论坛改版后精华主题不能轻易修改首楼,故今后目录的更新将在二楼进行,望周知】 这是我做的一个关于红色警戒3的设定,利用了原版红警3和命令与征服:将军的部分框架,但是整个设定的时间线是我设计的。由于这个设定太大,有几十万字,不可能一次发完,所以请各位坛友帮忙回帖、这样我就能避开三连了…… 这个设定最开始是在我的百度空间和百度红警3贴吧发表的,受到了百度ID:熊猫又见熊猫、梨之霜、羽高狼、古伦卡斯特百式 等同志的帮助。非常感谢他们对本设定做出的贡献。 本论坛有两个人可以证明我就是百度贴吧的“红色精英兵” @月见闪光 @凤凰.诺斯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