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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互动向历史架空文】真王 【诈尸,1.21新更第二十四章】


fby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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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取舍
“皇兄不可,这是乱命!”纪王远远听到永明下的旨意,不由得一惊,连忙疾走几步,上前制止。
永明闻言,顿时脸上尽是不满之色,他又弹了弹沉渊,怒道:“住口!什么乱命?!你……”
“皇兄,有功当赏,有过则罚。名和器,不可轻易授人,”纪王没等永明说完,便焦急插口,道,“秋静岳擅杀封疆大吏,这是大罪!岂有因罪而受赏的道理?!若真如此,天下……”

永明的面色沉了下来,没等纪王说完,便也是一声冷哼,面上尽是不耐之色,言语间也尽是不爽快:“休要多言!咳,咳……”
永明还未说完,却是咳嗽起来,他愤愤地一甩手,居然是走了。

而一旁的刘幽,却是恍若未觉,依然在那里舒展身体,进行着轻微地热身运动……当然,这里的轻微,只是对刘幽那壮得像头熊的身体而言。若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要进行这种程度的运动,已经是剧烈得足以令其口吐白沫了。


永明七年五月二十一日。傍晚。
那个向永明皇帝传递奏章的内侍在离开演武堂后,便立即换了身衣服出宫,一路匆匆走来,大约过了三刻钟,最后来到了金碧堂皇的宏伟相府。
几日后,便是贺良益五十三岁大寿。此时的相府门前,竟有上百辆华丽的车轿停驻,从车轿的规格看来,就能知道都是些有品级的官员——百官来朝,几乎是小朝廷了。

内侍不敢多看,便在一个校尉的引领下,从侧门而入。
一路甲士森严,内侍绕过三重门户后,进了一间庭院,来到一处小厅外面,便见几个美丽少女恭谨地守在门外,一动也不敢动。
校尉无视那几个少女,进入里面禀报,片刻过后,就有一个威严厚重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内侍进入小厅,毕恭毕敬,先向着贺良益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这礼,可是连皇帝也不常受的。虽然内侍是皇室的奴才,但平常也不过一叩首罢了。

在大唐,除了奴隶和罪犯,对于普通人,除非祭拜天地祖宗,因为天地和死人无法还礼,才单方面的拜叩。天地君亲师,通常只用跪到第二位。就是见到皇帝,也只在第一次跪拜,日后作揖便可。
(历史事实。每次见到皇帝都跪拜,是元朝耶律楚材的发明。跪在以前,是表示感激、敬意的,一般是双方相互叩拜,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贺良益却也理所当然,只是让他起来,平淡地问着:“最近,宫廷之中,可有什么消息?”
内侍一一禀告着演武堂众人的反应,同时偷偷打量着贺良益的面部表情,见其没有作色,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贺良益闻言站起,收起了那副王羲之的《黄庭经》,又在房间内来回踱了片刻,忽然失笑,道:“皇上真是还没有长大啊!”
心中却在思量:“连‘唯名和器,不可授人’的道理都不懂,如此赏罚不公,滥用权柄,果然还是小孩子啊……纪王倒真是聪慧,难怪先帝甚至起了废长立幼之念……当年的扶立选择,果然没有错……”

关于宫廷的情况,靠朝廷起家的贺良益,根本不敢大意。
他随时都能够得到相关的报告,光是在永明身边贴身服侍的内侍宦官,就有三个是贺良益安插的眼线。
甚至整个宫廷朝堂,能称上是永明亲信的实在是极少极少,而且几乎都是底层,譬如和永明一起长大的贴身小太监毛忠,宫卫的八品队正云逸风等(宫卫属于禁军,队正为正八品,比其他军队的正九品队正高上两级)。剩下在朝中任职的,除了极少的中立派与根脚强硬的,都在或多或少地向贺良益靠拢。
毕竟,皇帝再没有权利,也有大义名分在内,贺良益必须严密控制,容不得半点差错。

“宫廷最是要紧,这是皇帝龙驾所在,务必好生防守,不可使小人窥探。”半晌过后,贺良益重新坐回案前,平静地说着。
“请阁老放心,小的定然会照看好皇上!”
“恩,你可以回去了。至于扬州镇的事,既然皇上大喜,那就照办好了。”贺良益漫不经心地说着。
“是!”内侍又叩了一个头,从地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果然,秋静岳被封为吴侯的消息传出,天下士林一片哗然,随即便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永明七年八月十一日。
秋静岳此刻,正坐在润州的太守府内,展开一卷《太公兵法》,细细读着。
这里是他的临时居所。

虽然蜀中情况大变,等待不得,但还是不能急功近利。休整了两个月,秋静岳才做好了完全的发兵准备。
再过三日,就是出兵苏州的预定日期。这一次的远征,要取得整个浙西。
无论能不能成功取得浙西,下一年的时间,都只能休养生息了。招募训练新兵,修治武器兵甲,囤积粮草器械,这些都要做。除非是穷兵黩武,不顾民生,否则估计要到明年的六月份,才有能力继续攻略浙东乃至福建。
在案前,秋静岳默默读书,一边领会兵法的精要,一边思索这四个月的过往。


在大约四个月前,也就是四月份,秋静岳几乎毫发无损地取得了宣州,短暂的休整过后,便一鼓作气,带着士气高涨的军队,前去讨伐润州。
和进攻宣州的方式有所不同,但还是很简单,围城打援罢了。

秋静岳在攻下宣州后,虽然还没有来得及整编部队,招募新兵,但加上降卒,还是有一万五千大军,又共抽调了八百骑兵,带足了可供三月之用的粮草,进攻润州。
秋静岳大军并不管附近的县城,而是直逼着对方主力,三倍于敌方的步兵,配合上八百骑兵,若是野战,润州镇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再加上卫轩病重难以出兵与之周旋的这一部分原因,润州镇不得不收缩到府城,严防死守。


在确定润州镇的主力不得不收缩防御后,秋静岳便先包围着郡城,倒也不急着攻打。果然,居然还有一支不知死活的县城军队前来相助。
只是这不过千把厢兵,纵然忠心,又能济什么事?只是骑兵随意一冲,又分出一些步卒随之掩杀,战斗就结束了。
之后,顺手取下了那出兵的县城,同时看看其他润州的几个县是否愿意出兵——当然是没有了。


然后,秋静岳分出一只有着三千步兵,三百骑兵的偏师,由秋静和带领,去攻略县城,主力仍在府城前。
这支偏师开始依照顺序,一县一县地恐吓招降,这样简简单单地一做,除了一座县城还是死硬,其他的都出城而降。
秋静和也不以为意,开始攻打消耗,第一日夜里,便有城中大户恐惧,联络了一些军头官吏,杀了县令出降。


秋静岳对于投降的官员,自有一套简单而完善的纲领。一般先令其安守原位,留原职维持秩序,等待战后根据功过进行调用。
能主动投效,或者立下了功劳的官员,一般就地提拔品级,同样先留原职,事后调动。
有轻微抵抗,但事后又投降的,则保留官身,视情况贬级授用。
但如是拼死抵抗,最终被破城而入,对于这等抵抗之官,则绝不留一条血脉,甚至对全境进行屠杀。
有力量的威慑,再配合着分化与屠杀,确实有着奇效。


拿下了所有的县城后,秋静和领兵与秋静岳合流一处后,令新降的县城也一起出兵,加入围困之列,并且打出旗号,派遣降官在城下呼唤,以动摇军心。
卫轩也不投降,只是拼死抵抗。但毕竟实力上的差距太大,一个半月的围困攻打后,秋静岳付出三千死伤的代价后,终于破了润州,灭卫轩全家。

没有可歌可泣的血战,没有鬼神莫测的奇谋,就是简简单单地以堂堂正正之师临之。这也是自古以来的兵家正道。
在这种近乎有三倍力量的情况下,直接碾压过去,便是最好的方法。一味用计,反而落了下乘。

毕竟,所谓的计谋正是因为力不如人才不得不使用的。若是力量强过了对方,使用阴谋诡计,反倒会让对方找到破绽。
在力量比对方强出许多时,只要分析出一切对方的计谋,逼得对方不得不与以力相抗,便是赢了。
所谓的以正合,以奇胜,正是如此。


当然,这围城打援要求的条件也很苛刻。
首先,必须有着碾压的正面战斗力,使城内不能突围,也不敢野战。
其次,就是在攻击敌方援军时能够速战速决。
否则,若是久战不下,就会陷入分兵两端的险地,反而变成了被敌人内外包围,首尾受敌,却是自寻死路了。

这润州镇的结局,早在秋静岳守住扬州,又取宣州后,就已经决定了。毕竟,就算是孙白转世,也变不出粮食和兵马,秋静岳又无腹背之患,纵横之术也无法使用。
善战者无赫赫之名,唯在紧扼死生之地耳!

取得润州镇时,正值六月。在六月到七月间,秋静岳并没有动兵。
经过一个月的调整,新收两府的官员,也被任命好了,除了大量官员的调动与升降外,还任命秋彦之兼任宣州镇知府,陈先兼任润州镇知府。
一个月间,处理了内政,征收了夏季新收获的粮草赋税,又整编了部队,兵精粮足的秋静岳,本打算继续向常州进军,但这时,陆潜与带着朝廷正式旨意的天使回来了。


虽然早就收到了陆潜的传讯,听到了风声,但当被正式册封为吴侯时,秋静岳虽然心中大喜,却还是有一种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
吴侯,这自然是大喜事,至少在扫平吴越前,都不用担心名分问题了。若单是侯爵倒也罢了,当代那些实力强雄的老牌节度有此等爵位,但这个“吴”字,却是稀罕的紧,属于上古正号。有了此号,秋静岳理论上可以裂土为国,自称为孤,以臣为卿,定下君臣名分,建立国家体制了,而非之前的上下级关系。
只是对于这等升赏的原因,就连办事的陆潜,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着实令人有些迷惑。
不过,这种事情,纵然不能说是十全十美,至少也是百利一害,也没有什么好多想的。


同时,在一个月前,秋静岳正式得到吴侯封号时,原本准备攻伐常州的行动时,也被范睿陆潜共同劝止了。
现在有了大义,有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为什么不试着劝降呢?
更何况,常州知府裴炎是个文人,不擅兵事,性情也说不上刚硬,中间还有着陆家斡旋,成功几率确实很大。


果不其然,裴炎只是犹豫了数日,便向秋静岳表明了臣服之意。毕竟,这也算是变相地臣服于朝廷,至少在名义上说得过去。
秋静岳闻言,也是大喜,让其继续留任常州知府一职。虽然照例剥夺了兵权,却也上表朝廷,给其升官一级,至从四品,以示安抚之意。
在大唐,一字侯爵,等同于正三品官员。虽然裴炎这个从四品的实质权力依旧只有一郡,但名义上的品级,几乎是几个最高官员之一了。

同时,陆家弟子铭新因为劝降有功,加入了秋家体系,得到了一个正七品县令的位置。陆潜更因在劝降与请封两件事情上功劳显著,在官品上从正七品的宣德郎被连续提拔两级,成为了正六品朝奉郎,并入秘文阁,参赞机要。
这官品已经和范睿平级了。虽然只是六品,但入了秘文阁后,相当于在秋家的体系里,干内阁宰相的活。
在原本的扬州镇,大部分政事由陈先代管,军事归范睿处理,而现在,陆潜也已经算是进入了核心。
当然,这么容易进入核心,也是因为制度草创的关系。若是日后建国定制,一般人就很难再绕过重重体制,直入中枢了,这也是防范和规矩的道理。

在控制常州后,秋静岳并没有攻打苏州,而是先取得了淮南剩下的几个小郡,譬如滁州,楚州,寿州等等。
对于这几个小郡,秋静岳并未发兵,而是依靠原本淮南节度使对其拥有的管辖权力,皆是传檄而定。
只是这些地方,虽然在名义上算是一郡,但因为当年的屠杀,却是百里无人烟,至今没有恢复元气,官员也不齐全,莫说是知府,甚至连县令每郡都只有一两个。

这几个郡几乎只能称之为县,全部人口加起来,也不过半个扬州的实力。所征集的钱粮,只能勉强自给,招募的兵力,甚至连自守都有所不足。
因此,取得这些地方后,秋静岳除了名义上好听许多,实力上并没有太大的增长,甚至可用的机动兵力还少了一点。

取了整个淮南后,秋静岳的实力,已经担得起吴侯的封号,总兵力也有了六万正卒,一万五千厢军,三千骑兵。
各地除了厢军,也必须有一定的留守兵力,因此能参加远征的,大约也就五万正兵。
但这兵力在吴越,已经是绝对优势了。杭州的张庆和,在半年前才攻下了湖州,休整后也不过有着两万精锐士卒与五千厢军,苏州的孟吉更是只有一万正卒与三千厢兵。

永明七年九月。
秋静岳领兵抵达苏州后,派遣秋静和令五千人为先锋,攻略县城,自己令主力则直逼府城。
也许屠杀令还不久,人人心存畏惧的原因,大军一到,相县县令周永波立刻开城投降,并且当场成为带路党。

在得到了同意后,周永波每到一县,便上前劝说:“孟吉不尊天子,是为不忠;残暴无道,是为不仁。如此贼子,安能长久?”
“今有吴侯顺应天子,起兵五万,兵临城下。若再不降,举家皆灭。不若顺应天意民心,投靠吴侯,不失官禄!”

降者加官进爵,不降则祸及九族,这之前已经有了相当多的例子。于是,除了太仓县外,其他几县纷纷降之,到了后面,甚至无需劝说,便已经派遣使者表示归降。
只有太仓县的县令,是孟吉的嫡系死忠,拒绝投降。

但太仓县不过五百正卒,,秋静岳也不以为意,只是又派付清珍率领三千兵马,前去围剿。
这里却出了写小意外,付清珍初战不利,被县尉徐真洋直冲本阵,折了七八百人。

先锋秋静和见状,连忙起兵支援,和付清珍合兵一处,围攻太仓县。
虽然有十倍的兵力,但在徐真洋的防御下,战斗还是非常激烈,打了六天后,又损了数百人,才攻破了太仓县。

城破后,秋静和按照命令,将县令全家抄斩,不留一人,并将尸首悬于城上,暴尸百日,以警世人,百姓也十抽一而杀之。

原本,徐真洋也该被全族诛杀,只是秋静和非常欣赏徐真洋军事才能,虽然无权开释,但还是暂时按了下来。
毕竟,以区区县尉之身,带领不满千人,面对三千大军还能出击获胜,之后守城也甚有章法,着实不易,算得上是名将种子。
为此,秋静和特意上报,向秋静岳求情,要特赦徐真洋一命。

吴军大营。
秋静岳刚刚拆开了秋静和的奏表,正在看他的请求:“名将种子吗……”

诚然,现在扬州镇的高级将领人选有些匮乏,虽然说中层的将校都是宿将,很有经验,但经验和才华是两回事,临场指挥,控制军队自然没问题,但真正能在大规模战争中独当一面的,除了秋静岳自己,就只有秋静和可以勉强胜任了。
从这个方面来说,若真是可以培养的名将种子,还是可以期待的。

但若真的赦免,开了这个先例,却可能给别人一种“抵抗失败也未必死,说不定还可以得官免罪”的错觉。这种侥幸心理一出,只怕日后攻打时,对敌军的威慑力会有所下降,造成更多的兵力损失。

就在秋静岳权衡时,范睿走了进来,手中握着一份刚刚传递来的关于蜀中的情报。因为没有得到秋静岳的允许,这份情报,范睿还没有翻看。
见到范睿进来,秋静岳把自己的思虑说出,范睿思索片刻后,道:“主公,这是一个取舍的问题……”
的确,是取舍,一面是未来可能的大将,另一面是可以震慑敌军的威名,少了哪一个都是损失,但是必须取舍。


又到了投票的时间了:
A、不管是不是名将,坚决抵抗者不可留
B、破例留下吧,毕竟未来可以期待

 

 

 

,由fby1999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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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狂徒 发表于 2014-10-28 22:03

治世乱世,一念之差。直接把静岳的条件全盘接受,连点象征性的惩罚或者开释都没有,更别提实际性接触和协力 ...

 

历史上,凡是屠城者,都可大胜呢?这虽然未必,但是的确得胜比例很高。

 

曹操,五胡入侵,至日后的唐、金、蒙古、元、清,似乎都是如此~~~

 

反正我觉得人和不是这样得的~~~{:11_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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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狂徒 发表于 2014-10-28 22:43

你说的那些基本都是胜券在握的情况下。曹操我是不清楚,但是屠的惊天动地的基本都是外族,而秋瑾明显是体 ...

如果是一面倾倒的战争,没有选择的局面上,比如类似地球时满清,已经占领大半中国,而且四顾而望,没有成功的抵抗力量,那类似扬州七日的屠杀,驱赶百姓的行为,反而会获得威慑,成为打垮汉人抵抗的脊梁最后一记重击。

 

但在有着强大抵抗力量的时候,这样的屠杀,只会导致着离心。

 

屠杀未必不能获得大势,而仁慈也未必能够收心,这里面有一个选择权的问题。

 

有选择,残暴只会导致分崩离析。

 

没有选择,残暴只会塑造稳固的皇权,形成滔天大势。

 

吴越的其他势力,在力量上差距太大了。秋静岳这样虽然不是王道,但至少霸道是够了。这其实也说不上是太过残暴,毕竟是区分,抵抗的不留,不抵抗的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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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周后...

第十一章  将神


在军营中,秋静岳没有穿天子赐予的五旒五章的侯爵冕服。他起身在帅帐中来回踱了几步,心中暗忖:“的确,现在军中确实没有大将,除自己外也仅有兄长、程岩等几人可堪一用,而兄长性情粗疏,程岩凶暴难驯,若能增加一个,也是好事。”
秋静岳沉吟了片刻,再次在主位坐下,微微颔首,发令道:“那就破例留下吧。”
“先放到赤旗卫里领五十人,当个哨长看一看。若是当真可用,等明年招募新兵,就放出去先统管一营。”

秋静岳深知,就算徐真洋有名将潜力,但也不能过于提拔。本来徐真洋不过一县之尉,正八品的官职,若不是兄长求情,这抵抗大军之罪,按律早就杀了。
现在赦免,已是大恩,而将其调到亲卫中,可以就近观察两点,一是忠心,二是能力。这两点,有一项不足,都不可大用。

当然,想来应该没有太大问题。秋静岳对自家兄长的眼光,还是信得过的,而这等人才在孟吉手下只当了一个领厢兵的县尉,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种待遇,想来也换不了多少忠心。
但若真的忠心有问题,那再可惜,就只能杀之了,不然必有大害。


徐真洋是降将,若是提拔太快,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势力本身,都不是好事。当然,也不能因为是降将,就故意压制。
若是没有条件,就算是天命真龙,也只能困于浅滩,蹉跎岁月,何况是他?种子如果没有阳光雨露土壤,怎么成长为参天大树?

(作死的题外话:关于没有机会而龙困浅滩的例子,朱元璋和太祖最明显。朱元璋在郭子兴军中,出奔后才崛起;太祖……自己理解吧……看过就算~~~)

赤旗卫作为亲兵,其哨长比外军的从九品哨长要高出三级,是正八品,和县尉级别一致。
对于徐真洋而言,在品级上是平调,却是从枝干到了核心,也可说是变相提拔了。

等到明年,秋静岳在这半年的时间,足以将其心性能力都观察出来,若当真是名将种子,应该足以压服赤旗卫那一哨的骄兵悍将。
之后,在招募新兵时,调动到新兵营,至少可以当个营正,这就管着五百人了。手下是新兵都从农家招来,清清白白,就像一张白纸,可以任由挥洒笔墨,有什么才能也可以尽情显示。
这个舞台一给,就可以彻底看出他有多少本事了。
当真有功绩有本事,在这战事多如牛毛之际,自有立功的机会,以后自然可以快速提拔上去了。

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后,秋静岳招来传令兵,发布了命令。之后,示意范睿拆看手中关于蜀中的情报。
范睿匆匆浏览了一遍手中的情报,以他的沉稳睿智,也不由得露出丝丝喜色:“恭喜主公,蜀中之战有结果了……”
“噢?!”秋静岳脸上焕发出一丝斗志,“半年了,终于有结果了吗?”
“西川节度使何续大胜,东川军大败,东川节度使潘家明,战死!”
秋静岳闻言一惊,随即一喜,猛地站了起来。

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上益州(四川)一共有七个大郡,潘家明有四郡,何续有两郡。
潘家明是益州首牧,若是取胜,自然能快速吞并剩下三郡,之后只要修养民生兵力,筹集粮草军械,至多耗时一年,就能稳定上益州。
再有一年,潘家明就能取得下益州(云南),之后便很可能会出兵攻打楚地。

相比于占领了大半个上益州出兵四万的潘家明,西川节度使何续原本只有两郡,迎战的也不过两万五千人,根基相对薄弱。
虽然斩杀了潘家明,使得东川大乱,但两万五千打四万,其中僵持半年,自身的损失也达到了一大半,在休整前连五千可用军队都没有。即使西川军有着俘虏的补充,也无法快速回复,至多趁势拿下一两郡,无法立即吞并潘家明的全部地盘。
之后,何续要讨平潘家明手下拥兵的大将,才能统一上益州,这至少也要比潘家明多花一年时间,同时给了秋静岳更多发展的余地。

何续大胜,固然值得欢喜,却也不是最好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是何续取胜,潘家明暂时退守,然后两人征战不休,像中原诸镇那样相互牵制,最好拖上几年十几年……
若当真如此,那秋静岳真是可从容一统吴楚,之后再北上定鼎中原,大有可为了。
当然,现在的结果,已经比秋静岳原本的期望好太多了。

当年的益州,全境拥有五百万人口,资源丰富,生业鼎盛,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帝王之基。
只是因为六十年前的动乱,被朝廷大军杀得血流成河,民生凋敝,死伤无数,不复昔日繁华,整个蜀地人口加起来不过二百万。
但若是一统,仍然可以集兵十万,在留下驻守兵力后,也可发七万兵出蜀入楚。

蜀地政权,只要得了荆北,便弥补上了人口的不足,立刻就有了角逐那大地唯一真王之位的希望。
不仅扫平荆南几乎指日可待,而且同时立即动摇了吴越政权的根基。


古荆州共有十三个大郡,其攻略重点,就在荆北。
荆南六郡本是野蛮之地,虽然大唐建国四百年来,渐渐人口稠密,但依旧比不得荆北,当年的陈流景之乱也席卷颇多。

荆北的重点,在于襄阳与江陵两地。
襄阳的穆恒昌年过半百,却老当益壮,同时控制着上庸,兵精粮足,拥兵四万,不是轻易能攻下的。
江陵的邓咸平则是荆楚第一的世家出身,在楚地根基深厚,有着强大水军,目前正在与武陵郡作战。
基本上,荆北的强大藩镇,就是这两家了。


从益州进攻荆州,有三条路可供选择。
一是顺水路直下。对于蜀军来说,这条路基本是找死,不太可能发生。
在当年位于福建的远洋海军因为资金问题而逐渐衰退后,荆州水军便成为了大唐第一,吴越的水军都稍稍有些比不上,更别说是益州了,那与荆州一比简直就是渔船。
益州水军与荆州水军在双方兵员素质上的差距实在太大,根本不是顺流而下的地利能抵消的了。

(只有晋朝时的王濬,曾经倾举国之力,在益州打造出水军破吴,但那也是国力差别实在太大的缘故。)


二是在攻下汉中后,先攻上庸,再入襄阳。
上庸也是大郡,古有“上庸之人善战,秦楚不敌也”的美誉,现在虽然早已不是如此,但穆恒昌在那里依旧招募了上万精兵,再加上襄阳地区,穆恒昌一共有兵四万。
当然,若是七万蜀军出击,纵然襄阳号称天下第一雄城,全力打上一两年,也未必打不下。

只是走这条路的前提,是要掌握汉中,这势必要与朝廷发生激烈冲突。
现在的汉中知府范玉德是根墙头草,虽隐约有自立之象,却也在向贺良益靠拢,表示亲近,也可归属于朝廷一系。


三则是顺流而下,进攻夷陵。这是从蜀中直接进入荆州的唯一陆地通道。
夷陵地处高山峻岭,兵力难以展开,最好有水军辅助进攻,但是夷陵却是弱郡,仅凭陆军也可以稳稳拿下。
实际上,若不是之前潘家明与何师直相互交战威逼,也许夷陵已经被潘家明占据了。

实际上,若实力足够,从上庸与夷陵一同进攻,是最好的办法。
蜀地在荆州上游,若能两面而攻,一举夺下上庸和夷陵两地,水陆俱下,上下齐攻,便能让全荆震动,处处倾覆。

细细思索了一遍蜀中之战结果可能对吴越的影响,秋静岳从范睿手中接过了情报。
这情报大体简略,也没有涉及到真正的机密,但在关键与转折之处,也写的却相当详细,至少可了解大略,无甚遗漏。
毕竟是经营了几十年的情报网,经验丰富,各州各郡都有触角。

秋静岳看了一遍,便了解了大略的战斗过程。

与东川军全部由潘家明直接指挥不同,西川军中,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是何续,但实际上临场控制军队的,却是他手下的亲信大将——张孝先。
蜀中距离吴越太远,张孝先原本也名声不显,秋静岳对此人也不甚清楚,便令范睿调来了其资料。

资料虽有,却也不详尽,似乎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物,只有一些随手收集的卷宗。

张孝先三十六岁,并不是何师直的直属班底,却是何续本人挖掘发现的。
一开始,张孝先只是营正,但在何续继位后,便被迅速调整至何续身边,担任军法官,同时兼任参谋之位,并行主帅之实。
在这六个月的蜀中之战中,张孝先开始不断展现出一个非凡统帅的魅力和能力。方一开始,张孝先便向何续建言,要求御敌与境外。

这建议看似是以卵击石的愚蠢举措,实际却是真知灼见。
在当今之世,各家藩镇的强豪,少有能将基业传过两代的,因为豪强本人建立了巨大的威望,拥有惊人的才能,足以压制政权内部。一旦去世,继承了大位的后代却无法继承这威望与能力,往往主弱臣强,人心丧乱,那宣州就是绝好的例子。


毕竟,新主继位,全境不稳,一旦敌军逼近,立刻就是人心纷乱,各谋出路,几乎就是秋静岳攻宣州的翻版。
毕竟,西川是有两郡的,若不能主动出击胆气一丧,再失一郡,胆气一丧,那也不用打了。
只是潘家明进攻太急,西川的哀兵之气犹在,而何续也是果决,直接引兵出击。

虽说何续只有两万五千可用之军,实力远及不上潘家明的四万,但是两害相择取其轻,还是迎战为妙。
若是坚守成都,让潘家明长驱直入,恐怕剩下的郡县,必然是纷纷降之,成都也不可能守住。

在两军初次交锋中,张孝先凭借自己的指挥艺术,硬是以劣势兵力,与潘家明战成了平手。随后,无法速战速决的东川军,开始了与西川军长达半年的僵持对峙。
在消耗战中,无论大小战事,张孝先有勇有谋,几乎未尝一败,虽然因为实力的差距而难以获胜,却也让潘家明不得寸进。

半年的交战中,何续的西川军累计死伤几乎达到一半,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
东川军则损失更大一些,几乎有一万七八千士兵被迫退出了战斗,其中甚至有些士兵在这次背井离乡的长期战争中,因为战争压力和长期疲倦,已经开始有了狂暴营啸的迹象。


实际上,在这样的兵力对比下,能够以少打多,还让敌方的损失比自己更大,张孝先纵然占据了地理优势,但无论临战指挥还是战略布局,都已经是非常可怕了。
在小规模的战斗中,很可能出现偶然,在小型的战争中也是如此。不过在上升到战役层面后,在这样大规模的军事事件上,只要主帅不出问题,就基本不存在偶然性这种东西了。

在最后的决战中,张孝先以少敌多,与东川军僵持,当时西川军有一万三千人,对抗敌军两万人。
实力自然不敌,只是战场上发生了逆转。
张孝先始终显出摇摇欲坠的态势,退而不乱,散而不溃,好似就差一下,却始终不崩溃。通过不断的示弱,诱使潘家明调遣身边的军队参战,逐渐将潘家明身边的近卫减少到了两千人。之后何续率领亲卫直逼敌方中军大阵,其亲卫卢勇阵斩潘家明,东川军顿时大乱溃败,西川军以少胜多。

看过情报之后,秋静岳也大致了解了整个过程,不由深叹一口气。
这是当世超一流的名将,甚至称得上将神了。

对于潘家明的本事,秋静岳素有所知。世家将门,治兵有方,单从他对军队的训练而言,几乎已经做到了极限。

对于军队的建立,首先便是练队列,立卒伍,定行列,正纵横。这一步如果因为体能问题而无法完成,就只能被淘汰到厢军中去了。
经过了这些操练,就是一名合格的新兵了,他们和老兵在战斗技巧上的差距,就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只要再经历了战场的血腥杀戮,就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老兵。当然,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对于命令之下的目标,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这里的老兵也就是正兵,不仅是潘家明的东川军,大多数藩镇的部队,大约都是这个层次的老兵组成。
老兵的多寡,决定着军队战斗力的强弱。

之后,一些久历生死的老兵,逐渐掌握最适合战场的战技,一般他们会被提拔起来,作为牙兵。这些牙兵在进行了阵列上的强化后,就会真正成为精兵。
真正的精锐,就在于阵法,阵地的基本训练,就是队列整齐娴熟,如此方可进行从简单到复杂的阵形运动和转换。
当然,因为粮食和肉类不多,营养缺乏,一周强化都要尿血,所以才只能三五日操练一次。因此,精兵也数量甚少,一般都作为亲卫,譬如秋静岳的赤旗卫。
当然,天下公认的第一强军,还是当年田牧远手下的西凉兵团。


相较于潘家明,张孝先在指挥艺术和战争智慧上,却至少超出了他一个层次。
以少胜多,历史上屡见不鲜,这虽然稀奇,却也不足为虑。
只是,关键在于,是怎么样的以少胜多?
是因为敌人如赵括样纸上谈兵的愚蠢?或者如曹操在赤壁之战中那样疏忽大意?都不是,就是在力不如人的情况下,用自己可怕的对战局的把握指挥能力,彻底扭转了局面。

退而不乱,散而不溃。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八个字看似简单,但实际上的分量,太重了。
在这种伤亡达到一成就可能全军后退的情况下,能做到退而不乱,散而不溃,实在是太难了!
因为后退,往往就是混乱的开始;分散,往往就是溃败的诱因。

这对士兵的要求其实并不高,能够令行禁止即可,真正要求高的,是主帅。毕竟,在战场指挥中,根本不可能细细思谋,若是拖延犹豫,造成的危害,绝对比错误的决定还要大得多。
如何在纷乱的战场上掌控局面,通过准确的判断,不断地把自己的命令下达到一府一都,下达到一营一队,甚至下达到一哨一伙。
这一步步的细致操纵,对战争的天赋,在战场的直觉,已经恐怖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种事情,在华夏过往几千年的战争史上,也只有一个战例——韩信在垓下之战中,通过让二十万齐军逐步后撤,拖垮了项羽三十万楚军的疯狂猛攻。

“当真是胆力绝众,才略过人。”秋静岳叹了口气,这样几乎堪称将神的统帅,扬州镇,不,吴越有何人可以匹敌吗?!
自己?自己的战场指挥不过中上,和潘家明差不多的水平,虽然条理分明,大局尚可,但是细节方面也非一流,不过是秉着兵多胜兵少,精兵胜弱兵,粮多胜粮少这一兵家正道罢了。
兄长?兄长在冲锋陷阵与临场指挥都有所得,但是在计略上有所欠缺。
范睿?范睿与我自幼交好,值得信任,只是他智慧高而胆魄少,计谋强而决断弱,能成为一流的谋主,却不能作为主帅
秋默?这个哑巴倒有勇将之才,堪比关张,配上弓马甲三宝可力杀百人,只是他冲锋陷阵尚可,统领五百人已经是他的上限了。
至于那些老将,也仅仅只是可堪一用罢了。

秋静岳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天下争龙,大势汹涌,荆棘遍地,唯有逆流而上罢了。

 

,由fby1999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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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jinhai 发表于 2014-11-18 13:58

不过这样下去的话,可能要开多条线啊

毕竟还有其他势力,每遇到一个势力就开始大幅度的结束

这 ...

 

是啊~{:10_644:}我想着,其他势力除非到了有选择,否则就略写~~~通过静岳桑的情报来表达~~~{:10_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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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 周后...

第十二章  正道

杭州城中。大帅府。白虎节堂。

此时已是深夜,可白虎节堂中依旧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披甲持矛的卫士遍地皆是。

堂上灯火通明,争论之声不绝,从午后开始,军议已经持续了四五个时辰,可依然没有结果。

 

在吴军持续一个月的扫荡下,杭州镇以北的诸多郡县,已经完全被秋静岳平定了下来,正准备向湖州进攻。

之前,张庆和的前沿部队在已经苏湖之间,与秋静和的五千先锋军有过一次作战,只是不敌败退了。这次军议的主题,也正是讨论如何应对吴军对湖州的攻势。

 

张庆和端坐上位,其下方有一名黄脸大汉正激烈的向张庆和陈词,却是奉命领军镇守湖州的大将:“大帅,秋贼已下苏州,军势浩大,足有五万,如今湖州兵仅八千,且数面受敌,危如积卵,还请大帅遣兵来援。”

“秋静岳已领大军南下,湖州不比杭州,城墙残破,无险可守,且是我等腹心之地,只怕不能死守,若是强战,只怕难胜,还是回军杭州备战吧。”另一个武将进言道。

 

看着麾下文武议论纷纷,张庆和在喃喃自语中,将目光投到堂中悬挂的一张标注着杭州湖州山林地带的大型地图上。

“吴军此次出征,战兵便有五万,以两万对战五万,即便是在山峡据险而战,也是实力悬殊,秋贼毕竟是平定了淮南的人物,不可小看!”张庆和面上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这是本镇危难之际,尔等惟有尽忠尽职,才有一线之生机,也可保尔等富贵不失!”

 

“收集粮草,湖州全郡粮草尽数转移至杭州,不让秋贼得到一颗粮食!”

“大军集中,只在城外部署两都兵马,由杜进率领,以为犄角。其它部队,全部集中至杭州!”

张庆和面色森然,威势深重,逐一发布命令。众将皆知,这时若有丝毫不从,立刻便遭斩首,也都轰然应诺。

 

发布命令后,张庆和来到了后堂,反倒沉静了下来,不禁自言自语道:“本帅出身低下,原本只是小兵。当初我作战勇猛,屡有斩获,只是那队正怯懦无能,却庸常善妒,几番陷害打压,使我一直难以晋升。”

“后来,本帅一怒,在战场上趁着乱局杀了队正,却非但未受处罚,反而接替了队正一职。”

“之后,本帅屡次战事不断晋升,终于当上了营正,却由于出身太低,无法获得那个讲究礼仪规矩的文人知府的欢喜,再也没有丝毫提升。”

“终于,本帅明白了,在这乱世之中,唯有刀枪最大。刀锋之下,那些文官的礼仪规矩,皆不知一晒。”

“于是,本帅杀了上司与知府,清洗全郡,尽夺基业,当上了杭州的大帅。

“在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秋贼想夺我基业,我便先乱了湖州,将其变作空城,却看他如何拿下?!”

张庆和言语间,满腔快意地仰天长笑,狂豪之气冲天而起。

 

 

像张庆和这种出身低微的小兵,除非有天眷地运,承大势演化,否则上位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除了出奔外,唯一的办法也只有这条杀路。

不杀出一条血路,张庆和早就是以士兵身份死了十数年了。可一旦这样,就伤了德望,忠诚二字一失,很难令部下心服,日后的成就也自然而然受了局限。

 

 

 

永明七年十月,秋静岳进入了湖州。

湖州在半年前刚刚被张庆和攻下,只是张庆和并没有在湖州抵抗的打算。面对吴军的攻势,张庆和只在沿途做了一番无关痛痒的骚扰回师杭州,准备集中全部力量,做最后的决战。

只是,对此一鼓而下得一大郡,秋静岳却并未有欢喜之色。

 

苏州湖州皆乃鱼米之乡,富裕之地,土地肥沃,盛产稻米,素有“苏湖熟,天下足”的美誉。

但是,湖州偌大一个二十万人口的府城,吴军搜遍了全城的仓廪,居然只在偏僻处找到了区区二百石遗留的陈粮。

不仅是仓库的粮草被尽数搬空,就连百姓家中的存粮,也被张庆和搜刮殆尽,全数运往了杭州。

 

不仅仅是府城,秋静岳已经通过情报网得知,张庆和下令强征粮草,整个湖州的粮草已经几乎点滴不剩了。

如此一来,湖州的百姓自然在死亡线上挣扎,也有许多成为流民,在周围郡县出没。但张庆和筹集到的粮草,却至少可支杭州使用两年了。

 

虽说两兵相争,无所不用其极,六十年藩镇征伐中,屠城灭地也屡见不鲜,可张庆和对自己治下属民也残暴如斯,还是大大超出秋静岳的预料。

若是自己晚来几日,百姓不知要饿死多少?

 

 

面对此等惨状,秋静岳只得事急从权,将一部分军粮分了下去,每日做薄粥赈济。若不然,必是饿殍遍野的局面,自己得到一座空城,又有什么用?

在赈济的同时,秋静岳快速委任了之前空缺的沿途县令,把原来聚集于湖州一地的灾民分散到各个郡县,以便把粮食分派下去,并命令各郡县,腾挪出公私房屋,以便供灾民居住。

这也是对治下文士的一种磨练与选拔,若有表现优异者,可以借此破格提拔。

 

秋家是武将世家,在军队中中低层军官根本不缺,就算再次扩军数万,也是绰绰有余。不过,像秋家这种将门,历来缺少可靠有能的文士,这也是为何当初陆家选择投靠秋静岳的原因之一。

现在,更由于扩张迅速,缺少文士这一点,也更加凸显出来。在政事上,就连各地的县令人选都难以凑齐,多半都由投降的降官担任。

不过在高层,又是另一番光景。军事有范睿参谋,政事有陈先打理,欠缺的倒是能够掌军十万独当一面的大将了。

 

 

之后,秋静岳又派人尽力劝说富家大户捐献粮食,许诺来年春天让流民帮他们耕种偿还。而为了预防流民逃跑,秋静岳便将其按照宗族分成数百保甲,让他们互相担保监视,有人逃跑,全保连坐。

为了防止来年发生整村整保的百姓一起逃亡的事情,秋静岳又把那些强壮彪悍从灾民中选出来,补充为新兵,准备严加训练。

如此做法,有三点好处:一来,可以增加军力;二来,让灾民易于管理;三来,只要有当兵的家庭,就没法跟着逃跑,而且还可以用军饷抵偿每家所借的粮食。

 

如此做法,已经可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但实际上,全力赈济流民与血腥屠杀抵抗者一样,前者无关于仁慈,后者也谈不上残暴,一为示恩,一为立威,手段而已,但都是为了统治的长治久安,皆是谋国的正道。

 

 

只是张庆和此举虽然残暴,却也达到了拖延吴军行动的目的,秋静岳原本为此次大战筹集的粮草储备还可供全军三月之用,但在赈济灾民以后,便已不足一月,必须等待军库运输,再加上种种事务,足足拖延了近一个月。

秋静岳的粮食也有限,军粮又必须全用新米,可是秋静岳刚刚将粮食清仓而出,便接到了在扬州总理政事的陈先的报告,说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开始屯积粮食,动摇粮市,其心可诛。

若非秋静岳之前受降了裴炎,得到了常州长年积累的粮食,被这别有用心的商人一搅合,顿时就会大乱,恐怕已经被迫退兵,只能来年再战了。

 

 

秋静岳的统治范围内,除了经营多年的扬州,各郡县都或多或少出了些问题,又以宣州和润州两地最为严重。

对于这些囤积居奇的商人,秋静岳震怒之中,也觉得此事并非寻常。正值范睿主动请命,便顺势予以范睿大权,令其督查吴越,专理此事。

无论是发现官员在赈济之事上趁机营私作弊,还是察觉商人屯粮闹事行为不法,范睿皆可处置,甚至就地问斩。

除了必要的人员物资配置外,秋静岳让徐真洋率领一百赤旗卫,供范睿临时调遣,也算是给了徐真洋一个日后提拔的资本。

 

 

范睿在这等事情上也是果决,从官吏与商贾两方面双管齐下,或抓或杀,立威之后再找机会怀柔,只一个月,便将此事镇压了下去。

同时,陈先也把筹集到的粮草军械运送到了湖州,而秋静岳也没有闲着,除了休整了军队外,还制造了大量诸如冲车、投石机一类的大型攻城兵器,预备对杭州城发起猛攻。

之前从流民中新募的五千新兵,只经过了一个月的训练,行伍都未曾练熟,战斗力也不堪一击,甚至连厢兵都比不上。不过,让新兵做做搬运工作,将这些攻城器械拆卸运输组装,还是可以胜任的。

 

但是,被张庆和这两败俱伤的一牵扯,吴军行动被迫拖延,现在已经临近十一月,不到一个月便要入冬。

冬季是不适宜大规模作战的。在冬日,大军后勤的难以保障,大雪掩盖道路,辎重难以运输,雪深处也难以行军。

虽然历史上也有很多利用大雪做掩护奇袭成功的例子,但都不是大规模进攻,动用的都是小股精锐。

 

 

杭州城墙高壕深,民户众多,虽然富裕与扬州相较略有不及,但人口犹胜一筹,这种雄城的防御力,和扬州城基本是一个级别的。

秋静岳的吴军原有五万,在攻伐过程中前后折损了三千,后又临时招募了五千流民作为新兵,人数还比原先略多一些,不过有战斗力的还是那四万七千老兵。

 

杭州本有两万正卒,五千厢兵,但折损了一些,实力只有吴军三分之一,吴军的军力,也勉强足以拿下杭州,但必须做好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

如果在冬天强行攻城,损失毫无疑问也会更加巨大,不过拖延也有可能发生未知的变化,因此秋静岳也举棋不定,举行了一次小规模的军议来商讨此事。

 

秋静岳高居帅位,各将皆屏气凝神,在帐下依照官阶大小排列,肃然而立。左右文武为首者,分别是范睿与秋静和。

先是各营主将挨个禀报备战情况,并无一人轻慢战事,再问及粮草辎重,也皆齐备。

 

到了最后在议定战事方略时,秋静岳素来嘉许部下直言,将领们也踊跃请战,大多主张立即猛攻杭州,一举消灭张庆和。

只是秋静和出列,力陈不可在冬日出战,道是粮草难济,不利进兵:“禀吴侯,此时行将入冬,粮草辎重运输不便,冬季战事又历来多变,风霜雪雨,都可能使战事时断时续,中途生变。与其如此,倒不若养精蓄锐全力备战,来春一鼓作气,直下杭州,方是正道!”

“再者,杭州张庆和残暴,民心涣散,只是尚有强军,若是硬战,损失甚大。但刚不可久,假以时日,杭州必然生变。而杭州城外大军整整一冬驻屯郊野,也会影响战力,明春作战对我军有利!”

 

虽然秋静和是吴军首将,但还是有将领反驳,道:“战场征伐,多有艰险,但只要军中上下一心,必可克服。倒不若反其道而行,在冬日率小股部队偷袭杭州,必有奇效!”

又有一文士进言:“张庆和久经沙场,这等小计,岂能不防?若是派兵偷袭,必然徒劳无功,损兵折将。不如联络越州等地,与我军前后夹击杭州。”

 

秋静岳闻此建议略有意动,却见范睿若有所思,便示意范睿发言。

范睿却明确表示反对:“越州等地,素来疲弱,不过数千弱兵,知府也少有英豪,待我军攻破杭州,传一檄便可定之。”

“若是现在遣使联络,纵然联合成功,除了壮大声势外,也无大用,难以帮助我军攻克杭州,反而平白让其轻视,对日后招降不利。”

 

 

米娜桑,又到了投(keng)票(die)的时候了,秋静岳出兵方针:

A.今年冬天,直接攻打杭州

B.来年春天,再发兵攻打杭州

C.冬天,派兵偷袭杭州

D.联络越州等地知府,与其夹攻杭州

 

,由fby1999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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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精英兵 发表于 2014-12-18 17:59

选A,冬天直接进攻。但是,在进攻的手段上可以斟酌、不必非得蚁附攻城这种笨办法。

 

前面已经分析过了,这 ...

首先,谢谢政委~{:7_509:}

 

寒食节我还真没考虑到~我现在去吃饭,晚上回来说这些~~~{:7_509:}

 

PS:还有关于为什么获封吴侯的问题,下一章或者下下一章会讲到。和吴越局势基本没关系,而是在朝廷~{:7_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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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个月后...

 

A8B3C2D2, 今年冬天,直接攻打杭州


第十三章  杭州


秋静岳素来嘉许部下直言,喜欢群策群力,只是现在看着下方文武的纷乱争论,还是大感头疼,顿时有一种“大事当赖独断而不赖众谋”的感觉。
思谋片刻之后,秋静岳打定了主意,顿了顿,道:“明日令士卒饱食,后日中午起兵讨伐杭州。各营各将先去筹备!”
众将深深一拜,凛然应命。

在军议之前,这次出兵的前期工作,譬如预备动员,粮衣积蓄,武器准备,敌情探测等,皆已经准备周全。不然像五万军兵出征的这种大规模战事,根本不可能如此快捷迅速。
唯一有些欠缺的,就是粮草。冬日出兵,粮秣运输的损耗更大,这一次战役,几乎会消耗所有的粮食储备,无论成败,在明年秋收之前,都不会有出兵之力了。


后日。
此时已是深冬,草野荒芜,官道上也只有依稀的行人,一片萧索之象,凛冽冷风吹来,衣衫拂拂作响,更带着带着森然的寒意。
如山军令发出,万军踏步,众营向前,大量甲骑前后警戒。吴军士兵在各营各卫中飘荡的诸色军旗下排列整齐,沿着官道一路前行,行阵威武地向杭州缓缓而行。
从湖州至杭州的官道,距离江南运河不远。相比于荒野行军,顺着杭州官道进攻有三点好处:一者,官道通畅,吴军可以水陆并进,行军速度更快;二者,三军取水方便,柴薪不愁,有利于维持将士体力;三者,冬日出兵,多有风雪,运输艰难,吴军的粮草辎重,皆可从江南运河输送,省时省力。


江南运河,又称浙西运河,北起江苏镇江,绕太湖东岸,达江苏苏州,南至浙江杭州,是当年杨广开凿的京杭大运河的南段,乃是江南众多运河塘湖的主干。
此番,秋静岳起倾国之兵讨伐杭州,这条运河就成了五万吴军的生命线。虽然自武宗西征罹难以后,大唐国力少衰,京杭大运河已有多年未经疏浚整修,多有破损,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南运河的水道最窄的地方也仍有五六丈宽,至少可供小船往来。

虽然正值冬季枯水期,江南运河上的大小漕船依旧络绎不绝。秋静岳沿着河道,每隔三十里便设立了一处哨所,在存储粮秣的同时,为供船只夜间停泊休息。
所有哨所都修建了围墙,外挖壕沟,内设箭楼,其中有厢兵驻守。若是有盗匪或者敌兵来袭,只需点燃烽火,就有最近的驻军来支援。

五万多人每天的物资消耗,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江南运河上,一艘艘的船只毫不停歇地穿梭往返于各个营地之间,不断地将粮食、布匹、武器向前方的大营输送。
若沿河没有四溢的兵戈杀伐之气,单看这络绎不绝的船队,几乎是一片繁华兴盛的太平景象。


永明七年十二月十九日。杭州。余杭门。
自从张庆和兵变取下这座大郡之后,便想要将杭州作为自己的根基。只是时处这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的乱世,两浙战事也频繁如旧,即使主战场并不在杭州本地,杭州也难免受到影响。
张庆和将门出身,本身就不善经营,手下也无陈先这种长于理政的得力文士,杭州城中既有官府的重重盘剥,又有兵卒的肆意妄为,昔日那个人烟稠密,商旅繁盛的首善之区,渐渐显出了些衰颓的态势。
纵然如此,在作为京杭运河南端码头的余杭门前,采买、运输、行路之人仍是昼夜络绎不绝,湖苏二州的财税顺运河而下,使得此地房屋密集、物价昂贵,繁荣依旧。虽在城墙之外,但便是城内也有所不及。
只是如今,余杭门外又是另一番肃杀景象。
杭州城早已是城门紧闭,严禁百姓出入,城头上守军众多,戒备森严


此时,吴军抵达杭州二十天来的又一次试探性的攻城刚刚结束,鲜血横流,尸体沉积,大片伤兵被从城头搬运下去。
城内,军仆民壮在军士的鞭策下,如同蝼蚁一样穿流,不断将砖石木料输送上城头,修缮巩固着城墙的防御。


张庆和走上门楼的望角,举目望去,便能见道城外的吴军大营,其设置自成一体,暗合法度,尽是旌旗、壁垒、营栅、壕沟,竟如同平地起了一座雄城一般。
吴军营地中营垒连绵十余里,如血残阳之下,旌旗如云,仪仗如林,更觉得一股萧杀之气,充沛天地之间。

此时,军中的筑营之法大半出自《李卫王问对》,讲究的是根据地势,在便于引水凿井的地方修筑营垒防御(李卫王即李靖,随开国时累功至三原郡王,死后追封卫王)。
吴军的营寨已经修筑了近一个月,四周最外围是壕沟,之后则是土垒,土垒上用木墙围住,营门口又设有望楼和箭楼。为了便于弓弩攒射,墙外的三百步内的草木植被,也全部被清除殆尽。
从处于最高处的吴侯大帐看下去,便见吴军的营帐方方正正,如同棋盘,士卒以五十人为一营,个个分列,警备森严。

对于这种长期驻扎的营寨,在修筑时,通常先砍伐两种长短相差约有四尺的木桩,将其一头烧焦后密密麻麻地插入土中,长木桩在外,短木桩在内,相距三尺左右,形成了两排平行的木墙。
之后,再在短木桩的顶端横铺上木板,与长木桩相接,以此筑成木城。士卒们既可以在木板上居高临下杀伤敌军,又可以在两排木桩间的空隙处存放兵器与休憩。
最后,将木墙内外填满泥土,变为坚固难摧、不怕火攻的土城,又在城头设置女墙,可让士卒从堞口杀伤敌军,大大增加了营垒的防御力。


张庆和眯着眸子,远远遥望,但觉一股冷冽肃穆的气息弥漫着,心中不禁有些忧虑:吴军果如传闻中一样,是了不得的精锐。
张庆和厮杀十余年,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只是远远观看了吴军的规模、态度和军气,就明白大体的虚实。他看到秋静岳本部的元从军布阵迅捷,各部各司其职,居前者不躁进,居后者不盲动,临战有静气,的确是百战之余的四如精兵,已经达到了天下最顶尖的步卒水平。其余各部的士卒虽有所不如,却也训练有素。再一观营地,就知道吴军有着长期作战的准备,显出了这次攻打杭州势在必得的决心。

秋静岳行军时,就分出了一只万人偏师,由秋静和带领,离合在三军之外,用于保护粮道,阻截杭州镇在外游荡的兵马。
在抵达杭州后,秋静岳也没有急于发动进攻,而是开始制作撸盾、钩梯、木驴等攻城器械。与此同时,秋静岳派出传骑四处通告,宣传吴军乃奉王命讨贼寇,解百姓于倒悬的仁义之师,并令诸军要对乡寨秋毫无犯,若军中有擅取民物、践踏庄稼者,无论身居何职者,一律枭首示众,再令各处村庄居民速速返乡,若半旬之内不还者。皆以通贼论处。
之后,秋静岳派出五千精锐兵马,命其截断杭州护城河和江南运河相互连通的水道,使杭州的护城河的水量减少。时值冬季,江南运河水位较低,杭州护城河虽依旧有三丈来宽,但深度已经不足,不过两米左右,秋静岳命士卒穿梭着土厢车,用沙袋填河,以备进攻。

土厢车是当年太祖发扬光大的军械,形状类似一列由一截截车厢组成的列车,其中每段车厢用削好的巨木主干作为支架,长十米,高宽皆三米,顶上和左右都钉着简单的木板,下面装着轱辘,木板上再铺上厚厚的稻草和湿土,士卒可以在车架内不断来回往返,运输沙袋。
这样的设计不但可以防御箭矢,连滚油和金汁都不怕,所惧者唯有巨石而已,而且就算有一段车厢被摧毁,只消把钩断开,再把完好的车厢顶上去就是。

“吴军围三缺一,用土厢车填河,不过区区二十天时间,就已经填出了七条可供通行的道路,接下来只怕就是猛攻了,”张庆和脸上狰狞之色一闪而过,心中暗忖,“这几天我军也出城夜袭了几次,只是收效甚微,仅仅烧了几顶帐篷。但若当真到了鱼死网破之时,我纵守不住这片基业,也定要让你损兵折将,将这杭州城做了你我的埋葬之所。”
要攻克杭州这座雄城,秋静岳折损一万甚至两万也有可能,等同于至少损失了一年时间。此时天下群雄并起,蜀中、荆楚皆有大变,扬州虽然富庶甲于天下,但起步本来就慢了一步,若再晚上这一年,争夺天下将极为艰难,几乎相当于双方同归于尽了。


秋静岳在将佐的簇拥下,缓步登上三丈望楼,杭州城头状况也是尽收眼底。在看到杭州镇的战兵几度轮换,几乎人人披甲执锐,征集来的民夫却身衫褴褛,面有菜色时,秋静岳禁不住冷笑了一声:自己现在坐拥吴越半境,割据州郡十余,其中扬州、宣州、苏州、常州都是人口十万以上的望郡,虽然还没有整合内部,力量也至少是杭州镇的五倍。纵如此,吴军全军上下也不过有两万余副铠甲,其余士卒不过披着皮甲罢了,厢兵们甚至连皮甲也没有。而杭州不过一郡之地,如何却有盔甲万余?
盔甲这种军国之器,生产原料来自各地,而现在军阀混战,交通隔绝,纵有钱帛也难以购买,可谓是用一件就少一件。单这一件事,既可见张庆和经营之苦,用心之深,又可见其穷兵黩武,盘剥之狠。


秋静岳思索间,不觉发出几声感慨:“我等武人不事生产,身上衣甲,口中食粮,皆为百姓辛劳汗水。吾辈若能申大义于天下,救百姓于水火,那倒罢了,只如张庆和这样不顾民生,一味吞噬,必为上天所忌,薛宗震便是那前车之鉴。便是我镇,若无陈先为我父子苦心经营,料民生产,收聚流亡,保障后勤,供应甲杖,我镇又何来今日气象?”
秋静岳身后众将听了,口中称是,只是那些城府浅的已将心中的不以为然显在了脸上,直到后面秋静岳说起自己时,才个个正襟危坐,无一人敢露出不甚服气的神色了。

秋静岳见状,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再说。毕竟,自己那套言论已经从长安的朱雀街烂到杭州的余杭门了。
有唐一代,边患严重,武风鼎盛,武人的地位一直甚高。身为武人之首的枢密使官居从一品,虽无出兵之令,却有统军之权,太祖永制必然入阁参政,形同副相,位高权重。
今天下这番乱世已经持续了六七十年,割据一方的藩镇节度也多半都是些持矛握戟、残虐凶暴的军阀头子。此时,武人更是跋扈,常常视文人如同书吏奴仆之流,只是驱使罢了。
只是,这些出身微寒的武人节度当政时往往不知生产,一味攻伐,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但凡攻占州县,往往首先将府库中的财货一扫而空,然后开始横征暴敛,譬如什么每亩加十钱,每斗盐加百钱之类的手段,搞得中产之家每日都只能淡食,甚至还有过分到通过劫掠沿途商旅来捞取钱财的,其治下常常是户口锐减,生计凋零。

至于秋静岳,虽然其攻伐间杀戮甚重,麾下吴军军纪却佳。虽然不是不打仗,但其治下好歹也算是粗安。
实际上,在秋静岳击破宣州润州之前,这三镇彼此间就算没有敌对的军事行动,也会不时派出小队军士越境,或刺探军情,或抢掠财物人口,每到秋收季节则互相在边境附近抢强割对方的谷物。天下间相邻敌对郡县大抵皆是如此。因此,在边境线上,即使不是战时状态,也往往人烟稀少,就算有少量的村落百姓,也是“介胄而耕耘,锄耰而候望”。

当然,南方百姓再怎么过的差,也远远胜过北方那些无日不战的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地方,别的不说,至少没有沦为“两脚羊”的危险,那个带着盐尸做军粮的的李文优,可还领着兵还在北方诸州打转呢。
那些北地的镇将征兵时,只要有粮食,随便就能征集个万把穷苦汉子,然后拉出去打上三五仗,以战练兵,就能得到千余老兵了。

正在此时,从湖州方向的地平线上便出现数名骑士,行色匆匆,飞驰而来,从骑手背上的认旗辨认,却是秋静和所属的信使。
那些信使被营中士卒带上来后,为首一人狼狈不堪,立刻跪下呈上了一封书信。秋静岳见封印是兄长秋静和的书信,就先回到帅帐,举着灯火,打开细看。

“杜进偷袭了我方粮道?”秋静岳看着看着,脸色就变得一阵铁青,显是怒到了极点,“损失了多少米粮?” 
“禀告吴侯,援兵赶到得快,杀了二百敌军选锋,只有一处营寨被攻陷,粮食被毁掉的倒也不多,只是运输的漕船被烧毁了百多条,还有许多船夫水手被杀。”那为首的信使低头答道。
“该死,该死,该死,”秋静岳在帐中来回踱步,也不知是在骂偷袭己方粮道的杜进,还是在骂因保护粮道不力而请罪的秋静和。秋静岳心中如同明镜,若是秋静和保护得当,严加防范,即使被烧毁一些槽船,也绝不会被攻破营垒。
接着,秋静岳的声音慢慢转小:“漕船有了损失,支运粮秣的速度一定会减慢,前线五万将士,每人日耗两升,一日便不下千石,却是半点耽搁不得……来人,召集所有都指挥使以上军官,至帅帐议事!”

秋静岳也通兵法之要,这种大军出征,就算再缺粮,也至少会在营中留下七八日的粮草,作为紧要时用,一时间倒是无虞。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谓“计莫毒过断粮”,若此番吴军粮道被再度切断,只消再有两次粮秣运不上来,不用张庆和来打,大营过上十日也就不攻自破了。
张庆和在杭州坚壁清野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除了少量坚固难下的坞堡营垒,各村各寨都无甚余粮,就算派出小股部队四处打粮也无济于事,说不定还会为敌所趁。而且,就算有粮,强征百姓过冬余粮这种大失民心的事情,秋静岳也不会为之。
现在看来,张庆和的打算拉长吴军的补给线,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优势,来一步一步地拖垮吴军。


对于槽船被烧的消息,秋静岳并未公布于众,只是召集了高层的文士将佐,商议对策。
那些心腹反复议论,不过是出了些普通主意,譬如督促秋静和戴罪立功剿灭杜进,增加粮道的巡逻次数,再次征调船只之类的,并无独到什么见解。秋静岳正烦躁间,却听见范睿悠悠说了一句:“杭州有座灵隐寺。”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接着面色齐齐骤变,几乎要破口大骂起来。


历朝历代,佛教寺院都有着免税免役的特权,他们荫庇着大量的人口,拥有极多的田亩,形成了半独立的宗教势力。
此时历经内战,税赋日重,而寺院有免役免税之特权,百姓纷纷将手中田宅投献给寺院,本人则出家为僧或者卖身为奴。寺院也借机扩充庄园,又和当地豪强势力勾结,避免赋税,多方牟利。这情形在江南尤其严重,杭州城内的灵隐寺便是其中的翘楚。
杭州灵隐寺作为东南第一的名刹,富甲江南,田地荫户众多,坐拥巨大财富,随便一场法事,就是鲜花铺道,香气弥天的景象,光是为了保卫寺产,训练的僧兵便有两千人之多。


范睿的献策意思很是明确:灵隐寺积蓄多年,钱粮众多。而且,早些年为了兴建水师,杭州城外郊野的大木早就被砍伐干净了,当年灵隐寺修建大殿时又用了许多大木,若是拆毁寺庙来造攻城器械,就连攻城塔这等超大型器械也造得出来。
只是随着佛教思想传播,时人尊崇神佛,笃信来世之说,这轮回报应早已渗入好多人的骨子里去了。虽然秋静岳自己不信,但若侵吞佛产,舆论压力毫无疑问是巨大的。

米娜桑,皮卡久违地更新了,最近真是超级超级忙呢:
A.等等看(等到真的接济不上再决定,说不定秋静和能剿灭杜进)
B.抢的就是这帮秃驴
C.润州还有善德寺……(清理治下所有的寺庙,限定他们能拥有的田产荫户,从而没收大部分的田产)

PS1:此时的民生情况可以类比于本时空的残唐五代,大体可以把陈流景的破坏力比作黄巢。
PS2:历史上杭州城的三次大修是钱缪做的。
PS3:古代城市居民的住宅、家具、门窗多为木质结构。历史上围城的战役很多,筑造长围堵塞城门隔绝交通的确也不难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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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遗计
永明八年一月十三日。关中。长安。
经过四百年国大民骄的盛世天下,昔日风华鼎盛的唐帝国已然垂垂老矣。在熬过了那场席卷了半壁江山的陈流景之乱后,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份生命力,似乎已经摇摇欲坠了。
但六七十年过去了,那些肆无忌惮的藩镇中有人劫掠抢夺入贡的财赋,有人厮杀兼并彼此的地盘,甚至有人以“清君侧”的名义一路领兵杀到函谷关前,但终究还是没有人捅破最后一张薄弱的窗户纸。
无论长安城内的那个高居九重的皮家天子如何孱弱无力,无论这些强悍凶猛的军阀节度们如何桀骜不驯,也许是因为对那个伟大皇朝残存的最后一丝忠诚,也许是出于对现实利害的权衡考虑,也许是由于对于那个掌控雍凉的强悍权臣的畏惧,也许甚至仅仅只是习惯了,他们都依旧承认,大明宫中的那个羸弱的少年天子,仍是这神州大地无可争辩的唯一主人,自己,也不过是他亿万臣民中的一个罢了。

只是这个大唐帝国的名义上的统治者如今似乎不顺心,这个身披黄袍,脸色苍白的少年此刻并没有在大明宫中,而是来到了一座府邸前。
这座府邸的主人姓陈,府邸整体看上去甚是朴素,并没有什么金碧堂皇的堆砌,只是透出一种泱泱大气,隐隐显出了这大唐顶尖家族的底蕴。
陈府大厅是全木架构,跨度宏大,空间高敞,其上的匾额书有“世德流馨”四个大字,似乎在彰显拥有这座府邸家族的无尽辉煌。


永明皇帝在大门前下轿,回头看了看远处被雪覆盖住的皇城城墙,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他向几个在刚刚到门口跪下迎接的惶急太医发问道:“陈公的身体怎么样了?”
听到永明皇帝的问讯,几个太医们在一瞬间彼此交换了眼色,个个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太医院的院正赵敬海一咬牙,几个头重重地磕了下去,沉声道:“回禀陛下,臣等无能,陈公只怕不大妙……”
太医们身处宫廷,说话素来隐晦,永明皇帝听到他这般回话,整个人顿时僵住,脸色沉了下去,陈府门前瞬间静得可怕。

永明皇帝所言的陈公,是指陈卓青,如今大唐资历最深的老臣。
陈卓青,关中扶风人,聪颖敏睿,家世尊贵,幼时曾与宪宗皇帝一同修学,深得宪宗皇帝信任。
十六岁时,陈卓青得父荫出官,其人忠勇有能,文武兼备,区区十余年间,或任文官治理一方,又统帅军队镇压胡人,后晋升中枢,担任朝廷大员。

又值陈流景作乱,江南情势危急无比,由危局至为败局再至残局,几乎无局可布。五年间,在江南战死殉国的官员将领中单是三品以上的,就有三十四人,亲王也死了五个,半壁江山不复为朝廷所有。

直到陈卓青统领战局,历时六年,呕心沥血,剿抚并用,终于勉强将江南局势镇压。
然而,在陈流景之乱后,朝廷失去了江淮之地的财赋,力量开始衰弱,政令难出长安,甚至连华县的赋税都差点收不上来,早已不足以镇压各地。遍地虎蛇,隐隐割据之势,已经不可阻挡了。

于是,时任首相的陈卓青将各地豪强区分对待,根据秉性才具,再结合实际,分别授职。
对于野心勃勃者,则让其同镇一块,除非杀出血路,不然无法安心扩张;固步自守者,便授要冲之地,因其少有扩张野心,危害甚浅。
对于强悍勇武的,又多予弱镇,使之困于浅滩;怯弱胆薄的,却任膏腴肥沃之地,纵有民力,却受限于才具。
此后二十年间,陈卓青调理阴阳,担纲国事,肃清吏治,终于将朝廷的控制力扩展到整个关中。


过了许久,永明皇帝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向屋中走去。
他身边那个叫毛安的长随小太监急忙向太医发问:“赵院正,陈阁老这病不会传染他人吧?”
赵敬海摇摇头:“陈阁老……年岁到了……”
毛安闻言也默然不语:陈卓青虽然养生有道,是精修呼吸吐纳的内家拳高手,陈家又素来有高寿的因子,但毕竟已经是一百一十三岁的天寿了。
这边的对话还未结束,永明皇帝已经走进了屋内。


从锦衣玉食的贵族少年到运筹帷幄的讨逆大帅,从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到呕心沥血的内阁首相,从叱咤风云的托孤重臣到侧卧病榻的衰弱老人。此刻的陈卓青,除了一个年轻的太医外,陪在他床前的,只有他的长孙陈鸣谦。
“陛下……”陈卓青的语气很虚弱,脸色也不见往常的红润,取而代之的一种异常的灰败,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未说出口,“……还望陛下恕罪。”
永明皇帝面色一阵复杂,他心里基本清楚陈卓青想说什么——长治皇帝留下的托孤大臣中,贺良益曾经是陈卓青的学生。
只是他的学生和他同样才华横溢,功勋卓著,却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陈卓青做了周公,贺良益却想当刘裕。


半晌后,永明皇帝正起身准备离去,刚走到门口时,却听到陈卓青发出一阵呻吟。
原本纷乱不堪的屋内瞬间安静了许多,陈卓青呼吸也越来越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猛地伸出了手臂,恍惚间好似抓到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不知后人,如何看我……比为霍光……比为诸葛……比为慕容恪……比为赵源钦……”说到最后,陈卓青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陈卓青的语言支离破碎,不过意思很好理解,无非是身后名的问题。刚刚他所说到的,也都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首辅丞相,而且都是曾经受命托孤,辅佐幼主的权臣。
不同的是,霍光受襁褓之托,拥昭立宣,中兴大汉;诸葛亮受六尺之孤,摄一国之政,事凡庸之君,专权而不失礼,行君事而国人不疑,君臣百姓欣然拥戴;慕容恪智勇俱济,深沉大度,可谓恭信奇士。赵源钦却是唐人所共称的误国奸相,当初陈卓青入朝为官的时候,赵源钦正是主政首相,两人共事的时间倒也不短,对于陈流景之乱,赵源钦负有大责。

这个老人双眼望着房顶,目光出奇地悠长深邃,毫不理会一旁慌乱的家人,又似是回忆起了什么,那古怪笑容也逐渐淡去,低声喃喃自语,断断续续的话每一次都会变幻一种表情,先是变成了不甘,又成为惭愧,最后却是一副解脱的神情:“……陛下啊陛下……当日看你……今日看我……陛下……”
最后这几句话,就有些意味深长了。也不知陈卓青在弥留之际提到的“陛下”,究竟是面前的永明皇帝,还是当年的宪宗丰武皇帝。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卓青的手臂缓缓落到了床上,一切声音戛然而止,稍过片刻之后,陈卓青的家人才发现他没了呼吸,僵硬地躺在了床上。

“祖父……”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鸣谦,这个年近半百的儒生哭着跪倒在了地板上,厉声嘶喊着。随着这一声哭喊,陈家的其他家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女眷下人们的哭声也是响了起来,顿时嚎哭呐喊响成一片,那哭声由微至巨,很快就传到了隔壁,传到出街坊,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陈鸣谦嚎哭了一阵,伸手擦擦眼睛,起身对还没未离去的永明皇帝说道:“陛下,请随臣先出屋,内眷们要进来了。”

永明皇帝心中咯噔一下,陈鸣谦曾经是他的老师,他也对陈鸣谦有几分了解,他不认为身为长孙的陈鸣谦,在此时有离开现场的理由。
他绷着脸,跟着陈鸣谦出了屋子。

虽然身为九洲至尊,但一无威信,二无亲信,宫中侍卫十之八九是贺良益的亲信,平日一举一动都被监视,就是想找人商议都是万难。
若是想要图谋那只威慑幼龙的在殿猛虎,只怕现在就是唯一不引人怀疑的密议时机了。毕竟,对于陈卓青这种受命监国的重臣,天子探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出府这短短一段路途,陈鸣谦的声音一直若不可闻:“……陛下,宫中尽是贺党羽翼,什么都不要做,一切由臣主持。”


永明皇帝回到皇宫时,风雪已经停歇,他的面色宛如茫茫白雪,平静如昔,只是不断伸开又握紧的双手显示了他的内心绝非像外表那样镇定。
之前陈鸣谦路上的那番谋划,让他半是恐惧,半是期盼。
在那个出将入相阁臣的积威面前,就算有君臣的名分大义,永明皇帝根本没有半点贵为天子的心理优势,甚至为了避祸,时刻戴着那张面具。
恍惚间,他想起了北魏那位孝庄前辈的名言,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


永明皇帝心绪中一阵的不安,再也待不住了,向着殿外走去。
此刻大地银装素裹,一目千里,永明皇帝极目远眺,似是要看看大好江山为何沦落到如此模样。

“陛下,殿外寒冷,还请让臣随行!”守在殿外的一个禁军大将站出来,面无表情地说着,虽然语言还算尊敬,却让永明皇帝的脸庞一下子涨红了——这人是贺良益的死忠,不然也不可能派来监视皇帝。
永明皇帝叹了口气,草草地散了一圈,就向御书房走去,一推开门,再次看到了那副已然悬挂了四百多年的万里江山图,大唐那辽阔的疆域,却只占了图中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昔日太祖皇帝的无尽的野望似乎在嘲讽着什么,也更让他无地自容。
“好江山!”


好江山。
果然好江山。


冬日的阳光。透骨的寒意。
秋静岳正在营帐中与范睿下棋。

秋静岳很少与下属下棋。
秋静岳麾下的幕僚文士中不乏精通手谈者,但他不想让人与他那么近。从棋风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除了自幼交好的范睿,他不愿让人揣测明白他的心思。

此时杭州已经降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秋静岳不会驱赶士卒顶着风雪去强行攻城。
在下雪的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出城折腾一番的张庆和也消停了。秋静岳并没有让士卒在空闲中败坏士气,在日常操练之余,做了大量的土木工程,不仅制作了四座攻城塔,还偷摸地挖掘了几条地道,其余小物件更是不计其数。

杭州城附近的巨木早就被砍伐一空了,攻城塔的原料来自灵隐寺的大殿。
灵隐寺的主持玄空大师不愧是“高僧大德”,有着足以在这乱世活下的眼力。在和范睿见面后,只听他漏了些口风,又见识了寺外随从护卫的一千元从军,立即就爽快地妥协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灵隐寺的两千僧兵虽然看起来操练得不错,养得甚是精壮,但没有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他们,对付盗匪乱兵尚可,但在这些百战锐士的面前就是一碟小菜,若真打起来,最多两个时辰就会被屠个精光。
玄空对秋静岳的大业鼎力支持,对于身外之物很是大度,至少比当初纳援杭州时爽快多了。
对方这么配合,范睿也毫不客气,不但将寺中财物尽数搬走,只给僧众留下了五百石的口粮,就连铜钟、佛像也全部敲碎带走,僧兵也被拆分遣散,其中有部分被编入了厢军,而房屋的廊柱大梁等坚实木料全数拆除,建造了四个巨大的攻城塔。
没有了僧兵,就算对方将来反悔想反抗,也无能为力了。


灵隐寺捐献了六十万贯铜钱,三千匹布帛,就是粮食略少了些,只有区区两千石谷米。
好在粮道再也没有出过事情,秋静和做事还算得力,巡河起到了作用,营中粮草也接济得上,只是在扬州统筹后勤的陈先叫苦不迭。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秋静岳的探马都探索到了河道的百里开外,还是不知杜进的去向。照常理杜进分队早应该粮尽了,不过秋静岳还是一直小心戒备,以免扬州城下的破袭重演在自己身上。


正在秋静岳看着棋盘长考时,一名信使入帐将消息呈上,范睿展开信纸,略略浏览后,道:“禀告主公,押运钱赋去关中的陆潜传来二大消息,第一是陈卓青死了。” 
这一句话一出,秋静岳脸上勃然变色:“果真如此?”
“的确如此,查证了几次了,据说是在天子探病时死的,虽然朝廷还没有明文下来。”范睿凝声说着。陈家人素来长寿,历代家主的寿命几乎都超过古稀,耄耋、期颐的也比比皆是。

秋静岳站起身,在帐中徘徊,心如潮涌,这根关中朝廷的定海神针干系太大。
不仅仅是关中,甚至巴蜀乃至吴越,都难免受到影响。

对于陈卓青,秋静岳未曾谋面,但也深有所知。
当年扬州镇还是他祖父秋小波秉政时,陈卓青就在宣州润州两地置强豪,与扬州镇相互抑制。虽然苏杭等富庶之地或是子承父业的疲弱之辈,或是手无缚鸡的文弱之士,但在扬州的压力下,宣州与润州都无法向东南扩张。
扬州在长江以北,本应该向与扬州同属一地的淮南诸郡扩张,但淮南地带在当年的平乱大军厮杀时,已经成为了废土,也让扬州镇只有渡江南下一条出路,必须去和宣、润争雄。

不仅是吴越,其他地区也概莫如是,巴蜀、中原、荆楚、河北,或两虎相争,或乱战纷纭。
几十年间,藩镇之间攻杀虽然残酷无比,但彼此威逼,合纵连横之下,连郡者至多控制两三郡便被联手遏制,皆难以获得发展,就连能统领一道一州之人也是罕见。能超出一州的,也不过薛宗震这个私盐杆子一人罢了。
现在的秋家,也是赶上了宣州润州两镇新老更替、青黄不接的好机会,才得到了大发展,不然怕是也只能坐困扬州一地。


秋静岳回过神来,又问道:“第二件事呢?”
“宫卫统领云左新被以大不敬罪论处,当场杖杀,副统领贺升继之。”

秋静岳闻言一惊:“贺阁老动作好快,圣上危矣!”

这两件事情,是一因一果。
在五年前顾长峰在长安街被百丈外飞来的惊天一箭射死后,贺良益就是硕果仅存的大唐辅命,统领朝政,权倾朝野。所忌惮者,唯有与他不相与谋的老师陈卓青罢了。
现在陈卓青去世,没了这杆大旗,满朝文武,再难于对抗贺良益对抗。贺良益也立刻动手,借罪杖杀云左新,染指禁卫。


大唐柱石已去,鼎革迫在眉睫,秋静岳在踱步中反复思虑,露出了一丝冷笑:“事到如今,皇上之策,唯有召见贺相与深宫之中,行那专诸要离之事了。” 贺党只有贺良益一个核心,若贺良益身死,其子其弟皆庸碌,无法约束各路强兵悍将,到时候永明皇帝分化拉拢,还真有可能让各路兵马重归朝廷。
“是的,唐廷大势已去,如陛下甘冒奇险,果决在深宫擒杀贺相,事犹可为。如若不然,只要再过一年,满朝文武,宫廷内外,就都是贺相的人了。” 范睿道。对于永明皇帝而言,从肉体上消灭贺良益是解决眼前危机的唯一方式
“擒杀,谈何容易?”秋静岳吐出一句话,“他的四个亲随护卫都勇力兼人,只要其中两人联手,恐怕就能和秋默持平了。”三年前,曾有吴越的大侠薛苍河刺杀贺良益,就是被这四个护卫中的两人挡住,然后被大军围杀的。薛苍河勇力无匹,在淮泗之地名头颇大,当年秋存义也曾招揽过,可惜未成。

在大唐,不经州县不入台阁,不立军功不能服众,贺良益也曾经征战沙场,收服有四个形影不离的护卫,一直贴身保护,就连入宫面圣,都由这四人抬舆前往。
贺良益本人也是高手,上马为将下马为相,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现在局面不同于往昔,虽然还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天子的效力也越来越低,对贺良益来说,现在的朝廷已不再是猛虎之翼,而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皇帝的旨意,只在百姓士子中有力量,几乎没有外镇听从,但在关中本身还有些影响力。秦川上下,总有一些或忠心耿耿,或野心勃勃的人,盘根错节,除之不尽,杀之不绝,令贺良益不胜其烦。


“如今大唐已有四百年,根基深固,贺良益就算篡政为皇又如何?没有横扫天下,只靠权谋党羽,如何能使天下心服?不过是为真王开路!”秋静岳虽显得如此不屑,但心里却很清楚,贺良益出将入相,在军中府中皆有根基,绝非没有地方支持的无根之木。只要有半年时间来平定雍凉,清洗朝堂,那就是天下第一强藩。
关中虽然产粮略有不足,但人口众多,兵精甲坚,与西域大食等国有商贸联通,长安城外的平仓中又有着多年购买积蓄的粮食,足够十万大军三年支用。在西凉,更有着昔日田牧远大帅留下的大唐最强兵马——西凉铁骑。
若是脱去了内部的掣肘,整合了势力,贺良益能动用的力量,至少能增加一倍,只怕横扫天下也有可能。


贺良益和他的手下均为唐臣,并没有君臣之分,只不过是寻常的上下级关系罢了。若是贺良益死去,他的儿子如果没有累积到足够的人望,不可能继承他父亲的权位。
但贺良益如果赐九锡,假黄钺,使持节,开郡国,首先就解决了名分问题,与相府的属吏间也有了君臣的名分。这几乎已经是篡位者必走的历史规则了,王莽、曹操、司马昭、刘裕、萧道成、蕭衍、陈霸先、杨坚等人皆是如此。

就算是威福自专如贺良益,若没有废帝自立,自然会受到朝廷的影响和牵制,就是龙虎也要受困于枷锁,无法随心所欲。
但如是称王建制,就如同蛟龙入海,猛虎归山,格局顿时一新,只要能撑过清洗阶段的虚弱,更加强大的集团就会建立。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也献帝,败也献帝,终其一生麾下臣子始终摆脱不了汉室的影子,力量一直受到牵制。
孙权自封吴侯,私截赋税,自成一体,却能全力以赴。

这时,秋静岳又想到了自己的吴侯封号。
当时看来,的确莫名其妙,但现在,却有几分清楚了。
在击破宣州润州后,自己已成气候,大半个吴越已是唾手可得,给不给名分,并无什么要紧。
秋静岳本来就是自立,授予封号,只是给自己的部下一个君臣名分的羁绊罢了。虽然有了吴侯的名号,获得了合法的吴地统治权,可以更快地统一吴越,但是也引得天下注目。
当然,对秋静岳来说,这个封号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即使日后贺良益篡唐,自己可以用一句“只认天子不认贺相”来撇清。


对贺良益而言,这样做,一来试探了天下人的态度,二来分担了自己未来的压力,三来削弱了永明皇帝的威信。
也许在将来贺良益篡政前夕,会趁着朝廷日薄西山的机会大封天下,让天下诸藩人人封公封侯,使天下众镇为了名号而纠纷厮杀,清空自己的外部压力,以免日后出现汉末共讨董卓的事情。

范睿听了秋静岳自信的话语,也略略点了点头,但心中闪过一丝念头:秋静岳是军镇出身,向来把圣旨当草纸,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作为一个顶尖的策士,他有自己的志向,要把自己的主公兼好友推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七个甲子之前,吴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战胜了秦川。三千年来,北伐中原并一统天下的,也唯有本朝太祖一人。四百年后的秋静岳想做第二个,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PS:每一章越写越长了~
下一章除了杭州战事外,还是继续介绍出场演员吧,关中的刘幽,辽东的完颜禾洛还是蜀中的张孝先?
反正这几个人我先后都会写到,如果有需要的提一下,我可以先插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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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 个月后...

 

第十五章 兄弟
永明八年一月十九日
长安。刘府。

整个刘府,与其说是一座府邸,倒不如说是一处军营,灰白色的墙壁上没有任何修饰,木人、箭靶随处可见,只是少了些持械操练的兵卒。
府中并没有什么丫鬟下人,除了刘幽那一百名来自西凉军的亲信近卫外,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残疾老军担任着管家一职,负责待人接物。
此刻的刘幽正在府中一处颇为宽阔的院落中,这院子在夯实的红土地面上用青砖简单地铺就了一条通道,梁柱房檐也只是用清漆粗粗刷过。若不是院内平房中摆放着一副巨大的沙盘,两侧的兵器架子上杂乱地摆满了长槊短刀,铁锁石球,墙壁上又高悬着西凉的山河形势图,恐怕会以为这不过长安城中的一个中产之家,谁又能意识到,这个院落的主人,就是那个天下无敌的勇将。


这位天下第一的武者,正在果桌之前,对着两张灵牌发呆。两张灵牌上,分别书有“先师尊田牧远之灵位”与“先师兄张善之灵位”。此时,距离帝都的那个血夜,已经过去了五年之久了。
刘幽拿起面前三个酒杯中的一个,浅酌一口,插上金香,缓缓跪下,对着两张牌位叩了几个头。
他抚索着那张顺滑有理的长弓“三十三天”,感受着师尊遗物的温度,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昔日的金戈铁马。


二十六年前的天水县。
四岁的他在家中收到了父亲战死沙场的噩耗,也第一次遇到了那个面容清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
这个男子是他父亲的上官,驱逐鞑虏的西凉大帅田牧远。
后来这个人成为了他的师父,从武艺到兵法,一直对他倾囊相授。
“西凉田牧远,单枪定天山。”这当年他也传唱过的西凉童谣,也是他对这个陌生男人的第一印象。


十九年前的函谷关。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只在师兄张善的麾下做了一个统领五人的伍长,随师尊征讨攻打函谷关的薛宗震。
面对这座天下雄关,统领四道二十万强兵的薛宗震猛攻旬余不克,将卒疲惫。值此战机,四万西凉铁骑东出函谷关,一举击败薛宗震,追杀百里,俘虏十万,就连薛宗震本人也被他亲手擒拿。
初出茅庐的第一战,就闯出了破军杀王的威名。
“四岁习武,七年有成,纵横天下十余年,西平羌胡,北威大漠,东讨叛逆,南镇诸藩,未尝一败。”刘幽立马横槊,睥睨天下。


十七年前的赤午谷。
抬头不见天日的深山密林中,西凉军断粮两日,田牧远水米不入口,破釜沉舟,苦苦支撑,终于大破胡骑。
这只由同乡家族等亲友关系组成的西凉军,向天下人昭告了为什么他们是大唐最强的兵马。
“千年之后,当后人在此凭吊时,绝不会缅怀我们全军覆没的悲剧,而是依旧传颂我们百战不败的威名!”绝境中,田牧远激励着三军将士。


十二年前的河湟地。
在不绝的号角声中,万马奔腾,大地颤抖,八万胡骑如洪流般向四万西凉军扑了过来。
骑兵如铁,枪戟如林,蹄声隆隆,烟尘泛天。
随后的乱战中,他的先锋陷入重围,但长槊在手,所向披靡,左冲右突,连破敌阵,刺死了党项人的汗王巴兴图。
之后,天下第一的勇名开始流传。
“好兵法,可惜却是取死之道!” 上万铁骑的集团冲锋,哪怕长枪阵也被摧枯拉朽地摧毁,但面对这毁天灭地的威势,主帅张善的脸上冷冽如冰,飞蝗车射出了箭矢遮天蔽日。


五年前的长安城。
在他听说了师父师兄在牢中自尽的噩耗后,纵马飞缰彻夜进京,离开了亲卫后,孤身一人埋伏在于长安街上,在百丈外射死了要求师父入京述职的顾长峰,之后杀出重围。
没有人看到行刺顾长峰的凶手,但所有人都知道是谁,世上有三石臂力的人绝不可能超过十个,同时兼具如此可怖箭法的,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在顾长峰死后,本就摇摇欲坠的顾党在贺良益的攻击下彻底覆灭,刘幽并没有被问罪,只是从此以后留在了长安。贺良益也趁西凉军群龙无首的机会,与西凉边镇达成了妥协,关中为西凉提供粮秣军辎,而西凉则受关中的节制。


迷蒙的酒雾里,高大魁伟的身影抱弓而卧,这个睥睨天下无所畏惧的男子,早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永明八年二月十一日。夜。
蜀中。梓州。何军军营。
灯火通明的帅帐里,描金绣凤,华丽异常,两排儿臂粗细的乳白色大烛燃的正旺,巴掌长地火苗子噗噗乱跳,却不见半点烟气,反倒是飘散着一股令人熏熏欲醉的甜香,伴随着摇曳的火光袭人而来,颇觉沁人心脾。
帅帐的四角,各置放着一个鎏金龙纹四足暖炉,其中积满了龙涎香碳,如同三月暖春一般,驱散了帐外刻骨的寒风。
帐中肃穆异常,两厢里将佐一字排开,形同雁翎一般齐整,为首的十余名将官佐吏,不是统领一军的战将,便是亲典机要的文士。帐内上首居中的位置,自然是何续的帅座,他下首第一位,正是那个深沉毅重的中年将军张孝先。
那位个男生女相的少年节度早已高踞在上,平日里那张秀丽绝伦的俏脸上也布满了肃杀之气。他的背后,悬挂着一副宽大丈许的巨大舆图,上面勾画的,正是潘家明修筑后的梓州城简图。

自从潘家明败死战场后,蜀中的局面就渐渐明朗起来。
弱冠幼子在梓州继节度使位,但威重远远不足。大败之后,手下大将纷纷暗自拥兵自谋,若不是外界顶着何续的强大压力,只怕分崩离析之日不远。
此刻,来自西川的何家军已经包围了梓州城,目前在帅帐商议的,正是攻打梓州城的具体事宜。
率先站起的是张孝先,他一身戎服,身材修长,那张肃然的脸上可以清晰看到几条交叉纵横的伤疤,皮肉翻开,让原本端正英武的面容显得狰狞可怖。他的右腿比左腿略短,显是受过创伤,有些微跛,但整个人却树得笔直,仿佛一杆刺破天穹的长枪。
张孝先也许是何家军中最特别的一个人,他一向独来独往,不仅与其他官吏将领往来不多,甚至连亲兵都没有几个。
在何军中,他没有一个亲密的朋友,基本与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冷不热,这也是何续可以安心放权的原因之一。

不仅仅战场是战场,人生无处不是战场。
三十年前,当父亲将他吊入井底时,他咬住嘴唇忍住哭泣,耳旁尽是满村满寨最亲近人的惨叫声,从那时起,他便知道了世间的残酷,也因此养成了冰冷的性子。
从师父把他从井底捞出来,蒙着脸带出被胡人屠光的村寨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几十年不变。从没有人能猜透他心里究竟想些什么,连他的师父师弟也不能。
满目的血色他虽然没亲有眼看见,但不表示他不知道。更何况藏在井底的他,并不是听不见。
许许多多个夜晚,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回来困扰着他,但他在睡梦中也会紧咬牙关,不发出任何声音。
孩提时代遇见的事情,或许更会影响终生。梵门说:一切都是缘法。这不仅有善缘,更有恶缘。

张孝先朝何续深深一拜,又向众位将佐一一见礼后,便手持三尺长棍,缓步走向了那张悬在半空中的梓州舆图,开始指点起来。
成都与梓州两地节度敌对多年,彼此间细作间谍往来不绝,对敌方治所城镇的探查自然是重中之重,因此这舆图也十分细致详实。
梓州城布局严谨,街道整齐,方方正正,宛若棋盘,从东西南北四条主街上,延伸出细细密密无数条小街巷,四面城墙皆建有重檐城楼和石拱城门,虽说比不上襄阳或者长安这样的坚城,但也算城高池深,储备充足,十分难以攻取。
张孝先在上方细细解说了敌军情况,却没有提到具体的攻城方略,只是分派了几个简单任务,令诸位将佐分发粮秣,激励士气。

次日。
战鼓擂动,三军向前,张孝先全身披甲,高踞马上,面容深沉,不显喜怒。
张孝先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城墙,冷冷地发出号令。
“传我将令,霹雳车全力攻打城墙,一旦出现缺口,立刻集中轰击一处,不可吝啬石弹,不可给予敌人任何喘息之机!”
“护卫队小心戒备,防止敌军出城逆袭。“
“诺。”

众目睽睽之下,五座四丈高的巨大霹雳车被从阵中缓缓推出,其上的绞盘足足有五十条绞索,每条绞索有一人拉拽,将巨大的配重拉至半空。车下又有五十人铺垫滚木,一百人拉着长纤,让霹雳车艰难地移动着。
张孝先素有巧思,善治军器,这霹雳车也对传统的抛石机做了改进,用配重物的重力取代了人力,先用绞盘将重物升起,装上炮石后再释放重物,将炮石投出,比起旧有的人力抛石机与床弩,无论是在准确度上,还是在投掷物的重量上,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放!”从左至右的霹雳车依次射出了石弹,高速飞出的巨石,形成一道道弧线撕裂空气,发出阵阵尖啸,虽是寒冬腊月,那隆隆雷声却是不绝于耳,砸在城墙上,激荡起漫天的烟尘,好似地动山摇一般。


城头上潘家将领的面色不是铁青,便是惨白。需要五十人才能操纵的兵器,还能被称为投石机吗?几时何续手中有了这张底牌?
梓州城也算是大城,若是强攻,何家军的损失绝不会小。可面对这等利器,纵然城墙坚固,霹雳车一下砸不坏,但十下百下,迟早有禁受不住的时候。
城里的将领瞬间就想明白了关节,意欲派骑兵出城袭击,毁去这些霹雳车,只是城外的何家军早有防备,徒然损失了一些精锐,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砸出裂缝了!”接连不断地轰击了三天,又是几十发石弹过后,城头上城墙下同时有人大叫着,只是包含的情绪截然不同。
“再放!”
“轰!”又一声串震天动地的巨响,被集中打击的这片城墙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倒下,露出了十数米的缺口出来。
一种有规律鼓声,立刻从何军阵中传来,直入敌我心里。
潮水一样移动的士兵立刻向城墙推进,杀声顿起。
“城破在前,尔等可愿和我同死,以报主公厚恩?”梓州城中,兵戈相交,一个雄壮的猛将双目间血芒闪动,对着身边的十几个亲兵大喝道。
此时,还能在城中抵抗的,都是受过潘家明大恩的忠心亲信,早就有着死意,愿意粉身碎骨回报,因此一时间厮杀还算惨烈。至于那些心中有其他心思的人,早就离开梓州,或隐约自立,或投靠西川。
只是,这不过是螳臂当车,忠诚并不能缩小实力的差距,源源不绝的后续部队赶来,转瞬之间就将他们尽数灭杀。

大军破城后,梓州城中原本整齐的街区到处散布着残垣断壁,上面犹带着斑斑血迹,,这股浓重的腥臊与木石的烧焦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怪难闻的新味道。
走进残破的城门,目光扫过城中的惨状,张孝先神色不变,但若是极其熟悉他的人就能发现,他对眼前的境况极不满意。可惜很遗憾,那几个跟了他近五年的亲兵,还做不到这一点。
“将这里清理干净!”张孝先只说一句话,他极其讨厌肮脏与杂乱,那容易让他联想起幽暗的井底。
三日,梓州城破。
又一月,东川尽伏。


永明八年二月十九日。辽东。沈州城。
这是女真人的都城,如今完颜氏族的核心之地,是辽东所有胡人臣服的方向。
权威与这座城市本身毫无关系,而是因为这个城的主人,完颜忽尔赤。他的敌人也曾经讽刺过他奴隶的出身,嘲笑过他野狗一样的长相。这个相貌丑陋的男子,更是整个辽东的大汗,他一统了女真诸部,横扫了辽东半岛,逼突厥可汗膝行请降,迫契丹酋首自尽投河。
自大唐四百年来,辽东第一个真正意义的霸主就是完颜忽尔赤,第一个能够调动指挥十万以上精骑作战的也是完颜忽尔赤,从一个一无所有的逃亡努力,到辽东大地的唯一主宰,他是名副其实的大传奇。
能居住在沈州城,对于女真人是极为光荣的事情,走在城中街市,满脸的骄傲甚至都掩饰不住。


完颜忽尔赤斜靠在卧榻上,他在慢慢变老,再过三年就到七十岁了。
与每个恐惧变老又摆脱不了变老的君王一样,他一年比一年更能感受身体里活力的流失,也许一起流逝的,还有他的雄心壮志。
不过还好,他并没有愚蠢到想依靠佛陀、炼丹来延续生命的程度,而且睿智与决断依旧完完整整地保存了下来。


四个人站在他面前,完颜禾真,完颜禾洛、都博支与塔克列。
最功绩卓著的三王子,最器重的九王子,最忠心的属下与最勇武的万户。显然,他们的对话已经进行许久了。
 “去年大汗出兵于夏,与契丹战到秋末,虽然兵力折损不大,但是疲敝已经到了极限,甚是枯瘦,若不就食到秋季,反而强行出兵的话,只怕要倒毙无数,还请大汗三思。”都博支劝阻着完颜忽尔赤动兵的念头。就在永明七年,女真与契丹会猎于二甘白河,六万契丹勇士或灭或降,女真一举成为草原上最强的势力。虽然还没有统一大漠,不过独霸草原的派头已然势不可挡。
“父汗,现在汉人和我们草原一样,到处都在厮杀,唐国对其下的藩镇失去了控制,已经到了最虚弱的时候。我们若是能够在汉人重新统一前就统一草原,就能把这些汉地都拿下!”只是,完颜禾洛立即反驳道。
这是完颜禾洛第一次流露出的野望,几乎石破天惊一般,让胡汗一时怔住。自有秦以来数千年,从未有过胡人入主江山。
一旁的塔克列听了这话,眼前一亮,满是渴望:“汉地啊,的确是好地方……”


“大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汉地,而是积蓄。待到秋高马肥的时候,应该开始扫荡全草原,凝聚人口和力量。”都博支又道。现在草原的大部落都已经被女真打败,但女真地处辽东,而零星分布在广袤漠北的,依旧有数百支大小不一的部落,“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南下,而是西征,把草原上的零星部落编入。”
更何况进攻汉地真的能成吗?男儿的根本是武功,唐人虽然分裂,缺也从未忘记了这一点。
这些话都博支只是想了想,却没有说出来。完颜禾洛最受大汗器重,他没有必要去得罪未来最有希望的主君。

“父汗,都博支说的不错,理应休养生息,待到秋日,西征大漠。”完颜禾真也发话了。女真人的规矩还不严,除了大汗,其他人都是直呼其名。
完颜禾洛也不说话,他的兄长怕是有些为了反对而反对的意味,争执起来,并不好看,何况他也不认为进攻汉地的时机完全成熟,只是预先埋下一颗种子罢了。
女真原本就人丁稀薄,现在加起来也不过十一万两千户,壮年男丁大约也是这个数。
草原民族可谓全民皆兵,若尽出族内男子,可得十万大军。但实际上,总有些男人要留下留种和耕种放牧,若是远征,四五万就是极限,而且死一个就少一个。


汉地富庶,草原荒凉,这是显而易见的。
幽州节度使杜宇广的手下,也有着三万骑兵,而且在边陲久经战事,很是精锐,又有坚城为依。若是打草谷,他自然无计可施,但要是真去攻城,只怕是胜负难料。
相反,西征就不同。去年契丹损失了六万男丁,根本无力抵抗,一边吞并大小部落,一边防止契丹死灰复燃,巩固在草原新立的霸权,也很重要。
天生万物,鹰飞鱼跳。

米娜桑,好久不见,皮卡才不会太监呢~

那么,又到了选择的时候了。不过因为不是幽州线,撤除了进攻棒子国的支线剧情:

A. 西征

B. 南下
 

 

 

 

,由fby1999修改
链接到点评
于 2014/8/28 于 PM6点02分, fby1999 说道:

 

时隔两年,皮卡久违地准备恢复更新,虽然不知道这次更新能维持多久,但还是会努力哒呢,2333333333~
现在看到的是重制版,主体内容没有修改,但修复了部分bug以及描述不清的地方。前面修正0~15章,第16章为新更。

上次的选择是西征~结果会在后期显露~

 

 

 

第十六章 焚城


永明八年三月七日。杭州城。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云,照射在杭州城头,残霜剩雪中,满是倒毙的尸首、断裂的刀戈、破损的盔甲、呻吟的伤兵,看着颇为凄凉。
在城墙下方的大片空地上,更是宛如地狱。折断的云梯半倚在墙壁上,高大的攻城塔也被焚的焦黑,倾覆的冲车卡在城门前,阻住了前进的道路,护城河里除了充填的泥土、柴捆外,更多是战死士卒的尸体。
张庆和立在望楼上,看着刚刚退下的吴军,发现其军阵丝毫不乱,井然有序,暗合法度,不由得心中暗叹。
又见城头的女墙也几乎被敌方的投石机与弩炮摧毁殆尽,己方士卒也早因多日奋战,困顿不堪,正倚靠在残垣断壁上小憩,阵列稀稀拉拉,个个无精打采,滚石檑木,沸油铅汁更是储量无多,不由得担心开始己方能再坚持几日。

秋静岳在城下,命人引走了退下的疲敝士卒,正要指挥麾下将兵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却听到身后一阵喧哗,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飞奔而来的信使。
那信使侧身下马,跪伏在地,行过大礼,双手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封书信。
秋静岳接过书信,仔细查验了信上的印章,发现没有破损方才打开,顿时脸色一变,却是潜伏在梓州城的细作发来的密信。
“好个何续,动作好快!”秋静岳粗粗一览,看到梓州城破,大吃一惊,不由重头细细读着,“……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三尺……梓州城三日城破……潘氏九族,男丁尽数处斩,女眷送入沙门……”
“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三尺……”秋静岳看到这一段,反复沉吟了几次,想着敌军的抛石机能抛投数百斤巨石远至上百丈,又看看自己那些不到二十斤的石炮,不禁眉头紧皱,“想不到世间竟然有这等利器!”
秋静岳立在大旗下,沉吟良久,旁人自然不敢打搅。但信使从扬州一路日夜兼程地赶来,换马不换人,早就是浑身酸痛,像灌了铅一样,跪在地上久了,不由得浑身一颤,才惊醒了秋静岳。
那信使见自己军前失仪,不由大骇,正待磕头谢罪,却见秋静岳摆手赐下了钱帛,示意他退下去好生休息,接着便命人传令招来众将。


杭州军械充足,守具完备,张庆和也是久经战阵,虽然不得民心,对治下百姓只是一味盘剥,但对手下将士厚其饷粮,奉养得力,军力的强悍,是否认不了的。
只是自那风雪停歇,吴军便运用冬日打造的兵械,开始轮番攻城,冲车木驴,土山地道,诸般手段都使了出来,至今已有一个月了。杭州军面对吴军数量上压倒性的优势,虽然勉力支撑,却已到了强弩之末。
到了现在,便是一举破城的时机。
“今日天色已晚,暂且收兵,令士卒们饱食三餐,好生休息,明日攻城之时,尔等必要戮力死战。先登战死者,恩赏加倍,官升三级,有子荫子,无子荫弟,若有逡巡不前,临阵退缩者,”秋静岳神色陡然冷厉,言语如冰,字字彻骨,“立斩不赦,家产没入官府,妻小为奴。”
帐下众人从各自的座位上齐刷刷弹起,同声应合道:“我等定全力死战,报效吴候大恩!宁死于阵前,勿死于军法!”

杭州,这座东南一流的雄城,此时不复往昔的繁华,肃杀的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临街的墙壁也满是刀砍斧凿的痕迹,显出一片混乱。神情肃穆的吴军士卒,取代了街道两旁熙熙攘攘的商贾,正手持刀戟,努力维持着秩序。
帅府中,秋静岳猛地一锤桌子,显是怒火中烧:“这张庆和,实在是丧心病狂!”
坐在一旁的范睿倒是冷静得很,宽慰道:“主公,事已至此,徒想无益,还是先决定如何处置那些降官降将为好。”
秋静岳冷笑一声:“还能如何?但凡与此事有关的,尤其是张庆和那些放火的亲兵,都给孤举族诛灭!余者,余者,”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强行抑制住了怒气,叹道,“按照我镇法度惯例处置便是。”
这却是破城当日的事情。
那些吴军士卒,听了秋静岳赏格后,士气大震,一鼓作气将疲敝不堪的杭州军赶下了城头,只是张庆和退下城头前,放了一把大火,将城门的民居烧了个干干静静。
这把火虽然烧得无数杭州百姓尸骨无存,但确实阻断了吴军的攻势,秋静岳本来也不急进,只想着待火焰熄灭后,再围攻衙府,将张庆和一举擒获。
却未曾想,半晌过后,杭州城处处火起。事后方知,竟然是张庆和眼见守城不住,一把火烧了粮仓武库后,自己走进郡守府邸自焚而死了。
秋静岳命士卒拼命救火,仍然晚了一步,那个集中了湖杭两地大部分粮食的粮仓,已然被付之一炬了。

由不得秋静岳不怒,这一把大火,彻底打乱了他的攻略计划。
按照秋静岳本来计划,消灭张庆和夺取杭州的辎重粮秣后,便挟大胜之势,继续进军,威压浙东,将越、台、衢、睦、婺、明、处、温八个州郡,一举攻灭。
这八个州郡的知府,基本都是些出身大族的儒士文人,施政爱民,把这浙东治理的人烟稠密,客商云集,桑林遍野,田畴纵横,简直一副太平安乐的盛世景象,在当今天下却是难得的很。
可惜,这些造福一方的循吏知府,既无治军之能,又无应变之才,各个州郡的的军力,实在是弱小得很。如不是毗邻的江西福建两地多有土人蛮寮作乱,无力来犯,很难想象,这种脆弱的平衡如何维持得下去。
当年,张庆和刚杀了杭州知府取得治权时,就曾经南侵过越州,浙东八郡凑起联军,才勉强抵挡住。自己大军但凡出动,必是一鼓而平。
但是现在,这杭州的积蓄一空,自己非但不能继续攻略浙东,还要对湖杭继续赈济,大军在外,不可久持,只能班师扬州了。


怒火稍熄,秋静岳开始继续思索自己的处境。
在陈流景作乱前,朝廷财赋,仰食江淮,几达十之七八,放眼大唐,都是首屈一指的膏腴精华之地。只是现在,却不复当年盛况。
如今,秋静岳已经据有十四个州郡,从那个只拥有扬州一地的光杆淮南节度使,一跃成为了吴越最强的势力,仿佛一轮初升的朝阳在东南大地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开始打破整个南方藩镇间脆弱的平衡。 
在这十四个州郡中,扬州、宣州、润州、常州、苏州、湖州、杭州这七个州郡,都是富饶的物产上州望郡。扬州,常州,苏州,湖州,杭州五郡,无一不是户口十万,常州,苏州,湖州三地,河流纵横,土地肥沃,田野开辟,桑麻遍地,一岁之获,足支三年,扬州,杭州更是有盐茶转输之利,是吴镇毋庸置疑的经济中心。宣州,润州,弩手强劲,闻名天下,户口也在五万以上。
但是,剩下的滁州、楚州、光州、寿州、泗州、濠州、海州这七个州郡,却是户口稀薄,豪强林立,有待好生经营。

大唐后期,当地的城郭久经雨雪风霜,早已破损无遗,当地也不愿修复维护。同时,唐廷在当年平乱时,为防止南方割据,又专门拆毁了一部分城墙。再加上南方承平已久,兵甲孱弱,一旦有贼匪作乱,往往官民束手无策,糜烂千里。
现在的滁州、楚州、光州、寿州、泗州、濠州、海州这七郡,除了寿州(即寿春)的城池还算完好,有一个土豪妥协产生的知府,剩余的六郡,根本就是一座裸城,乡野之间,多有豪右大户结寨自保,流民也多数成为了他们的萌户,在给秋静岳上顺表之前,根本连知府都没有。
这段时间,秋静岳一直专力于扩展,大动干戈,无暇进行度田料民,修筑城垒等工作,只是简单地派遣了些官吏厢兵,用以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目前,这七个郡中记录在册的户口田亩数,加起来还不到半个扬州,整顿州治那是必不可免的。


既然暂时要退回扬州,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事情,无非就是文修武备了。目前,有三件大事迟早都要做,无非是轻重缓急不同,需要有所侧重罢了。

一是度田料民。
所谓度田料民,收拾那些土豪强右,把他们的田地和荫户挤出来,成为编户齐民,增加纳税的田亩户口,重新掌握土地和人口。
不过,量田计税这种事情,历来都很危险,若没有大军在后相胁,只怕那些豪强分分钟便“杀到府城去,捉出狗官来”了,根本不可能成功。好在吴镇现在并没有内忧外患,统治坚若磐石,这些豪右再抵抗,也没法内外勾结,至多不过拖延些时日罢了。
尤其这滁州、楚州、光州、寿州、泗州、濠州、海州这荒芜的七郡,需要重点料理。至于扬州、宣州、润州、常州、苏州、湖州、杭州这七个州郡的豪强大族,或者成为了吴镇支持者的一份子,或者在攻战中被清洗完毕了,倒是没有什么难度。
只是度田料民必然旷日持久,到了秋收,定然是无法出兵了。

二是先收兵歇息,到秋收时,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攻伐浙东。
现在若是强自出兵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之前自己攻打杭州,调用了大批民夫,若是连接出兵,影响了夏粮收获,只怕立刻就要激起大祸。
陈先的信里写的清清楚楚,上个月的民变足足发生了十九次,而平时一整年下来,也未见得有一次。这也说明,己方民力的征发,一定达到了一个危险的界限。
至于传檄而定,求个名义上的臣服这种事情,还是不作为好。毕竟,浙东富庶之地,只是名义上成为自己的下属,却不能轮替官员,直接掌控,只收些上贡的租庸,并无什么实际意义。

三同样是动武,不过是出兵金陵。
金陵古城,位处广陵润州之间,地势紧要,在大隋灭陈后,为了防止南方割据,便将昔日的金陵城墙拆毁,不复昔日的六朝古都的地位。现在的城墙,不过是用夯土粗粗垒了一道。
金陵城的马文威本是大江两岸出名的江匪海寇,初来金陵时,和扬州、宣州、润州三镇都曾经多次交手。
同时,马文威还拥有和州,庐州的统治权,只是这两个郡的情况也和吴镇那荒芜的七郡类似,豪强林立,户口稀薄,不过一县之力罢了。
可惜,随着马文威年岁渐高,开始沉溺于醇酒美妇,神仙诡诞中,信用方士,合药服丹,治政昏乱的很。只要自己等到夏日,因粮于敌,食用新谷,士卒无饥馁之忧,百姓无转运之忧,为久持之计,迟早必破。

选择肢:
A.度田料民,修理内政
B.待到秋收,出兵浙东
C.待到夏日,出兵金陵

 

皮卡召唤阵,长出来了你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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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fby1999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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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菲斯 尤菲斯 50.00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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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封赏


永明八年四月二十一日。扬州城。
夜色低沉,细雨沥沥,漫天灿烂的星光与冰凉如水的月华透过摇曳的树叶,洒满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迷蒙的雾气冉冉升起,给扬州城的大街小巷都铺了一层朦胧的灰白色。
三更时分,刚刚宵禁的大街上半个行人也无,只有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敲打着手中的梆子,防止贼犯为非作歹。秋静岳的侯府中更是戒备森严,寂静无声,门前亲卫甲士林立,个个甲胄齐全,兵刃犀利,神色肃然,纹丝不动,隐约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书房里灯火通明,秋静岳正在伏案读书,几名侍者垂手侍立在一旁,不时上来添茶倒水,气氛显得十分平静。

“主公,陈长史来了。”一个亲兵向秋静岳通报道。陈长史就是陈先。
“嗯,请陈先生进来。”秋静岳颔首,并回头吩咐侍者取来一张胡床,放在自己身旁,好让陈先坐下。
若是皇宫,按照规矩,为了安全起见,到了时辰就应该上锁防止有人趁夜作乱,一旦关闭,除非到了次日或有圣旨,否则绝对不可开启,称为“下钱粮”。秋静岳现在位履吴候之尊,侯府隔绝内外的规矩也愈发严格,虽然尚远不及帝宫,但若有敢窥探的,除非立刻释兵卸甲,束手就缚,否则只有被当场格毙的下场。只有极受秋静岳信重的几个人,才有资格在深夜打扰,进入这个朝廷节钺所在的森严之地。
陈先,毫无疑问是秋静岳十分信重的几个人之一,这个弼佐过秋静岳父帅的元辅肱骨,早就用二十年如一日的恭谨勤勉,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忠诚。秋静岳继位后,陈先连连升迁,已是兼任淮南节度副使与秋静岳吴候幕府长史的重臣,位居文官之首,佐治政事,裁断庶务,统理吴镇一切巨细民生政务,实在是秋静岳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次出师杭州,陈先虽然没跟着秋静岳出谋划策,参赞机要,但他坐镇后方,征发民夫,转运物质,使得出征大军粮料不匮,军仗不绝,实在是居功甚伟。
冬日里,万物凋零,天气寒冷,古代士卒民夫的衣着又普遍比较单薄,御寒能力很差,在野外屯营时十分不利。同时,各种军需补给又运输困难,类别种类往往也很是杂乱,极不合理。因此,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或者降雪,都可能造成军队大规模的伤病减员。好在这次出征杭州,在陈先的协调转输下,辎重粮秣源源不断,器械被服种类齐全,才使得围城攻坚如此顺遂。

“本次讨伐张逆,实在多赖先生之力了。”秋静岳赞许道。
“主公谬赞了,此是臣的本分。”陈先手里捧着一些卷宗,恭谨地屈身应道。
秋静岳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案上那整齐摆放的厚厚几叠绫纸白麻材质各不相同的空白告身:“先生,这次出征杭州,各军各营,大小将吏的功勋,可统计好了?”告身,别称诰,又称告词,是授官的凭信。自南北朝以后,朝廷委官任吏时,就以告身为凭证。
是论功行赏,加官进爵的时候了。
按照以前老帅的规定,各地县级以上的将官每个月必须拜见述职一次。现在地盘扩大,秋静岳设立了将军幕府,述职也改成了三个月一次。
上一次述职,因为征讨杭州耽误了,挪到了本月末。正好在此番述职后组织一次集体例会,把之前有功有劳的官吏做一次迁调,也好为下一步度田料民等工作打下基础。
“回主公,条陈在此。”陈先递上折子,退到一旁宾位坐下,等待主公可能的垂询。
秋静岳伸手接过,将文书摊开在案上,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读了起来。

四百年来,大唐进行了多次改革,其官制变得极为混乱复杂,但就整体而言,大致可分出职事官和散阶官两个部分,即所谓事权与爵禄。职事代表具体工作,散阶代表级别待遇。
这散阶的升迁容易决定,无非是钱帛田宅的恩赏,消耗些金银罢了,只要依照论功升迁嘉赏,绝不会出什么太大纰漏,先前让陈先统计功劳簿,议定的也是这个。但是,握有大权的职事官就不一样了,现在吴镇出缺郡县的大小正职加起来足有数十个,若是处置不好,很容易打乱麾下将官的权力平衡。
陟罚臧否这等人主的权柄,不能假手于人,只能秋静岳本人乾纲独断,不容他人置喙。作为上位者,秋静岳自然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通过相对应的升迁恩赏来报偿下属的功勋苦劳。但在履行自己义务的同时,秋静岳更要保持麾下各股势力间的权力平衡,免得一家独大,太阿倒持。
秋静岳在时,当然能凭借自己的威望与能力,稳定局面,从容驱使,不至失去控制危及自身。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种尾大不掉的情况一旦产生,迟早会遗祸后代,不是君上杀戮驱逐能臣良将,就是权臣大将废黜弑杀主公,秋静岳当然要未雨绸缪。想想这近百年来,割据各地的藩帅军阀,别说子孙无忧的,便是寿终正寝的都是屈指可数,由不得人不背生冷汗。
当年的秋静岳,也是凭借戎马军旅中的几次胜利先建立威信,威慑四方,又新建双叶县城,通过料田亩,聚流亡,杀山贼,平县治等一系列措施稳固根本,丰满羽翼,才收服了一干老臣旧将,顺利继承了大位。

看着陈先递上来的条陈,秋静岳皱眉陷入了深思。
现在正值用人之际,防微杜渐是防微杜渐,委以重任是委以重任,恶狼能驯成忠犬,香橘能化为苦枳,其间真意,不可不察。

在职事官的决断上,秋静岳秉持着一个原则:在以政事为主的内地,只立知府,让都指挥使同知领兵,而不用都指挥使;同理,在以军务为重的边郡,以高级军将镇戍,用府丞代理知府,打理民政。
这是由于吴镇的空闲官位实在太多,譬如滁、楚、光、寿、泗、濠、海这七个州郡,除了寿州外,其他连知府位都出缺,遑论属吏。大部分将官的品级与功劳,就算是破格提拔,起用降臣,也无法填补那么多空位,只能多任副手代理。同时,军政分离后,秋静岳并不想再次见到那些长期军政一把抓的都督,但为了避免军政官员事权不一,互相掣肘,还是必须在地方官员的品级上造成差异,分出主次。
只是这样,郡县的官佐数目还是不足。为此,秋静岳又先提拔了一批资历极深却积功不重的老臣旧将,将他们放在不甚重要的职务上,既酬报了他们的忠诚与苦劳,又免得耽误要事,正是题中应有之意。之后,再让各地推举入仕的人选,按荫员、大族、乡举、名声等不同因素,依照比例取用。还有剩下的,也只能先勉强维持机构正常运转,再慢慢征辟招揽乡老遗贤了。

本着以上原则,秋静岳对官位的升降调整做着批示,时不时还回过头修改一二。
渐渐,秋静岳绷紧的眉宇缓缓舒展开来,喃喃自语道:“……永明七年十月,湖州,镇压暴乱,擒斩为首不法商贾二十七人;十一月,杭州于潜,深入敌军腹地,探查军情一次;永明八年一月,湖州武康,攻杜进偏师,破阵,后追杀得杜进首级;永明八年三月,杭州,先登城头,斩首五级,夺旗一面……徐真洋入我军方才半年,就立下如此战功,真是了得,怕是从哨长到队正拔的这一级,还远远不够啊……”
赤旗卫是吴主亲军,各将校的品级比其余军队要高出三级,队正就已经是从七品,徐真洋本身一正八品县尉出身,投降后平调入了赤旗卫为哨长,已是恩宠之至。这四件功劳中,他跟随范睿在湖州平稳市场,只是增添了资历;为大军打前站侦察的小功,也只能让他坐稳这个哨长的位置,得些财帛恩赏罢了;但作为选锋,攻破敌军军阵,斩杀敌首杜进这两个大功,就立刻被提拔成了从七品的亲军队正;在杭州先登城头,斩将夺旗,更按照先前许诺,当场官升三级,成为正六品的昭武校尉。
 “英雄不论出处,徐真洋虽出身降将,但报效之心无二,不应有所异同。”秋静岳暗忖,随即发出号令。
“令,特任命徐真洋为都指挥使同知(副都指挥使),等待新兵编练好后,先统建二营(一营兵500人)。” 
将徐真洋从赤旗卫中放出去的原因,大体有二:一是由于赤旗卫虽然亲近信重,但毕竟有着宿卫主帅的职责,如非自己率军亲征,立功机会较少,不如让其自领一部,更好地观察其兵法与军略;二是赤旗卫里中高层军官的位置,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早就被填满了,秋静岳不可能也没必要弄出一个肥缺来给他。
对于这种毫无根基的外来降将,也不会出现功高难制的问题,至于徐真洋仕龄太短的缺陷,实在影响不大。现在时不太平,战事频繁,用人当以功勋为先,天恩出自主上,谁也不敢公开流露怨望。

秋静岳继位两年多以来,如同蛟龙入海,大运加身,地盘与实力都极速膨胀,从原先的一郡发展到如今的十四郡。只是凡事都具有两面性,秋家的大部分旧有的官员将佐们,并不能跟上扩张的步伐,无论是能力还是功勋,都不足以出知州郡,承担方面,还需要培养与磨砺。因此,秋静岳不得不从世族子弟与降官降将这些外来者中挑选人才。
当前,吴镇中处于统治地位的官吏将校们,除去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官小校,主要有秋氏旧部,世家大族、降官降将三大来源。

毋庸置疑,秋氏旧部是整个吴镇的基石,追随秋静岳时间最长,为吴镇的建设付出了最多的鲜血与努力,有很多甚至是在十年前秋静岳刚刚从军时就曾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过的老兵,情分最深,圣眷最重。
他们以秋静和、陈先、范睿、秋默、程岩等人为代表,很多都是秋家的族中子弟,部曲宾客。其中,秋静和是血缘宗室,陈先是亲重老臣,范睿是新君亲信,秋默是世代家将,程岩是前代旧部,不是秋静岳在潜邸时就已位高权重的老人,便是秋静岳本人简拔的嫡系。在行伍中,他们作为秋静岳最为信任的亲族,拥有着绝对优势,占据了中层军官的大多数,这让秋静岳可以如臂使指地控制自己的精锐部队;在民生上,文士不多,却都处于顶层,戎政有范睿,民务有陈先,囊括着军政机要。
毫无疑问,作为秋静岳嫡系力量的秋氏旧部,在吴镇扩张的过程中水涨船高,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将吏们加官进爵,前路坦途,兵卒们也得到田宅钱帛的恩赏。他们是秋静岳最坚定的支持者,忠诚度远远胜过其余两部分。
哪怕是当初不识时务,不听调遣的程岩,也只是桀骜难驯,嚣张跋扈罢了,决非存有拥兵自重,坐观成败的阴微心思。是以,秋静岳在惩治程岩时,才轻轻放过了慢军之罪,只夺了他的辖县,令其戴罪立功。毕竟,像程岩这样恃功嚣狂的事情,当初哪个老将没有做过几件类似的,只是程度有所不同罢了,若是重处程岩,怕是让父帅留下的老将旧部人人自危了。

至于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员,在军旅中,根本竞争不过秋氏旧部那些不通文墨的粗鲁军汉,在军中的影响力很低。实际上,秋静岳对境内的世家一直都存有警惕,只是从来不曾为难,在贸易往来上更是大开方便之门,但决计不会容许他们过多地染指兵权让其坐大,至少在现阶段是如此。
不过,在秋静岳调整了镇内的组织结构,实行军政分离后,吴镇中能处理谷帛租税的文士稀缺的很。这些饱读诗书的大族子弟作为内政管理人才,填补了军人领主的空缺,在民事上极受倚重,也于吴镇内部也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这些世家大族家大业大,根基深厚,彼此间盘根错节,一开始的支持只是献金出粮,更像是一种投资。哪怕有些官员出仕,对秋静岳最初的忠诚,也仅限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个人节操,无法比拟秋氏旧部。但随着秋静岳实力渐长,威势日重,这些家族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也开始逐渐被绑到了秋静岳本人的战车上
假如秋静岳遭遇强敌,相持不下,这些世家大族当然会出丁缴粮,倾尽家私,以求得未来更大的回报。但若是形势败坏到了天倾山崩的地步,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不会像与秋静岳荣辱与共的秋氏旧部那样抵抗到底,更不可能给秋静岳陪葬,反而会争先恐后地倒戈相向,以期在新政权里获得一个较好的地位或者至少不要蒙受太大损失。

剩下的降官降将,在数目上是最多的,只是并无派系,或者可以说分为无数个细小的派系。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兵临城下才自缚出降的,得到的处置也基本是暂时留任原职,事后再根据不同情况逐一调整,未尝抵抗者平级调动,轻微抵抗的贬级授用,尽管荣禄不损,但几乎无一例外都被削了事权。
这些归降不久的降官降将,与秋静岳之间恩义未结,威信未树,君臣彼此不知不亲,面对不如往昔的境况,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失落,还有许多更是迫于形势降服,一时间还转不过弯,忠诚和能力也甚为可虑。
对于他们,秋静岳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有分而治之,徐徐吸纳,多与他们处事盘桓,朝夕相处了。毕竟,人的适应能力很强,秋静岳只消一碗水端平,没有几个人会蠢到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凡是勇于任事,积极靠拢的,秋静岳都一视同仁,无有亲疏之别,不会像其他大部分藩帅那样,心存成见,猜忌提防。
当然,这些降官降将中,也有少量混得风生水起的,算是竖了金字招牌。如苏州的前相县县令周永波,当初主动出迎为大军带路,便被提拔为苏州府丞,代行知府事,打理郡中公务也成果斐然,眼看着就要扶正为一郡知府,委以方面之任了。又如徐真洋,本是理应处死的败军之将,就因为被秋静和看中,推荐到了赤旗卫,之后就屡立功勋,扶摇直上。

秋家本是军门,兴旺不足百年,之前空顶着淮南节度使的名号,却也仅有扬州一郡为镇,大多数的部属亲故,受限于教育与经验,并没有胜任郡守都将等高位的能力。秋静岳唯有不拘一格简拔在野贤才,雅量高致延揽各路英豪,方能借得众人之力,开创千秋大业。
王者要步道于天下,自然要有海纳百川,包容宇内的胸襟器量。这胸襟器量,不仅仅在于君主本身宏伟豁达的气度,也是应时而得,由势力与威权决定。力量上有着绝对优势,方能囊括四海,万物俱存。
水浅不藏龙,山低不卧虎,唯有无边沧海,巍峨崇山,才能聚得龙虎。若是当初只有扬州一郡,连己方旧部都隐约容纳不下时,就算秋静岳有心接纳,也没有足够的空间。但现在,秋静岳坐拥十四州郡,十万长戈景从,百万军民供养,自是凛然不惧,升降褒贬,生杀予夺俱在一心,自然有器量放心任用。

“就暂时先这样决定吧。”半晌,秋静岳长吁一口气,合上了卷宗。离集体述职例会还有几天时间,还有时间去做一番深思熟虑。
“劳烦先生了,早些回去好生歇息吧,” 秋静岳看着陈先,眼见其虽坐的挺直,但眼圈泛黑,脸色苍白,显然是颇为疲惫,不禁有些担心,“孤现在可用之人还不多,否则也不会让你日夜操劳。度田料民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修养两日再做也不迟。”
度田料民这等要务势在必行,却非急务。扬州地界已经快一百年没有检过地了,田册户簿极其杂乱,数量多到用车来拉不说,还有许多自相矛盾之处,杭州的更是被张庆和一把火烧了干净,须得一一调查统计核对,才能作准。之后,还有清丈匿田,登记荫户等一大堆靡费时日的繁杂事务,今年完税前肯定是办不完的,倒也不急于一时。
听了秋静岳此言,陈先面现感激之色,应了个喏,道谢退下了。

永明八年四月二十八日。扬州城。幕府大厅。
节堂之上,人头攒动,或衣青衫,或服绯袍,全是秋静岳麾下的重要将吏。现在吴镇现在内无忧患,外无强敌,各地文武大员竟是无一缺席,悉数到场。
秋静岳日常治事理政,少有繁文缛节,若非要务,一向是先与心腹智囊商议,再找相关官佐执行。此次在各人述职结束后,依旧召集众臣,还是吴镇鼎立后的第一次,显是有重大事务。
众人纷纷猜测,此番定是要论功行赏了。凡是立下功劳的,个个眉飞色舞,笑逐颜开,踌躇满志地思考着自己能得到的嘉赐封赏,彼此交谈应和,脸上也布满了希冀的笑容,一时间殿中乱糟糟的。

忽然间,黄钟大吕,琴瑟和声,磐罄交替,筝笛鸣奏,文武官员迅速按照身份高低,分列两厢,神色肃穆,大厅中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冠军大将军,检校侍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扬州大都督,两浙招讨使,上护军,吴侯秋静岳驾到!”一声清喝,步履响起,乐声停止,便见一个年轻男子徐徐而入。
这个男子神态从容,嘴角含笑,目如点漆,面成冠玉,身着玄黄吴候冕服,头戴五旒纹章冕冠,腰佩“合土”宝剑,那种谈笑命运翻覆天地的英烈之气勃然而发,当真是龙行虎步,视瞻不凡——正是堂堂东南十四郡之主,秋静岳。
秋静岳走向主位,扶膝正坐,见其文武左右分列,群臣礼拜如仪,俨然已是一个小朝廷。饶是以他的心性之坚,也不由全身一热,熏熏然如饮醇酒,感受到一阵无与伦比的愉快与沉醉。

右厢武将之中,排在首位的,毫无疑问是秋静和。作为秋静岳的兄长,先帅的嫡子,虽然性格粗疏了些,但血脉相连,忠心无可置疑。
其次是程岩。父帅昔日的首将,虽然有些不知进退,但一路立下的功勋早已弥补了他的罪孽。
第三是付清珍。他也是秋存义手下五员戍备一县的大将之一,性子谦和退让,待人恭慎有礼,倒是像书生多过武将,在吴镇内人缘颇佳,在秋静岳继位初期又见机极快,在对阵润州时甚至有过曾代秋静岳指挥军队的重任,只是之前在太仓县的战绩实在有些丢人,才没能更进一步。
第四个则是秋默。赤旗卫的主将,勇力无匹,赤胆忠心。
再向下的五到十位,依次分别是台武,张本年,赵康辉,牛宾白,谷兴怀,吕胜,沈永福。其中,台武,张本年,赵康辉这三位和程岩,付清珍一样,也是先帅还在世时就镇卫一方的老将,资历厚实,通晓兵事,平日里为人处世也中规中矩。牛宾白是宣州降将,夜半献城就是他和副将刘良主持的,受到了秋静岳的嘉奖;而谷兴怀是常州裴炎的部下,跟随主公一齐投靠吴镇后,也得到了重用。吕胜,沈永福以前则是元从军的营正,与秋静岳兄弟多有交际,也算是秋静岳的心腹班底之一,因为积功被提拔起来。
这十个人,也是目前吴镇品级在都指挥使以上的武将。他们下面,便是各都副将与各营主将了。这些人中,徐真洋既非秋家的广陵旧属,又无第一批从龙的情分,也不是保有兵权的高位降将,端的是显眼无比。

左侧文班之首,是长史陈先。他身处中枢号令之地,主管政事民生,几近于半个宰相。
之后,是秋彦之,秋静岳的叔父。他荣位崇高,禄米丰厚,负责纠察监督内部官员,收集统计外部情报。但实际上,因为才具不足,只是名义上的领导,内部事务都放权给副手唐博瀚处理,外部情报托管给了范睿,他只偶尔管些日常的细碎杂务。
再后,是前常州知府裴炎。他出身于声名赫赫的河东裴氏,学术纯正,素有人望,因主动献城投诚,升任浙西节度副使,尽管权职只是略有提升,在官位爵禄上,却是吴镇最高的几人之一了。
第四位,则是掌弼戎政的行军司马范睿。范睿是秋静岳夹袋中当之无愧的骐骥之才,平时的军队训练,战时的攻防参谋,乃至军队内部各式各样的军械兵甲,粮秣被服,名册功籍的统计发放,都是他的职权所在。
第五个,是秋彦之的副手唐博瀚,负责监察吴镇内部,维护法度。
白皙俊雅,温润如玉的陆潜,位列第六。他这段时间一直东奔西跑,沟通四方,秋静岳那一大串劈头盖脑吓死人的头衔,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他运作的成果。若非如此,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也不可能升的如此之快。和他相仿的师兄弟铭新,还排在文班二十名开外呢。
剩下的,便是中枢与郡县的大小属官。

“治政之道,只在明法。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赏以兴功,罚以禁奸。赏不避仇,不可不平,罚不阿近,不可不均。”秋静岳的声音切金断玉,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此番讨灭张逆,扫平浙西,多赖诸公用命,赤心报国……还望各位再接再厉……孤不吝官爵封赏……”这话众人都信。秋静岳法度森然,治重严厉,却不是刻薄吝啬之主,金银财帛的赏赐素来丰厚得很,升迁提拔也很爽快。
“……皆是仰赖主公英明神武所致,吾等安敢居功……今后我等必将誓死追随……!”立刻就有重臣回答,之后应和潮声,甚至有痛哭流涕的。这无聊的君臣互动倒也不可避免,免得令部下寒心。
之后,秋静岳令一个侍者高声朗读,将众人立下如何功劳,升迁何等官职,受赏多少银钱等诸端事宜一一道来,确实是唯贤唯功,公允之极。
宣读完毕后,秋静岳目光深邃幽远,向下一扫:“以上职务调动,诸公可有异议?”
一连问了三遍,群臣无人反对,堂下一片肃然,不存一丝一毫相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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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比希金  @神宿雨世  @linjinhai  @維多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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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fby1999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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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未尽 秋叶、未尽 100.00节操
铃Beru 铃Beru 80.00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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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小时前, 天下第一管 说道:

这尸都快变成魃了,突然起跳吓死人,不过选项呢?

选项在上一章啊~~~~~~不过红已经选了A写了一半了233~~~

22 小时前, Drakedog 说道:

真是难为你还记得剧情啊2333

这诈尸真是突如其来

拍打大狗狗~毕竟工作了,比上学稍微闲一些~

18 小时前, UCCU 说道:

 

皮卡皮卡~抱抱~好久没有人@我了呢

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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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小时前, 維多利加 说道:

皮卡丘好久不见呐,阔别半年,没想到乃居然还在更新真王。

话说慢工出细活,内容逻辑比起某点还有某横现在颇浮躁的历史文要好多了。

虽然剧情只记得后半攻城后开始的情节,不过一般历史文内政剧情不会一下就结束吧。

好久不见,抱起,估计周末再出一章有选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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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度田料民,修理内政

 

第十八章 度田


永明八年五月十九日。扬州。幕府。
秋静岳正在翻阅着吴镇下属各郡县户口田亩的总账目,和上一次宣润两镇联军来犯时的议会类似,陈先、范睿都在,唐博瀚代替秋彦之出场,倒是秋静和镇抚寿州(寿春),缺席了本次例会。
“户口数目,扬州十四万七千七百三十一、宣州七万七千二百三十一、润州六万五千四百、常州十万四千七百六十七、苏州十一万八百零三、湖州十万八千二百一十、杭州十三万四千二百五十二……”看到这七个州郡加起来七八十万户的编户齐民,秋静岳的脸上微微显出满意的笑容,只是,很快他的面色就变得冷肃如铁,很明显,这份统计结果的下半段绝对不怎么乐观。
“寿州九千六百五十二、 滁州六千九百四十四、楚州七千四百七十二、光州一千九百六十四、泗州三千一百五十、海州七千零六、濠州五百五十二,怎么还有不到一千户的,比下县都有所不如啊……”六千户以上为上县,二千户以上为中县,一千户以上为中下县,不满一千户皆为下县,盯着濠州的户口数,秋静岳以手扶额,面作难色,“这七郡中抛荒的田地,至少也有一半以上,还都是些良田沃土……”
秋静岳又翻看了一会儿卷宗明细,便觉得有些疲惫,起身大步走至窗前,扯开窗帘推开木窗,一阵阵拂面而来的凉爽清风驱散了胸中的烦闷,方才觉得好些。

陈先恭谨地起身,稳了稳因连日辛劳而有些摇晃的身体,弯腰一礼,清矍瘦削的脸颊上露出丝丝苦笑,道:“从陈氏作乱起,江淮之间兵戈无止,战事不休,少壮亡于锋镝,老幼困于转输,已有八十年了。那些家园被毁、无以为生的失地农民,不是逃入深山大泽中沦为盗匪,就是纷纷渡江迁,移到了相对缓和的两浙,要不就依附那些结团建寨的强宗大族,以佃户庄客的身份自保,或者变成了流民集团,成群结队地流窜着挣扎求生,就是有少量留下来的自耕农,也是介甲荷戟而耕,实在是……”
经过这些年的战乱,淮南大地上那闾阎相望,桑麻翳野的富饶情景,早已不复得见。
陈流景作乱,朝廷大军平叛,兵锋彼此往来几个回合。俗言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无论是官军还是贼寇,只要路过,便要烧杀淫掠一番。这种摧残,早就把沃野千里,物产丰饶的江淮大地抄扫无余,实在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几非人间气象。
若单是如此,只要有个三五十年的太平,也能恢复过来。只是陈流景的伪越平定后,淮南仍旧满是乱兵盗匪,一直没有下来。陈流景的残党,朝廷的败军,各军阀的逃卒,薛宗震的余部,还有江上的水匪,山中的强盗,流窜的饥民,土豪的部曲,是一茬接着一茬,无论谁来了,都会不假思索地掠夺当地百姓的粮食布帛,征发他们的牲口,乃至裹挟他们本身。
实力强的,就剽掠一空,实力弱的,则勒索一笔,个个都要征粮烧屋,掠货拉夫,搞得没人能耕田种地。更有频繁的洪涝,漫天的飞蝗,夺命的瘟疫,老百姓的日子委实是难过得紧,到了来年春荒,青黄不接的时候,往往只有饿死的下场。
如今,这天下正处在一种全无是非,只有力量的时代。滚滚长河中,魏巍群山上,无不刻满了混乱的标记,农夫不能放心种田打粮,士子无法安然读书游学,官员可能被贼寇所害,将领会遭遇士卒哗变,藩帅随时被部将犯上,天子受到朝中权臣胁迫,真是乱离人不如太平犬。
在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维护秩序,保持稳定,让农民能够躬耕田亩。哪怕是产出一石粮食就要被拿走个七八斗,只要老百姓剩下的余粮配上野菜瓜蔬,足以粥菜度日混个半饱,就能勉强过活。
吴镇的赋税劳役十分沉重,对屯田客更达到了十税五六的地步,但暴政与仁政的差别,只有通过比较才能知晓。以前吃米现在吃糠,当然是恶政;可若是以前没得吃,现在有糠吃,那便是善政了。
秋静岳自淮南丧乱,天下土崩以来,订立了一个相对安定的秩序,对外剿灭那些乱兵蠹贼,让官员百姓各安其位,对内按照各地区纳入统治的先后顺序,正在逐渐轻徭薄赋,修养民力。这在当今之世实在难能可贵,统治根基也甚是稳固。
吴镇新兴,条文方立,法令清明,秋静岳赏赐丰厚又却下极严,几乎杜绝了横行霸道的贪官污吏和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江淮又地广人稀,沃野千里,大有开发的余地,只要安抚百姓,开垦荒地,慢慢治理,不愁培育不出争霸天下的根基。

秋静岳闻陈先所言,念及万民悲苦,一时间不禁默然无语,半晌方才叹道:“孤也非食肉糜之辈,亦深知稼穑艰辛,农人春伐桔槁,夏取果蓏,秋畜疏食,冬伐薪蒸,苦作一年劳顿之极,缴过赋税后却所余无几,只得糟糠不厌,瓜菜度日。每念及此,孤常常夜不能寐,只是如今世道大乱,若是休兵减役,不过徒为他人嫁衣,不得不为之罢了。好在现在已致一方太平,总算可让百姓稍得休息了,也算聊慰孤心。日后再造清平世界,拯万民于水火,措天下于衽席,方是孤的大愿。”
陈先、范睿、唐博瀚听秋静岳吐露心志,纷纷动容,齐齐施礼,却听秋静岳语气由深沉凛然徐徐转为冷厉强硬。
 “尝闻治国唯道,爱民以仁,孤深以为然。于孤于卿,这百万生民祸福,实在一念之间。今淮南初定,休民蓄力,乃是大政,能加一分,则善一分,”秋静岳神情肃然,声音中隐隐带着血腥,令人不禁毛骨悚然,“若真有城狐社鼠,不识大体,胆敢败坏孤的德政,孤必明正典刑,不吝杀戮,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禁无可禁?!”
“主公此念,就是尧舜之心,”唐博瀚闻言不由战栗,又深鞠一躬,表了决心,“自古以来,上欲加恩,施之于道却疏于仁德,贪官污吏浑水摸鱼,上下其手,不见善只见恶,善举变了恶行,实是屡见不鲜。臣定雷厉风行,毫不姑息,严加整顿,熄此在原星火,绝不养痈贻患。”
“汝等心意,孤自清楚,也甚欢喜,”秋静岳一笑,继续说着,“这度田计口的事,还有完成后的方略,现在议一议。”说是现在讨论,其实早透了口风,几位相关的核心大臣自然早就私下沟通计议过了。

国朝初期,天下大乱,存在着最初发端于两晋南北朝的三个巨大的势力集团——关陇贵族、关东士族和江南士族。其中,由汉化胡人组成的武力强宗关陇贵族实力最强,当时北方贵人大多排斥汉家,热衷胡化。杨隋政权的毁灭,就有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杨坚推行汉化,成为了北方胡人大联盟的叛徒,受到这些熟胡的仇视与对立,遭受了千方百计的颠覆。
后来,大隋失国,太祖起兵拨乱反正,关陇贵族支持李家与太祖竞逐神器,大噪天下。太祖征战江南时,也曾用“光复华夏衣冠,再兴汉家正统”,“胡夷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君”等言语作为口号回击,大力宣传凝聚民心。及至太祖一统北地,趁势彻底清洗了关陇贵族,屠杀了所有死硬抵抗的顽固派,独孤家、李家、宇文家等当初盛极一时的西魏八大柱国几乎是举族皆灭,那些抵抗不成方才投降的北方世家,则全部流放到了辽东、西域、夷州等偏远边陲,少数几个主动投靠,得以存续的小宗族也被迁出了关西,可谓精华尽去。不过,这些汉化胡人的回归,在日后极大地加强了东西两侧胡人的力量,为日后的巨大边患埋下阴影,后人多以为太祖失策。
和关陇贵族一起倒霉的,还有支持李阀的梵门。在五胡十六国的战乱中,梵门秉着“不依国主,不成法事”的原则,依靠诸国君王的信奉与扶持,获得了大量田产荫户,富可敌国,寺有甲兵,扩张到了“千家寺庙十万僧,万倾田地百万户”的可怕程度。只是梵门下错了注,投靠了李家,太祖成事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些直接派出过僧兵助李阀征战天下的梵门。
先是限制田亩,解散僧兵,把多余的土地没收,赐予佛寺所属的佃户所有,防止佛寺煽动造反;再破了免赋免役的金身,每座寺庙除了按照僧众多少不一分给几亩不纳税的净地作为菜园,其余土地一律征税,杜绝了投献;最后控制僧尼户籍度牒的发放,每次发放都要考察佛经,若是考不过,一律令其还俗,否则一经发现,悉数没入官府为奴。
一时间,单靠这割肉的软刀子,便搞得梵门凄惨得很。只是,天上的神灵万古长存,终究和地面上草木同朽的凡人不同,无法彻底消灭。任何政策,都依靠人来执行,随着时间的流逝,制度日渐腐化,法度愈发松弛,佛教也死灰复燃,重新获得了免税特权,缓慢恢复了元气,再次兴盛了起来。

山东士族,本与江南士族同气连枝,魏晋以来长期以来秉持朝政,只是西晋末期五胡入侵,才分出了差别。后来,历代唐皇大兴科举,突破了自九品中正大盛的门萌,世家高门日渐衰退,哪怕江南侨门因为曾经支持太祖受到了唐廷回报,也仅能勉强维持现状,以当年七宗五姓为首的关东士族,则更是江河日下。尽管这些盘根错节的名门世阀诗礼传家,耳濡目染之下,毫无疑问在学识见解上有着天然的优势,但科举时寒门学子的基数,完全足以抵消这种优势,使之每况愈下。契人之乱时,武宗西征薨于军中,就隐约有着这些山东世家反扑的影子。
只是后来,中宗继位再塑山河,尽逐西虏之余,也猛烈打压山东士族。虽然山东士族根基深厚,未被根除,但数百年间也一直无法恢复当年崇高的威望与地位。

这三家里,只有江左士族,还能保持原本的成色,虽然在梁、陈灭亡时受到重创,但又因为大唐立国而再次兴旺。“王、谢、袁、萧”为首的侨姓还罢了,“朱、张、顾、陆”为首的吴姓,几乎世代都有宰辅、尚书之流的高官,先帝的辅命大臣顾长峰就是吴郡顾家出身。
只是陈流景之乱席卷江南半壁,其灾尤过侯景,贵爵尸骨,遍地满踏,华轩绣毂,消散成灰,几乎连根拔起江南士族的基业。若非如此,像陆家这个级别的世家豪门,完全可以作壁上观,根本没必要那么早投靠秋静岳。

淮海维扬现存的世家大族中,有重建的千年高门,有普通的县绅郡望,也有乡下的庶族地主。无一例外,他们都在聚敛土地,修筑坞堡,大者肥田几千倾,庄客万余人,小的也有百十倾田地,上百名部曲,趁着战乱频繁,收容四散溃兵,彼此抗争吞并,胜者独占一方,败者据险为寇,麾下仆兵虽远不及吴军精练,但也非不知节制阵列的乌合之众。两浙之地尚有官府,情况还好些,淮南诸地有的郡县甚至与匪窝无异,尤以寿州为最,怕是再过几年,又会产生一个割据一郡的兵阀。
如今,随着秋静岳的扩张征服,他的统治下世家大族处境迥异,大体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种,就是那些顽冥不化的敌对派,他们早就在刀兵中灰飞烟灭了。抄家灭族得到的土地与财富,自然被赏赐给了有功将士。
二是当初的骑墙派,他们将被度田料民,按照实际情况的不同,剥夺数目不一的田亩与部曲。也许在不久将来,他们凭借自身的素质与能力,抑或维持稳定的需要,也会被逐步吸纳到秋静岳的军事政治集团中,但现在他们对即将遭受的打击无能为力,仍是下一步的削弱对象。
三是陆潜、裴炎等主动来投,立有功劳的各地本土望族与官员。这些主动投靠的,都得到了偌大回报,以显示差别。譬如,陆潜被当作千金马骨,又以请封册立的大功,位居五品,参典机要;前常州知府裴炎因主动献城,升任浙西节度副使,执掌数郡文事。这两个人也是目前吴镇中各大世家的为首者,其身世更可谓是名门望族的典范。陆潜出自南渡侨门吴郡陆氏,裴炎出自山东高门河东裴氏,都是诗礼传家,兴盛千年的汉家顶级豪门。

在对众豪强度田料民前,秋静岳先完成了梵门的这一部分。寺院靡金费帛,侵田占丁,却没有坞堡那层王八壳,只要不顾及舆论压力,真是随意搓圆揉扁,只是考虑到佛教在安抚人心,重立秩序方面的独到作用,又担心其与外镇勾结反弹,对太祖手段略作了一些修改。
限田夺兵势在必行,免税特权却废不得,至于度牒,倒不用考试,只是让他们集体更换,一张收个十五贯铜钱就是。这不过分,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吴镇内少说有上万僧侣,也算发得一笔小财,并以重审度牒为由头,借机统计吴镇境内寺院僧众的数量,以此限制他们拥有的田产荫户。
同时,秋静岳还把熟悉江南沙门诸事的灵隐寺主持玄空大师立为大僧正,管理地方僧尼寺庙事务,在奖励他配合吴镇工作的同时,继续发挥梵教稳定民心的作用,顺便小小地缓和一下与其关系。
没收的土地,一些有偿剩下分给了无田的佃户与流民,大部分都赏给了有功士卒。秋静岳在嘉奖士卒时,多以田地而不用钱财,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量金帛会让士卒沉迷于奢靡享受,在财帛挥霍殆尽后,不满的士卒往往会通过兵变与劫掠来得到更多的钱财,会极大败坏军纪风气,如同浓烈一时的火焰,纵不至玩火自焚,熄灭后也只留下灰烬;田地年年有产出,却需要努力耕作,既能加强了对赐予土地君主的忠诚,又能增添保卫桑梓的勇气,犹如淙淙泉水,源源涌出,百世不竭。
这些恩赏的土地田宅,大部分在各自的家乡,在衣锦还乡的同时,也给梓里州闾起着表率作用。不过,那些逃难而来的外乡人,则要分赏到不稳州县,这些人举目无亲,忠诚又经过考验,可以加强对要害区域的控制。

对于吴镇内部,各地推行度田料民的难度不一,应该因地制宜,不能千篇一律。
杭州、湖州是最容易的,因为抵制张庆和的前知府亲信,都被张庆和凶猛地干掉了,服从张庆和的,也在漫长的围城过程中被秋静岳顺手打粮消遣了,只有几家见机得快的墙头草幸免于难,处置起来也十分惬意;扬州、常州则在其次,扬州是秋静岳起家之地,常州的实力派也主动来投,基本都在吴镇有着一席之地,拥有合法的荫户荫田,秋静岳不可能自毁根基损害他们的利益,而剩下的中小地主自然不敢抗拒君威;宣州、润州、苏州也相对轻松,毕竟同样经历过兵锋,失败者的身份,足以让他们夹起尾巴;滁州、楚州、光州、泗州、海州这五郡,就不那么简单了,可谓壁垒相连,坞堡遍地,又是檄书平定的,非要集中对付不可;寿州、濠州则最为困难,土豪地盘最大,部曲最强,且与汴宋相连,情况复杂,好在汴宋军镇相对弱小,又受李文优流浪军的威胁,至多暗中施加影响,不足以内外勾结,侵犯边境,不然问题还要棘手。
当然,这些豪强只要顺从,在猛抽了度田料民这一巴掌后,秋静岳还是打算喂一些甜枣的,免得他们因无法出头转投其他势力。他已经知会了各郡县长官,让他们推举那些强宗豪右中刚猛悍勇的武徒与通才练识的文士,即使文士可能会比较难寻,也至少要找一些充任刀笔吏。其中,前者可担任收缴土豪部曲的军官,后者能够处理那些荫田佃户,至于黄鼠狼看鸡的问题,只要调任到异地并掺上自己的亲信监督就是了,想来这些豪强中的大部分也愿意加入一个有前途的军政集团。


众人计议完毕,秋静岳一声令下,敕书四散发出,各地的军政长官都开始清丈田亩,统计民口。
对于此次度田料民,秋静岳态度很是强硬,若兵粮不足就遣军调粮,倘进度缓慢则下令催促,要求镇内官佐无论是镇压还是安抚,都要尽力在来年春天前结束这项工作,哪怕做不到也必须要结束其核心部分。
按照刚刚制定的大略,秋静岳下定决心,只要今年秋粮不歉收,就在来年春日水枯之际,讨伐马文威,夺取金陵。之后再看情况,是否在来年秋收后,进击浙东。
金陵面濒江海,背倚巍峨,可谓“钟阜龙蟠,石城虎踞”,真乃江南第一形胜之地,可谓帝王之宅。处于扬州与润州间的七朝古都,在马文威的辖下,对秋静岳仿佛如鲠在喉,一日不得金陵,无论统军西征夺取上游还是挥师南下攻占江浙,都会大受掣肘。
开春动兵,逆反天时,有着野无所掠,民畜难征的困难,必定不能持久。不过,困难是相互的,春日水浅江枯,吴军仍能以小舟细船水运辎重,后勤无匮,却不利马文威的楼船巨舰行师。


实际上,若单论地理形势,早在攻下宣州润州后,秋静岳就当举兵金陵,只是制定军政方略时,自当兼虑人事。
马文威本是小户出身,少年时就重然诺,喜侠节,纠集恶少不良,横行坊间市里,只因街边冲突误杀了捕快,逃入江水为寇,经历二十年风浪漂泊,统合了江上水盗,终成了闻名两岸的一代巨匪。据有金陵后,又接纳了荆州叛将赵简,收编了麾下水兵楼船,舟师更显军容强盛。
马文威年岁渐长,日益骄奢淫逸,五毒俱全,整日浸于酒池肉林,过着荒淫帝王般的生活,早就消磨了雄心壮志,不复当年英雄模样,可谓刚愎暴戾,乖僻丧乱。他崇信道士之后,愈发疑忌好猜,残虐嗜杀,麾下将校动辄获咎,军中人人自危。若非其侄马立辉剽勇善战,晓畅兵事,极得军心,马文威这般倒行逆施,麾下早就分崩离析或哗变犯上了。
反观张庆和,兵变上位,深孚士心,据有二郡,年富力强,虽然穷兵黩武,不修德政,但其敲骨吸髓,鱼肉百姓聚敛来的粮械资财并未挥霍,而是用于招揽壮士,组建了一只兵锋骁锐的强军。一旦让其攻下浙东,几可立与淮南分庭抗礼,纵然秋静岳居上游之势,拥淮泗之众,兵甲犀利,户口众多,张庆和也能大发两浙师徒与之相争,依仗内环补给优势,状如常山之蛇,形成“击首尾应,击尾首应”的僵持局面,绝难猝然而下。
当初,秋静岳发觉马文威无论在二镇合攻扬州,扬州围困润州,还是吴军南攻苏湖时,都无一例外地坐观成败,甚至连出兵牵制,趁火打劫的举动都没有,其鼠目寸光(我真不愿意用这个词……),踯躅不决可见一斑,不过自守之虏,不足为虑。
张庆和则不然,兵变夺得杭州后,便马不停蹄攻取湖州,之后又图谋越州,野心勃勃,欲壑难填,方为大敌。
当初,秋静岳料想:若先伐马文威,定是一鼓而下,只是其败师残舟很可能顺流而下,再次入海为寇,怕是会留下许多首尾,给张庆和以缓冲余地,对日后渡江也有影响;若先讨张庆和,马文威不过依旧观望,只要稍有防备即可。事实证明亦是如此。(一开始本来这里打算出选项的,可惜这个选项怕是太坑,就没放~~~~~~)

永明八年十月二十九日。泗州郡。徐城县。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转眼已是寒月初冬,永明八年的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寒冷。冷峭的北风卷过江南,衰草丛生,林木凋零,残枝败叶凝着一层白霜,天空也带上了一丝萧瑟的昏黄。
秋静岳身披锦袍,御马而行,身后五百精骑相随,奔驰在苍茫大地上。他已巡视了浙西各地,检查测度田亩,查清荫户的成果,现在正准备顺着淮水到最西端的光州去,目前才走到濠泗交界的徐城附近。
度田料民已在各郡县推行近半年了,各地手法效果也不尽相同,成绩也有好有坏。有的州郡进展顺利,一切安好,也有的州郡起兵作乱,失陷城池,更多的州郡在暗中抵制,进度缓慢。当然,当地豪强是反叛、对抗还是恭顺,官员是办事不力、懈怠拖沓或者精明强干,秋静岳都一一记在心里,以为未来迁贬奖惩的依据。
扬州、常州的官府力量强大,杭州、湖州的当地豪强稀少,这几郡的大小地主们就如同案上鱼肉,税吏上门就轻松解决。
宣州、润州、苏州也不困难,毕竟当地土著被犁过一遍,坞堡壁垒顺手摧毁了不少,恩威兼施之下,除了进度较慢,其余倒也顺利。
寿州、濠州的土豪强横,但秋静和手握上万精兵劲卒,直接以力压之,贴出官府告示,要求各家拆去坞堡,接受审计。见有人不服,秋静和快刀斩乱麻,立刻发兵屠了几家自恃实力雄厚,带头不听号令的典型,顿时两郡震恐,纷纷从命。
滁州、楚州、光州、泗州、海州中,除了海州,都有土豪起兵反叛,围攻县城,最糟糕的光州甚至进攻了州府,好在吴军骁勇刚劲,哪怕没有城墙也击退了那些庄兵,不然真是为天下笑了。倒是以海州通判身份代知府事的铭新,对当地势力分而治之,拉一家打一家,挑选了几家大户授职除官,借其部曲扫平了其他诸多豪强,扑灭了还处于萌芽阶段的叛乱。


“江淮今岁大熟,秋粮刚刚入库,度田料民的过程中虽偶有小挫,但大体顺利……”秋静岳骑在马上,心中暗自策划着未来讨伐马文威的行动细节。
恍惚间,晦暗的天空掉落起丝丝点点的冻雨,夹杂着细蒙蒙的雪花,淅淅沥沥不绝,凛冽的朔风呼啸着,打在铁衣上令人遍体生寒,一股阴沉的湿冷直入骨髓。
“速回徐城县内避雨!”秋静岳扬起长鞭,一声令下,众人齐齐策马奔腾,激起漫天的烟尘。这等急雨,若是冒雨前行,纵以赤旗卫之精壮骁健,次日也怕有半数病倒。

一路前行,随着靠近县城,道路上依稀可见一些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零散流民,秋静岳面上颇有不忍之色,遂命属下将随身干粮分发。此处离县城不过三十里,骑兵驰骋不过半个时辰,但这些流民恐怕要走一天一夜。
派完干粮,一干人马离去,未出多远,秋静岳回头问道:“徐城县令是谁?”
秋默自然不可能开口,回话的是龚二汀。龚二汀猎户出身,兄弟三人一同从军,都是秋静岳一手栽培的心腹。后大兄讨润州时英勇战死,秋静岳心存怜悯,便将他拔了一级,让其承袭了兄长的营正职位。
“是张正雅。”这是一个降官,本是润州上元县县丞,平调至此地任县丞,后因清田计口有功被扶正为县令。
秋静岳没有发怒。之前巡视各地时,他曾在边境见到了大量倒毙尸首,显然和那些尸首一样,眼前这些流民也是从淮北逃难来的。现在,靠近县城的死者很少,可见张正雅干得不错,理应嘉许。便暗下决定,要看看这县令是否足取。

奔至县城,秋静岳缓了口气,遥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中年带着属吏,早已县外迎接,显是收到了通信骑兵的传讯。
秋静岳跟着张正雅进入县内,扫过在粥棚就食的流民,不禁微微一笑,口中却不住地询问风土人情,民事乡俗。
张正雅一一作答,秋静岳听其对应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又见其安抚流民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想起己镇尚未完全成型的人才推荐制度,不由暗起伯乐之叹。
“……永泰湖湖面已经结冰,行人可通……”问到附近有何异样时,秋静岳听到张正雅的回答,不由心里咯噔一下,脑子浮出一个闪念,只是一时间没能抓住。
“等雨停了,就带孤去看看。”秋静岳吩咐道。

永泰湖距离徐城县治只有两三里,远远落入眼中,浩瀚碧澄的湖面上铺砌了一层薄冰。秋静岳见此情形,又想起了一路西来,淮河水势不丰,滔滔浪潮不再,却裸露出大片干涸的河床,一些支流甚至已经封冻,近岸处隐约可见到些薄薄浮冰,这似乎是淮河彻底冰封前的先兆。
“去,派人去查查,太湖、巢湖都去看看,洞庭湖也要查查,有没有结冰的迹象?!”秋静岳灵光一现,“告诉秋大将军,光州事务由他代理!”
秋静岳简直迫不及待要看看长江的水文态势。若是太湖、巢湖、洞庭湖都冰封,那今年冬季长江定然水浅,近岸处甚至可能起冰,对金陵的楼船巨舰十分不利。
若是今年冬季长江水势浩浩汤汤,亦如往年,自然一切休提。只是若是有变,便要考虑是否变更原计划了。

目前,驻扎在扬州以及附近州县的正兵加起来,也有两万余人,更有骁锐难当的元从亲军在内。反观金陵,守军不过一万出头,其中只有六七千是追随马文威一路拼杀的旧部,剩下近一半都是些新募的市井恶少,商贾子弟,奸猾狡黠之徒颇多,不堪大用。虽然马文威的旧部都是些横行江海、无惧生死的百战之余,但自己也有元从军相抵,金陵城墙又老旧残破,不至顿兵坚城,料来定可一战而决。
元从军从秋小波建立伊始,便是吴镇中最精锐最忠诚的军队,一向待遇甚厚,不但廪禄赐飨、衣食奉养皆倍于他军,而且赐予肥田沃土,配以家室妻小,使之有恒产有恒心,纵是麾下将佐起了异心,也无人跟随他们作乱,且在作战时斗志昂扬,远胜那些求赏而战的军队。
目前,元从军的府帅就是秋静岳本人,平日的主要任务便是留在宿卫治所广陵及其左近要害区域。通过先后两次扩军,元从军的人数,从最初的三千五百人到八千人再到现在的一万二千人,赤旗卫也由一营五百余人扩至六个营三千二百余人,实际人数超出一都,只是按照习惯依旧叫作原名。
元从军虽还是一府的编制,但与唐制不同,元从军一府下辖五都,一都五营(唐制为一都三营),只是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并没有全部满编,其中除原本追随秋静岳多年的广陵子弟外,还多从降兵中选编,尽是些以一当十、精锐剽悍的勇健猛士。对这些初来乍到的元从军新兵,秋静岳也一视同仁,恩义相待,与老兵一样配予田宅耕牛,立下功劳同样不吝提拔,以此收纳其心。

原计划是开春出征金陵,以大军压进,成雷霆之势,绝对是十拿九稳,看不出有任何发生意外的可能。只是若现在再发通知,那筹措军资、修补兵械等前期准备工作,都要靡费时日,不仅来不及聚集那么多兵马,还会打乱各地度田料民的收尾行动。
若变更原计划,冬季动兵,则需以元从军为主力,再从邻近郡县抽调一些,只留下必要的防守兵力,这样依旧可以发兵一万五千出击金陵,此外还有五六千厢兵,足以承担大半转输粮秣的责任。

选择肢:

如果水位发生大大降低(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不然这两个选项一样了),是否改变原计划:
A.一切照原计划行事
B.孤当引元从亲军,亲镇金陵


这次选择会get不同的NPC~

@UCCU @天下第一管 @Drakedog @红色精英兵 @结局的续篇 @空空 @纯系小白 @我不是大少 @13312552 @13226793620 @凌羽雪心 @el_001 @月见闪光 @酱油无视掉 @萌宝箱 @jky940318 @灰色流星 @月下的孤狼 @秋叶、未尽 @十六夜柳 @SuiLang @梦幻 @天堂的猫 @斯普林菲尔德 @維多利加 @万里狂徒 @奥比希金 @神宿雨世 @linjinhai @苍云静岳 @YoYo子

@wangzhiche @nikubenkのten


 

,由fby1999修改
注释
尤菲斯 尤菲斯 150.00节操 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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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小时前, 红色精英兵 说道:

重看了一遍,情节上没什么问题,不过选择肢设计上显得太刻意了……我估计除非故意搅局,否则大家看了都会选b吧……

那我也选b好了。

 

37 分钟前, SuiLang 说道:

一个马上执行的好的计划胜过一个下周执行的完美的计划。

那我选A。

 

 

2 小时前, 天下第一管 说道:

确实 这个暗示相当明显啊。。。 当然选b了

那么三个B一个A呢~~~主要是篇幅设计,这里不出下一个选项又是10000字呢~悲伤~~~果然分章节是很难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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