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跳到内容

t68877875

【会员】高级会员
  • 内容数

    1,494
  • 加入

  • 最后访问

  • 赢得天数

    9

t68877875 发表的所有内容

  1. 第十七幕——不明所以 枪声彻底平息时,已经是需要用火把照明的时候,漆黑的夜空反倒没有了白天时的浑浊、混乱,所有的一切都在夜晚降临时烟消云散。只有那些冻僵的尸体在无言的诉说一切的残酷。 奈特和许多人一样坐在篝火旁,手里捧着一碗丰盛的食物,那些死在战斗中的马匹成为了新的口粮,而死去的人也永远不会再和活人分享食物。 劫后余生的士兵们都在狼吞虎咽,因为人数锐减的原因,伙房少见的允许士兵添第二碗,纵使如此还是能看到不少士兵,一遍又一遍的嚼着马骨,舌头一遍又一遍的舔过汤碗。 奈特搅动着碗里的食物,汤料已经被喝光只剩下一根骨头孤零零的躺在碗里。 几个小时前还在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工匠们,现在能坐着吃饭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哟,小铁匠。”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脆毫不拖泥带水,在那之中透着一股隐忍的疲惫感。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奈特转过头时,才看见了那个一如既往穿着婚纱,高挑美丽的身影。 “莉莉耶?” 奈特立马站起身,一脸意外的看向刚好分别了一天的‘熟人’。 “没死成,真是太抱歉了。” “别说傻话,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豁达了许多呢,你身上也能闻到血的味道了。” 莉莉耶冷不丁的凑过来,嗅了嗅奈特的脖子。 “霍霍,都不脸红了,看来成长了不少嘛。” “成长……吗,话说你见过洁莉蒂安了吗,接下来我们还会往北?” 说着,奈特搅着碗里的骨头,不自然的垂下目光。 “不然呢,一两场胜利是根除不了北方的威胁的,那位可爱的小公主脑子里装满了责任和贵族的教条,她是不会放弃的。” “可我们至少死了一半人……” “是一大半,整整三万多人都埋在这里了。” 莉莉耶的手指绕着发梢,用谈论杂事的口吻说出让奈特面露惊愕的事实。 “加上我的人,公主殿下也就还剩个一万多士兵吧。” “……” 奈特沉默了,片刻后他将碗放在一旁转身准备前往某个地方。 “想‘冒死直谏’吗,小铁匠。” 莉莉耶透着一丝嘲弄的话音从奈特身后传来,她还特意在最后三个字上拉长了音调。 “反正都是一死,不如试试。” “出发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 莉莉耶抄着手不紧不慢的走到奈特身旁,不动声色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只是一名铁匠。” “我也是军队中的一份子。” “可你不是贵族。” “这无关紧要,我只是不想……” 话说到一半,莉莉耶忽然上前一把勾住了奈特的脖子,她丝毫不在乎男女间的体肤之别,很是熟络的把嘴巴凑到奈特的耳朵旁。 “因为一两场战斗,一两次突出的表现就产生幻觉了吗,以为这样就能让公主对你‘刮目相看’?” “别会错意了莉莉耶。” 奈特沉下脸推开了莉莉耶的身体。 “我只是不想让我和我的朋友去送死而已。” “哈,别那么严肃,我就开个玩笑,你也不用去‘死谏’什么了,战争已经结束了。” “什么?” 奈特拧着眉头,还在用怀疑对方开玩笑的目光盯着莉莉耶。 “沃尼尔王子的军队,拦截消灭了逃窜的异教徒,并攻陷了异教徒靠近北方最大的堡垒,剩下的敌人不是逃往更荒无人烟的北方,就是被砍掉了脑袋,这下你满意了吧。” 喜悦和庆幸几乎要冲昏奈特的头脑,可他还是强压着这股感情环视四周。 “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啊,忘记告诉你了,刚刚我才参加了小公主的军事会议,这也是才知道的,接下来我们的军队只需要同王子的军队汇合,庆祝一晚上好好吃一顿喝个烂醉,就能踏上返乡的路咯。” “那——文森特的事……” “公主殿下是这么回答的——‘我会注意的。’” 说着,莉莉耶很是漫不经心的耸耸肩。 “别瞎操心了,那位小公主虽然责任心很强,但对王位似乎没什么兴趣,你就好好担心下回到故乡后,有多少姑娘会抢着来当你老婆吧。” “那还是免了吧。” 奈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如果这场仗打完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亲爱的朋友,你忘记我的职业了吗,这场战争打完了大路上还有其他战场,哪里有战斗我就去哪里呗。” “可是你的伤……” 奈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在他眼中莉莉耶很是‘不怀好意’的扬起了嘴角。 “怎么,你养我?” “如果你不嫌弃,我的铁匠铺里还有个空缺。” “……噗噗。” 莉莉耶沉默了半响后,很是畅快的笑出声来,就像听到了最对胃口的笑话一样。她一只手搭在奈特肩膀上,笑得花枝乱颤,纵使引来了四周路人的目光也毫不在意。便更不在意奈特因为尴尬而渐渐发红的脸。 “我,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有幽默感,哈哈——” “这不是玩笑,你身上的魔纹颜色已经……” “行了。” 莉莉耶的食指封住了奈特的嘴唇,她的笑容褪去了小恶魔的外衣,只剩下了属于少女的单纯。 “知道我为什么当佣兵吗……” 她收回手往后走了两步,刻意拉开的距离刚好让奈特能看到她的全身。 “因为这身衣服,穿着合身。”
  2. 第十六幕——暂时的尾声 从南方带来的战马,大部分都死在了跨越北方边境之后的战斗中,剩下的马匹算上驮马,能拼凑出来的也不过一千。跟随洁莉蒂安的士兵,大部分都只能跟着骑兵狂奔,那些原本身为扈从、准贵族,或亲卫的士兵们,脱掉了往日里被当作身份象征的铠甲,轻装上阵只为了能跟上公主的步伐。 山谷里埋葬了多少异教徒? 洁莉蒂安没有心思去计算,她只是明白,先行阻击敌人的莉莉耶和前凸诱敌的塞拉,都已经身陷重围,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在雪崩中惊慌失措的异教徒军团,失去了指挥变成了一群无头苍蝇,当南方人骑兵的马蹄声出现在他们阵线侧面时,原本的慌乱变成了一场溃逃。 手持手枪专门负责与重步兵方阵周旋的轻骑兵,最先散开分成几只小队就像毒藤一样向着异教徒的军队延伸过去,熟练的骑手们策马保持与敌人的距离,在领队的指挥中向着最外侧的敌军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异教徒的身影纷纷中弹倒地,一名异教徒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同伴尸体,却更加惊恐的看见了,那排成一列如同城墙般碾压而至的重骑兵们,在那堵银色铠甲组成的钢铁城墙中,一名金发少女的身影是那么突兀、显眼,在她手中白色的凤凰旗在迎风飘扬。 洁莉蒂安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手起刀落铭刻上魔纹的佩剑轻松的刺穿了敌人的颅骨,又毫不拖泥带水的抽出,血液在魔纹的光晕下很快脱落,丝毫不能玷污那纯净的剑身。 胯下的战马载着她的身体,在自己主人的趋势下,撞开拦路的异教徒直奔炮兵阵地部署的矮丘。 “塞拉!” 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洁莉蒂安忘记了宫廷里的规矩,很失态的大声叫喊出那个名字,额头上满是鲜血的塞拉,被另一名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搀扶着肩膀,很勉强的保持站立。 奈特? 在洁莉蒂安脑海里浮现出这个人的名字。 短暂的停顿后,洁莉蒂安一夹马肚,胯下的战马冲向山丘顶端,身旁的重骑兵在一侧掩护,硬生生的在异教徒的包围下撕开一条口子。 她胯下的战马撞翻了挡在前面最后的一名敌人,马蹄踏着敌人的身体直接冲到了塞拉的身旁。她毫不犹豫的翻身下马,满脸焦急的上去扶住了塞拉的身体。 “我们成功了,异教徒们马上就会被我们击退!” 她盯着塞拉的双眸,几乎是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完,生怕慢了一秒种。 塞拉半响过后才很吃力的点了点头,勉强的在嘴角上挂起一丝笑容,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间发出微弱的声音。 “……多亏了,奈特……和,工匠们。” 听到塞拉话,洁莉蒂安才将视线挪向了一旁搀扶着塞拉的奈特。 “她头部和左腿受伤加上失血过多,我尽力遏制了伤势。” 奈特回应着洁莉蒂安的目光,开口回答道。 “感谢你做的一切,我不会忘记的。” 这份感谢的真诚毋庸置疑,只是那股挥之不去的贵族宫廷气息,让奈特无法露出会心的笑容。 “公主殿……” “就叫我的名字。” “洁莉蒂安,后方医院那边……还安全吗,塞拉需要能做手术的医生和药。” 话到一半奈特不自然的顿了顿,洁莉蒂安也像是听出了里面的意思,垂下的眼帘间,祖母绿的眼眸闪过一丝略带苦涩与回忆的色彩。 “战地医院和附近的阵地……那里不安全,就在这里处理,中尉把药和绷带拿过来!” 奈特咽下一口唾沫咬紧了牙关,目光看向山丘下那混乱不堪的战场,异教徒的大军正在溃败,他们留下的不只是尸体还有一篇狼藉的营地,帐篷在雪原中熊熊燃烧,漆黑的浓烟升腾直上让铅灰色的天空更加阴霾。 几名士兵听到命令后立刻赶过来,他们在地上铺了一张毛毯,奈特和洁莉蒂安扶着塞拉的身体,让她慢慢的躺在毛毯上。 “奈特。” 躺在毛毯上的塞拉轻声唤出铁匠的名字,发凉的左手握住了奈特满是老茧的手掌。 “会没事的。” “嗯……会没事的。” 奈特点了点头,只是那笑容中的酸楚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 异教徒的脚步声正在远去,他们怪诞的吼叫还在耳畔环绕,胜利和失败的转机仅仅只是在这几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劫后余生的喜悦被疲劳所冲淡,连庆祝胜利的欢呼都没力气发出。 奈特跪坐在地上不由自主的看向天空,像是被某种感情所驱使着一样发出一阵感慨。 “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放松。” 伊琴娜温柔的握住躺在地上的约翰的手,两人的手掌上每一条纹路都填满了干燥凝固的血液,在充满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中,两人间的气氛竟有那么一丝的甜蜜。约翰的胸口缠着绷带,右手无力的拉拢在一侧,夹板面前让染血的手臂保持着原型。 “你……没受伤吧……” “笨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了,还关心别人。” 伊琴娜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的嗔怪道。 “伊琴娜,我……” “嗯,你说什么,慢点说。” 听到约翰微弱的话音,伊琴娜连忙将自己的耳朵凑到他的唇间。 这是这一刻四周忽然归于寂静,好像是神让时间停止了下来,约翰的话音随风而逝,唯有伊琴娜一人听得分明,她被血污和硝烟‘妆点’的容颜,一点点的泛起了红晕,那神色从不知所措,到惊讶,到难以言喻的幸福,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那短暂的瞬间。 似乎过去了许久,伊琴娜将自己的嘴凑到约翰的耳畔,那轻声的细语流入了他虚弱的心田。 “我愿意。” 时间恢复了流动,枪炮声消散在苍茫的雪原上,胜利者忙着舔舐伤口,失败者忙着逃离战场,而这段小小的悄悄话,成为了只有约翰和伊琴娜两人知道的秘密。 “约翰,约翰!” 听到有人呼唤这个名字,伊琴娜连忙支起身子,手按着胸口又有些慌乱的整理自己的头发,强行将脸上表露的情感压在心里。 “约翰,听到了就回我一声!” “在这里。” 做了几个深呼吸,伊琴娜整理好染了血的衣装站起身,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挥了挥手。 奈特看到伊琴娜挥手的身影,便立马穿过人流,一路奔跑来到约翰的身旁,只在看到自己的挚友还活着时候,他脸上的一切不安和焦躁便随之烟消云散。 “我就知道,你小子运气好着呢。” 奈特在约翰身旁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也一样,运气比我好多了。” 约翰勉强的笑了笑,他想支起身子时被伊琴娜按着肩膀压了回去。 “你还想再断一根骨头吗,真是的不要总让人操心你。” “抱,抱歉……” “好啦,要说抱歉就对你断掉的骨头说吧,现在给我好好躺着。” 看着两人的‘打情骂俏’奈特略显尴尬的挠了挠脸颊,他从腰带的皮兜上取下一瓶药水递给伊琴娜。 “这是从公主那里拿的药,我的朋友就拜托你了。” “放心,过两天我保证你的朋友能跟平时一样活蹦乱跳。” 伊琴娜收下药水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的朋友平时有些莽撞,做事情也毛手毛脚的,甚至……还有些天真但——他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 “噗,这么跟约翰说好话,你有什么企图呀?” 伊琴娜遮着嘴巴噗嗤一声笑道。 奈特只是若有所指的一笑转而将目光看向躺在毛毯上的约翰。 “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接下来就看你的咯。” 接下来的事情,约翰以及不需要用对话来回应,平时听说一个人去了森林都会担心他被撞下悬崖的友人,今天奈特却能将他安心的留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 说起来,莉莉耶也没事吗? 正当这样的思绪浮上奈特的脑海,一名骑手挎着战马匆匆从身旁经过,他连忙闪开差点就被撞到,循着马蹄声看去一路上也有不少人差点被撞,许多人冲着骑手的背影抱怨了一两句。 骑手身上挎着一个能装下羊皮纸卷的皮质挎包,在挎包的外侧装饰着一枚镶金的金属扣,这代表了他身为贵族亲信的身份。而那枚口子上,一头雄狮的模样映入了奈特的视线。
  3. 第十五幕——计划 炮声停了,双方酣战了大半天后,弹药堆积如山的地面上如今空无一物,异教徒们包围了南方人的军团,大量的异教徒士兵因为无法冲到最前线,只得奔入南方人之前藏身的谷底,希望能在那里找到战利品和头颅,好让自己能回去向子女们吹嘘。 白色的凤凰旗在谷底中迎风飘荡,那就像是异教徒们最为痛恨的东西,吸引着那些摩拳擦掌的异教徒们涌入山谷。 在山谷之外的南方人军队,已经被压缩到很小的空间里,士兵们在每一处阵地和异教徒战斗,让敌人前进的路上铺满了尸体。 “撤退,往后撤!” 奈特拽着塞拉的胳膊,一边大喊一边勉强的用一块掉在地上的胸甲片冲做盾牌,挡住异教徒长枪的锋芒。本应负责指挥的塞拉,半睁着眼睛血液从额头划过,经过鼻梁分成两股细流,让那张因寒冷而发白的脸颊更显病态。 保护额头的黑色头饰已经不知所踪,她迷迷糊糊的发出无关痛痒的呻吟,这也代表着之前异教徒挥舞的战斧,没有削掉她的脑袋。 战场一片混乱,奈特凭借着下意识的决断,代替塞拉下达了命令,因为大部分军官阵亡而失去领导的士兵,和临时拿起武器的工匠们,听从了这唯一的命令,兵力开始往山丘上收缩,居高临下的态势多少让异教徒们放慢了进攻的步伐。 “再……坚持……一会儿……” “我也很想,可现在……唔!” 听到塞拉小声的话音,奈特随即接过话头,可话才说到一半一柄长枪直刺过来,他下意识挥击盾牌,噹的一声挡开了枪尖,一直守护在塞拉身旁的一名亲卫随即反刺一枪,冰冷的枪头贯穿了异教徒的脑门。 “如果你有什么计划,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后退了一段距离,几名亲卫在塞拉和奈特身前组成一条防线,奈特则小心的将塞拉放在地上,双手拨开她被血染红的发丝寻找伤口。 “我们会……赢的。” “我知道,我知道。” 奈特在心里叹了口气,旋即从腰带上的小包里取出最后一卷绷带,小心的让纱布贴合在伤口上。 “洁莉蒂安……我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事……” 酒红色的眼眸忽然恢复了神采,染血的面庞绽放出纯洁的笑容。 “爸爸……妈妈,不要,不要丢下我……我会努力做的……我会……” 那一瞬的闪光后,黯淡开始一点点吞噬她的眼眸,目睹这一切的奈特心里一沉,连忙抬起手拍打她的脸颊。 “别睡,别睡,我在这……听着,爸爸在这里,所以,别睡,不要睡。”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奈特忍着咳嗽的欲望让自己一字不断的和塞拉说话,匆忙的完成包扎他取出药包里的玻璃瓶,拿到眼前准备拧开木塞时,玻璃瓶上的裂纹和空空如也的瓶身,如同恶魔最拙劣的玩笑。 “不不不,等下,坚持住……”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伸出,他咬着牙关好让发颤的牙齿不再发出‘噪音’,取下被药水浸湿的袋子送到塞拉嘴上,用力拧动将几乎凝固在布料上的液体送进塞拉嘴里。 “至高神在上,不要抛弃你的子民……” 多少人死了。 就在刚才,就在奈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士兵们死去的惨叫还在耳畔回荡。 有什么资格,让至高神单独怜悯她? “奈特……” 塞拉偏过脸忽然叫出奈特的名字,酒红色的眼眸此时务必清澈,在奈特几乎让手中的袋子被揉碎的时候,她苍白的薄唇吐出虚弱的声音。 “够了……已经……够了……” “别睡着,我还有办法,还有办法……” 奈特的声音透着一丝焦躁,在他说话的时候攥紧拳头的拇指甲,深深的陷进皮肉里,最终像是妥协一样的松开。他把手伸入衣兜里取出一卷皮质的针线包,打开纽扣放在里面的都是散发出蔚蓝色光辉,用精炼的魔矿石铸造的针具。 “在我五岁的时候,镇子上有一名孤儿染了瘟,我父亲偷偷把她藏了起来,说是我的姐姐,也是他的私生女。” 言语间,奈特取出针具谨慎小心的将针尖对准塞拉的脖颈,另一只手在皮肤上摸索着确定位置。 “有一天,她忽然痊愈,好几年后父亲才告诉了我一切——在人的身体上,雕刻魔纹,这是我父亲治好她的办法。” “你……” “对,父亲将这样的手段交给了我。” 奈特没有停下说话,并非是因为游刃有余,他几乎要用牙齿啃咬嘴唇冻裂的伤口来集中精神,这只是为了让少女维持生命的精神,不会在风雪中长眠。 “这是……禁忌的……” “等我救了你的命,再送我去受审。” 话音落下时,奈特的针落下了第一笔。 “说说你自己,塞拉,你是怎么认识长公主的。” “我……在贫民窟里,遇见的……我……杀了……我的父亲……” 她看着阴灰色的天空,毫无防备的说出让人惊讶的内容。奈特只是继续下针默默倾听。 “因为……我不想被……卖掉……” 蓝色的魔纹一点点被‘绣’在了塞拉的脖颈上,忽然间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了奈特手背上,泪花很快凝结化作白色的冰晶粉碎。 “……对不起……我……已经……” “别睡着,听好了,我的父亲和你的父亲一样混蛋,他担心自己使用人体魔纹的事情暴露,所以就丢下我,带着那个孤儿一起逃走了,还对所有认识的人说,我才是那个被收养的孤儿。” 鲜红的血丝充满了奈特的眼仁,空气越发寒冷,他极力保持着声音不会发颤,似乎死神的大军已经被此地吸引,那些在书中被描述成怪诞之物的灵体,迫不及待的在这里收割灵魂散布冻结万物的寒冷。 “……所以,你恨你的父亲吗。” 半响,几乎只能半睁开眼睛的塞拉,用虚弱的声音发出提问。奈特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又重新回到‘治疗’上。 “现在不恨了。” 塞拉没有说什么,她像是接受了这个回答,释然的笑容渐渐在苍白的脸庞上扩散。 “现在是最后一个字了,忍住。” “……” 塞拉点了点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咬紧了牙齿。 奈特手中的针落在靠近左脸的位置,好几次针试图落下却又收了回来,不觉间汗水已经在他额头凝成一片白色的‘雪原’。 ————父亲,请不要让我后悔,后悔我所学的一切。 呼———— 细针落下,刺进了那开始发凉的皮肤,塞拉紧咬的牙关间传出一阵疼痛的呻吟,奈特的动作为之一滞但很快就重新开始,他就像在米粒上雕刻出最美的塑像,最后一个字所需要的精力远远超过前面所有的魔纹字。 血腥味越发浓重,纵使没有抬头也能听到士兵倒下的声音。异教徒的战吼越发逼近,死神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吞下更多的灵魂。 ————最后一笔…… “去死吧,虫子!” 那是属于北方异教徒独特的语言,这段时间也是听得最多的,以至于奈特在听到这句充满敌意的呼喊时,脑袋里自动将这句话翻译了出来。 前面,后面? 奈特的动作没有停下,细针落在了最后的魔纹上,那最后的一笔。 “唔!!” 魔纹完成的瞬间,用针在皮肤上‘划’出的纹路亮起青蓝色的光晕,塞拉那双原本快要闭上的眼睛忽然睁开,她就像死而复生一样张开嘴,大口将冰冷的空气灌入腹中,刚刚还几乎要失去力气的身体,触电般的反弓一挺。 或许是这样的突变让准备下手的异教徒愣住了,本应斩落头颅的刀锋迟钝了那么一秒钟,下一秒来临时,塞拉支起上半身拔出奈特腰间的佩剑,一刀斩掉了敌人持剑的手臂。 “呼……” 她吐出一口气,身体完全站起来,下一剑直接劈开了敌人的脖颈。短暂的胜利后,一阵眩晕充满了她的脑海,她往后踉跄了几步直到被奈特扶住肩膀。 “塞拉!” “你……成功了,对吧。” “嗯……成功了。” 这一次,点头这样轻松的动作也变得十分沉重,即使如此奈特还是在那张快要被冻僵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着那张露出笑容的脸庞,塞拉回以最郑重的目光。 “奈特,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铁匠。” “或许吧,所以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奈特用视线指向了前方的战线。 “在坚持一会儿,我保证。” ………… ……………… …………………… “搜,给我搜,老鼠苍蝇都别放过!” 异教徒的大军从谷地的入口一涌而入,他们翻箱倒柜点燃帐篷,甚至用斧头凿开冻土雪块,试图找到敌人的所在。 可留给他们的,似乎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营地。 砰砰!! 几声枪响猝不及防的从谷地上传来,侵入到谷地内的异教徒们很快就锁定了敌人的方位,他们从小在雪原里长大,每个人都是翻山越岭的好手,哪怕是谷地身为原住民的他们也没有丝毫胆怯,反而呼喊着冲向了谷地两侧,悍不畏死的开始攀爬陡峭的山壁。 零星的枪声从谷地的山峦上响起,子弹阻止不了异教徒的步伐,反而吸引了更多的异教徒开始攀爬,他们争先恐后的想要爬上去,给那些自作聪明的南方佬一点颜色看看。 枪声慢慢平静下来,担心敌人逃跑的异教徒们加快了步伐,在一部分人都攀爬到半山腰时————轰!!! 剧烈的爆炸忽然从山顶传来,地震般的抖动让攀爬山壁的异教徒们纷纷坠下,尖叫着砸在己方的人群中;爆裂的火光席卷了包围谷底的一片山峦,崩落的岩石同沙暴般的雪崩一齐泻下,异教徒们的惊叫声眨眼就连同声音的主人一起被淹没,白色的浪花无情的冲刷过异教徒的‘黑潮’,撞击在山壁上翻涌的雪崩,又被汇聚成一股涌向了山谷的出口。 轰!! 雪花裹挟着石块冲出谷口,之前还争先恐后冲进谷底的异教徒们,被铺天盖地的雪花淹没,有的则被翻滚的石块压成碎片。惊恐的气氛在异教徒的阵列中病毒般的扩散,很快包围南方军后方的异教徒几乎溃不成军,只顾着拼命远离那片被白色死神吞没的‘地狱’。 雪崩席卷了一段距离后,终于停了下来,获得喘息之机的异教徒们,停下脚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劫后余生的空气,却不想一阵低沉的战号又响彻天际。 白凤旗。 那是第一个循声望去的异教徒看到的东西。 在那迎风展翅的白凤之下,是来自南方最精锐的骑兵。
  4. 第十四幕——死斗 “压住他的腿!” “不,不要锯掉我的腿!” “别说话,把牙齿咬紧!” 伊琴娜手里握紧骨锯,将染血的锯齿贴在已经断裂的血肉之上。躺在病床上被好几名护士压住身体的士兵,被炮弹削掉了一半的左小腿,断裂的白骨从疮口处露了出来,漆黑的鲜血不停的流淌而出,在地面上凝固冻结。 “求您!” 那名士兵惊恐万分的想要抓住伊琴娜的手,冲着血丝的眼睛里,泪水不争气的溢了出来。 “闭嘴,我得让你活下去!” 伊琴娜拧着眉头,左手抓住了略微发颤的右手腕,将不忍的感情压在心底,按照自己从医生那里学到的知识,将士兵只剩下一半的腿锯了下来。 扎好止血带,其他护士们将已经昏厥过去的士兵抬走,空出来的手术台很快就会有新的伤员,伊琴娜没有休息的时间,她只是将手放进火炉上的水盆里清洗了一下,刚刚将手擦干,身旁就传来了焦急的声音。 “护士,快,他的胸口被弹片击中了!” “把他放在床上,轻一点。” 说着,伊琴娜急匆匆的转过身,却不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约翰?” “伊琴娜?” “你受伤了?” “轻……轻伤而已,他比我伤的更重,请先处理他吧。” 约翰往后退开一步,将手术的空间让了出来,在手术台上一名士兵被巴掌大小的弹片打中了胸口,他痛苦的呻吟着,血液从嘴角不停的溢出。 “需……需要帮忙吗?” “不用,那里的水壶里还有些混了魔药的水,你喝下去会好一点的。” “嗯……小心!” 约翰一把拉住伊琴娜的手臂,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将她护在怀中的同时两人一起蹲下去,一发炮弹恰逢其时的砸中了伤病营地,地震般的响动下,盛满手术用具的架子翻倒在地。 “是异教徒,拦住他们!” “快,能动的都起来,准备战斗!” 震动声过后,是营帐外士兵们充满了焦急和不安的呼喊声,炒豆般的枪声也紧随而至,几道鲜血的痕迹扑哧一声洒在营帐上。从里面只能看到,有几个身影挣扎着倒在地上,除了有两个人面前杵着武器站起来外,其他人就这么和雪地融为一体。 “没受伤吧!” 约翰抱着伊琴娜的肩膀,一脸认真又担心的看着她,一时间竟没注意对方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我,我没事,等等……你流血了!?” 羞涩之情顿时烟消云散,伊琴娜伸出手用拇指逝去了约翰嘴角的血迹。 “小……小伤,先处理……” 约翰推开伊琴娜的手,一脸逞强的站起身,在他看向手术台时,剩下的半句话噎在了喉咙。 伤员已经停止了呼吸,之前还站在手术台旁准备手术的护士,如今倒在冰冷的地上,太阳穴被一枚子弹钻出了一个可怖的窟窿,瞪大的眼睛还保持着死前那一瞬的惊愕。 “医生,医生!” 一名伤兵被战友搀扶了进来,无论是伤员还是帮助他的战友,两人都浑身浴血根本分不清谁的伤更重。 “约翰。” 伊琴娜站起身,她看向约翰,眼中闪烁着一丝询问和一丝的期待,但茫然与恐惧也在她的眼中游荡。 约翰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好让胸口的疼痛不会扩散,他一句话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后,便干脆的走到伤员身旁,从那名士兵手中接过了‘重担’。 “姐妹们,立刻准备手术!” 伊琴娜眼中的茫然和恐惧消失了,她冲着几个躲在角落的护士用力拍了拍手。那几名护士面面相觑,直到伊琴娜一个人准备将手术台上的尸体弄下去时,她们才一个个站起来重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小心,慢一点,不要撞到伤口。” 约翰一边嘱咐着,一边和士兵一起将伤员抬上手术台。隆隆的炮火声还在山丘上轰鸣,一阵裹挟着硝烟味的寒风吹开了营帐的幕帘,约翰透过这一瞬的缝隙看向山丘顶端,在那里,白凤的旗帜仍旧迎风飘扬。 “约翰,帮我把手术用具重新消毒!” “啊,嗯!” 愣了一愣的约翰,连忙回过神来,他手脚麻利的捡起地上的手术用具,将它们小心的放进烧着滚水的铁盆里,血液和泥土眨眼就让原本清澈的水一片浑浊。 ————坚持住啊,奈特。 “还有多久!” “最后一个字了!” 奈特大声回应着炮兵的催促,挥下手中的铁锤将最后一个魔纹修补完毕。 “好了!” 在奈特身后待命的那名炮手,只听到奈特完工的发言后,就立刻迎着嗖嗖掠过身旁的子弹,他双手抱着火药桶跑到炮膛前,将火药一股脑的倒进炮膛里。 扑哧! 子弹毫无征兆的打中了他的后背,可那名士兵还试图托着受伤的身体将火药倒进去。正往后退到安全距离的奈特,见状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准备转身时,被另一名士兵拦住了去路。 “做你自己的事,工匠。” 留下这句话,那名士兵抬手抹掉眼皮上的血液,义无反顾的奔向自己中弹的战友。 奈特没有选择逞强,不停在身旁响起的枪炮声,让他连目送都做不到,匆匆跑回炮阵地后方专门为工匠们挖掘的壕沟里时,在这里待命的人已经不到二十了。在这二十人中,有两名身穿胸甲的亲卫队成员,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塞拉?” 一名亲卫正在为她包扎伤口,此时她额头上的黑色护额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卷染血的纱布,她也没有闲着,在等待的时候也在为一把手枪填入子弹。 “火炮还有多少门。” 塞拉的话音里冗杂着焦虑,只是那股自信还未消失,就像是坚信着一定能胜利。 “还有十来门,异教徒那边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的炮击已经弱很多了。” 言语间,像是在抗议奈特的发言,几枚炮弹再度砸在炮兵阵地上,一名胸口中弹的士兵倒飞着跌入壕沟,他的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只剩下那颗完好的脑袋死不瞑目的看向身旁的活人们。 奈特抖了抖脑袋将雪花和土渣拍下去,他再次看向塞拉的时候,对方已经做好了伤口处理,重新站起来准备继续战斗。 “塞拉!” “什么事。” “敌人正在从后面包围我们,你确定长公主殿下知道这件事吗?” “一切都在作战计划中。” “可我们正在失败。” 动摇军心的话,从奈特口中说出,那不是嘲弄也并非挑衅,而是认真的质询。对此最先反应的不是塞拉,她身旁的两名亲卫在奈特把这句话说出口时,就已经将手放在剑柄上,随时都能拔剑斩下惑乱军心者的脑袋。 “我会履行我的承诺,洁莉蒂安也一样。” 没有争论和辩解,塞拉只是用同样认真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异教徒已经逼近这里,没有必要再修复魔纹了,你就和工匠一起撤下去。” “我跟你去。” “你说什么?” 面对塞拉的提问,奈特从地上捡起一把套上了刺刀的火绳枪,粗略的检查了下武器的完整性。 “我跟你上前线。” “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奈特你不是战士……” “敌人四面八方都是,往哪儿退都一样。” 说着,奈特抹掉枪口上的泥土,从一具尸体上取下火药瓶和装满铅弹的布袋,手脚麻利的开始装弹。 “再说……” 铅弹被塞进枪口,奈特的动作没有停下,拿起通条插进枪口里将弹丸和火药压实。 “铁匠就不能杀人吗,谁规定的。” “……不怕死的话。” 塞拉往后偏过头,那面向奈特的半张脸上,扬起了久违的自信的笑容。 “就跟上来吧,铁匠。” 其余的工匠们没有多说什么,或许是因为四面八方都是异教徒的叫喊声,或许是因为奈特的举动,他们从地上或是从尸体上拿起武器,跟上奈特和塞拉的步伐,加入了这场战斗。 这一次翻出壕沟时,奈特眼中的敌人们又逼近了一步,火炮阵地是仅剩的几门火炮几乎已经当成了步枪在使用,炮手不再将沉重的铁球塞进炮膛,转而填入碎钉子或玻璃渣。负责指挥火炮的军官不知去向,炮手们各自为战尽可能的对敌人造成杀伤。 “步兵,重新集结!” 重回战场的塞拉没有休息一秒钟,她高声的呼出自己的命令,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那几们还在装填的火炮后面。亲卫队反应的速度很快,除了留下断后的士兵,大部分亲卫队迅速重整队形,将火绳枪内的药渣抖出来,重新填入火药和弹丸。队列离开了安全的阵地后方,进而跟随塞拉的脚步,移动到面对异教徒的正前方————山丘面向北面的下坡路上。 “奈特,你和工匠队站后列,只开一轮枪,之后就准备好白刃战,明白吗。” “听到了,工匠们以我为中心列队,把子弹都装进枪膛,快!” 奈特的回应也丝毫不含糊,他生怕自己的话音不够洪亮,还特意抬起手扬了扬让工匠们好注意到自己。 “士兵,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剩下这几门火炮的‘炮兵中尉’,听好我的命令,我让你开火再开火。” 突如其来的升职此时也充满了苦涩和危机,担此重任的士兵和奈特一样年轻,也一样充满决心,他在塞拉眼前站定行礼,用青涩但毫不犹豫的声音回答道。 “是,骑士长大人!” 话音落下时,士兵们已经先后将弹丸填入枪膛,纷纷取出通条将其卡在枪身侧。塞拉就站在最前列,拔出手枪举在太阳穴旁。 “炮口瞄准前200码,一轮射击!” 塞拉的命令被果断的执行了,奈特的耳朵不自然的抖了抖,引线燃烧的声音在此刻如此的明显。就在山丘顶端的火炮爆发出轰鸣的声响,炙热的气浪从后脑勺旁掠过,仿佛天空在发出愤怒的咆哮。被火药推动发射的散弹,在异教徒的阵型中撕开一条血腥的口子,上一名还是身穿黑色棉袄兽皮的异教徒,下一秒就变成了一滩不可名状的碎肉,翻涌的血浪糊住了后面异教徒们的眼睛,这短短几秒的间隙里,负责断后而陷入白刃战的亲卫队立刻脱离了缠斗,饶是如此在奈特眼中,能逃回来的也不足半数。 “举枪!” 塞拉掏出火折子,和前列的亲卫队士兵们一同点燃了枪上的火绳,将火器的枪口一齐对准了前方。 反应过来的异教徒们,试图重组阵形,一些人在重新给自己的武器装弹,一些人冲着前方的敌人呼喊叫骂,乱糟糟的样子活像是一帮山林土匪。 “放!” 塞拉的命令拉开了反击序幕后的第一轮枪声,仓促重组阵形的异教徒们如同割麦子一样的倒下,开完一枪的亲卫队左右散开,直面敌军的奈特吸了口气。 “工匠们,瞄准敌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枪口对准了异教徒们,食指扣动扳机火绳在机关的操纵下,引燃了药锅内的火药,橘红色的火花刹那间在枪口绽放,铅铸的弹丸脱膛而出在奈特的眼中,不偏不倚的打穿了一名敌人的眉心。 一连串的血花绽放在敌军的阵列前,雪地上又多出了十几具尸体,此刻一部分的异教徒也完成了装弹,纷纷抬枪还击,子弹嗖嗖的擦肩而过,温热的血液猝不及防的溅在他因紧张而发烫的脸上。 “第二轮,放!” 塞拉的声音再度从阵线上响起,亲卫队的士兵们仅仅在两次开枪的间隙直接完成了装弹,第二轮射击几乎将前列的异教徒全部变成了尸体。 “士兵们,军官们,上刺刀!” 塞拉直接丢掉了手中价值不菲的手枪,亲卫队的士兵们纷纷从腰间的皮套里取出木塞式刺刀,将刺刀的末端的木塞堵住枪口。 听到塞拉的命令,奈特咬紧牙关目光凝视前方,拇指甲深深的掐入手掌的肉里,刺刀在完成射击后就已经塞进了枪口,现在他和所有人一样等待着冲锋的号令。异教徒们也像是因为‘敌人’准备上刺刀肉搏,而被激发出了血性,他们呼号着拍打自己的胸膛,丢掉火器转而拔出他们常用的双手兵器。 “炮手,瞄准前列,放!” 轰鸣的炮声再度从身后响起,一阵血浪几乎遮蔽了异教徒阵线的前方,内脏、骨头、脑子还有血肉,全都混在一起泼洒出去。 “走!!” 不需要激昂慷慨的口号,被火药和血腥味拉成一条线的神经,等待的只是一个宣泄的途径,塞拉持着那柄象征她身份的黑色长枪冲在最前面,亲卫队紧随其后,那些失去了火炮或是弹药打光的炮兵们也紧随两翼,而奈特和工匠们就在塞拉的背后。 死神就在前方举起了自己的镰刀,往日种种此时都在奈特的眼前回放,犹如死前的走马灯。无数的身影在眼前掠过,恍然间他回过头看向了山丘的背面。 下一刻,他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眼中再无犹豫和不安,他就和身旁的同伴一起向前迈开了脚步。
  5. 第十三幕——反击 罗恩王历,245年,约莫10月。 这是奈特依稀记得的时间,自从跨过大山脉的隘口后,连天的战斗让人忘记了时间的流动,只有以枪声拉开的序幕,和以死亡落下的帷幕算是起始。 两天过去的很快,实际上在第二天夜晚开始,士兵们就已经提前忙碌起来,奈特和临时培养的工匠们因为任务的特殊性,才多睡了几刻钟。 天才蒙蒙亮,军官就吹响了起床号,一夜中只是浅眠的奈特睁开眼睛,手脚麻利的翻开毛毯,他和约翰以及大部分人一样,没有脱下御寒的衣物只为了能节省一点时间。 “都挺好了,魔纹的顺序千万不能错,一旦出错轻则炸膛,重则引发魔力逆流,所以一定不能出错!” 在营帐前做了最后的嘱咐,奈特和工匠们便在炮兵军官的指挥下开始搬运火炮。拖运火炮的战马中,不少马匹还披着象征贵族坐骑的马衣,纵使如此数十门火炮依旧需要人力才能跟上大部队的前进。 “约翰!” “伊琴娜?” 奈特往身后瞥了一眼只看见,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白袍,腰间系着白围裙的伊琴娜气,喘吁吁的跑到了约翰身旁,将一个苹果塞进了他的衣兜里。 他没有多看,将目光重新平时前方,列队的士兵们正在接受随军牧师的祝福,那年轻的‘牧师’在出发时还只是一名仆从,而穿上盔甲头戴铁盔的士兵中不少人的身份,在出发前也只是负责搬运的劳工。 奈特吸了口气绷紧身上的肌肉,他和其他一起用力推动火炮的轮子,跳动的心脏不知为何根灌了铅一样难受,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气氛中,一阵悠扬的歌声毫无征兆的传入他的耳畔。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 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红发的歌姬还在队列旁歌唱,白色的飞雪掠过她孤寂的身影,被凌冽的寒风吹向了前方,吹向了士兵们即将踏足的战场。 塞拉的身影就在炮兵的前方不远处,与她伴行的是两百名从属长公主的亲卫队,在常人的眼中以如此精锐的力量保护身处后方的炮兵,实在是过于浪费。 奈特的眼中没有异样,也没有意外,他只是鼓足力气推动炮车的前进。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在那两天里。 他和其他人一样,只需要按照计划……也只能按照计划。 轰!! 听到了,异教徒的火炮开火的声音。奈特稍微抬起视线,便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列队展开的步兵阵线,已经和异教徒的军队交上火了。火药燃烧喷发的青烟遮蔽了大半个战场,让视线中的画面变成了一副若隐若现的油画。异教徒的火炮,几乎覆盖了整个步兵阵线,炮弹在方阵里掀起的血雨腥风,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在更远的方向,还有一片战场正在继续着战斗,莉莉耶的旗帜还不曾倒下。 负责指挥的军官加入到了推动炮车的行列,他们脸上的焦急不比任何人差。 “快,加把劲!” 为了能让火炮更快一点进入指定位置——一座小土丘上,负责护卫的士兵们都逐渐加入了推车的队伍,直到火炮最终爬上土丘。 “挖壕沟,准备冷却水和弹药,工匠待命,炮兵都听我指挥做好准备!” 工艺上奈特是专家,而作战上炮兵军官才是行家,对此没有怨言的奈特,和其余工匠们一同退到了火炮后几米远的地方。 “注意了,现在都检查各自工具和携带的材料量,把魔纹的顺序都复习一遍。” 奈特凝视前方,大声嘱咐道,这是他现在所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奈特。” 身旁传来了友人的声音,约翰拍了拍奈特的肩膀,让后者的视线从前方挪了回来。 “如果我死了,你得回去告诉我父亲,就说我……” “别说傻话,除了你父亲,不是还有人在等你吗。” “……哈,也是,也是啊。” 约翰闭上眼睛大大的吸了口气,伸出手用力的拍自己一巴掌。 “我们两个,谁都不准死,说好了。” “嗯……说好了。” 奈特点了点头,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后方,在山丘下不远处护士和医生们正在马不停蹄的拉开营帐,准备药品和手术用具,烧开雪水将干净的绷带取出药箱。 “一发装填!” 炮兵军官的声音打破了阵地上的短暂宁静,这代表观瞄手已经大致测算出了敌人火炮的位置,至于怎么开火,要瞄准那里便不是奈特能决定的事情。正如这场战斗一样,洁莉蒂安告诉他自己的部署,只是为了表示信任,绝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装填火药,塞入垫子,压实炮弹,最后才是点燃引线,铭刻上魔纹的大炮在引线燃尽的瞬间,喷吐出绚烂的火蛇,魔纹七彩的光晕让脱膛而出的炮弹,带上了一缕‘美丽’的光带,笔直的飞向了敌人的阵列。 “次发装填,快!” 奈特抿了抿唇,手压住了发颤的膝盖,为了安全起见他和所有工匠都是半蹲在火炮后的,明明只是一轮射击的时间,脚却不听使唤的发麻发颤。 咚!! 实心的炮弹狠狠的砸在阵地前方的冻土上,土丘的地形让落在前方的炮弹,没能继续弹跳起来撕裂阵线,除了溅起的冻土碎块,一切都像是虚惊一场。 “放!” 反击的炮火响彻了阵地,在后方待命的工匠们,不少人垂下头按住胸口开始默默的祈祷。 “修正方位,重修——左5度!” ————还有八发。 奈特咽了口唾沫,目光落在还很明亮的魔纹上。 冷却的用水被一股脑的倒在发烫的炮身上,次啦啦的声音下,白色的蒸汽升腾而上。 “嗯?” 违和感。 就跟发现文森特猫腻时一样…… 眯起眼睛,奈特的目光顺着流淌的冷却水往下看……融化的雪水本来就很浑浊,在冷却火炮后却又多了一种色彩——那时魔纹颜料的色彩。 “糟了……” “什么?” 约翰不明所以的看向奈特。 “高温本来对魔纹影响不大,但是……在高温下用水冷却,再加上魔纹都是新刻的……诶!” 奈特一脸懊恼的猛拍大腿,他左右看了工匠们一眼,咬着牙关开口道。 “第四次开炮后,就必须重新修补魔纹,都做好准备!” 说罢奈特咬着牙关冲向炮兵阵地。 “炮兵中尉,第四次发射后我们需要重新修补魔纹。” “什么,不是说至少能发射十次吗?!” “来不及解释了,总之让你的人做好准备!” 中尉迟疑了片刻,他侧过身看向在两侧负责警戒的亲卫队,塞拉就在那里握着旗帜,她没有过来只是对中尉点头致意。 “见鬼,行,行,都听你的!” 只是这一刻,塞拉和奈特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这一次,想要避开目光的人,变成了奈特。 ——冷静,冷静下来…… 半响,奈特点了点头。 没问题。 这样就够了。 奈特回到工匠们身旁时,炮兵们完成了第三发的装填,敌人的炮火也不期而至,弹着点从山丘的半腰上移到了临近山丘顶端,两发炮弹几乎擦着士兵的头顶飞了过去。 “放!” 第四次开炮的轰鸣声从前方传来,在炮手们将冷却水倒在炮管上时,奈特带头迈开脚冲向了预先分配给自己的那门炮。倾倒魔纹颜料,找准魔纹的开头,从头开始,一字一字的挨个修补。 ——平常心,平常心…… 叮,叮,叮! 铁锥在炮管上敲打出火花,铁锤每次落下,前方的阵线都会爆发出一连串的枪声,汗水从鼻尖滚落,在还散发着蒸汽的炮管上挥发。 “好了!” 最后一道魔纹刻上,奈特收起工具连忙退开,其余的工匠们也先后从火炮旁退下来。 “奈特,补刻频率这么高,材料会不够用的!” 约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冲着奈特提醒道。 “尽量省着用,应该还能撑个二十次炮击。” 说着,奈特将工具收回到腰间的皮带上,取下水壶拧开木塞猛灌了口。 “避炮!!” 炮弹的呼啸声逼近了众人的耳畔,预示着炮弹将不会落在更远的地方。炮兵阵地上的军官能做的,也只是用自己的嗓子来唤醒其余人的意识。 砰! 一门火炮的轮子随着一声巨响粉身碎骨,随后的炮弹就跟雨点一样砸在山丘之上,崩裂的冻土倾盆而至,哗啦啦的落在众人的身上。大地在炮弹的冲击下如同地震般的晃动,几名摔倒的炮兵挣扎着爬起来,想要重新装弹时,口中却涌出殷虹的鲜血,走了两步后一头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奈特拍掉帽子上的土渣左右看去,工匠们因为躲在了炮兵阵地后方几乎没有人受伤,再次看向炮兵阵地时,看到的不光是士兵的尸体,还有两个慢了半拍的工匠倒在血泊中。 视线的余光中,塞拉率领的亲卫队开始沿山丘布阵,士兵排成三列面向两侧,开始准备应对包围过来的异教徒。 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汗水,抬起目光看到的是开始往内收缩的阵线,如黑色潮水般涌来的异教徒们,放弃了火器的对射,嚎叫着冲向了长公主的军队。林立的长枪镇刺穿了异教徒的身体,但更多的敌人从后面冲过来,推搡着同伴的尸体往前进。 轰! 恍然间,又是第四发炮弹脱膛而出,几枚炮弹砸在异教徒的阵线上掀起血红色的浪花,更多的则飞向了远方异教徒的炮兵阵地。 “走!” 奈特提起一口气,用自己的嗓门来给自己鼓起,在后面待命的工匠们就跟参加比武大赛的侍从们一样,冲向最危险的地方。这一次来到火炮旁的奈特,从这山丘的最高点上清楚的看到,山丘之下正对异教徒的亲兵们,已经在严阵以待,异教徒的军队已经逼近了距离炮兵阵地最近的防线。 一阵火光在异教徒的阵线后闪过,子弹嗖嗖的掠过山丘,跟雨点般洗过雪地,好几声惨叫回荡在炮兵阵地上,温热的血花洒在奈特眼前的炮管上,眨眼就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污渍。一名炮兵被子弹打穿了手掌,两根指头落在雪地上,他吃痛的发出叫声,被一名同伴搀扶着离开阵地。 眼角的余光中,几具尸体被士兵托着从阵地上拉开,在雪地中留下一道可怖的血痕。 咚! 炮弹撞击金属那钝重的声响,突如其来的在耳边扩散,奈特没有去看,牙齿紧咬干裂的嘴唇,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工作上,补修完最后一道魔纹,奈特回过身时才看见,被掀飞的金属炮管撞在了某个倒霉家伙的身上,又将他的尸体死死的压在雪地里。 “举枪,放!” 这一次,奈特听到的是塞拉的声音,紧张、不安却充满了自信。 砰砰砰!! 实心的铁弹从天而至,往后奔跑的奈特下意识的抬起手护住脑袋,掀起的泥土雪花就像一只巨大的手掌,将他的身影笼罩在漆黑之下。 拍掉头顶的雪土,奈特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四周,目光急切的搜寻着某人的身影。只看见约翰,正和两个工匠一起,抬起一根掉在地上的炮管,奋力让大炮重新对准异教徒。 子弹撕裂空气的声音,不停从身旁传来,铅铸的弹丸打在青铜火炮上迸溅出星星火花,和约翰一起抬起火炮的士兵,被子弹打穿了脑门,尸体往后一仰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奈特几个箭步冲上去,抱住那门快要将约翰压垮的火炮,青铜炮管的重量让他的靴子深深的陷进雪地里,膝盖和手腕用酸痛来警告自己的主人。 “我数三声,1……2……3!” 让奈特意外的是,约翰先开口了,在最后的倒数时,两人一同发力将炮管重新推上了炮车。 “这门火炮还可以开火两次!” 约翰对另一名炮兵叮嘱着,手啪啪的拍打在青铜炮上。 “小心!” 奈特发出一声惊呼,一把拽住约翰的后衣领,往后用力一拉,下一秒钟,两枚子弹擦则他的头盔划出两道迸溅的火花,此刻,山丘下密集的枪声刚刚过去,几发炮弹又落在山丘顶端,恰好撞在装满火药的木桶上,木质的桶壳轰然碎裂,黑色的粉末绽放出一团显眼的浪花,洒在已经红白相间的雪地上。 奈特倒抽了一口凉气,在他错愕的视线中,一只断裂的手臂掉在了火药上,手臂的主人临死都没放下手里引燃引线的火炬,窜动的火星次喇一声引燃了火药。 绚烂的火花眨眼就顺着四散的火药蔓延开去,好几名士兵慌张的将冷却炮管的水泼洒在附近的火药桶上,甚至有人用长矛试图将落在弹药堆旁的火药挑开,但顺着火药燃烧的火花,眨眼就穿过雪地…… 轰隆!! 这一次,奈特听到的爆炸声只有短短一瞬,同火炮扩散回荡的沉闷声响不同,只有一瞬然,在那之后耳朵里就只剩下了单调的蜂鸣声。爆炸的气浪跟一只无形的手掌一样,一把推在他的身上,视线里的画面一阵天旋地转,直到后背再次感受到雪地的冰冷冻土的坚硬,眼中的画面才停在了浑浊的天空下。 “哈……哈……” 被抽空了空气的肺部,刺激着喉咙大口呼吸,求生欲让身体分泌了过量的激素,疼痛和一切不适都被强制忍耐,驱使着身体一点点站起来。 “约翰……?” 耳朵里还有些许噪音,勉强站起来的身体支撑着视线四下环顾,好几门火炮被爆炸波及歪七扭八的砸在地上,全身被火焰包裹的士兵在地上发疯似得打滚,在他身旁的战友只得用帆布和雪块,试图熄灭火焰。 他抹了把脸稍微定了定神,才发现约翰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他正搀扶着一名受伤的炮兵,将他送到另外几名负责转运伤员的士兵那里。 “约翰,没受伤吧!” “我还好,手还能用。” 将伤兵交给其他两名士兵后,约翰拍了拍手在奈特眼前舒展着十根手指。 “行了,你和伤员一起去医院,剩下的火炮用不着那么多人。” “我知道你想什么,我是不会丢下自己的职责……” 约翰的话才说到一半,奈特忽然抬手拍打他的侧肋。 “疼疼疼,奈特你干什么啊!” “你都伤了肋骨,别逞强了,给我下去。” “可是……” “别逼我背你下去。” “……我去打个绷带就上来。” 面对约翰的妥协,奈特也只能苦笑着点点头,目送他和伤员们一同离开了炮兵阵地。 “咳咳……” 一阵钝痛忽然从胸口扩散,奈特按住胸口时,温热的血液从嘴角渗了出来,他擦掉血迹回头看向还在开火的炮兵阵地。因为射击的频率已经被打乱,工匠们完全凭借着目视来判断魔纹的修补。火炮上大多沾满了黑色的血块,脑浆甚至是粘着粉碎的肉末,硝烟混着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阵地之中。 一些士兵搀扶着受伤的同伴,从山丘正面爬上来,异教徒的喊杀声四面八方都是,环视四周已经能看见敌人几乎包围了己方的阵地。 “开炮!” 战斗还没结束,炮兵中尉依旧指挥着战斗,塞拉的亲卫队也和敌人短兵相接,冲锋的异教徒在火绳枪的齐射里倒下了一排,后面的异教徒踩着尸体冲上来,挥舞着长柄战斧和近身使用的手枪扑向了士兵们。 在距离只剩下十来米左右时,异教徒们的手枪一齐开火,亲卫队的阵列里有几名士兵倒下,很快就被后列的同伴拖了下去,在后列待命的士兵随即补上空缺。 “举枪,最后一轮射,放!” 塞拉的声音已经十分干涩,但依旧洪亮有力,约翰收回视线吐出一口混着血腥味的唾沫,目光锁定了一门没有工匠修补的火炮后,朝着那个方向迈开了自己的脚步。
  6. 第十二幕——决意 一个都没有被放过,就跟莉莉耶所说的一样。 放下武器想要投降的,逃跑的,顽抗的,全都被莉莉耶手下的佣兵斩下了头颅,对于佣兵来说敌人的头颅就是兑换战利品最好的通货。 奈特坐在火堆旁,用融化的雪水打湿一块抹布,用力的擦掉站在手指缝间的血迹。 “杀掉曾经的‘同伴’,能像你这么平静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莉莉耶走到他身旁,手里拿着一根串上了生肉的木棍,悠然自得的蹲下来做起了烤肉。烤肉的香味窜进了奈特的鼻孔,如此提振食欲的气味,却让他按住了自己的胃部,蠕动的喉咙发出干呕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对吧莉莉耶。” “可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哦~” 莉莉耶咧嘴一笑,扬起下巴指了指前方,在那里一串火炬的光辉正在向这里逼近,士兵们身穿的胸甲在火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线,在那一片‘白色的森林’中一名漆黑的姬骑士是那么的显眼。她就跟在战场时一样,手持着象征公主的白凤旗。 “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文森特是叛徒?” 奈特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莉莉耶。 “不知道,塞拉她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对任何人都保持怀疑,那个文森特这几天四处巴结军官,用死人身上的钱来买活人的心,塞拉怎么可能没注意,只是她并没有因此就放松对其他人的警惕。” 生肉在木棍上滋滋作响,莉莉耶边说着一边在肉上撒下调味品。 “所以就用这种方法来试探我?” 奈特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手指攥紧深吸了口气。 “你已经成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皆大欢喜不是吗……霍霍,看你那表情,你该不会说‘就为了这种事’这样天真的话吧。” “……我来冒险是为了我的朋友,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那位公主。” 面对奈特的回答,莉莉耶没有接话,她只是将烤的正好的肉串放到嘴边咬下一块。 此时,骑着战马的塞拉来到两人身旁,她将手中的战旗递给属下,翻身下马走到火堆前,让火光足够照亮她的身影。 “辛苦了。” “别对我说什么辛苦,我只是不想让我和我的朋友蒙冤罢了。” 奈特没有站起来,他就坐在石头上盯着火堆,自顾自的擦拭手掌上的血迹。 “我知道,你是我们之中最有资格抱怨的那个人,但无论如何……” “我不是最有资格的那个人。” 奈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塞拉的话,将沾满血迹的抹布丢到一旁。 “约翰,我的朋友才是。” “我明白你的朋友是被利用了,文森特找到了他,利用了他的弱点让他几乎成为了一名帮凶,但你应该庆幸,你的朋友没有加入到这场叛乱中。” “庆幸?” 奈特自嘲的笑了笑,他摇着头看向一脸严肃的塞拉。此时的她就跟那位‘长公主’一样,跟一尊女武神雕塑般,死板、冰冷。 “放任文森特收买军官,鼓动铁匠与士兵加入叛乱,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样做是为了一网打尽,将那些可能叛乱的危险因素清理干净对吗?” “……” 这一次,塞拉选择了沉默。 在这沉默中,奈特站起身毫无惧色的与之对视,纵使那酒红色的眼眸视线如锋,他也没有退缩。 “在伤兵医院里,我的朋友在那里是唯一一个维护你和公主的人,那些被锯掉了腿和手的士兵早就放弃了对你们这些贵族的期望,只有他,在为你们这些贵族说话。” “……这是战争,伤亡没有办法……” “而那个最相信你们的人,被他所相信的人当成了叛徒,被当成了可以利用的棋子。” 奈特一脚踢散火堆,踩在尚有余温的灰烬上。 “告诉我塞拉骑士长,能做出如此事情的贵族,真的值得我和我的朋友效忠吗。” 女武神的塑像崩开了一道裂开,塞拉的目光在一瞬间退缩了,但当她重新看向奈特时,一道冷冽的目光渗入到了她酒红色的眼眸里,脸颊上多了一丝的娇愤,她张开薄唇正欲说些什么,手也下意识的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嘿嘿嘿,你们两个干什么呢,接下来不应该好好相处吗。” 嘴里还嚼着烤肉的莉莉耶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按住一人肩膀,中和了针尖对麦芒的气氛。 “塞拉你也是的,不就是想请奈特先生为大炮附魔么,要请人就得摆出请人的条件啊。” “……和异教徒作战时,他们的火炮只要一直压制我们的步兵和炮兵,我们就没有办法展开攻势。” 塞拉收起了目光中的冷冽,手垂了下去,缓缓开口道。 “就算我答应,那么多火炮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全部附魔。” “我已经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手来帮助你,你只需要教会他们附魔便可。” “用在火炮上的附魔需要在发射后进行补刻,也就是说我和你安排的人手需要在炮战中为火炮附魔。” “说吧,你的条件。” “打完了这场仗,我的朋友约翰,长公主殿下必须亲自加封他为骑士。” 平民成为贵族,这样的条件或许可以用异想天开来形容,但奈特依旧说出了自己的条件,话音中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 “我答应你,我替长公主‘洁莉蒂安’答应你。” 塞拉几乎没有考虑就回以肯定的答复,为了胜利这样的代价实在是不值一提。 “但你只有两天时间,如果办不到……” “足够了。” 足够了。 奈特的回答足够简短,也足够有力。在那之后,叛徒们的尸体不需要收敛,他们会在这里和大雪融为一体,或许千百年后会有人来到此地,见证一场背叛最终的结局,并发现有个倒霉的家伙攥着满是财宝的钱袋子,死在了异国他乡。 “奈特……” “约翰。” 再次见面的两人,是在军营之中,塞拉给出的时间还算充裕,所以奈特选择先来找到自己的朋友。 约翰并没有受到拷打和虐待,就如塞拉所说的那样,这就是一次试探;也正如莉莉耶所说的那样,他是否是一个间谍根本无足轻重。 “抱歉,我只是想帮忙……” “别道歉了,你现在还有心思继续跟着军队走下去吗。” 奈特拍了拍挚友的肩膀,勉强在自己疲劳的面庞上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文森特,是他找到了我……他说有办法搞到药,所以让我每天晚上偷偷离开军营……” “行了,我知道了,不用说下去……” 约翰闭着眼摇了摇头,他推开了推开了奈特放在他肩膀的手,将几次想要逃避的目光看向‘他的挚友’。 “我听了他的话,两次帮他将武器和工具送出军营,他说这是在和当地的平民交易,他说他们不是异教徒,只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当地人……很可笑对吧,这样拙劣的谎言比酒馆里,那些吟游诗人的故事还糟糕……可我,我就是相信了,因为,因为……” 约翰的声音越发颤抖,他的眼眶里晶莹的液体正在打转,好像下一秒便会决堤而出。 “因为我想在伊琴娜面前表现,我想像个真正的英雄,我想让她……对我刮目相看。” “因为你爱她对吗。” 奈特看着自己的挚友,他替约翰说出了埋藏在心里的答案。约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后退着把身体靠在一处木桩上。 良久过去,约翰才点了点头。 “我……我只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我直说了把约翰,这次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还有勇气陪我上战场吗。” 奈特走上前,伸手拉开约翰遮住自己脸颊的手掌。 “……你还愿意相信我?” “你还没睡醒吗?” 奈特骤起眉头拍了拍约翰的脸。 “该开工了,约翰。” “啊……我现在还真想多睡一会儿啊。” 说着,约翰扑哧一笑了出来,奈特也像是被这笑声感染一样,忍不住笑出声。四周冰冷的空气也像是被这笑声带来了暖意。 夜晚终将过去,第二天的黎明也会如期而至,两天倒计时开始的那一刻,奈特和约翰两人便早早的在起床铃敲响前,离开了温暖的床铺早早的开始了准备。 训练工匠在大炮上雕刻符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纵使塞拉挑选出来的人手都有一些铁匠的功底,但一切都得从零开始。从最基本的理解魔纹的含义,到使用魔纹的序列,以及颜料和工具的选用。 吃饭和睡眠的时间都被压缩,奈特自己也无法想像,会有这么一天变得如此‘严厉’。只是,没有任何人向他抱怨,唯一的怨言也只有对时间之神的抱怨了吧。 战斗实际上早就开始了,在每天教授工匠们学习的时候,奈特都能看见有伤兵正在不停的从前线运回来,大部分都是莉莉耶手下的佣兵,这很好理解,用佣兵去阻击敌人,就能最大限度的保护正规军的有生力量。 莉莉耶已经失去了一只眼睛。 更多人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那个总是穿着婚纱的魔剑士,说话也如同妖冶的魅魔一样,无论怎么看她的言行举止都不像是一个会挥剑,会开枪的女人。 佣兵会愿意去送死吗? 去参加一场必定会死的战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吧。 但莉莉耶,做出了她的选择。 奈特拿起了铁锤和铁锥,开始做教学的最后一步——实操训练。 “你们都给我看好了,我的动作,魔纹的序列全都给我一字一句的记清楚!” 他抬高了嗓门,做出了以往不曾有过的强势姿态。 “先从这里开始!” 锵! 回想起来,仅仅只有几面之缘,算不上关系很好,只能说还算熟悉。 但是…… ——一定要撑住啊,莉莉耶。
  7. 第十一幕——独善其身 在木箱上磨断绳子,从堆积如山的杂物里找出能当铲子的工具,在莉莉耶留下那句话离开后,便是奈特一直在做的事情。门外只有一名士兵在守卫,所以奈特也没有顾忌自己的动静,他从杂物堆里找出一把生锈的铁锹,和一根断掉只剩一半的木棍。 他走到营帐的边缘,手沿着边线在冻土上摸索着。 “就是这里了。” 他手中的铲子喀嚓一声嵌进土里,坚硬的冻土就跟被打中要害的盔甲一样,左右裂开一条指头宽的缝隙。 “昨天晚上……应该是6刻钟,只要等到这个时候。” 奈特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抹了把脸,饥渴便开始折磨他的身体,胃部的叫声只是最轻的呻吟,缺乏血糖让他的脑袋开始微微发痛,唯一能缓解症状的办法,就是用手指用力的按压太阳穴,用一种疼痛来压制另一种疼痛。 ————“我想当骑士,我不想一辈子都做猎户。” ————“你的朋友,最坏的情况就是跟叛徒一样,被吊死在营地里。” ————“约翰,他是叫这个名字对吧,告诉他,他是个能干的人,别老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自己是废物。” 奈特闭上了眼睛,抽动的眼角里似乎在安奈某种情绪,他的牙齿不再因为寒冷而发颤,就跟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营帐内除了他的呼吸声,就只剩下军士们忙碌的声音,他能从金属碰撞的声音分辨出军士们搬运着何种武器,火绳枪、火炮、大口径火枪;散弹、实心弹、步枪弹……军队不会因为一件事就放弃作战,特别是王族的军队,王族烙印在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们做出有损荣耀的事情,哪怕有千分之一获胜的概率,他们就会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的去尝试。 我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 但是………… “别以为我会坐以待毙,文森特。” 奈特睁开了眼睛,纯白的眼仁上已经满是鲜红的血丝。 夜晚如期而至,北地的夜空比南方来得更早,似乎是为了准备明天凌晨的攻势,士兵们休息的很早,甚至在营地内巡逻的士兵都寥寥无几。头一次体验了在白天‘无所事事’的休息的奈特,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刻,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他取出随身的水袋,将里面的液体倒在被自己撬开的冻土裂缝中,再用铁锹一点点凿开土层,这比起在冻土上挖出尸坑要更加容易,但他的额头依旧渗出一层汗水,他必须分出注意力确认巡逻队的脚步声,毕竟哪怕有一个人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一切都会泡汤。 “坚持住,坚持住啊。” 奈特祈祷着手中生锈的铁锹不会中途断裂,眼中的坑道在一点点的成型,当足够让自己半个身体都通过时,他将铁锹别在腰间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腹部缩紧,学着动物的姿态往外钻。 几分钟?几十分钟?钻过自己挖掘出的隧道,奈特失去了对时间的估算,他不得不压低自己的身形的同时,又必须四处张望寻找那些可疑的身影,如此寒冷的天气里他的身体却还透着一股汗味。 “快点,别磨磨蹭蹭,快!” 一阵被压低的声音传入了奈特的耳朵,他抓起地上的一把雪擦在脸上,寒冷将睡意一扫而空,双腿快步逼近声音传来的方向。 目标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还算熟悉的面孔,毕竟早上才见过面…… “铁匠?” 奈特眯起眼睛偷偷跟在后面,嘴里念叨出那三人的职业。他跟着这三人的步伐,绕开营地守卫的巡逻,从谷地的一处十分隐蔽的低洼处离开了军营。走了大概几十分钟,奈特的视线终于豁然开朗,一片枯萎的森林展现在他的眼前。 奈特一直都保持着距离好让对方不会发现自己,可最终看到那三人的目的地时,他忍不住以身犯险靠近了他们。 在那片枯萎的森林里,一支至少一百人的部队正在那儿枕戈待旦。 他们没有生火,只是他们身上的盔甲和火枪的枪管,依旧在微弱的夜光下反射出,足以让人粗略辨认数量的微光。 “……” 奈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摸在了腰间的铁锹上,他伸长了脖子寻找着文森特的身影,那三人汇合进去后,没有其他任何人继续加入这支队伍。片刻的等待后,奈特往后看了眼来时的方向,确认没有人在自己后面,便小心翼翼的开始向那支队伍靠近。 或许是莉莉耶准备的奇兵? 自己本来就已经不被信任,那么在取得确凿证据之前…… 咔嚓! 那是踩碎树枝的声音,在如此寂静的夜晚这样的响声,也跟毒蛇吐信子一样让人浑身汗毛倒立————特别是那样的声音就出现在身后时。 奈特几乎是下意识的取下腰间的铁锹,转过身猛地朝着身后挥动,匆忙的攻击竟然误打误撞的和一把匕首撞在一起。夜光罩在匕首上,冰冷的金属上反射的寒光照亮了‘敌人’的脸庞。 那是一张被杀意充满的丑恶面容,咧开的嘴角露出如同肌肉抽搐般可憎的笑容。 敌人的名字,浮现在奈特的脑海。 “是你?!” 趁着文森特惊讶的瞬间,奈特一脚踹在他的肚皮上,两人都同时往后踉跄了两步,文森特被地上的积雪绊倒仰面摔倒在地,手中的匕首掉在一旁。 机会! 奈特吸了口气,站稳身形往前跨出一步……砰! 枪声在身后响起,铅铸的子弹打中了身旁的树干,飞散的木屑撞在脸上扎得皮肤一阵生疼。 “那群蠢货!” 文森特一边站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道,当他寻找奈特身影时看到的,只有持枪往自己的方向赶来的‘同伴’,其中一人手里的火绳枪已经点燃了火绳,枪口还冒着青烟。 “大人,您没事吧!” “蠢货,谁让你开枪的!” 文森特一巴掌打在那名开枪的士兵脸上,把帽子都打飞到了雪地上。 “搜,给我搜,把那个碍事的乡巴佬给我找出来!!” 那阵怒吼声还在身后回荡,奈特没有回头拔腿卖力的往回跑,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无论是塞拉还是莉莉耶,她们两人的军队里绝不可能出现文森特的身影。 到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唔!!” 一个人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奈特前方,微弱的夜光下也能看清对方那张充满惊吓的脸庞,就在今天早上他就在铁匠铺里,和奈特一起忙碌。工作上两人没有太多的交际,算不上熟络但也不能说生疏……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奈特咬紧牙齿抬起了握住铁锹的手,视线中那名铁匠在一阵错愕后才试图去拔出腰间的佩剑。 “不!!” 铁锹用力挥下,生锈的金属终于在击打中对方太阳穴的刹那断裂,只见那人一侧的眼球顿时充满了血色,失去重心似得摇头晃脑,手抱着脑袋痛苦万分。 奈特只看了他一眼确认不会再有力气拔剑后,便准备绕过他尽可能的往回跑,左脚往前迈开一步时,右脚却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略显惊慌的回过视线,看到的是那名‘铁匠’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大腿,双眼呆滞完全是凭借着潜意识在行动。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子弹嗖嗖的擦肩而过,敌人的叫喊声已经很近,如果不是夜晚恐怕早就有人冲上来,一剑将他刺死。奈特没心思去擦额头的汗水,他试图踢开、拽开那个抱住自己大腿的铁匠,可对方的双手就跟钳子一样死死的夹住了他的大腿。 “他在那儿!” “抓住他!” “斯……” 冰冷的空气从奈特的牙齿缝间吸入,那是如同毒蛇吐信子般阴冷的声音。抓紧铁锹的手嘎吱作响,手臂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成一条线,不知不觉已然将断裂的铁锹举过头顶。 ————“这场战争里,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没有人。 扑哧! 铁锹不规则的断裂口刺进了‘铁匠’的脖子里,殷虹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脖子和奈特的裤腿。那双手抽搐着却没见松开,危机感催促着奈特用力将铁锹往里刺去,迸溅的血沫子粘在奈特被冻得发麻的脸庞上,浓烈的血腥味随着点点暖意在他的鼻腔里扩散。 变成一具尸体的铁匠终于松开了手,可他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文森特带着一行人已经逼近到可以看清各自身影的距离,此时文森特也顾不得隐蔽,他握着一把手枪,燃烧的火绳滋滋作响,狰狞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 “没地逃了吧,老朋友。” “……” 奈特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手抓住了地上那具尸体的脖子。 用尸体做盾牌,这是最后一招了。 “哼,幼稚。” 砰! 枪声,但比想象中的还要震耳欲聋,嗡嗡的耳鸣声充满了奈特的左耳,硝烟味涌进他的鼻腔盖过了血腥的气息。奈特下意识的闭上了左眼,抬手堵住了耳朵,眼前的朝自己抬起枪口的文森特,吃痛的捂住了肩膀。 “杀人的滋味,也挺棒的对吧。” 妖娆中透着阴冷,如同蒙上了粉红魅惑的冷月,灰色的眼眸中永远都是猜不透的目光。 “莉莉耶?” 那一抹白色的倩影从身侧映入眼帘时,他看到的不是孤零零的一人……火把的亮光在奈特的身后连成一片,橘红色的火光下是一张张野狼般充满血性的面孔。他们没有身穿贵族军队那样整齐的盔甲,可身上的武器枪械又将他们和杂牌民兵区分开来,在他们之中不乏有人用人的头骨来当作自己的图腾。 “给我上。” 言简意赅的命令下,莉莉耶身旁的佣兵们发出亢奋的叫喊声,连续的枪声接踵而至,那些跟随文森特的铁匠和士兵,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死在子弹的风暴下,慌乱中文森特抓住一名铁匠挡在身前,让那个倒霉蛋为自己承受了几发枪弹。 在第一轮枪声结束后,文森特丢掉尸体转身狼狈的拔腿逃窜,一发子弹偏偏在这个时候穿过他的大腿,撕裂了腿动脉带着鲜血破开皮肉。他闷哼了一声,身体一个趔趄往前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站住,站住你们这群混蛋,我是,我是王子陛下的人!” 他的喉咙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可停下来的只有同伴的尸体,佣兵们在追杀那些逃窜的敌人,他这个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家伙,似乎被选择性的忽略了。 文森特的帽子掉在地上,光溜溜的脑袋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徒劳的伸出手在雪地上爬行,中途他忽然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小袋东西,手掌用力的攥住那份‘至宝’,好像这样做就能让他活下来一样。 “明明……赚了这么多钱……” 眼眶里涌出了晶莹的液体,和血液一同在这极北之地凝结,渐渐的四周已经看不到自己人的身影,留在这里陪他的只剩下了渐渐冻僵的尸体。 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一根枪管顶住了他的后脑勺。 “放,放我……” “这枪是为了我的朋友。” 砰!
  8. 第十幕——盲点 食物的香味久违的降临在了奈特的鼻子里,几名伙夫提着装满汤的桶走进营帐,除了那些动弹不得几乎跟死人一样的重伤员,其他人包括护士和医生没人都得到了一碗汤。 木碗不太厚,所以盛满汤时,热度很快就在手心上扩散,暖意顺着掌心的皮肤传递到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经上。 奈特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食欲,慢慢将碗中的汤送进嘴里,不至于撒掉一滴,淡淡的咸味是汤里唯一的调剂,几片菜叶顺着汤水滑入嘴里,根本不用咀嚼也能滑入喉咙。 “妈的,我们在前线出生入死,就吃这种东西。” “消停点吧,再过几天怕是这种东西都吃不到了。” “见鬼!” 空碗被一名士兵丢了出去,正好砸在一名重伤员的身上,那全身瘫软无力双腿都被截肢的士兵,除了发出两声哼哼便什么也做不了。 “有功夫在这里发牢骚就证明你病好了,现在就给我出去,这里还得腾位置。” 伊琴娜面带愠色的走到始作俑者身旁,她一手叉腰目光里没有任何女人的阴柔,反倒是充满了看垃圾般的厌恶。 那名士兵正想发作,可目光撇到了什么之后,又冷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的躺了回去。 伊琴娜下意识的盖住了自己的左手背,垂下目光也是一言不发的回去忙自己的了。 奈特擦了擦嘴,只是把眼前的一切当作日常。汤水虽然没有什么油和肉,但热量足够暖和被冻僵的身体,也缓解了疼痛,等到夜幕降临后所有人都几乎睡着时,奈特活动了下四肢,确认自己还能走路后,小心的站起身离开了伤员居住的营帐。 离开营造他才发现,四周是一片靠山的谷底,陡峭的山壁足以挡住炮弹和异教徒的步伐。 环视四周,奈特看见了临时搭建起来的铁匠铺,熔炉的火光没有熄灭,几名铁匠就靠在简陋的棚屋下睡着了。 “对了,还没问约翰那小子去哪儿了?” 自言自语的奈特转过头往营帐里瞥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睡着后只得摇了摇头,一个人走向铁匠铺。 “约翰?” 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角的余光中,奈特寻迹看去时,那个身影匆忙的消失在一片营地后。他吸了口气快步跟过去,跟着脚印他慢慢的听到了那身影的呼吸声。 “约翰。” “唔!” 那身影,或者说身穿皮革斗篷的约翰听到后面有人叫他时,惊慌失措的转过身碰翻了一旁的空木桶,他的手安在腰间,在那里别这一把火绳手枪。 “奈特?” “你倒是差点把我吓一跳,下次如果听到后面有动静,拔剑会更好。” 奈特叹了口气,朝着倒地的约翰伸出手,后者愣了一会儿才接住他的手掌。 “你,你不是受伤了吗,痊愈了?” “多亏了你找到的止痛药,伊琴娜都对我说了,她很感谢你。” “是,是吗,总之止痛药也需要生效时间,你不好好躺着晚上乱逛干什么?” 约翰挠了挠鼻子,把话题推到奈特身上。 “你不也一样,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 “我……出来撒……啊不,是出来方便一下,白天太忙了。” “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开始跟贵族学习了?” 奈特抄起手,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约翰,他则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嘛……礼貌一点会让人刮目相看的。” “伊琴娜教你的?” “嗯……啊不,不是的,我是说,那个……” 约翰一脸局促的左右张望,最终他干脆一屁股坐在空木桶上,像是下定了决心要说出什么一样。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许告诉其他人,好吗?” “除非你告诉我你想当逃兵,除此以外,我答应。” 奈特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用半开玩笑的口吻答应了约翰的请求。 “我,我想说,我喜欢上……她了。” “伊琴娜?” “是……是的,你知道吗奈特,从出生到现在,我……第一次感觉到被人依赖的感受,在伤兵医院里,她教我如何应急处理伤员,我们两个相互配合救了不少士兵的性命,我,我有感觉……我们一定心灵相通!” 约翰的话音越往后就越是激动,最后连那张脸都给涨红了。 “她说,他相信我能做到的,你能想象吗,前几天我闻到血的味道都会把午饭吐出来,可现在,我已经,已经不怕血了。” “……” 奈特看着他这幅模样陷入了沉默,低垂的目光后,他的脑海似乎在思索着自己该对挚友说点什么。 “你还记得吗,奈特。” 约翰露出复杂的笑容,他摊开双手拍打在自己的大腿上。 “我不想当一辈子的猎户,我想当一名骑士,我觉得只要有一个机会我就能抓住,就能一举成名,但……我们第一次遇见敌人时,我害怕的根兔子一样……呵,兔子骑士。” 他自嘲的笑了笑,躬下身在地上抓起一把雪拍在脸上,将脸上的热度灭了下去。 “现在我看开了,不是上阵杀敌才能算是骑士,才能算是英雄,只要我能帮上忙用自己的方式。” “看来你已经自己得出答案了?” “……我只是,只是还不知道,伊琴娜她到底如何看我的,是把我……当作朋友吗?” “听着约翰。” 奈特走过去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就和打猎一样,自己去争取。” “……可,可是……” “如果你刚刚说的那些不是在扯谎,那她就有你争取的价值,只是一定要注意。” 奈特顿了顿,让自己的脸庞露出是在鼓励的笑容。 “别太粗暴了,慢慢来。” “……我会的。” 约翰点了点头,脸上的纠结一扫而空。 “嘿,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一阵跳动的火光照在两人的身上,两人一齐向巡逻的卫兵看去,奈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回答道。 “我们……刚刚解手回来。” 夜晚依旧寒冷,但黎明总会到来,哪怕没有阳光。夜晚稍稍褪去黑色的帷幕,士兵们便在军官的催促下起床忙碌起来,清洁武器修筑工事,清点一切可以用来杀敌的武器。奈特没有选择遵从医嘱好好躺在营帐里,他和约翰一起一大早的就开始在铁匠铺里忙碌。 “不去医院帮忙吗,我这里一个人就够了。” 边说着,奈特在枪管上重新将魔纹翻修,手中的铁锤以非常快速的频率敲打着钢钉的末端,将锐利的尖锥当做羽毛笔来使用。 “不了,我是你的学徒,不能不务正业,我说的没错吧。” 约翰拉动着风机,让冰冷的寒风吹动炉火,让熔炉里的火焰烧得更旺。 他卖力的工作中多了不少干劲,整个铁匠铺里只有奈特和约翰还在认真工作,其余的铁匠个个面黄肌瘦,实际上在这方面来说奈特和约翰也好不到哪区,二者的区别仅仅在心态上。 白天的军营比往日更加忙碌,列队跑步前进的士兵不停穿梭在营帐之间,火药和子弹源源不断送往山谷出口的方向,仅剩的驮马全都在牵引火炮,沉重的青铜炮让木制的车轮碾碎结块的冻土陷进地里,炮兵们不得不三五成群的在后面推动,才能让火炮不至于彻底冻在地上。 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味,比打仗的时候还要浓烈。 “谁是奈特和约翰!” 士兵洪亮的嗓门忽然传入乒乓作响的铁匠铺里,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忙碌,不明所以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那里,在铁匠铺外一队身穿锃亮胸甲的士兵,手持长戟的军士站在后排,前面则是腰间别着手枪,右手按着佩剑的士官。 而他们每一个人的胸甲上,都无一例外的烙印着象征公主权威的白凤徽记。 “我在!” 约翰放下手里的活儿,手在一旁的抹布上擦了擦便热情的凑上去。奈特皱了皱眉,目光左右环顾,其他士兵依旧在干自己的事情,除了其他铁匠没有人在看自己这边。 ——错觉? 奈特拿起水壶灌了一口后,也走了上去点头答应道。 “约翰是你的学徒对吗。” “是的,长官。” “很好——把他们两个给我绑了!” 哐! 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一柄铁锤轰然敲打在奈特的脑海,他愕然的看向约翰时,士兵们已经冲上来将他和约翰用绳索反绑住双手,左右架住他两生怕会放跑了一样。 “你,你们干什么!” 约翰就像落入猎人陷阱的兔子死命挣扎,何奈抓住他的士兵手跟铁链一样,根本不容挣脱。 只是一瞬间的,奈特像是跟着某种直觉一样,将目光投向了左边,那是铁匠铺堆放材料的地方,木箱子堆得跟小山一样高,而在那‘小山’旁…… 文森特就靠在箱子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他笑着面向奈特摇了摇手,张开嘴大口在苹果上咬下一块。 这一刻,几幅画面,几句言语,几个表情在奈特的脑海中闪过,他恍然的视线中看到的,是文森特充满得逞意味的笑容,被塞满苹果的嘴里,汁水混着唾液从嘴角渗了出来,让那副笑容愈发的可憎。 “文森特!!” 卫兵扭着奈特的身体,让他强行转过身面向前方,紧咬的牙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但转瞬便被懊悔的沉默所掩盖。他看向还约翰,对方的脸上不光是有惊慌失措,还有……一股被拆穿的局促。两人的目光只是短暂的交错后,士兵便将他们二人分开。 “进去!” 卫兵用力在奈特身后一推,将他送进了一处堆放杂物的仓库营帐里,奈特一个踉跄摔倒在堆满地的稻草上。半响过去,确认卫兵不打算做其他事情后,奈特吃力的支起身子,从口中吐出稻草晃了晃脑袋,将头发上的草料也抖下去。 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盘腿坐在地上,大口的做了几个深呼吸,舌头舔过干裂的嘴唇,唾液刺激伤口的疼痛让他的注意力开始集中起来。 忽的,一阵寒风从营帐外吹入,那一抹白色的倩影又出现在奈特的眼前。 “哟~” “莉莉耶?” “看你的样子,卫兵也没有为难你呢~” 她很随意的走进来,抄起手靠在支撑营帐的立柱上,遮住左眼的绷带还未拆下,手臂上却又多添了几个伤口。 “这是你安排的?” “说什么傻话呢,要怪就怪你交友不慎吧。” “……所以,这是塞拉骑士长的命令吗。” 奈特费力的站起来,把目光投向莉莉耶。 “谁知道呢。” 莉莉耶笑着摆了摆手,目光指了指营帐外。 “但我知道,现在可是大战在即哟,前几天的作战军队连连受挫,如果不是在这片能把人耳朵冻掉的死地,恐怕早就有逃兵了。” 奈特听着莉莉耶的话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一滴冷汗划过他的面庞,他往前两步急切的目光在向莉莉耶确认着什么。 “你知道吗,公主大人的部队加上我的,一共也只剩下不到八千人,而追击我们的异教徒至少有两万,天知道这场大雪后还会有多少异教徒追过来。” “莉莉耶!” 奈特的声音多了焦急和不安,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鼻尖滚落下来。 “我用性命保证,约翰他绝对不可能是间谍!” “所以无论如何,下一场战斗都是————最后一场战斗了。” 面对奈特的激动,莉莉耶依旧从容,她用好似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让人胆寒的话。 “听着奈特,我的人一直都在监视整个军营,我上报给公主以及塞拉的信息一切都是有来源的,而很不幸我的人从你朋友的行囊里搜出了一副手抄地图,并且还有一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吧。” 说到这人,莉莉耶故意顿了顿,她只是微笑着将思考和回答的机会留给了奈特。 “……你是说,那些药。” “答对了,不过没有奖励,是的,那些药,本来在之前的战役中彻底遗失了,现在你的朋友约翰居然能一个人单枪匹马,在茫茫雪原里冒着被雪狼和异教徒生吞活剥的危险,一个人找回了好几箱,这可真不得了呢。” “你疯了吗莉莉耶,你很清楚约翰他根本不可能和异教徒搭上线,傻子都知道有人在后面利用了他!” 奈特下意识的拉高了自己的音调,他不顾莉莉耶的身份直接逼到她的跟前。 “文森特,是文森特利用了他,那家伙本来就是沃尼尔王子的人,他的嫌疑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大!” “啊,你是说那个搜刮死人遗物,恃强凌弱的家伙吗?” 莉莉耶不以为然的用手指绕着发丝。 “他是清白的哦~” “……你凭什么这么说。” “不凭什么奈特,事到如今还不够明白吗,就算那个讨人厌的光头是间谍又如何,现在只需要为士兵们提供一个发泄口,然后再同异教徒决一死战,这不就够了吗。” “可敌人的火炮……” “所以公主殿下决定,明天凌晨向追击的异教徒发动突袭,趁着他们的火炮还未就位,一举歼灭他们。” 奈特最后的希望才说到一半,就被堵回了嘴里,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楞了一下,游离的目光还在徒劳的思索对策,牙齿咬着干裂的嘴唇用疼痛来让自己强打精神。 “奈特,看看你。” 莉莉耶伸出手轻轻拂过奈特还久久难以释怀的面庞,拇指轻轻滑过他的眼圈。 “你真的以为,没了你‘洁莉蒂安’,那位天真又要强的公主就会放弃和敌人决战了吗,你以为少了一个铁匠士兵就无法作战,将军就无法指挥了么~啧啧,好好享受今天吧,这可是最后的闲暇了。” 留下这句话,莉莉耶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转过身便向营长外走去。 奈特拧起眉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冰冷的空气灌入肺泡,片刻后他看向莉莉耶离开的背影。 “为什么不是今天。” “什么?” 莉莉耶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公主应该立刻下令当众处决间谍,然后趁着士气提振向敌人发动进攻。” “奈特……” 莉莉耶双手叉腰意味深长的叫出他的名字。 “你发现了一个盲点。”
  9. 第九幕——置身事外 极北之地的清晨没有霞光,没有露水和泥土的气味,有的只是寒冷。看不到阳光的天空一点点的褪去夜幕,在队列中行走的奈特和不少人一样,习惯了迎来这没有温暖的清晨。因为异教徒的攻势,部队开始在夜晚行军,直到下午才分批休息。 在寒冷的夜晚里迈开脚步,对身心是莫大的考验,每天都有士兵因为脚上长了冻疮被截肢,洁莉蒂安……那位长公主很好的履行了贵族的义务,伤兵被要求妥善照料,然而当这一切命令轮到下级的贵族们、军官们执行时,就出现了不可避免的偏差。 没有了约翰在身旁说话,一股寂寥的感觉在奈特心中蔓延,肩膀上除了行囊还多出了一把火绳枪的重量,现在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性命负责。 “休息十分钟!” 骑马的军官从前至后将休息的命令带到每一只分队的耳朵里,赶了一晚上路的奈特,和其他人一样坐下来把行囊垫在屁股下,从厚实的棉衣里掏出干粮来果腹。奈特抽了口气,似乎还能闻到熟食和汤料的香气,前几天负责伙食的伙夫们还会生火做饭,但自从来自异教徒的一次突袭,让好几名伙夫的尸体倒进锅里后,士兵们便只得用干粮来坚持了。 “吃这个。” 一个有些油腔滑调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奈特抬眼看去文森特就站在自己面前,将一块肉干递了过来。 “别这么看我,不是偷得,毕竟死人不需要食物,那群贵族老爷都开始吃战马了,我们吃这个不算什么。” “我的还够。” 说罢,奈特便不再看他,自顾自的啃自己手里发硬的黑面包。 “听着,或许我们效忠不同的主人,但现在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马。” 文森特自顾自的在奈特身旁坐下,他伸手摸了摸罩在兜帽下的光头,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就这么把肉干咬下一口。 “你想知道,我们究竟在往哪里走吗?” 他嚼着肉干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奈特没有理会往一旁挪了挪身子。 “我知道我们再往哪儿走。” ————“我军正在往北,和我的王弟最先出发的军队汇合,只要达成这个目的战争就会结束。” 奈特眯了眯眼睛,嘴里嚼烂的食物迟迟没有咽下。 “我们在扑向敌人靠近北方边境的大城市,攻下了那里可就等于让那群异教徒至少十年没办法南下。” “……我以为你只是个铁匠。” “对我是个铁匠,可不代表我会蠢到一无所知。” 文森特摸了摸鼻子,目光贼兮兮的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偷听一样。 “沃尼尔王子离开的时候很高调,谁都知道王子为了争夺王位,一定会直扑敌人的大城市……但现在你看看,我们往北走了至少一个星期,我们遇上的全都是异教徒,如果沃尼尔王子还在攻城,那群异教徒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对付我们。” “你想让我举报你惑乱军心吗?” 奈特转过头,不善的瞪了文森特一眼,咕噜的咽下嘴里的食物。 “我们如果死在这里,那就一文不值,听着我有办法……” “军士!” 冷不丁的,奈特站起来背上自己的行囊,他叫住了一名巡视中的士官。文森特愣了愣后,往地上碎了一口匆匆离开了奈特身旁。被叫住的士官停下脚步,背着枪面色不善的走过来朝奈特扬了扬下巴。 “什么事。” “是这样的,其实……” 奈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往回看时文森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踪迹,他叹了口气准备说点什么搪塞过去时…… 砰! 扑哧。 枪声。 然后,是弹丸击碎颅骨嚼烂脑子的声音,跟贵族吃的果冻被手掌拍碎一样。士官的后脑勺爆开一团红白相间的血花,他发出一声闷哼抽搐了一下,身体便前倾着倒在了奈特身上。 “有敌人!” 军号在哨兵吼出警告后的一小会吹响,随之而来的枪声淹没了号声,奈特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尸体,连忙取下肩膀上的火绳枪,微微发颤的手取出火药,却没发现身上的火绳还没有点燃。青色的硝烟开始在队伍中弥漫,开始在队列两旁的雪原上弥漫,只是这一次没听到敌人的炮声。 或许是因为连夜的行军让敌人的炮兵没能追上,奈特吐了口气吧杂乱的思绪稍作整理,将火药灌入枪膛内。 脚上传来了被人抓住的触感,稍微垂下视线,看到的是一名垂死的士兵,一只手捂住被打穿的脖子,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殷虹的血液从指缝间淌出,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不自然的往外膨胀,好像要冲出眼眶。 最终,他就这么睁着眼睛变成了一具尸体。 “第二轮,放!” 军官嘶吼的声音将奈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正面冲锋的异教徒在枪声中成片的倒下,他们身后的战友踩着他们的尸体,呼喊着神灵的名字或是某种战号冲向敌人的阵列。 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惊讶有人死在眼前;胃部不再因为血的味道而翻腾;手指不再因为胆怯而犹豫扣下扳机。 紧咬着牙关,等待一切结束。 唯独能做到的,似乎只有这样。 用通条将子弹压实,点燃火绳将其放在火绳架上,滋滋的声音让人能找到些许的安宁。 一名异教徒冲破了士兵们的阵线,他怪叫着冲向奈特,和许多敌人一样瞄准了这个没有穿盔甲的‘猎物’。奈特扣动了扳机,子弹打在异教徒的毛皮衣物上,血花和飞散的兽毛一同散落,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在越发接近的距离下,奈特看清了对方的面孔和他脸上的图腾。 “啊!!” 那名异教徒听到了从身旁传来的呼喊声,另外一名铁匠叫喊着端起刺刀,刺穿了他的腋窝,冰冷的刀锋直接插过肋骨的缝隙,在肺泡上划开一道口子。血沫子从异教徒口中涌出,他叫喊了一声,手里的斧头反手就准备给那铁匠一下,拉一个人陪葬,却不料还有一个人——奈特从正面刺穿了他的喉咙,刺刀穿过软骨和喉管,将脊椎神经割裂彻底终止了他的动作。 滋滋…… 一阵引线燃烧的异响在奈特接近时传入他的耳朵,青色的烟气从异教徒的衣襟中散发出来。 他瞪大了眼睛,喉咙倒吸一口凉气,丢掉了手中的武器,至来得及看出一声‘快跑’,爆炸便不期而至,奈特的身体就跟玩具一样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出去,失重感顿时笼罩了他的全身,直到他的后背重重的落在积雪之上。 耳朵被蜂鸣声堵住,模糊的视线看到的,也只有一片阴灰的天幕。 为什么要在这里,在这个本来和自己无关的地方,白白送上性命。 难道一开始,就真的没得选? 躺下的那一刻,疲劳感如同决堤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大脑,眼皮被一股无法违抗的力量拉了下去,彻底遮蔽了眼前的世界。 意识慢慢的离开身体,恍惚间又听到了那陌生的歌谣。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他一定会来来这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唔” 奈特吃力的睁开了眼睛,他尝试下的挪了挪身子,反馈的触感告诉他自己没有躺在雪原上慢慢腐烂,而是躺在了一张毛毯上,头顶是米黄色的帐篷,一盏油灯提供了足够的照明。向身侧投去目光时,看到的是满地的伤员,和幕帘缝隙外极北之地那漆黑一片的夜色。 一名检查伤员的护士看到他醒来后,立刻跑了出去,一小会儿后,莉莉耶一袭婚纱的身影出现在了营帐入口。 “哟,这次没死成真是可惜了~” 她的左眼被绷带遮住,裸露在婚纱短裙下的双腿也比上一次见面,要多出了不少‘点缀’,白里透红的绷带没有让她变得丑陋,反而给了她一股残缺的美感。 “我以为,你已经逃走了。” 说着奈特试图支起身子,费了好大劲之后,才被莉莉耶扶着后背勉强立起了身子。 “那位小公主开价很高,我怎么可能走,倒是你挺拼命的嘛。” “我没有别的选择。” “你有的。” 莉莉耶若有所指的扬唇一笑,手指戳了戳奈特的脸颊。 “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铁匠。” 奈特抬起手推开莉莉耶的指头,这样的小动作就让他被疼痛牵扯着微微皱眉。 “那我不介意给你上一课。” 莉莉耶没有在意奈特的态度,她很随意的坐在地上,也不在乎冰冷的地面和她的肌肤做接触。 “敌人的火炮射程远超我们,只要敌人拥有这样的优势,我们就没办法站稳脚跟打一场大的反击,只能跟兔子一样逃离猎人的火枪,但我们逃得了猎人的火枪,却逃不了猎人的猎犬。” 说着,莉莉耶歪了歪脑袋,莫名的做出一副很少女的姿态,和她吐露的内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给大炮铸魔纹这种事,你还是让公主去找那位文森特先生吧,他是沃尼尔王子的……” “你以为没有找过他吗,那个胆小鬼第一时间就承认了自己的‘无能’,而公主殿下又不允许我去‘劝说’他。” “所以你就来‘劝说’我了?”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会承认自己无能的懦夫,你只是还不明白一件事。” 莉莉耶竖起一根食指在奈特眼前,那双深灰色的眼眸流淌着锐利的目光。 “这场战争,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 “对了,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吧。” 她收回指头,坏笑着慢慢的凑近奈特,让后者的脸颊微微发红起来。几名小护士见状,匆忙的离开了帐篷回避,那些躺在病床上呻吟的伤员,也无心来当电灯泡。 “队伍里,有敌人的间谍。” “什……” “长公主的军队都是南方人,没有谁会去帮助异教徒。” 莉莉耶的食指封住了奈特因惊讶而张开的嘴唇。 “但是,但是哟,敌人的部队每时每刻都咬在我们后面,这几天你也看到了吧,没有人提供行军情报的话根本就做不到。” “怎么可……” “在茫茫雪原的极北之地,没有行军地图的话根本不可能知道具体方位。” “你……为什么告诉我。” “帮我留意一下。” 在奈特的耳畔间留下这句话后,莉莉耶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尘土。 “因为我相信你。” “……” “好好养病,那位小公主可还需要你呢。” 猝不及防的抛了个媚眼,在奈特反应过来前,莉莉耶的身影便消失在营帐的入口。 护士们重新走进了营帐忙碌,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半响,奈特垂下头看向自己缠上了一卷绷带的手掌。 “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吗?” “你醒了,感觉如何。” 还在沉思的奈特连忙抬起视线,才发现伊琴娜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眼前。比起上次见面,她的黑眼圈又重了几分。 “还好,就是有点疼。” 奈特动了动肩膀和腿关节,四肢还能掌握在大脑里,让他的表情轻松了不少。伊琴娜在他身前蹲下将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拇指按压了几个穴位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运气很好,炸弹没有震碎你的内脏,把这个喝了过两天你就能自由活动了。” 说着,伊琴娜将一瓶蓝色的药剂递给了奈特。 “这是……” “放心,这不是麻醉药,是正经的止痛药。” “止痛药?” 奈特狐疑的接过瓶子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样的举动让伊琴娜有些不高兴的皱起眉头。 “还担心给你兑水的酒吗。” “我……我以为止痛药应该用完了。” “这得谢谢你的徒弟。” 说到这里,伊琴娜微微扬起嘴角,不由自主的侧过脸手指饶过耳发,浅浅的笑了。 “他找到一箱子被弄丢的药。” “约翰?他能走路了?” “有点勉强,不过多亏有人送来了治疗药水,他才能康复得这么快。” “我能问一下……是谁送来的吗?” “我没留心,反正药水是没问题的你可以放心,别疑神疑鬼了,这里的大家虽然不是什么高尚的骑士,但我们都是南方人,没有人会帮异教徒来坑害同胞的。” 说着,伊琴娜拧开了奈特手中药水瓶的木塞。 奈特咽了口唾沫,在伊琴娜的注视下将瓶中的药水——一饮而尽。
  10. 第八幕——无能为力 已经过去了多久? 背着行囊往前狂奔的奈特早已无法分辨,被铅灰色的积雪云遮蔽了天空的极北之地,根本无法依靠阳光来判断时间。四周的枪炮声依旧吵闹,鼻子里能闻到的也只有血和硝烟的味道。奈特没有回过头,就好像死神正在向他身后挥出镰刀,稍微慢了一点都会让自己深陷囫囵。 在塞拉的指挥下,前列的部队放弃了马车,却唯独保护着大炮,那些沉重的火炮即便在驮马的牵引下,也十分缓慢。 奈特抹了把脸,将别人的血迹从脸上抹掉,放眼往前望去,一座矮丘已经近在咫尺了,塞拉一身黑色铠甲的身影就站在最高处,她将一面旗帜插在地上,像是在向敌我双方传达出死战不退的讯息。 “呃啊!!” 一声惨叫从身旁传来,起初奈特并没有去找声音的主人,毕竟从交战到现在,这样的声音已经听到太多次了,只是在一片混乱中,他皱起眉毛眼中闪烁着担忧的神色,当他转过头去看向一旁时,担忧变成了噩耗。 一直跟在他身旁不远的约翰,被一枪打中小腿,他身上的行囊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拽到在雪地的约翰,被好几个人踩过身体,撑着地面想要作为支点,让身体爬起来的手掌,被一只军靴踩到,手背上顿时多出了一抹血痕。 “让开,给我让开!” 奈特丢掉了背上的行囊,冲过去撞开了好个人,赶到约翰的身边解开他背上背包的带子,丢掉那平日里比姓名还重要的物资,一把将他搀扶起来。 “撑住,我们就到了!” “……抱歉,拖后腿了……” 约翰勉强的在脸上挤出一个苦笑,发白的嘴唇昭示着他体内的血液正在快速流失。 “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说罢,奈特鼓足了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肉,搀扶着友人的身体尽力往前赶。不觉间,敌人的炮火声已经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士兵们也停止了撤退,而是在矮丘下重组阵线。长枪手和步兵站在最前列,火枪手在后列紧锣密鼓的重新装弹,一直拖慢队伍速度的火炮也开始调转炮口,对向了异教徒追击的防线。 奈特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双脚踩过几乎要淹没脚掌的积雪,在炮手们将炮弹填入炮膛的那一刻,从阵列流出的两个口子中挤了进去。 方阵之后,护士们正在手忙脚乱的抢救伤员,尸体则被托到一旁堆成了小山。 “护士,这里有人受伤了!!” 奈特扯着嗓子大喊道,可四周伤病员的哀号眨眼就盖过了他的声音,他只得尽可能的把约翰往里扶,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更大,尽可能的…… “别睡觉,听到了吗,别睡!!” 奈特用力拍了拍约翰的脸颊,用疼痛来让自己的友人打起精神,他无心去擦拭额头的汗珠,也没有时间让自己干燥的嗓子喝下一口水,不停的重复呼救的话音。 “站住!” 一声熟悉的话音从一侧传来,循声看去伊琴娜的身影正出现在视野之中。她匆匆的赶过来蹲下身,手脚麻利的做了止血的处理。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你的朋友流血而死吗!” 捆上止血带后,伊琴娜拧着眉头冲奈特问责道。此时才恍然回过神的奈特,长长的吐了口气,低下头舌头舔过干裂的嘴唇,一时间似乎只能沉默一样。 “行了,把他交给我,你自己找个地方休息吧。” 对于这个提议,奈特点点头将自己的朋友交给了她。 “奈特……谢了。” 临走前,他听到了约翰虚弱的声音,也听到了……塞拉的声音。 “炮手预备!” 奈特回过身看向后方,异教徒们就跟胶水一样紧紧的黏在队伍后方,不少人已经逃到了矮丘上,但还有一部分人在绝望中奔逃。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那群人太过‘倒霉’,一开始处在靠后的位置上。 如果等着所有人都撤下来,势必会让异教徒和方阵短兵相接,如此一来火药武器就会失去作用,除非要冒着误伤的风险开火。 奈特厌了口唾沫,他看向塞拉时,看到的只是一张冷冽的脸,少女的眉梢在微微抽搐,似乎有什么心事,可这一切都比不上整支部队的安危。 “开炮!” 闭上眼睛,奈特把别过头用这种方式来回避眼前的惨祸。炮声,枪声,然后再是……哀嚎声,周而复始,直到————结束。 敌人被击退了。 坚守矮丘的策略是正确的,优势地形下火炮和火绳枪可以尽情攻击冲锋的敌人,在两次攻势失败后,异教徒们丢下上百具尸体仓皇逃窜。 战斗并没有因为敌人的撤退而结束,围困后方部队的敌人依旧需要解决,没有时间洗掉身上的血迹,士兵们必须赶在溃退的敌人重新集结之前,迈出脚步将异教徒们从这里一举击溃。 奈特没有跟其他劫后余生的非战斗人员一起休息,他擦干净自己的佩剑……那从某具尸体身上得到的武器,在他开始使用前剑锋就已经崩开不少缺口,阴冷的剑身上沾满了人类的脂肪和血肉。往日里让人作呕的味道,现在已经能习惯性的忍受了,也不会去乱想如果剑上粘着自己的血会怎样。 擦干净剑,奈特取出一把手枪,用棉纱裹上木棒塞进枪口里清洁内膛,枪身用烫金的线条勾勒出魔法的纹路,这种贵族工匠使用的材料可以让魔纹持久生效,本质上来说,其魔纹的加工价值要比这把枪值钱许多;但正是因为如此,过分追求艺术的雕花浪费了大量的空间,如果去掉无意义的雕花,增加一些降低炸膛风险,或是能让弹丸射程更远的魔纹,那么这把枪的主人或许就还能活着。 取出已经沾满火药渣的面纱,奈特有意无意的看向炮兵阵地,塞拉的身影已经不再那里,或许是去了前线,或许是指挥战斗…… “我在想什么啊……” 奈特自嘲的笑了笑,重新把心思放在保养武器上。 “异教徒被我们打退了!!” 矮丘的前方传来了传令兵的呼声,很快胜利的消息就扩散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欢呼声,呼号声,被压抑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施放。 “胜利了……吗?” 喃喃自语着的奈特,恍然间如同想起什么一样,从衣服里摸出了一个苹果,红润的果皮证明果实已经熟透,甘甜的味道还没下嘴就已经在舌尖上扩散。舌头舔过干裂的唇瓣,迟疑了片刻后,最终还是张开嘴,卡茨一声咬了下去。 这场仗打赢了,只是没有庆祝的啤酒和宴会,和往常一样士兵们做的最多的就是收敛尸体。 几百?上千? 或许需要处置的尸体已经比活人还多了吧。 “1.2.3!” 数到三时,奈特松了手,又一具尸体被丢进了坑里。 “行了,就收拾到这里,你们去吃饭吧,剩下的另外有人会处置。” 充当监工的士兵拍了拍手,招呼着其他人开饭,低温好歹让尸体不会变成蚊虫的温床,可任凭是谁,看到那一张张定格在死亡瞬间的面孔时,都会忍不住心生恐惧。 奈特取下腰间的水袋,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口,微凉的液体刚刚滑入喉咙,就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奈特先生,塞拉骑士长请你立刻赶往大帐,有重要军情。” “……知道了。” 奈特吞下凉水后点头对着传令兵应了一声,四周的其他人都因此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谁会料到,刚刚和他们一起丢尸体的人,竟然是一名贵族指明要见的人?奈特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只是把水壶放回腰间时,忽然奈特看向一方,视线中却没看到任何异样。 ————“错觉?” 他摇了摇头,把视线放在了营地最中央的那面旗帜上。白色的凤凰旗依旧飘扬,只是上面沾上了殷虹的血迹。 撩开营帐时,奈特稍微对眼前的画面展现出了惊讶,诺达的营帐内只有塞拉和长公主两人的身影。 “公主殿下。” 奈特走上前,左手抚胸低头行礼道。 “免礼,塞拉,你来说吧。” 长公主的声音透着乏力和一丝的焦躁,脖子上缠着绷带,原本应该属于钢琴和画笔的那双手,现在也只能用绷带去‘装饰’了。 “奈特,话我就直说了,能够在大炮上使用的魔纹,你会吗。” “……我没有使用过的经验。” 沉默了片刻后,奈特抬头看向塞拉酒红色的眼眸,回答道。 “我相信铁匠中……” “铁匠只剩不到二十人,你是剩下的人之中技术最好的。” 面对塞拉的话,奈特不着声色的叹了口气。 “很抱歉,我办不到。” “为什么。” “相关的技术问题我可以用一整天来为您解释,但如果您相信我,就请原谅我的无力与无能为力。” 一阵寒风吹入营帐,火盆里橘红色的火苗让人不安的窜动着。 噼啪! 火堆中的木柴忽的炸裂,飞溅的火花在公主与奈特之间扩散。 塞拉没有出声,但她绷起来的表情里,冷冽的神色连火焰都能冻结一样。 长公主……洁莉蒂安看向了就在自己一旁的塞拉,微微眯起来的眼睛让后者不太情愿的,收起了冷冽的神色。 “既然如此,退下吧。” “遵命。” 这一次,奈特感受到的是来自塞拉那边锐利的视线,哪怕只是为了避开这样的锋芒,他的双腿也会快步让身体离开‘温暖’的营帐。 铺满雪地的尸体还没有清理干净,异教徒和自己人的尸体只能用是否裸体来区别,毕竟哪怕是异教徒的衣服,也是上好的保暖材料和木材代替品。忙碌的人群中,有那么一群人格外的显眼,他们什么也不做,就只是从尸体上搜罗战利品,装进袋子里偶尔也会分给军官,领头的那个人没有一根头发。 “文森特?” 奈特拧起眉头哈了口热气搓着手,把注意力转向了别的方向。很多人死了,但也并没有规定死掉的家伙就必须是讨人厌的,反倒是好心肠的人死得更快。 行军的队列中,奈特看见了一抹红色的身影,身穿亚麻色袍子的少女就在士兵中,歌唱着舒缓深沉的乐曲。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 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轻柔的歌声随着寒风飘扬,仿佛在为死去的灵魂送行,士兵们没有停下脚步驻足倾听,就好像这里只有奈特一人能听到少女的歌声。 “要挂风雪了,快回营帐!” 一阵寒风带来了哨兵的警告,奈特拉了拉领子,吐出一口浊气拍掉脑袋上的雪花,快步向着营帐的方向赶去。 抬头望去,少女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片阴暗的天幕正自北往南,遮蔽太阳最后的光芒。
  11. 第七幕——开胃菜 时至下午,士兵们才收敛好尸体重新整队,将尸体运回家乡这样奢侈的想法只有贵族才能实现,普通的平民只能就地焚烧,防止在下一次战斗时敌人会用尸体上割下来的脑袋当弹药。再度行军的队伍,不得不在夜幕降临时,选择在一处盆地扎营防止敌人的夜袭。 只是一次交锋,军队的气氛便和出发时截然不同,没有人再嚷嚷着要打一仗,也没有人对胜利高谈阔论,漆黑的夜幕下,唯有伤病医院里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 奈特收拾好自己的行装,清点完物资后,才匆匆赶到伤兵医院,在战斗结束的时候约翰被那名叫‘伊琴娜’的护士……医生,带到走去做进一步的治疗。来到用帐篷搭建的简易医院时,正好撞上了正在端着一盆热水忙上忙下的约翰。 “我以为你伤得很重。” 奈特抄起手冲着约翰笑道。 “伊琴娜的草药很有用,你才是,我以为你会忙得更晚一些。” 约翰端着水盆一边说一边走进帐篷里,奈特也只得跟进去,在里面不出意外已经躺满了动弹不得的伤员,伊琴娜的声影就在里面忙上忙下。 “喂,我知道你想帮忙,但铁匠铺也要人手。” “我知道我知道吗,我就是……” 约翰放下水盆,深吸了口气,充满血腥味的空气没有让他再次吐出来,他双手叉腰有些纠结的抿了抿嘴。 “我就是感觉,生平第一次做了件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你放弃当一名骑士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约翰挠了挠头磨着牙齿,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直到有人呼喊他的名字。 “约翰,过来我需要帮助!” “来了!” 他应了一声后,用力拍了拍奈特的肩膀。 “所以,铁匠铺的那边就麻烦你啦~” “行吧,你没事就好,注意,别让自己染上瘟疫了。” 奈特耸耸肩只得让自己的朋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独自转身离开了这充满血腥味的地方。 “有意义的事情吗……” 看着漆黑的天幕,他喃喃自语道。 回到铁匠铺时,忙碌的气氛还未散去,铁匠们需要修缮战斗中损坏的武器,保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也能发挥威力。在那些忙碌的声影里,奈特瞅见了一个‘稀客’的身影。 ——文森特。 只是,他没有挥动铁锤修补武器盔甲,而是将一些贵金属的饰品甚至是金币银币,都倒进熔炉里熔化成流质。他的眼中闪烁着贪婪,明明他身旁就是熊熊燃烧的火炉,一股让人恶心的寒意却从他四周扩散开来。 “你在干什么?” “嗯?是你啊,怎么,你的那位小朋友还躺在医院里吗。” 面对奈特的质问,文森特只是继续手里的活儿,这一次他将一颗金牙丢进了熔炉中。 “你偷了士兵的遗物,对吗文森特。” “准确的来说不是我一个人偷的,军官们也有份儿,我只是从中抽那么一点点而已。” 融化的贵金属从熔炉中流出,汇聚在方块状的模具里。 “我们损失了一半人手,如果你不想工作就让开,不要占着熔炉做这种事情。” 奈特走上器取下挂在立柱上的皮围裙,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自己的工具准备开工。 “10个人脑袋搬家,5人重伤,还有六个还是七个人行踪不明,你以为我一无所知?” 文森特拿起钳子夹起磨具,将盛满黄金的聚宝盆小心翼翼的放进了冷却水里。 “你知道吗奈特,只要战端一开,情况会继续恶化下去,食物、药品很快就会变成稀缺资源,等你饿了好几天,或是躺在病床上因为伤口感染浑身无力时。” 次喇! 冰冷的水顿时发出蒸发的声响,金属的溶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成型。 “你就会理解我的做法了。” “等到那时,我也会把你的尸体和你身上的金子一起埋进土里。” 锵! 麾下的铁锤重重的砸在铁毡上,清脆有力的声响画上了两人对话的句号。 直到第二天凌晨,炮声都没有再响起了,风雪声下的安宁充满了让人焦躁的味道,随时可能从任何方向飞来的炮弹在真正袭来之前,反而更让人感觉到恐惧。在天空泛起鱼肚白之前,号手吹响了起床的号声,士兵们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在军官的催促下,将物资和武器重新打包送上马车。 “辎重队的随行人员都听着,长公主殿下的指数命令,从现在开始辎重队移动到行军队列居中位置,立刻执行不得延误!” 骑着战马的骑士手持长公主的旗帜,策马来到了辎重队伍之中,大声宣读来自最高指挥官的命令,一听到要去靠近前列的位置,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那些以文森特为中心原本属于王子一方的人,也是怨言不少但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什么。 “昨天听说死了四百多人。” “那,那我们还剩多少人啊……别没到目的地就死光了。” “别瞎说,我们跟着的是长公主的队伍,就算有三长两短也会有其他贵族来支援的!” 奈特将最后一个箱子放上马车,他没有参加这场讨论,就在他身旁忙碌的约翰也对此兴趣缺缺,眉宇间多了一些深沉。 “接着。” 刚坐上马车,就听到约翰的声音,奈特连忙抬起手接住了他丢过来的东西。 “苹果?” “伊琴娜告诉我罂粟药昨天都用光了,要是被子弹打中就吃这个止痛。” 说着,约翰扬了扬手中的苹果有些苦涩的露出微笑。 “才第一仗就用光了?” “炮弹打中了运送药品的马车,好几个医生运气不好……” 约翰没有说下去,奈特也没有追问,驾驶马车的车夫在确认所有东西都装上马车后,挥动马鞭抽打驮马的屁股,让马车动了起来。越是往前走,不安和杀意便越是浓重,想要报仇雪恨的,担忧被炮弹炸飞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的…… ——那家伙? 奈特疑惑的看向前方的车辆上,那个突然下车看上去好像内急的人影,因为昨晚才见过面所以格外的记忆犹新。 “文森特?” 在那家伙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时,奈特也才发现左右两侧的队伍,没有再像昨天那样排成两列,而是站成了散兵队列分散在四周,以丧失行军速度为代价来换取安全。奈特往前投去目光,已经能看到身穿胸甲和统一制服的精锐部队,拖着加农炮的马车队紧随在步兵之后,炮弹和火药则几乎是和辎重队走在同一队列。 轰! 闷雷般的炮声毫无征兆的,从白色的地平线方向传来,恐慌比炮弹的爆炸更早的在队伍中蔓延,军官们只来得及喊出集结的命令,炮弹就落在了队列之中。 “下车,都下车!!” 负责护卫的士兵拍打着车板,扯着嗓子吼出声,奈特和约翰与其他坐在马车上的同僚们,只来得及喘出一口气就匆忙的下了马车,落下的浮土随后而至稀稀疏疏的落在货物上。奈特压低了脑袋,一把拽住约翰的肩膀拉着他尽量远离马车这样明显的目标。 “快,把炮口对准正前方!” 没走几步,奈特就听到了指挥炮兵的军官在组织反击,纵使遭到了突然袭击炮兵们也熟练的将火炮从牵引驮马上卸下来,炮弹和火药被第一时间运送到火炮后,炮兵们迅速的分为5人一组的编制,保证每一门火炮都有人在操纵。 负责观测的观测手踩着木箱堆成的制高点,冒着被敌人狙击的危险为炮兵提供视野。 又有两发炮弹在队列中着弹,奈特下意识的缩起脖子,任凭惨叫从身旁掠过。 “看,看不见敌人的火炮!” 观测手透着一丝惊愕的话音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炮兵阵地,而从远方飞驰而来的炮弹更像是在应正他的话语。 ——异教徒有更远射程的火炮? 无意听到这个消息的奈特咽了口唾沫,异教徒的战号声不期而至,四面八方都是异族那充满了敌意的语言,枪声很快在队列中此起彼伏的翻腾,因为摆开了散兵线使得敌人的进攻被牵制在队伍的外围。 “敌人的骑兵!” 一声惊呼忽然从前方传来,震耳的马蹄声随着异教徒骑兵们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奈特环顾四周,他们的位置已经是队伍的最中间,再往后退就只能藏在马车下祈祷……而现在,马车下也挤满了躲避的非战斗人员,他无一例外的双手抱头把脑袋埋在雪里。 零散的阵线被军官仓促指挥着聚集成对抗骑兵的纵深队列,林立的长枪指向了敌人袭来的方向。被临时拉过来的火枪手们一边跑步一边装弹,完成一发装填的士兵们直接丢掉了通条,把枪口指向了前方。 “放!” 一阵枪响下,排头的异教徒骑兵们从战马上仰面翻倒下去,被马镫拖拽着在雪地上拉出一条鲜红的痕迹。几匹战马被打中了身体,嘶鸣着摔倒在雪地上,被身后的其他战马踩成肉泥。短暂的优势也到此为止,火枪手们丢下了昂贵的枪械,拔出随身的军刀在长枪阵列后摆开架势。 异教徒的骑兵迎头撞上了钉板一样的阵列,长枪轻易的穿透了马匹的肌肉,战马的嘶鸣顿时回响在整个前线,沉重的马匹纵使变成尸体,也带着冲锋时的惯性狠狠砸在阵线上,钉板似牢固的阵线,随着异教徒骑兵们前赴后继的冲锋而凹陷下去。 一名异教徒的骑兵突破了长枪的阵列,他胯下伤痕累累的战马撞翻了两名挡路的士兵,却最终被刺来的剑穿透了胸腔,被几名士兵合力拽倒在地,它的主人被一拥而上的士兵剁碎了脑袋,没能再站起来。可像是以此为契机般的,更多的异教徒骑兵冲过了枪阵,鲜血随着颠簸的身影洒出一条在冰冷的空气中凝固的血迹,并不为了能杀死多少敌人,仅仅只是在制造出一道缝隙。 骑兵之后,是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步兵,这一次异教徒们没有和散兵阵线上的守军缠斗,而是直接冲向了辎重队伍和炮兵阵地。只是眨眼间,异教徒们的战吼声就已经逼近了耳畔,这个距离上已经能看见他们身上的图腾了。 “奈特……” 约翰拔出了那把送给他的剑,身体依旧颤抖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从敌人身上逃避。 “自己的命,只能我们自己去保护了。” 奈特像是认可了约翰的行为,他点点头双手抄起了一把原本准备给军官的单手剑,上面刚刚刻好符文,淡紫色的光晕代表了符文的作用——加速。 但也仅仅只是让人的反应快那么一些,并不会让绵羊变成大灰狼。 奈特往前走了两步,好让自己的后背和马车拉开距离,不至于在战斗的时候无路可退,约翰紧跟在他的一侧,身旁剩下的就只有一开始负责警戒的士兵了。奈特抹了把脸,深深的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视线中越来越多的异教徒们冲过了阵线,高举着武器呼喊着听不懂但充满敌意的语言,在视线中越发接近。 “为了公主殿下!” 士兵中也有人不甘示弱的大吼了一声,背水一战激发了所有人的战意,心中的恐惧在肾上腺素的分泌下化作了盲目的勇气,在这里负责守备任务的士兵没有发放火枪,这是为了避免战斗时误伤自己人,他们无一例外的用唯一的一把剑对准了扑来的敌人。 “杀!” 吼出这声叫喊的士兵率先冲了出去,其他人追随着他的步伐扑向敌人,约翰也准备往前冲时奈特抓住了他的肩膀。 “等一下,我们不是士兵,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我……我明白了。” 约翰往后退了半步,有些愣愣的点了点头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但敌人并没有因为两人的止步就停下攻势,两个陶壶从前方被谁丢了过来,在落地的瞬间碎裂的陶壶里黑色的沥青四散流淌,又被壶口燃烧的火绳点燃,一道火墙顿时在奈特眼前熊熊燃烧,四周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奈特,我们,我们怎么办!” “这群家伙想点燃我们的马车,别让他们继续靠近了!” 奈特咽了口唾沫紧咬牙关,不光是出于责任心一类的感情,而是因为马车上不光有物资,还有铁匠们的食物,在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没人敢想象饥渴的滋味。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两个异教徒冲过士兵的防线,其中一人连手臂都被砍断了一条,他们握着巴掌大的陶壶做出准备投掷的动作。 “我负责左边那个,你负责右边那个!” 情急之下,奈特只来得及喊出这句话便冲向了敌人,没有去思考敌人会如何应对,完全是凭借着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冲过去,感受到敌人的威胁,然后——刺出一剑。符文让他的动作比以往更快,常年挥动铁锤而锻炼的肌肉用在了杀人这项工作时,连他自己都意外是如此的顺手。锐利的剑锋刺穿了异教徒的胸膛,让他手里的陶罐落在了地上。 连忙拔出没入敌人胸膛的武器,目光却来不及去顾及身旁的约翰,敌人的身影接二连三的冲过来,奈特将剑横在身前,完全凭借下意识的反应去应付招架那些直取自己要害的攻击。 “唔!?” 忽然有一股力量从后面拽住了奈特的后衣领,他至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身体就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视线中是一名身穿黑色铠甲的栗发少女,她手中的长枪干净利落的刺穿了一名敌人的胸膛,在对方倒下前抽出枪头,又往侧面一次将另一个试图偷袭的敌人喉咙戳穿。 “呆在我身后,保护马车!” 清脆的声音比起平时多了疲惫和焦虑,闷雷般的炮声还不停的从远方传来,己方的炮兵们徒劳的将弹药填入炮膛,向着观测手大致判定的方位发射炮弹,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拖慢敌人的袭击。 “嗯!” 奈特用力点了点头,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将目光扫向四周,等看到约翰的身影被几名士兵从交火线上拖下来后,才松了口气。身穿胸甲的精锐士兵接连加入战局,很快岌岌可危的防线就被稳固了下来,黑色的潮水被阻挡在了‘堤坝’之外,唯有不停响起的炮火声在提醒众人,战斗还没结束。 “炮兵官,异教徒有多少门火炮,他们的炮兵阵地在哪里!” 也从第一线退下来的塞拉只喘了口气,就匆忙的向一旁的炮兵阵地上发出询问,一名军官打扮的人按着头盔,匆忙的跑过来回话道。 “观测手看不到敌人炮兵阵地的位置,该死的异教徒有比我们火炮射程更远的武器!” 听到最为不利的消息,塞拉只是沉默了片刻后便转过头看向奈特。 “奈特,我们军队使用的是12磅和16磅两种型号的火炮,你有听说过比这两种火炮射程更远的炮种吗?” 炮弹坠落的声响依旧在四周掀起血雨腥风,奈特拍掉洒在头顶的泥土和雪块,游离的目光间闪烁着思绪的光彩。 “恐怕,他们把用在火绳枪上的‘增程’符文,用在了火炮上,但这种技术我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见过有人能真正使用。” “那你会吗,这种技术。” “我说了,我只是听说过。” 奈特皱起眉头把话着重重复了一遍,得到回答的塞拉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就把视线重新放回到了战场上。 “传我的命令,前列与后列部队……” 她咬着牙关,殷虹的血迹从牙齿的缝隙间渗出,染红了她因为寒冷而有些苍白的嘴唇。 “分散突围。” 分散突围。 听到这个词汇,奈特只感觉到身体被抽走了一股力气,他按住胸口大口的喘息着,好让自己跳动的心脏能稍微平静一点。 态势真的已经糟糕到如此地步了吗? “奈特,让铁匠们把物资搬下来,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你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动作快!” “……明白了。” 塞拉的催促让奈特明白了这一切不是玩笑,他点了点头小跑回马车旁,不少人还躲在马车底下,他恨不得将那群胆小鬼从车底拽出来,但现在他只能呼喊着,试图用自己的声音来让他们明白,继续躲在车底下只有死路一条。 这不是结束的开始,甚至不是开始的结束。 炮声,炮声还在继续。 眼前的一切,才刚刚拉开序幕。
  12. 第六幕——还不坏 往日里杳无人烟的北境森林,因为一支军队的出现而变得热闹起来,两天的雪原行军让不少士兵心生怨言,没有战利品也没有能洗劫的敌人村落,整个行军就像是在埋头扎进了雪堆里。 “都说王子殿下的军队一路大胜,我们一路上连苍蝇都没看到。” “女人也没看到,见鬼了。” 坐在马车上被闲言碎语包围的奈特,一个人独自保养需要使用的工具,其他坐在马车上的铁匠们也在讨论着行军的事情,乐观与悲观的声音随处可闻。 “喂奈特,你说我们会不会迷路了?” 一旁的约翰抬起手肘捅了捅他,小声问道。 “这么多人跟你一起迷路,你怕什么。” 将一件工具保养完毕,奈特又掏出了另一件,朝这上面吹了口气。 “我这不是担心吗,这么两天了都没遇到敌人,当初走的时候那么着急还以为前线有什么紧急军情。” “有这个闲心担心这些事情,不如把我给你的那把剑保养一下,我用的可不是宫廷匠师用的那种黄金符文,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重新修饰一下符文。” “知道了知道了。” 约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太情愿的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了那柄剑。 “厉害,这么工整的符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取出那柄铭刻上淡蓝色符文的手半剑时,坐在他身旁的伊琴娜立刻就凑了过来,丝毫不在意性别的隔阂,直接把脸贴了过去。 “不愧是宫廷匠师,呐治疗系的符文你会吗,我们医院正愁呢。” “我只是个铁匠,来自小镇,没学过那种复杂的符文。” “那我教你吧~” “学习新的符文很耗时间,我们可在行军中,停下来扎营后会很忙的,哪有时间。” 奈特往一旁挪了挪,躲开伊琴娜凑过来的那张脸。 “我,我可以学!” 约翰忽然开口道,一本正经的看向伊琴娜。 “诶,你愿意?” “当然,无论多难我都愿意学!” “喂……” 轰隆!! 爆炸的声响毫无征兆的在前方传来,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前方。 “喂,先头部队和异教徒打起来了?” “终于有事做了,快,都准备好,给那帮异教徒一点颜色看看!” 士兵们高呼着,把这两天行军时积攒的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他们取下挂在肩膀上的武器,在军官的号令中开始整队。爆炸的轰鸣声此起彼伏,闷雷般的声响不停的从前方传来,渐渐的还有凌乱的枪声和喊杀声。 “情况不太对,下车,快下车。” 奈特取出一把铁锤握在手里,警惕的瞥了四周一眼后,几乎是拽着约翰的手把他拉下了马车。 “喂,你怎么了啊,情况怎么不对了?” 差点摔了一跤的约翰,还握着刚才拿出来准备保养的剑,紧张的气氛让四周躁动起来,似乎是其他的士兵也感觉到了异样,他们四下张望嘴里不停呼出热气,火绳燃烧的滋滋声让火药味弥漫到了四周。 “装弹,快装弹!” 军官大吼着让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士兵们有些匆忙的开始按照训练时的流程清理火孔和药锅,一些士兵则在慌乱中跳过了这一步,直接将火药瓶里的引药导入药锅,精锐的士兵都在前列,留守在这里的也只是殿后的二线士兵。 “炮声越来越近了……” 伊琴娜也跳下马车,不安的按住胸口,其他铁匠们也纷纷下车,毕竟坐在马车上只能是敌人的活靶子。 砰! 一阵轰响猝不及防的从四周传来,飞散的木屑、物资碎片漫天落下,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被某种高速飞行的物体击中,明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时,行军队列的两边密集的枪声盖过了所有人的惊呼。 整齐列队的士兵就像麦子一样被割倒,红色的血雾喷发四散,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充满了四周。 吼!! 震耳欲聋的战吼从枪声传来的方向响起,两侧的森林中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突然现身,吼叫着从两边冲了过来。 “列队,反击,给我反击!” 几名还能站起来的军官拔出战刀,挥舞着试图稳住军心,一部分士兵勉强的抬起枪口扣动扳机,稀稀拉拉的枪声在队列中响起,身穿黑色服饰面容不修边幅的异教徒们,在第一轮反击结束后冲到了士兵们的跟前。 一把投矛贯穿了一名军官的眼窝,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仰面往后栽倒下去,死不瞑目的面容倒映在奈特的眼中。 咕噜…… 他的喉咙咽下一口唾沫,如此危机的情况下身体反而跟灌了铅一样,只是把目光看向地上尸体这个空隙,再次抬起眼睛时敌人的身影已然近在眼前。 那是一张粗狂的面容,红色的涂料在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画出无法理解含义的图腾,他双手握着一柄沉重的宽刃剑两侧都沾满了殷虹的血迹。 动啊,动起来…… 颤抖的身体没能回应他的想法,只有鼻子忠实的传递着火药与血液的味道;眼睛忠实的看清敌人举起武器的身影…… “啊!!” 他的嗓子爆发出一阵唐突的吼叫,只是一瞬的,那个举起剑的异教徒的确愣了一秒种,惊讶于绵羊的怒吼,但很快异教徒的脸上就露出了嘲弄的神色,在他眼里那个瘦弱的敌人竟然敢举起铁锤跟自己对峙。 干掉他! 异教徒露出狰狞的笑容,举起的剑猛地…… 扑哧! 一个身影挡在了奈特之前,她身穿着护士的白围裙,只是手中不再是绷带和药品,而是那把原本属于约翰的剑。符文加持的剑刃轻松的切开异教徒的皮甲,贯穿了脊椎骨切断了大脑和身体的联系。伊琴娜立刻就拔出了完成一击的剑,抬脚一踹以一个非常不淑女的姿势,让那具尸体仰面倒下。 在奈特回过神来前,她蹲下身从军官的尸体上取下剑丢给了奈特。 “别愣着,往后面撤!” 伊琴娜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的疲惫,奈特没有多争辩什么,他点点头转过身准备拉上约翰时,才发现他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起来!” 奈特一把拽起他,只顾着往后方狂奔。一路上倒下的尸体,嗖嗖擦肩而过的弹丸,都成为了劫后余生的调剂,之前灌铅般的四肢现在格外有力的奔跑着,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战胜了恐惧。 放眼看去,四周尽是敌人的身影,橘红色的火光还在两侧的枯萎的森林间绽放,像是完全无视了对友军的误伤,只管将炮弹塞入炮膛点燃引线。几发炮弹打中了无辜的驮马,皮开肉绽的肢体顿时四散飞溅,奈特抬起手挡住了向自己飞来的一块内脏,炙热的温度和恶臭的气温伴着点点血迹洒在自己的手臂上。 放下手臂,没有心思去擦掉脸上的血液,正欲继续往后逃离却看到了迎面跑来的几名士兵,他们的面容被恐惧所扭曲,空空如也的双手证明他们是在逃跑而非增援。 “后面,后面都是异教徒!” “我们被包围了!” 惊恐的情绪随着他们的呼声如病毒一般迅速蔓延,奈特停下脚步他松开抓住约翰的手,用两只手紧紧握住那把原本属于军官的佩剑,剑身上铭刻的符文散发出让人安心的光晕。 “奈特,你们没事吧!” 伊琴娜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奈特看向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白色的围裙上多出了一片殷虹的血迹,刘海被汗水黏在额头上。 “还好,现在……怎么办,后面也是敌人。” “别死,只要你不死,我就有办法让你活下来。” 说着,伊琴娜将一把点燃了火绳的手枪塞进奈特怀里,她又走到瑟瑟发抖的约翰身前,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他的身体。 “打起精神,给我振作一点,你这样也算是男人吗!” “我……我我……我……” 约翰此时就跟结巴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鼻尖滴落在雪地上。 “别为难他了,我们是铁匠又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奈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伸出手将伊琴娜和约翰隔开,忽然他抬起枪口朝着伊琴娜左侧扣动了扳机。一名冲过来的敌人被子弹打中了左肩,身体不自然的一歪,伊琴娜转过身手中的剑划出一道半弧,干脆的斩下了那名敌人的脑袋。 此时没有人再说一句话了,喊杀声包围了他们,四面八方都是在战成一团的敌人和友军,远处的森林里还有更多的异教徒在冲锋。 完了。 任凭谁都会如此定论。 奈特吞下一口唾沫,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拍在脸上,冰冷的温度多少让大脑冷静了一点,他抓紧手中的剑将约翰护在身后,冲了血丝的眼睛不停的扫视四周,注意每一个可能发生袭击的方向。 “左边!” 听到伊琴娜的呼声,奈特连忙转头看向左侧,一名身穿黑衣的异教徒,端着上了刺刀的枪刺穿了一名士兵的胸膛,他就站在距离奈特不到三步的位置,偏偏就在此时,奈特眼角的余光撇到伊琴娜被一名敌人缠住了,而杀掉一名士兵的异教徒被血腥味刺激着,将凶狠的目光锁定在奈特身上。 异教徒的嘴里嘟囔着奈特无法听懂的语言,浓烈的敌意伴着冷冽的杀意扑面而来,奈特只得把武器横在胸前摆出架势,不想这样的举动让面对他的异教徒露出轻蔑的神色,只见对方大步流星的踏过来,手中的枪械往前一刺,奈特只得匆忙的挥剑格挡,但速度和力量对方都占了上风,勉强让刀锋偏离心脏却不得不让自己的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 火辣辣的刺痛扭曲了奈特的表情,他咬紧牙关胡乱挥出一剑试图还击,对方只是用刺刀轻轻一挑,只听到锵的一声,奈特手中的武器便脱手飞了出去。 该死! 紧张的目光中,敌人狞笑着将刺刀往后收了一小寸距离,他很清楚这不是放过了自己,而是为了发力而作的准备动作。 “哈!!!” 一阵吼声伴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奈特的视线,一名和自己一样穿着铁匠皮围裙的年轻男子,从异教徒的侧面飞扑过去就像一匹飞驰的烈马迎头撞在了他的身上。身材高大的异教徒被装了个踉跄,他回过神来后用手肘狠狠敲打那个闯入者的后背,咚咚的声响下就像铁锤在敲打肌肉。 扑哧! 一道寒光闪过,还把注意力放在那个闯入者身上的异教徒的脑袋,沿着脖子上的切痕掉了下去,殷虹的血液从断裂的喉管里喷涌而出。 “约翰!” 才发现那名闯入者是约翰的奈特,连忙跑过去扶住了他快要倒地的身影。 “别乱动他,我来做应急处理!” 才切掉一颗脑袋的伊琴娜跑过来,将一瓶淡蓝色的药水拧开塞子,送到约翰的嘴边小心的喂他喝下去。 “这是治疗瘀伤的药,慢慢喝。” “唔……” 约翰一脸煞白,一丝丝的血迹从他的嘴角流出,奈特搀扶着他的身体,好让他别一头栽倒下去。 “我来照顾他,你来负责警戒……” 伊琴娜喘着气从奈特手中接过约翰的胳膊,微微发颤的手臂昭示着她的肌肉和骨骼已经达到了运动的极限。奈特没有说什么,点点头从对方手中接过自己打造的那柄手半剑。 轰隆! 闷雷般的爆响再度传来,只是这一次爆炸的声音是从森林里传出的。短短几分钟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森林间传来,这一次现身的不是身穿黑衣的异教徒,虽然为首的那名骑士穿着黑色的铠甲,可她身的手中高举着一面白色的旗帜。 “是骑士长大人,是我们的骑兵!” 某个士兵发出了惊呼,随后原本因为突袭一蹶不振的士气随着骑兵的出现顿时扭转,那些还在冲锋的异教徒半路就被骑兵从后面砍翻,或是被战马撞倒在地又被马蹄踩碎了了后背。骑兵们训练有素的在冲锋时分成了数人一组的队列,就像一把把尖刀插入了异教徒阵列的后方。 一匹战马冲进了混战之中,高举战旗的塞拉巧合似得出现在奈特的眼前。 几名身穿胸甲的士兵迅速在她的四周组建了阵地,将四周的局势控制下来,原本慌乱的士兵们也因为骑兵从背后袭击敌人而重振了士气,开始在军官的领导下发动反击。 “奈特,铁匠们都没事吧!” “我管不了那么多人,反应过来前四周就到处都是敌人了!” 奈特喘着气看向战马上的塞拉,此时的少女骑士没有了初次见面时那样英姿飒爽,血液染红了她的战马和盔甲,似乎连呼出的气息也染上了鲜红的色彩。 轰! 爆炸声猝不及防的在两人的身旁炸开,积雪和冻土被炮弹掀起来打在战马身上,马儿嘶鸣着倒下,扑腾了一阵再也没能站起来。 “呜!” 被压倒在地的塞拉发出一阵吃痛的呻吟,马儿沉重的身体压住了她的左腿。 “别乱动,会骨折的!” 奈特抖掉脑袋上的浮土,在塞拉身旁蹲下伸出双手扶住压着她腿部的马身。 “不,不可能……敌人的炮兵阵地,明明,明明已经破坏了……” “现在别管这些,慢慢的把腿抽出来!” 塞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奈特呼了口气小心的抬起马儿沉重的身体,塞拉被压住的那条腿一点点的往外挪动,四周炮弹落地的声音还在继续,不时能听到有倒霉的家伙被铁球砸中发出的惨叫,一条断裂的手臂就落在两人身旁。 “好了!” 看到塞拉终于抽出了被压住的腿,奈特放下沉重的马身,堆积在关节处的酸痛顿时扩散开来抽走了他双手的力气。 “还有知觉吗?” “还……能动,应该没有骨折。” 塞拉抬起手掌心向外示意赶来的几名士兵不要搀扶自己,她有点吃力的站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剑,尽力的在士兵面前做出表率。 “骑士长大人,敌军正在撤退,是否追击?” “别追,巩固防线派出斥候,让工兵挖战壕,另外第一时间清点人员物资。” “遵命!” 看着塞拉发号施令的身影,奈特抿了抿嘴,眉梢好几次皱起来又好几次松懈下去,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他上前一步,冲着她开口道。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先下去吧,说,你有什么问题。” 支走了身旁的士兵,塞拉收剑入鞘转过身看向奈特,一滴汗水混着血液从她的下巴低落。 “我们在向什么方向进军。”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那就当我没问吧。” 奈特追问的念头,在塞拉那双酒红色眼眸的严肃目光下被他自己打消了。 在那之后两人都没说什么,奈特目送着少女骑士离开自己的视线,消失在人海之中。 得偿所愿? 看到那些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士兵,不知为何脑海里冒出了这个破天荒的词汇。 一股温热的触感划过脖颈,奈特抬起手抹去,传递在手掌上的是粘稠的触感,他吸了口凉气指尖网上摸索,最终触碰到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就在后脑勺上。 “还不坏……”
  13. 第五幕——拒绝 置身于联通南北的隘口中,就像站在大地的裂缝之中,奈特抬起头网上看,一股压抑感让他忍不住拉了拉领口喘了口气。奇装满员的士兵们迈着整齐的队列通过隘口,和地方贵族的私人士兵有着明显的区别,只是站在他们身旁就能感到安全。 纵使已经修缮得十分平整,奈特一行人也走了尽一个小时才通过隘口,豁然开朗的视线里,尽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在这里唯有凸起灰色山峰让景色不那么单调。 “你过来了,你的士兵……” “忘了吗,是谁第一时间攻下了这里?” 问了傻问题的奈特只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的脸上没有‘开小灶’的喜悦,不时的回过头往后看。跟在他身旁的约翰也同样没有了出发时的兴奋,寒冷和苍茫的大地让人喘不过气,每次将冰冷的空气吸入肺泡,都是在做一场忍耐的修行。 奈特和约翰跟着莉莉耶穿过一片营帐后来到了营地最中央,在这里一座大型营帐安置于此,守卫入口的卫兵没有阻拦,任凭莉莉耶带着两人走进去。 “公主殿下,奈特,以及约翰两人带到。” 莉莉耶忽然正经起来的话音,让奈特有些不适应的皱起眉头,但他很快就抬手按住左胸把头低了下去————因为四周都是贵族。 “抬起头来。” 带着庄严的声音从公主的口中发出,此时她不像是个人,反倒是一座会说话的雕像。 抬起视线,奈特才发现,营帐内的贵族并不多也只有五六人左右,而在营地上空飘扬的旗帜至少是他们的五六倍之多。 “你打造的武器很好用,甚至远比我在皇宫里的宫廷匠师所铸的还要好用。” 随着长公主的话音,站在她身旁的塞拉双手捧着一个盒子走上前,她依旧是那副自信的笑容纵使这里站满贵族也毫无改变。 “而我的宫廷匠师,在出发前就卧病在床,我觉得他在完成这次远征前是不会康复了。” 话语中的幽默含义暗指的事情让一切都顺理成章,在塞拉手捧的赫兹里,两枚银质的白凤勋章静静的躺在那里。 “您太过奖了。” “所以,你愿意做我的宫廷匠师吗。” 长公主的话音里没有任何妥协的含义,在她说出口时塞拉已经捧着盒子来到了奈特身前。 奈特的眉梢不自然的抽搐着,他抿了抿唇目光在银质的徽章和长公主身上游离。 “我……” 不要拒绝。 塞拉的眼睛左右摇了摇,用这样的微表情来做出明显的示意,奈特张开的嘴滞了一下,一秒钟的沉默后才重新发出声音。 “这是我的荣幸。” 之后贵族们的寒暄,一些简单的军事布置,还有关于之后的任务奈特都没怎么上心,当那枚银色的徽章别在他的胸前时,一股沉重的压力便随之而来。直到被安排了住处离开营帐后,外面冰冷的空气才让他的脑袋放松了片刻。 “没,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佩戴贵族的徽章。” “既然带上了,就要好好履行责任,走,我们去宿舍今后有你忙的。” 奈特拍了拍约翰的肩膀,他在营帐里脸绷的比石头还坚硬,出来的时候才如获大赦的舒了口气。 被分配的住宿地很好找,因为深入敌人领地的缘故,一些设施反而更加齐全,甚至专门为了铁匠这样的要害部门建立了木屋……只是在木屋上飘扬的紫色雄狮旗让奈特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奈特?” “没事,不管我们的事。” 奈特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脑袋上的雪花,他快步往前走去推开了木屋的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间摆上了20张床铺的空间,除了床和壁炉以及一些堆在床旁的私人物品,这里可以说一无所有了。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现在是白天,都在忙吧,我们就随便找个位置。” 四下无人,奈特也没什么顾忌,随便找了个空床位将自己的行李放在了床铺上,约翰则找了个临近的床尾把自己的东西放上去。 “奈特,你说我们会成为贵族吗?” “或许吧,只要我们做好本分。” 对比起约翰脸上的期待,奈特更像是在忧虑某些事情,他的手好几次落在徽章上又放了下来。 “喂,你怎么感觉不高兴啊,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吧。” “你忘了你叔叔的事情吗,他为一名领主效忠,最终死在绞刑架上。” 面对坐在自己身旁的约翰,奈特没什么顾虑的泼了盆冷水上去。 “可,可我们是为了长公主……” “听着约翰。” 奈特按住他的肩膀,郑重其事的打断了他的话。 “别卷进去,你就跟着我,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吗。” “……我,我知道了,真是的别把我当小孩子!” 约翰甩开奈特的肩膀,不高兴的摸了摸鼻子,在他正打算还说些什么时木屋的门被人推开,门铰嘎吱的声响让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看过去。 一名身体略微发福却显得格外壮实的男人推门而入,他脱掉头顶的帽子随便丢在一张床上露出了寸草不生的头部。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他拧着眉头咚咚咚的走过来,两人在刚刚站起来他就盛气凌人的逼到了两人跟前,扑面而来的酒味让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我们是被安排过来的铁匠,军需官说这里是我们铁匠的营地。” “军需官,哼,我同意你们睡这两张床了吗,随便乱来小心我揍你啊。” 说着,那人便伸手要去抓开口的奈特,不想却被后者捉住手腕往后推了一把。 “你不是军需官,为什么要你同意?” “臭小子,我看你是……” 那人吐了口唾沫,横着脸正欲上前扬起拳头,不想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终于的东西,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变,毫无征兆的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哟,这不是长公主殿下的人吗,早说啊害得我误会了,两位刚刚的事情别介意,都是我眼拙了。” 他满脸堆笑的赔上歉意,说着转过身走到一个床铺旁,伸手从床旁的口袋里摸了下,掏出两块用纸包好的东西向奈特两人丢了过去。 “接着,这是南方诺森省特产的玉米干粮,比那群士兵吃的好一百倍。” 说着,他也掏出一块撕开纸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样,大口咬下一块。 奈特没有说什么,他扫了眼四周,那秃头男人把帽子丢在最靠门的床上,而他现在却拿了另一张床边的东西。 奈特的眼神闪过一丝不削,他从约翰手里拿走了另一块,将两块干粮握在手里一脸冷漠的走到那秃头男跟前,当着他的面儿将它们塞回了袋子里。 “谢谢,我们不饿。” “哎呀,你这就客气了,没事下次有更好的东西我在给你们。” 那人也没有一点尴尬的意思,反而自来熟的站起来勾住奈特的脖子,嘴里还嚼着食物。 “我叫文森特,本来是王子殿下吩咐我管理这儿,结果王子殿下走得太快,我们这些非战斗人员就留在了后面,今后可得多照应啊。” “谈不上照应,我就是个铁匠。” 奈特冷冷的回答道,他推开了还一脸自来熟的文森特,对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约翰招呼了一声后,两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哼,不识抬举。” 文森特把没吃完的干粮丢在了床上。 …… ………… ……………… 入夜时分,军营陷入了沉寂,没有炮声没有枪声,除了守卫的哈切和偶尔听到的风雪声,这里安静的根一片死地一样。 铁匠营房的大门被小心的推开,奈特的身影从门后出现在雪夜之中。 他一个人独自回到军营内的铁匠铺,这里的炉火还未熄灭,毕竟重新点燃需要花费好大的功夫。火苗在一片黑暗中跳动着,奈特走过去只是盯着火焰,眼中闪烁着思绪的光辉。 “我不知道你还有夜游的习惯。” 一阵清脆的话音从奈特身后冷不丁的响起,等奈特转过身时才看到火光中的身影。 她依旧穿着那身漆黑的轻薄铠甲,偏偏此时奈特才注意到,她扎了一束侧马尾的栗色短发,依旧没有跨越隘口前那么柔顺了,淡淡的黑眼圈落在她的眼帘下,只是腰间的佩剑和配枪依旧擦得锃亮。 “彼此而已。” “在我见过的铁匠里,你是最幽默的。” 她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看似随意的走到了奈特身前,神色却在这一刻认真起来。 “为什么想拒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骑士长大人。” “叫我塞拉。” “……好吧塞拉,我真的不知道……” 在他把话说完前,塞拉忽的上前一步双手揪住了奈特的衣领,让他退无可退,酒红色的眼眸犹如看猎物一样冷冽。 “为什么想拒绝洁莉蒂安的好意。” 奈特只是长长的舒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我只是不想卷入到,王室的争端中去。” “为什么要这么想?” “这一点你最清楚,让我和我的朋友在忠于长公主的贵族面前露面,当众授予我们勋章,把我们拉到公主的阵营里,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那你对这一点有什么好不满的?” 塞拉还在继续逼问,只是她松开了双手后退了半步。 “我只是个铁匠,我不能挥剑,我也不会开枪,我只有我的铁锤和铁毡,你要我用什么来为公主而战?” 奈特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他走到铁毡旁坐下语气里没有丝毫的退让。 “我只想让我和我的朋友活着回去。” 似曾相识的话语又重新脱口而出,只是这一次四周的寒风更加凌烈,夜晚也更加的漆黑。 这句让塞拉脸上的强势如同退潮的一样消却,她吐出一口浊气,抬起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 “我的回答不变,这一点……” 塞拉转过身,纤细的背影在月光下是那么的憔悴。 “我可以保证。” 忽然间,塞拉转过身面向铁匠铺的一侧,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大步流星的冲过去一脚踹在一个摆满武器的木架子上,往后翻倒的架子撞上了什么东西一样,上面的武器哗啦一声散落一地,那个被撞翻在地的‘东西’咚的一声在地上留下一道雪印。 “唔!!” 一个男人的叫声随之传来,奈特几乎是下意识的抄起身旁的铁锤冲了过去,当他赶到时才发现塞拉正抬起腿踩在武器架上,手中的佩剑已然抵住了架子下,那个身影的喉咙。 “文森特?” 看到那张满是胡茬的面孔,白天的记忆又被唤醒,让奈特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认识他?” 塞拉没有送腿目光撇向了奈特。 “他自称是王子留下来管理铁匠的人。” “痛,痛死我了,松开,快松开!” 被架子压住的文森特发出悲鸣,奈特的目光则有些微妙,毕竟躺在地上的家伙怎么看也比塞拉这个女人要壮实,现在却跟老鼠一样没有反抗的力气。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啊……我,我出来撒尿,就听到铁匠铺有动静……” “所以你就在偷听吗?” 塞拉不善的眯起眼睛,腿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不,不不不,我,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算了塞拉,他也是铁匠,如果他受伤了会影响军队的运转的。” “是么。” 塞拉没有放下戒备,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她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将佩剑收回后不紧不慢的挪开脚。 “别耍花样,不管你是在谁手下工作……我都会盯着你。” 话音落下,塞拉挪开了自己的腿,她转过身若无其事走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在那里一名传令兵风风火火的赶来,他翻身下马后跟塞拉说了两句话,后者也立刻严肃起来和传令兵一同赶往了营地中央的位置。 等两人走出好远,被压在武器架下面的文森特才发出了声音。 “见鬼,你就不能来帮我一把?” “你应该庆幸她没有拔枪。” 奈特蹲下身把武器架拉开,文森特想伸出手让他拉自己一把,而奈特只是做完了这一步就自己站起身,自顾自的走开。等他走去好远,躺在地上的文森特才吐出口唾沫,从地上爬了起来。 “呸,狗仗人势。” 第二天的清晨没有因为这一晚上的突发事件而迟来,起床的钟声比平时更早的响起,士兵们匆忙的从床单上爬起来,船上盔甲和御寒的衣物,带上武器和行囊在军官的吼声下集结起来。 火炮被推出棚屋,一桶桶火药和炮弹紧随其后,辎重则跟在队伍的最后列。 “快点,再快点你们这群懒蛋,我要在半个小时内看到所有货物装上马车,快快快!” 文森特拿着苹果一边大嚼果肉,一边用嘶吼的声音对忙碌的铁匠们指手画脚。 “嘿嘿,朋友你在干什么,这种事情交给打杂的就行了。” 他忽然丢下咬了一半的苹果,快步凑到正在搬运货物的约翰身旁,一把从他手里夺过货箱,转手就将它丢给了身旁的另一名铁匠。 “好好休息,开战后我们会更忙。” “可是,我……” “哦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他叫约翰,我叫奈特,听明白了吗。” 奈特拎着一袋东西插到两人之间,他将那袋东西塞进约翰手里,扬起下巴示意他走开。 “好的,我先去忙了,一会见。” “嘿,干嘛这么严肃,就因为我们侍奉不同的主人吗?” 文森特熟络的拍了拍奈特的肩膀,摆出一副略显滑稽做作的笑容。 “我和我的朋友只是铁匠,我们不想惹麻烦,所以就让我们各忙个。” 奈特双手叉腰,直白的说出自己的‘请求’。 “听着我的朋友,话不要说那么绝对,出门在外总得有个依靠,相信我。” 文森特没有争辩什么,丢下这句话和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后,他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目送’这位铁匠离开时,辎重队伍中的一些车辆也开始跟上大部队的队伍,车夫挥动着马鞭让马儿们发出嘶鸣,托起沉重的车身和货物缓缓驶向北方。 “奈特,要出发了!” 听到约翰的呼喊声,奈特收回目光转身跑向约翰坐上的那辆马车,他抓住约翰伸出的手登上马车。 “你就是奈特?” 一阵似曾相识的女声从身旁传来,在奈特疑惑的目光中,出现的是一名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 奶白色的发丝盘在头顶,身上穿着染上点点血迹的白色围裙,打理干净的脸颊上,端正的五官给人不错的第一映像。 “约翰?” 奈特看向约翰时,对方只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伤兵占用了一部分马车,所以她希望能借用我们马车上的……一点点空间来装一些药品,就,就几箱子而已。” “如果驮马半路累趴下了,你就想办法去和车夫解释吧。” 奈特叹了口气,抬手戳了戳约翰的额头。 “别那么小气,说不定异教徒的子弹打穿你的肩膀时,就是这马车的药救了你的命。” 那名护士有些不服气的开口道,微微鼓起的腮帮子看上去也有些可爱。在奈特还打算说点什么之前,那少女大方的伸出右手张开掌心,要强的脸上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你可以叫我‘伊琴娜’,我是这里的医生。” “你不是护士?” “别小看我,几本医书我还是读过的。” 面对自称伊琴娜的少女,奈特只得同样伸出手握了上去,不经意间的他眼角的余光撇到了对方手背上的纹身。 “别在意。”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伊琴娜淡然的开口道,要强的脸颊露出隐忍的笑容。 “那代表不了什么。” 对此,奈特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两人之间的对话告一段落,他吐了口气看向前方,队伍的中列,长公主和塞拉的身影在一面白凤旗帜下,她们就像整个军队的心脏被牢牢保护在最中央的位置。 至于那片苍白的前方,没有人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14. 第四幕——阴天 叮叮叮! 铁匠铺的敲打声一如既往,炮火的轰鸣已经远离了这里,绵延的山脉上升起了一面面旗帜,即使从这里遥望也能看到旗帜的色彩。 “我有一种感觉,他们把我们忘记了。” 约翰有气无力的挥着手中的铁锤,就好像下一秒锤子会从他的手里溜走。 “他们就在这儿。” 奈特将一块马掌浸入水中,次啦啦的咕噜声在水中翻腾。 “我不是说那些铁匠,我是说士兵们,你难道没发现吗,这里的士兵太少了,他们都在往北只有我们还留在这里。” 约翰举起锤子指了指四周,原本旗帜飘扬的营地里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旗帜,那面白色的凤凰旗有些孤独的在最大的营帐上飘扬。 “至少你还活着。” “那没意义,嘿听着,如果我们就这么回去,那不就等于什么都没改变吗?” 约翰放下铁锤,他凑到奈特身旁生怕自己的话被别人听到。 “也没有人期待我们能改变什么,或者你希望跟那群伤兵一样,站着离开躺着回去?” 奈特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将另一块马掌放在铁毡上,挥动铁锤的手臂依旧有力。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不定我们可以,可以……” “可以变成一具尸体吗?” 锵! 奈特的铁锤重重的砸在马掌上,迸溅的火花落在积雪上留下一个个窟窿。 “霍霍,一大早的就这么有火药味。” 一阵轻佻的话音忽然插入到两人的对话中,循声看去莉莉耶那身穿婚纱的身影出现在了铁匠铺外,她甩手将一柄火枪丢了过去,奈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赶在枪管砸中自己鼻子之前接住了它。 “魔纹有点磨损了,帮我重新刻一下。” “你是怎么在用的,把枪管当棍子使了?” “嘿,莉莉姆……不,咳咳,我是说莉莉耶,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吗。” 约翰脱下自己的手套,挠着头凑过去尽力想做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 “你问这个干什么?” 莉莉耶抄起手,嘴角玩味的勾起笑容,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就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嗯……我是说,我想早点做好准备,你知道的,那群异教徒很凶险。” “可又用不着你上战场。” “我……我想……” 奈特走上前挤开了欲言又止的约翰,他拿着那柄火绳枪食指戳了戳枪管上几乎被磨平的纹路。 “换一把吧,这把枪已经被复刻了太多次魔纹了,再刻上新的魔纹只会降低枪身的强度影响精确性。” “霍,不愧是专家一语道破,那么就请重新给我准备一把。” 说着,莉莉耶伸出指尖从胸口那道深邃的沟壑里,取出两枚金币丢向奈特。 “这是定金,剩下的钱等我们翻越了山脉后再付给你。” “什么,翻越山脉,我们最近就要翻越山脉吗!” 就像问道血腥味的食人鱼,原本还有点失落局促的约翰立马挤过来,眼中的光辉充满了期望。 “三天过后,那位公主大人终于下定决心,不过简而言之就是,她和她的朋友没办法说服每一个贵族在这里等待,所以……势比人强。” 身为佣兵的莉莉耶反倒是没那么高兴,她有些无奈似得耸耸肩,双手落在腰身上。 “太,太好了,你听到了吗奈特,我们会载入史册的!” “我听到了,现在回去干活,准备好原料,今后会更忙的。” “嗯,我知道,包在我身上!” 原本讨厌铁匠活儿的约翰现在就跟被铁匠之神附体了一样,充满干劲的转过身回去忙活了。 奈特将金币收入兜里,随手取下挂在一旁的水袋,拧开盖子灌了一口。 “你说的……是真的吗,三天后我们就要翻越山脉,踏入异教徒的领地了?” “很遗憾,是真的,放心吧有王子的人在前面开路,我们只需要在后面打扫战场就行了,虽然战利品少了一点,但至少安全不是吗。” “老实说,有时候我真感觉你不像个佣兵。” “霍,我也觉的你不像个铁匠。” “那像什么?” 莉莉耶莞尔一笑,她忽的一下凑近,薄唇在奈特的耳边吐出轻语、 “像个好朋友。” “……” 突如其来的形容下,奈特无言以对,在他回过神来是,那一抹白色的倩影已然消失在军营之间。 三天的时光过得很快,士兵们跃跃欲试,庞大的营地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被装上了一辆辆马车,武器、食物、御寒的衣物,一切所需的物品都被有条不紊打包。 “终于能往北了,我们会成为镇上第一批踏上北方的人!” 约翰将一包矿石丢上马车,兴奋的拍了拍马车上的行李箱。 “或许是唯一一批。” 奈特不疾不徐的把另一包行李丢上去,看向前方时已经有马车队开始出发了,成对的士兵们排成两列跟随在车后,高呼着战号或是交头接耳的谈笑,不像是去打仗更像是一场全武装远足。 “乐观点奈特,或许我们能在北方分到土地,就像两百年前的殖民者们一样。” “或许吧,对了我给你打的那身链甲穿上了吗?” “额……在包裹里,别着急等我们过了北方再穿也可以嘛。” 约翰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目光别开到另一边。 “那就记住了。” 奈特叹了口气,将脚边堆积如山的行李继续装车,他们所有的工具需要好几辆马车,被分配了护卫任务的士兵们也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或是因为等得无聊才上来搭把手。 “帮帮我们,医院还需要人手,先生们,你们有空吗,帮帮忙!” 一阵少女的腔调忽然从队伍后方传来,不少人的目光汇聚过去,看到的是一名身穿染血的白色围裙,奶白色的发丝盘在头顶,一身护士打扮的年轻女人。 一般来说,从事护士的女人大部分都是乡村里盈余的女性人口,她们一般只是做医生的助手,清洗绷带打扫医院搬运伤员,但那名呼喊求助的女人,明显不是总会有些营养不良的村姑,清洗干净的脸庞上五官端正,皮肤呈现着健康的淡小麦色。 只是,唯一让人感觉突兀的地方,是她右手背上有个奇怪的纹身。 “还有伤员没有转运上马车,我们人手不够,先生们帮帮忙!” 不少人就跟看不见她一样装聋作哑,一些人更是远远的躲开深怕被传染上某种疾病。被这样冷漠的对待,她也没有放弃,虽然满脸焦急却也没有露出些许的柔弱与沮丧。 “嗯……奈特。” “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够了。” “谢,谢了,我很快就回来。” 奈特摇了摇头,他目送约翰一路小跑的去提供帮助,那副开心的样子似乎比听到去北方时还要更发自内心一些。那女孩儿也很大方的抓住他的手腕,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就将约翰拽着往回跑,生怕对方改主意。 “你应该拦住你的朋友。” 一名站在马车上的年长铁匠忽然开口道。 “他抵抗力很强,我不担心他会生病。” 奈特将另一包行李丢上马车,淡然道。 “生病?你在想什么,那个女孩儿是个没落贵族,一般只有犯了事的贵族才会被送到战场上做护士,你没看到她的手背吗。” 铁匠指了指自己的手背。 “那是罪人的标记。” “……我会提醒他的。” “来不及了孩子,他从那一刻就已经被‘盯上’了,那名贵族女孩儿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罪,如果运气不好是因为她的家族得罪了其他贵族,甚至是谋反的话,你的朋友会很不好受的。” 老铁匠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取下腰间的酒壶拧开塞子喝了一口。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奈特皱起眉头,眯起的眼光十分认真的盯着对方。 “他又不是我的朋友,哈哈,抓紧干吧,不然天知道那群士兵会因为等着不耐烦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对方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奈特也没有追着说些什么,他只是转过身抓起一袋行礼往马车上丢了过去。当最后一袋行礼被送上马车,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士兵们没有心思停下来生火做饭,他们嚼着肉干和面包,就着廉价的酒水吆喝着上了路,而当奈特再次看到约翰的身影时,已经是出发后一段时间了。 奈特一把抓住跟在马车后奔跑的约翰,将他拽上来时才发现他的嘴角粘着一点呕吐物。 “喝口水。” 他不作声色的将水壶拧开盖子递过去,后者几乎是夺过来往嘴里猛灌进去。 咕噜咕噜~ “好受一点了?” “还……咳咳,还行。” 约翰把水壶递回去,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此刻他才如释重负的放松了全身紧绷的肌肉。 “吃了苦头,下次就别这样随随便便当好人了。” 对于奈特的说教,约翰只是不置可否的沉默着,半响他把手深入怀中摸出了一个有些发干的苹果,他看了几眼没有下嘴,像是对待金币一般的收回了怀里。 接下来的旅途间,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有那么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也淹没在四周士兵们的嘈杂中。 “喂你们看,我们快到了!” 一名士兵的呼声吸引了附近众人的目光,准者他目光的方向,一座绵延的山脉开始从苍白一片的地平线中崛起,黑色的岩壁在一片苍茫的大地上显得那么的突兀,犹如真的是神话里被由神灵建造的城墙。奈特抬起视线望去,山脉下方是聚集在这里等待通过的军队,他们不可能翻越陡峭的岩壁,只能在几个隘口处排队。 堆积如山的火药,一列一列的大炮,撞在木箱里的食物补给,物资和所有者们一同在这里排队。能够先行一步的是爵位更高的贵族,奇装满员身穿盔甲的贵族亲兵,优先随自己的主人通过,能够让十人并行的隘口通道,此时也显得十分狭窄。剩下的,那些必须要等待的士兵们,只能在附近扎营,红着眼‘目送’那些‘幸运儿’们先行一步。 至于剩下的,那就只有原本镇守于此的异教徒们了,俘虏已经运走只留下了搬运尸体的劳力,只穿着单衣的异教徒们,在监工的皮鞭下,用铲子挖开冻土将自己战友的尸体丢进去。 “哈,果然是这样,贵族,又是贵族先走,我们得在这里过冬咯。” 马车上的铁匠看着那副景象,不悦的吐了口唾沫,附近的其他人也开口附和道。 “我们是长公主的……” 约翰正想开口,奈特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一脸严肃的摇摇头示意他别说了。 “那些贵族要想走就让他们先走吧,正好给我们探路。” “……你干什么啊?” 等奈特说完,约翰一脸疑惑的拽开他的手,不满的用手背擦了擦嘴。 “奈特,约翰先生,哪两位是奈特与约翰先生!” 一阵呼喊伴着马蹄声从马车后传来,被叫到名字的两人最先回过头去,在他们的视野中一名身穿锃亮板甲的骑士,举着一面旗帜在不停呼喊这两个人的名字。打磨得光滑的胸甲上,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十分的显眼。 奈特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的举起手向着那名骑士挥了挥。 “我是奈特。” “那……你身旁的这位就是……” “我就是约翰,公主殿下传唤我们吗?” 约翰擦了擦双手立马站起来,生怕对方看不到自己。 “你们两个跟我来,长公主的部队正在通过隘口。” “好的!” “……遵命,大人。” 比起约翰充满兴奋的回答,奈特只是背上行囊不温不火的黔首行礼。一旁的其他铁匠们没有出声,一阵冰冷的寒风吹来,刺骨的似乎不只是温度。两人一前一后跳下马车,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每往前一步都要费力的将陷入雪地的双腿拔出来。 两个多小时的步行后,两人终于靠近了隘口,在这里石头砌成的城墙与门楼作为防御,原本异教徒的图腾与徽记被彻底摧毁,只在城壁上留下一道道坑洼。排成三列的士兵不疾不徐的通过隘口,他们留出了足够的空隙,好让队伍可以在遭遇突发事件时及时疏散,只是这样一个合理的行为也在其他无法通过的士兵眼中,变得碍眼起来。 “哟,我们又见面了。” 一抹白色的倩影伴着那标志性的轻佻之声,出现在了奈特的眼前。 “莉莉耶……我以为你已经先过去了。” 奈特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抬手拍了拍刘海上的雪花。 “佣兵怎么能走在正规军前面。” “莉莉姆阁下,这两位铁匠与你同行,这是长公主殿下的要求。” 骑士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莉莉耶没有反对只是耸耸肩点点头一副不太在乎的模样。 完成自己的任务后,骑士策马离开加入了前往北境的队伍,望着那条绵长的队伍,约翰的神色莫名的变得有些复杂。 “怎么,要去北边了在紧张吗?” “没,没有,我只是……只是……” 他垂下目光,手指挠了挠鼻子,左顾右盼的目光像是在掩饰什么。 “打听个事莉莉耶。” 奈特走上去,插入了两人间的对话。 “你这里知道前线的战事如何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记得你只是个铁匠吧~” 莉莉耶抄起手,故作调笑道,奈特没有纠缠这一点,他只是若有所指的看向了隘口。 “我明白我明白,你是担心如果我们打了败仗,逃跑都会来不及对吧,嘛我也担心,能够通往北境的隘口只有三处,这是唯一一处被修缮过的,其余两处不是距离太远就是太难通行。” 言语间,莉莉耶抬起脚用脚尖在雪地上画出简易的地图。 “所以如果我们真的打了败仗要逃命的话,这一处隘口会成为最至关重要的地方,如果真有个万一或许也会沦落到炸毁隘口,来阻止敌军进犯的可能哦。” “那为什么异教徒没有炸毁这里?” 奈特微微皱眉,双眼盯着莉莉耶有意的争辩道。 “那是因为我的人已经先到了一步,在睡梦中割了那群异教徒的喉咙。” 说着,莉莉耶扬起嘴角,狞笑着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这个动作让约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不过放心好了,那位长公主还算聪明,她接下了守卫隘口的任务,至少有三百人会留在这里,外围还会布置我的人,可以说非常用心了。” “是,是吗,那就好,不用担心后方出问题了啊。” 约翰出声附和道,勉强挤出的笑容下充满了暗藏的担忧。 “那我们估计什么时候能出发。” 作为一个铁匠,奈特沉默了片刻最终放弃了这个话题转而问别的事情。莉莉耶扬唇一笑面容间透着一种亢奋,故意顿了顿买了个关子,在两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她身上时才忽然开口道。 “现在就出发,跟我来!”
  15. 第三幕——铁匠 两天的短暂停留后,士兵们终于开始了拔营,火药和武器占据了大部分的马车,纵使如此奈特和约翰依旧被那位公主的侍从——塞拉,特别照顾而坐上了一辆马车的……火药桶上。 “如何,坐在火药桶上的感觉?” “没什么特别的。” 莉莉耶就坐在一旁,她仍旧穿着那身婚纱,虽然看上去屁股应该垫着裙子,可那薄如纸张的裙子如何隔绝冰冷,这种事情奈特没有去问;倒是一旁的约翰又感兴趣的投去目光,又是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个,莉莉耶女士……” “别叫我女士,我可不是正经人啊。” “那,莉莉耶,那个,我们这下是在深入北境了吗?” 约翰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向莉莉耶搭话道。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们在南下吗。” 莉莉耶搔了搔耳发伸展了下自己的脖子,她灰黑色的眼眸将目光指向前方,在那片雪白的平原后是一条绵延的山脉,如同诸神的鬼斧神工在这里修建的城墙,将大陆横断成两个国度。 文明与野蛮。 “看吧,诸神的血脉,巨龙的尸骸,越过了那条山脉我们就算是真的深入了那群异教徒的领地了。” “好厉害,我听父亲说,南方诸国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一位国王或将军,成功深入到异教徒的领地。” 约翰的脸上露出崇敬的色彩,他握着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对,的确很厉害,不过一旦翻越了那座山脉,想要回头可就没那么容易咯~” 莉莉耶若有所指的微微一笑,单手托腮的她也不讲明话中的深意。 “回头?为什么要回头,我们不是一直在大获全胜吗?” “行了,军事上的事情就交给长公主和她的将军们头疼去吧,你给我好好复习下这两天我教你的东西,开战后有你忙的。” 奈特拍了拍约翰的肩膀打断了他对于军事方面的话题深入,后者却不依不挠的追问过去。 “难道是,你……莉莉耶,你认为我们会失败?” “够了,你是真的很想尝尝那群军官手里的马鞭吗。” 奈特一把抓过约翰的肩膀,强迫着让他的视线转回来。 “你干什么啊,我就问问,你激动什么?” 约翰不耐烦的甩开奈特的手,又抬手推了他一把一副嗔怪的模样。 “这不是我们铁匠该问的事情。” “呵,你才是铁匠,我可是打定了主意要混出个人样才回去。” 约翰抄起手,得意的向自己的刘海吹了口气,落在他头顶的雪花随之飞舞落下。 “莉莉耶,你的部队还有位置吗,我想跟你们一起上战场。” “霍,上战场?你杀过人吗?” 莉莉耶侧过脸,扬起的嘴角间流露出嘲弄的感情,约翰不服气的吸了口气,把握紧的拳头在身前晃了晃。 “我从小就跟父亲学打猎,还打跑过强盗……” “那就是没杀过人咯?” “……我,我可以帮你们搬火药桶……” “哈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莉莉耶噗嗤一声,很没品的放声大笑,她没有顾及约翰涨红的脸,也没有关心四周投来的目光,只是自顾自的哈哈大笑。 满脸涨红的约翰局促的垂下头,回避来自四周的目光,在他身体颤抖着快要发作时,莉莉耶的食指猝不及防的按在了他的脸庞上。 “留着你的力气,和你‘师傅’好好学打铁吧。” “……哼!” 约翰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一把推开莉莉耶的手。 “早知道我就……” 他小声嘀咕着,呼啸的风雪盖过了他剩下的话音,在绵延的队伍前方一片营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奈特挠了挠被风吹得有些生疼的耳朵,目光扫过别过脸去的小约翰,最终落在了前方,在白色的雪花中那一片旗帜的丛林格外的显眼,但最高最中央的那面旗帜永远属于王族。 而这一次,奈特看到的是两面旗帜——纯洁的白凤旗和一面紫色打底的雄狮旗。 “霍,看来我们的王子殿下也到了。” 莉莉耶翘起腿,扬起的嘴唇几乎要咧开到眼角。 “王子,你是说长公主的弟弟?” 刚刚还有些被打击的约翰立刻又来了精神,连忙凑过去问道。 “怎么,看你还挺了解嘛,不错,就是长公主的弟弟,现如今国王陛下的身体就跟旱季的秧苗一样,随时都会变成一根枯草,王室间的争斗看来要以此为起点了。” 莉莉耶用讨论晚饭的口吻说着性质严重的话题,四周伴行的士兵间不少人也在窃窃私语,就好像王族的争斗已经变成了众所周知的‘公开事宜’。 “约翰,帮我准备一下保养魔纹的材料,一会下了马车找到了营帐,就要准备开始工作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别把我当聋子。” 正听得起劲的约翰,被奈特半途插话打断了分享王室‘八卦’的乐趣,悻悻的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开始在背包里翻找起来。 “怎么,你就这么害怕被卷入其中吗?” “我说了,我和我的同伴都只是铁匠。” “王冠正是由铁匠所铸哦~” “那很不幸,我正好不是那种铁匠。” 奈特直白的将这个话题掐断,越是靠近营帐,士兵的呼号声,枪炮声就越是吵闹,两人的对话也随之画上了句号。来到营地后莉莉耶便与两人道别,对于佣兵来说顺风仗往往意味着更多的战利品,而随后,两名胸甲上刻着凤凰的士兵接待了奈特和约翰,将他们带到专门准备好的营帐里。 在这儿,需要的设施一应俱全,十多名铁匠已经在这里忙活起来,龟裂的盔甲和武器需要修补,火炮亦是如此。 “骑士长大人交代过了,如果需要什么请尽管提出来,另外这两柄附魔剑请在今晚之前做好修补,骑士长大人希望你能亲自将这两柄剑交付给她,大人的营帐就在营地中央,你只需要找到飘扬白凤燕尾旗的营帐即可。” 留下这些嘱托后,侍从们便离开了这里,奈特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向两柄斜靠在铁毡旁的细剑,吸了口气。 “刚来就要‘考验’吗。” 捡起其中的一柄,在光线下金属的光泽纯净得让人联想到神话中里的‘圣剑’。 “快,快点,都送后面去,别耽搁!” 一阵匆忙的声音吸引了奈特的目光,他循声看去时,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鼻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躺在担架上缺胳膊少腿的伤兵们,在一名护士打扮的少女指挥下,被士兵们抬着往后方转运的画面。 “呕————” 他的身旁很快就传来了一阵呕吐声,几名铁匠看着呕吐的小约翰发出了露骨的嘲笑声。 “看到了吗约翰,现在你还想上前线?” “……这,这不算……不算什么,我,我会克服的。” 似乎是吐光了肚子里的东西,小约翰擦了擦嘴一屁股坐在木箱上,喘着粗气开口道,他颤抖的手试图拿起水壶时,都好几次让水壶从他手中滑落,直到奈特从泥地里捡起来递到他身前。 “休息一下,别走远了一会儿你得过来帮忙。” 留下这句话,奈特放下背在身上的行囊,他带上手套穿上皮围裙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铁锤。 炮火声还在继续,伤兵的哭号已然渐行渐远,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唯有炙热的炉火与冰冷的铁毡是他熟悉的东西。 ——我只是一名铁匠。 奈特吐出一口浊气,举起的铁锤重重的落下。 只是两把剑的维护,奈特足足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出自宫廷匠人之手的武器,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任何实战要素,那些身穿丝绸的宫廷匠人将武器变成了工艺品,以保证使用武器的贵族能彰显自己的身份;但这就代表拿着这样的武器上战场,等于吧自己的性命也交给了工艺品。 “嘿新来的,喝一杯吧!” “不了,我不喝酒。” 奈特将两柄重新‘调整’过的剑背夹在腋下,摆摆手谢绝了其他铁匠的好意。 “我跟你们一起去!” 一旁的约翰则兴致冲冲的应了过去,奈特也不阻挠只是目送他们离开后,独自踏上了送货的路程。营地里贵族、佣兵众多,但气质没有人敢于和王家相似,没花多少工夫奈特就找到了营地中央,那飘扬着白凤燕尾旗的营帐。 两名卫兵守在营帐入口,他走上前正想表明来意,营帐内便传来了一阵大声的争吵。 “您的军队应该抢在王子之前越过山脉,不然他的军队会占据隘口,会让我们丧失所有的优势!” “爵士,关于这点问题,我已经重复的够多了,由我的弟弟率领军队开赴山脉隘口,我们紧随其后。” 冰与火。 听到争吵的奈特脑海里,率先浮现出了如此的形容。 “我和我的士兵同异教徒战斗了一年之久,难道他们的尸体是为了给别人铺路吗?!” “请注意您的言辞爵士阁下,这场战斗并非是某一个人的战斗,更何况山脉以北的形式我们并不清楚,让王子殿下的军队过去也可以减少我们的损失。” 塞拉? 听到熟悉的声音,奈特的眉宇间闪过思索的光彩。 “等他和他的封臣占尽优势,就没有您后悔的机会了。” 很快这句狠话的主人就出现在奈特眼前,身穿盔甲的‘爵士’撩开幕帘,只是瞅了奈特一眼就自顾自的离开,没把他这样的小卒子放在眼中。 “你来了?说实话我没想到能在天黑前看到你。” 在奈特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名爵士的背影上时,清脆的话音将他的视线拉了回来。一片落雪中,身穿黑色铠甲的塞拉格外的显眼,姣好的面容上依旧是那透着自信的微笑,只是在她漂亮的眼帘下多了一抹让人心疼的黑色。 “调整的确用了很多时间,不过这里设备和原料都很充足。” 奈特将腋下的剑双手呈上,对方却掩嘴一笑拽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将他拉进了营帐里。 “喂,等等……” 在他的抗议生效前,火盆的暖意便扑面而来,一抹金色的倩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公主殿下,请……” “别那么拘谨,这里没有那些装模作样的贵族,你说对吧,洁莉蒂安。” 塞拉直呼出长公主的名讳,伸手拽住奈特的后衣领将他刚准备弯下的腰拉了起来。 “你就是,安珂镇上最好的铁匠?” 端庄有礼又不失威严,奈特很确信眼前的金发少女不是花瓶,而是一名戎装公主。面对一名公主的赏识,他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在此刻,催促着他去把握住这个机会。 “我只是一名铁匠。” 片刻的沉默后,奈特微微低下头平静的回答道。 “给我看看你的成果。” 语气对于一名王族来说已经足够平易近人,只是她身上镀银的盔甲让每一个字节都渗入了王族的权威。 “请公主殿下过目。” “哎呀,好了好了,都说了别那么拘谨。” 塞拉笑着拍了拍奈特的后背,随即将两柄剑取走,她与洁莉蒂安一人一把。 “嗯……居然连符文都改写了,这我可没料到。” 塞拉仔细的打量手中的细剑,剑身上原本华丽的符文被改的‘面目全非’,许多装饰性的花纹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看上去较为粗糙的纹路。 “我可以问问如此改进的理由吗。” “塞拉骑士长交给我的两柄剑上的符文,的确十分精美,但无意义的图案浪费了太多空间,并且细剑本身太过脆弱,我试着用强化结构和降低空气阻力的符文,来让剑身足够稳固。” “辛苦了。” 洁莉蒂安收剑入鞘,波澜不惊的为奈特的努力做了定论。 “你会得到应有的报酬和待遇,塞拉,带他下去休息吧,我想奈特先生应该累了。” “明白,我们走吧。” “谢公主殿下。” 营帐里的确没有外人,但那堵看不见的墙依旧阻挡在奈特和洁莉蒂安之间,前者没有不识趣的想要打破那堵墙,他弯腰行礼后便随着塞拉的脚步离开了营帐。 “别见怪,洁莉蒂安她总是喜欢勉强自己。” “我没有见怪。” 奈特摇了摇头,对塞拉做出一个随和的笑容。 “我只是一名铁匠,我会做我分内的事情。” “对,你说的没错,不过相信我,公主,洁莉蒂安她是一个关心士兵的人,她会让你们都活过这场战争。” 塞拉微笑着向奈特做出承诺,鼻息间呼出的白色水雾冲入了混着血腥味的空气。 奈特没有急着回答,他垂下目光,地上的泥土透着不自然的棕红色。 “我只想让我和我的朋友活着回去。”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嗯,马上就要开饭了,好好吃一顿吧,我会让厨师多在汤里丢些鹿肉,别客气。” “这一点上,我保证不会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短暂的交谈也随之画上了句号。 入夜时分,为了第二天还能早起工作,纵使还有成堆的武器需要修缮,铁匠们也必须熄灭炉火缩回温暖的被窝里。 营地的北方,闷雷般的炮火声依旧继续着轰鸣,每隔一段时间炮声就会从更远的地方传来,昭示着节节胜利的军队在不断挺近。 “奈特,奈特你听,我们的军队在痛宰敌人!” 缩在被窝里的约翰,压低了声音,满是兴奋的挥着自己的拳头。 “嗯……所以你就不能安静睡觉吗?” “奈特,你说,那些吟游诗人会歌唱我们吗,比如说,英勇的铁匠们支撑着整个战线。” “哈哈哈,他们只会说,铁匠们跟懦夫一样在士兵背后白日做梦。” 营帐内,别的铁匠哈哈大笑起来,不少被他的笑声吵醒的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在听闻了约翰的发言后各自哄笑了起来。 “……” 约翰把头埋进被子里,一言不发只有粗重的鼻息暴露了他的心思。 奈特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用被子遮住耳朵好让炮火声别搅了自己的美梦,闭上眼睛时浮现的画面尽是白天目睹的血腥一幕。 ——“奈特,救我……救我!!” 无意间,记忆中那些躺在担架上痛苦呻吟的伤兵里,出现了友人的身影。 “……” ——“我只想让我和我的朋友活着回去。” 活着回去。 远方的炮火还在轰鸣,漆黑一片的夜空,仍旧……看不到黎明的踪迹。
  16. 第二幕——去北方 午饭前,奈特找到了那面白色骷髅旗,唯一的遗憾也只有没能亲自向买主交货这一点。谢绝了营地里的佣兵邀请午饭的好意,奈特赶着时间回到了自家的铁匠铺。 拉动鼓风机,让炉火烧得更旺,奈特从堆满半成品的地窖里,取出一把成色最好的手半剑,将它放回炉子里加热淬火。 之前用剩下的附魔材料,被他放在桌上,那些蓝色的粉末平日里只有贵族或佣兵下订单时,才会用到。 这一天,奈特比过去大半年都要忙碌。 小镇上几乎没有人参加过军队,但他们对领主的吝啬已经司空见惯。 一把削尖的木棍,一身破棉袄,跟水桶没有差别的头盔,可能就是他们的儿子、丈夫、兄弟参军后得到的一切。 想要更好的装备,就得自己掏钱,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默契’。 人们送来了牛奶,面包,熏肉,他们希望铁匠能多工作一会,在这短短三天的时间内,每个家庭都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在上战场前得到一把称手的武器,和一身能保住性命的盔甲。 至于火枪,那种需要火药和铅弹武器,镇民们并不奢望。 奈特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也有一些陌生的,小镇虽然不大,但也不是每人每天都能见上一面。 唯独不见约翰。 次喇—— 奈特将一柄短剑放入冷却水里,冰冷的河水因为多次使用而变得滚烫,取出冷却的铁块,他把满是老茧的手指渗入水中。 出了口气,奈特用一旁的抹布擦干手指上的热水。 温度过高就会影响铁块的成型,必须换水才能保持质量。 店门外,太阳渐渐西沉,火烧般的夕阳在水面上反射出波光粼粼的色彩,奈特抬起水桶,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饿了吗。” 约翰晃了晃手中的野鸡,肩膀上还挂着几片树叶。 “你去森林了?” 奈特放下水桶,疑惑的看了看对方那灰头土脸的模样。 “是的,我想像父亲证明,我是一个合格的猎人,上战场也不需要他担心。” 约翰将另一只手里的火枪靠在柜台旁,拎起野鸡走进店里,就像是自己家一样。 “那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奈特把手伸进水槽里,用清凉的河水洗干净手上的污渍,他走到柜台后取出两个杯子。 “和父亲吵了一架,我说我能照顾自己,他就喋喋不休的说我就是个什么都没见识过的小屁孩。” “或许你应该听听你父亲的话。”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约翰走到柜台旁,脸上满是不服气的样子。 “我没见过哪个成年人会把枪管当剑来用。” 奈特说着,取出一瓶牛奶拧开塞子,正想把牛奶倒进杯子里,才发现瓶口被某‘魔剑士’留下了一道唇印。 “那,那只是我没掌握好技巧!” “所以,和父亲大吵了一架,被赶出家门后跑到我这里来借宿了吗。” “额……算是吧,反正三天后我们就要出发了……” 言谈间,杯中倒满了牛奶,奈特刚拧上塞子约翰便抓过杯子一饮而尽。 “其他事,打完仗回来再说。” 约翰的话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就只有他自己能听清说了些什么,他盯着见底的杯子,手指不停的转动杯沿。 “喂奈特,问你个事可以吗。” “说吧,我洗耳恭听。” “如果,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他会阻止你去参加战争吗。” 天空飘起了细雨,一阵微风吹过炉子里的火苗随之跳动,奈特没有回答,只是把剩下不到一半的牛奶瓶放回原位。 “大概会吧,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一个人一定没办法打理铁匠铺。” “……是吗。” 约翰沉默下来,眉头一会拧紧一会又松开,好几次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又一言不发的把话和唾沫一起吞回了肚子。 看着他的样子,奈特走到武器架旁,取下一把手半剑,刚刚铸造完工的剑身上仿佛渗入了蓝色的沙粒,在炉子的火光下下反射出不可思议的光泽。 “接着。” “嗯?” 奈特将剑丢了过去,约翰连忙放下杯子手忙脚乱的接住。 “这是……附魔武器?” “蓝色银沙附魔,外加双重淬火,比贵族用的差不了多少,就是剑柄没有黄金装饰。”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买不起。” “带着这把剑,临行前去和你的父亲告别,剑就是你的了。” 奈特抛出了诱人的提议,本身来说用铁制的武器对于这种乡镇的征召兵就已经算是奢侈,更不要提附魔那种贵族或有钱的佣兵才用得上的‘奢侈品’了。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约翰复杂的笑了笑,他扬了扬下巴指向奈特,而后者只是抓起他放在地上的野鸡。 “这只鸡我就当报酬了。” “你说……临行前对吧,那也不急着今天,走之前我会和老爸他好好道别的,现在就让我来给你展示下,我们家代代相传的野味料理” 约翰从奈特的手里夺过那只野鸡,挽起袖子一副干净十足的模样。 奈特没有继续再纠缠这个话题,他耸了耸肩表示了‘妥协’。 晚饭时,约翰又回到了原本的状态,话多又乐观,从往来的旅行者口中听到的传说、小道消息都是他热衷的谈资,而奈特也只是一如既往的陪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慢,却又很快。 当镇中心广场的石碑上,多出了三道刻痕时,集合在广场的队伍,负责点名的税务官,一切都像是昨日重现。 约翰起得很早,天没亮就收拾好行装跑出了铁匠铺,而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奈特在等待的队伍中没看到他的身影。 税务官一个一个的点名,一旁的卫兵严阵以待,如果出现了点到名却没有回应的情况,他们很清楚该怎么做。 “约翰,约翰!” 税务官捧着那本硕大的笔记,站在广场的高台上用那尖锐的嗓音,念出了这个平凡的名字。 “约翰,小约翰!” 听到无人回答,一旁的镇长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忙大喊了一声。 奈特挠了挠脖子,略显焦躁的左右看去,依旧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在!” 响亮的回应忽然从人群后传来,奈特连忙探出头看去,只见约翰背着行囊匆匆的赶了过来,只是比起清晨出发的时候,他的脖子上多了一串熊牙项链。 确认了名册上的人到位,税务官的羽毛笔在名字上打勾,继续念出下一个名字。 “你差点迟到。” 奈特看了眼身旁的友人,暗暗松了口气,表面四平八稳的提醒道。 “抱歉,老爸他就是有些不太坦诚。” “也对,这一点上,你和你父亲不相上下。” “随你怎么说,但我会证明的,我能比我老爸做得更好。” 约翰就像个骑士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发出志在必得的宣言。奈特没有选择泼他的冷水,而是在一旁默默的分享了这股干劲。 点名完毕,税务官旋即让这所有被征兆的人动起来,随行的号手吹响军号,象征着这支百人多的部队集结完毕。 同样的号声在更多的村庄、城镇、城市上空响起,前一天还是普通的农夫、猎人,号声一响他们便只剩下了一个同样的身份。 队伍行径的道路间,几辆马车停在路边,负责军需的士兵将木质的长枪,塞到每一个路过的征召兵手中,枪头没有铁只是单纯的被削尖了而已;盔甲是破棉袄缝合而成的棉甲,象征领主的标志被歪歪扭扭的染在棉甲的中央,显得滑稽可笑。 几座村庄城镇征召的士兵们,在两天的步行后逐步汇合到一起,组成一支规模超过千人的部队,虽然在这之中将近半数的人被抽调去运送粮食,只有几百人走在队伍前列充当‘先锋’。 而贵族的常备军,以及城堡内的‘市民’组成的‘精锐’,远远的走在前面,生怕和那些乡下的土包子走在一起。 除了人数外,这两天的路程所带来的唯一改变,就只有越发降低的气温,此时挡不住刀剑的棉甲充当了保暖衣物的作用,多少让体温保持在合适的程度上。 “走直线,你们这群蠢驴,我让你们给我走直线!” 男爵手下的军官骑着战马,挥舞手中的马鞭,沿着排成长龙的队伍不停的呵斥道。 “你,给我站住,谁让你休息的,给我起来!” 他发现了一名偷懒的士兵,就像找到猎物的豺狼,策马过去举起手中的马鞭,重重的抽打在那名停下不到几秒钟的士兵身上。 破旧的棉甲被他抽开一道口子,陈旧的灰色棉花撒的到处都是。 “你这头蠢驴,谁让你休息的,你真应该被送上绞刑架!” 军官唾沫横飞的破口大骂,鞭子抽打的声音让四周的士兵加快了脚步,谁也不敢停下来看热闹,更别提去组织他。 “别乱动。” 奈特拽住约翰的手,把他拉回了队伍里,那个被鞭打的倒霉蛋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 “他是我们同镇上的人。” “别管闲事。” “……我得试试。” 约翰一把挣脱了奈特的手,快步走上去,在那个军官反应过来前,抬手抓住了对方挥舞鞭子的手腕。 “他已经知道错了长官。” 约翰的话音略微发颤,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他面向军官的那张脸,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 “你敢顶撞我?” “他,他已经知道错了。” 约翰的气势没有决定插手前那么充足,被军官反问的时候他结巴的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说着他的头有些不受控制的挪向奈特的方向,可半途停了下来,重新面对那板着脸的军官。 “不知好歹的蠢货。” 军官用力把手抽了回去,他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卫兵,在约翰松口气之前,两名卫兵走上去左右拽住他的胳膊。 “你们干什么!” “顶撞军官50军棍,给我拖下去。” “等等!” 奈特的声音从队伍后传来,四周的士兵们都停下脚步被他的目光吸引过去,他们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两个傻子在同一天做同一件傻事。 “你也想让你的屁股尝尝军棍的味道?” 军官把马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扬起下巴蔑视的盯着那个插手的‘傻子’。 “他是我的学徒,我们要为领主大人打造盔甲,如果他受伤了,我就不得不向领主报告,另外找一个懂打铁的人了。” 奈特双手握在一起,低下头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看上去够谦卑。 “你威胁我?” “大人,我不敢,我只是陈述实情……” “来人,把他也给我拖下去,100军棍!” 军棍高声的发出判决的宣言,所有围观的眼睛都随之露出惊讶、同情、惊恐的色彩,生怕自己也被如此对待一样,连忙把目光收回去低头赶路。 另外两名卫兵听到命令,上前抓住奈特的肩膀,不想那个本该乖乖受罚的贱民,竟然用力甩开了他们的手。 “大人,我请您收回成命。” “好啊,竟敢抗令,罪加一等,我现在就……” “‘大人’,你的士兵已经多到打死两个都无所谓了吗。” 一阵清脆的话音带着自信的爽朗插入到这场‘闹剧’中,正在性头上的军官放下,转过那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他的脸就像变色龙的皮,在看到声音的主人后,立马收敛了一切飞扬跋扈的痕迹。 黑色的轻薄贴身铠甲,扎上侧马尾的栗色短发,酒红色的眼眸在渐进冬日的霞光下,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泽。只是这一次,在那束马尾的根部,别着一枚鸢尾花模样的发饰。 几名身穿全覆式铠甲的骑士就跟在她身后,他们身上光鲜的铠甲让军官身上的盔甲黯然失色。 此刻,抬起视线的奈特才发现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骑士,居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骑士长大人,您怎么来了。” 乡下的军官不会对国王以外的王公贵族有太大的映像,让他收敛的仅仅是少女胸甲上,那只展翅的凤凰浮雕。 就算不认识公主,但对公主的纹章他还是多少有一点印象。 “我再问你呢,你的士兵已经多到打死两个都无所谓了吗。” 黑甲的少女骑士策马靠过来,刚刚还准备动手的卫兵就立刻缩到了军官身后,活像是看见了老鹰的小鸡仔。 “不,不是的,我只是再让他们保持行军速度,好跟上公主大人的步伐。” “他是这样说的吗?” 少女酒红色的眼眸看向奈特和约翰,没等奈特说些什么,约翰便先声夺人道。 “这位‘大人’想让我们走直线,我们走得好好的,他却用鞭子抽我们,还滥用私刑!” “闭嘴,你这个贱民怎么跟骑士长大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么到扎营地之前,就请你亲自下马为你的队伍示范一下。” 少女的嘴角勾起一丝俏皮的笑容,完全不像是一名公主身旁的骑士。 “怎么走直线。” “这……” “下马,走!” 少女的嗓音忽然太高几个音调,骑士的威严顿时压倒了军官,他连忙翻身下马,差点把自己的脚勾在马镫上,一旁的卫兵七手八脚的才把他的腿取下来。 “小队长,你带两人看着这位军官,看看他能不能好好的走直线。” “遵命。” 给身后的骑士下了命令,少女的目光转向奈特,用轻松的口吻对他说道。 “我听一位朋友介绍,说这支队伍里有会附魔的铁匠,他叫奈特,我想就是你对吧。” “恐怕我的手艺不及宫廷技师。” “但你的勇敢和正直十个宫廷技师也比不上。” 说着,少女骑士,拍了拍落在头上的雪花,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故意给奈特留下时间考虑。 “和你的朋友一起跟我来,公主大人的队伍需要你们。” 她的话刚说完,一名随从的骑士就牵来了一匹战马。 “我不太会骑……” “我会,我自己学过!” 约翰再一次抢在了前面,他上前一步举起自己的手,深怕错过了这个机会。 就像无数吟游诗人所歌唱的故事一样,一切的起点都是因为一次勇敢的义举,而机会往往随之而来。 “那么没问题了,骑上马跟我来。” “是,我很荣幸!” 话音刚落,约翰就忍不住兴奋,看似轻车路熟的翻身上马,似乎是战马还算温顺,没有将这个半桶水的家伙摔下去。 “喂……” 奈特抄起手,抬起下巴用狐疑的目光盯向马背上的约翰。 “你什么时候学的?” “你忘啦,上次有个老兵到我们镇上,我请他喝酒他就教我学的。” “我知道,那个欠了酒钱的家伙,可他一匹马都没有,怎么教你的。” “别,别管那么多了,快上来,你不会想让公主殿下久等的吧!” 约翰有些局促大声道,朝着奈特伸出了手,天气很亮可他的脸却很红。 “……别撞树上了。” 奈特抓住他的手,接着力道翻身上马,战马并不太高,但马背上看到的世界却截然不同。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低矮’,往前看去那绵延弯曲的队伍,向着那被雪白覆盖的地平线延伸过去。 约翰小心的让胯下的战马往前迈开蹄子,四周的景色开始加速往后退去,轰鸣的炮声从远方传来。 地平线上,花花绿绿的营帐一点点的浮现出来,等到能看清那些帐篷和穿行其中的士兵们时,已经到了下午。 士兵们开始生火做饭,转冷的天气和北地的寒冷让肉食得以保存,大块的红肉被丢进滚沸的锅中,不需要精致的调味和加工,一点点的洋葱与盐就足以满足士兵们的饥饿。 奈特忍不住厌了口唾沫,而身前的约翰的肚子则更加直白的发出了饥饿声音。 骑马在最前面的塞拉在进入营地后翻身下马,吧缰绳交给了一旁的侍从,见状约翰也连忙停下马步,只是那战马毫不给他面子,不安分的发出嘶鸣甩动马头。 “喂,听话,听话!” 约翰一脸局促的勒紧缰绳,马儿反而跃起前蹄,在两人几乎要被甩下马背前,一双手拉住了马儿的缰绳,轻轻抚摸着它的脖子,将它的躁动安抚下来。 “好孩子,好孩子,别怕,没事的。” 塞拉轻声的话音流入马儿的耳朵里,它平静下来打了两个响鼻,摇头晃脑的样子似乎是在倾诉被约翰骑乘时的不满。 她对待战马就像对待孩子一样体贴。 “对,对不起!” “好了,你们两下来吧,我带你们去吃点热东西,然后安排你们的营帐。” “唔……好的。” 约翰尴尬的挠了挠头,奈特则长长的松了口气,他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里没有和冰冷坚硬的冻土亲密接触实在是太好了。 食物和香料的气味很快冲淡了这份差点被摔下马背的不快,两人跟着塞拉的步伐走入营地,踩着覆盖了积雪的地面,被四周的嘈杂所包围。 每个士兵都充满了乐观,有的还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约翰沉浸在这股胜利的气氛中,不停张望,不是拍拍奈特的肩膀,说自己看到了什么新鲜的东西。 轰! 一阵炮声从前方的阵地传来,奈特抬眼看去,青白色的硝烟在木头堆砌的炮阵地上升腾起来,炮手们似乎感受不到饥饿,到了吃饭的时间也还在继续将炮弹和火药塞入膛内, 战事很顺利,任谁都会这么想。 “哟,又见面了,铁匠。” 轻佻的话音伴着一阵栀子花的香味扑面而来,奈特循声看去,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视线。 军营中,身穿短裙婚纱的莉莉耶,简直就像是鸡群里的白鹤。 “莉莉耶?” 奈特拉了拉肩膀上的背带,叫出对方名字的时候脸上透着疑惑。 “哦呀,第二次见面就能直呼其名了,奈特小兄弟意外的大胆呀。” 她迈着猫步走到奈特身前,一只手撩开自己苍白的刘海,灰黑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 奈特没有急着接上话头,他只是吧目光投向一旁的塞拉。 “莉莉耶,你也是别逗他了,奈特先生,我来介绍下,这位是公主殿下雇佣的佣兵团的首领,是她向我举荐的你。” 塞拉抬手摊开掌心指了指莉莉耶。 “行了行了,多余的啰嗦就免了,我带他们去营帐,你自己忙去吧,那位小公主没了你恐怕连吃饭都困难吧。” “是公主殿下。” 塞拉的表情认真起来,手有意无意的在剑柄上按了按,她用上了在宫廷里面对贵族时说话的口吻。 “嗨嗨,公主殿下,那么请骑士长阁下赶快回去,辅佐公主殿下吧。” 莉莉耶弯下腰,抬起左臂手腕转了两圈,‘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塞拉用难以看清的幅度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莉莉耶的表现,她没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时,她听到了奈特的声音。 “刚才在队伍里的时候……总之,谢谢。” “别在意,如果想感谢我的话,就好好的为公主殿下多打造好用的武器吧。” 留下一道微笑,塞拉转过身,身影消失在川流的人群中。 “什么啊,你对她有意思?” 莉莉耶一脸坏笑的凑上来,吧手肘熟络的放在奈特的肩膀上,抬起食指戳向塞拉离去的方向。 “别胡说,我只是在感谢她而已,感谢她让我和我朋友的屁股还好好的留在我们的胯部上。” 奈特语气如常,很平淡的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真不坦率,好了我带你们先去营帐把东西放下。” 奈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走到约翰身旁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的注意力从其他士兵身上拉回来,莉莉耶带路在前,穿过人群在脚上的靴子沾满泥土前,两人来到了属于他们的营帐。 地面因为营帐内的火盆所以还算干燥,简单的行军床上就盖了一张毯子,然而即使如此,为两人准备的居住地也比起那根木头长矛要好得多了。 “呼,终于暖和了。” 约翰急匆匆的走进去,把行礼丢在床上,搓着手蹲在火盆旁享受火焰的温暖。 “想吃饭就随便找个锅,碗你们自己应该带了吧。” 莉莉耶就站在营帐外,似乎寒冷并不能影响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我们什么时候开工。” 奈特将行礼轻轻放在床上,小心的不碰坏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他一边说一边打开自己的背包,仔细轻点里面的东西。 “别着急,才刚刚开打,武器还没来得及用,等我们开始越过山脉,那个时候可有你忙的,做好心理准备吧,铁匠。” “好吧,我会照顾自己,你忙自己去的吧。” “我就在营地里,找我很容易,那就不打扰咯~” 营帐外,那一抹白色的倩影消失在飘落的雪花中,离开时如她来到时一样毫无征兆。 这也是魔法? 这一丝的遐想闪过奈特的脑海。 “奈特,你说……” 火盆旁的约翰搓着手,双眼似乎被那团跳动的火焰给吸引住了,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恍惚。 “我们有机会上前线吗。” “真轮到我们上战场,就意味着我们输了。” 奈特只是继续清点自己的东西,头也不抬的回了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既然来了,怎么说也应该上前线,和那些士兵们一起,这样我们才不算白来了。” “好让你回去的时候,跟别人吹嘘吗。”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我只是……我只是……” 约翰的声音越说越小,他舔了舔因为寒冷而干瘪的嘴唇,双眼盯着那团火焰,像是把脑袋里的怨气全都丢进了火盆里。 清点好行礼的奈特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只陶碗,用厚实的碗底敲了敲床架子。 “饿了吗。” “……我不饿。” “我包里还有点肉干,饿了就翻出来。” 说罢,奈特正欲往营长外迈开脚步时,一阵欢呼声忽然从外面传来,刚刚还在烤火的约翰立马来了精神,他挤开奈特埋头窜了出去。 “喂!” 想要叫住的他的奈特只得叹了口气,拿着碗追了上去。 撩开幕帘走出帐外的奈特才发现,那欢呼的声音来自从前线得胜归来的士兵们。 他们坐在满载战利品的马车上,高举着各自军团的旗帜,呼喊着胜利的口号,向营地里的所有人炫耀他们的战果。 被抓到的俘虏们被拴上了脚链,双手捆上蟒蛇粗细的绳索被拉成一排,在他们敌人的注视下屈辱的被押送到后方需要他们的地方去。 奈特从人群中看去,那些蓬头垢面的‘俘虏’个个面带惊恐,不时有唾沫和泥巴拍打在他们身上。 他们的皮肤上烙印着看不懂的符文,有的则在脸上画满了奇形怪状的图腾,深棕色的皮肤将他们和四周围观的士兵从血统上区分开来。 不过,除此以外,奈特看不出这帮‘外人族’和普通人还有多大区别。 “去死吧,杂种!” “死在在矿场里吧,被诅咒的混蛋们!” 围观的士兵们大声咒骂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俘虏还有价值,恐怕不少人已经想要体验一下,砍掉束手就擒的人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人群间的空气闷的发慌,奈特挤出身来好容易才喘上一口气,他四下张望只看见那个熟悉的声影,正积极的从地上抓起泥块,用这种小孩子的手段将自己内心的一切不满发泄到那帮俘虏身上。 “滚,滚的远远的,你们这帮异教徒!” 约翰同士兵们一起大声咒骂着,他的眼睛冲上了血丝,那些俘虏就算被他手中的泥块砸中了脑袋,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只得被押送的士兵用矛尖逼着往前走。 “够了。” 当他捡起第三块泥巴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腕部。 “喂,你干什么啊。” 约翰不满的回过头看向拉住自己的奈特。 “省省你的力气,一会儿吃完饭你还得跟我一起干活。” “嗯?不是说还没开工吗?” “没听到公主殿下的亲随是怎么说的吗。” 奈特一用力,便将约翰从围观的人群中拽了出来。 “带上你的‘朋友’,所以说从现在开始,作为你的‘朋友’我有义务教你怎么做一名合格的‘学徒’,懂了吗?” “……好吧好吧,算你赢了。” 约翰悻悻的丢掉手里的泥块,随意的在裤子上抹了把。 “所以,你打算交我什么,奈特师傅?” “走,先给我填饱肚子。” 说着,奈特抱住约翰的肩膀,将他带离了这片狂欢中的旋涡,越来越多的士兵们同他们擦肩而过,每一张面孔上都带着对胜利的期望,财富的贪婪,就好像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合法的武装劫掠。 在这片浑浊的潮流中,似乎只有奈特一个人在逆流而下。 闷雷般的炮声还在前线回响,天空中一群嚎叫的乌鸦被血肉吸引着,飞向那片战场,在它们前方那片被冰雪覆盖的白色大地,便是看不到边界的‘北境’。
  17. 第一幕——午安 渐入初冬的南方大地,少见的迎来了晴朗的一天,坐落在森林边沿的小镇比以往更早的忙碌起来。猎户们带上弓箭猎枪,在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时,匆匆踏入森林,赶在动物们挖出深坑将自己藏起来冬眠之前,打到足够的猎物好上交领主的税收。 渡过了农忙时期的农夫,则充当起脚力的角色,为往来的商队搬运货物,来换取几个铜板的微薄收入。 几只麻雀飞过树梢,落在泥泞的土地上,用它们尖尖的鸟喙翻开泥土,试图找到果腹的草籽或其他可以吞下的食物。村民们忙碌的脚步吓飞了麻雀,其中一只扑腾着翅膀,飞过往来的人群,慌不择路的落在了一间铁匠铺二楼的窗台旁。 窗内是一间装潢朴素的卧室,各种各样的零件工具被整齐的摆放在室内,但这些都不如木桌上的一片黑面包对麻雀有吸引力。 “我马上就下来,你等一下。” 卧室的房门忽然打开,伴随着干脆的男声,房间的主人出现在了麻雀的眼中,受惊的鸟儿连忙扑腾翅膀飞离了房间,只留下一根蜜色的羽毛落在木桌上。 一头黑发,穿着背心长裤腰间围着皮围裙的年轻人走到桌边,抬手捻起那根羽毛,黑色的眼眸流露着一丝好奇。 “奈特你好了没有。” “好了,我就来。” 被叫做奈特的年轻人放下羽毛,连忙拿起桌边的一小瓶药剂,急匆匆的下了楼。 “拜托了奈特,如果不能在4刻钟前修好,我老爹会拧下我的脖子!” 穿着亚麻衣服头上的褐黄色短发乱成一团,年龄与奈特相仿的男人,一脸慌张的站在铁匠铺里,而他身前的木桌上,摆着一把枪管中间有明显裂痕的火绳枪。 “现在着急有什么用,你应该更小心的使用你的武器,而不是把它当做木棍去砸一头鹿的脑袋。” 奈特白了那人一眼,掏出工具开始小心的将裂缝的地方用一种铁灰色的沙粒填补上。 “风吹乱了我的弹道,活见鬼,我的运气太差了,如果不是那阵风,我绝对能猎到一整头雄鹿。” 那人挠挠头,有些局促的把目光别开到一旁。 “所以,你还是想想有什么好办法,能让你还清欠我的25枚铜板吧,小约翰。” “是约翰!”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人涨红了脸大声纠正道,自动忽略了最主要的内容。奈特只是早就见怪不怪的摇了摇头,将枪管拆下来用火钳夹住,慢慢的放进炭火正旺的熔炉里。 当当当~! 不一会,铁匠铺里便响起了铁锤敲打金属的脆响,红色的火花就像精灵般,随着奈特挥下的铁锤在铁毡上翩翩起舞。 “咳咳,总之,钱我会想办法的。” 奈特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重新锻打过一遍的枪管,放入一旁木桶里的冷却油中,次拉兹拉的挥发声后,枪管上的裂纹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后的工序,奈特取出一根末端呈蓝色的铁锥,抵在枪管上小心的刻出一段晦涩潦草的文字。 “附魔外加修理一共30铜板,好了,下次别在把枪当木棍用了。” “帮大忙了,下次我请你喝酒!” 小约翰喜上眉梢,一把勾住奈特的肩膀,伸出一根指头煞有其事的保证道。 “哦呀,在一把猎枪上刻这么好的魔纹,是不是太浪费了呢。” 一阵轻佻中透着抚媚的话音,忽然插入了两人的对话,小约翰就像被吓到的兔子,连忙松开手站到一旁,奈特也放下手里的活儿,抬眼循声看去。 在铁匠铺的门口,一名看上去年过二十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在她身后四名身穿皮甲,腰间别着手枪佩剑的士兵左右张望着,似乎对这个小镇挺感兴趣。 “婚纱……?” 小约翰眯起眼睛,嘴里用充满疑惑的口吻说出这个名词。 对,站在门口的女人,穿着一身婚纱。 不过,和那种出现在婚礼现场,贵族身穿的婚纱不同,裙摆的长度被裁剪成方便双腿活动的短裙样式,从那裙摆之下,修长的双腿穿戴着让人浮想联翩的白色过膝袜。 明亮的阳光下,扎成一束马尾的银白发丝反射出漂亮的光泽,头顶那朵看似只是发饰的雪青色蔷薇花,散发出魔力的微光。 这足以勾起男性欲望的酮体上,却在腰间挂着一把半人高的单刃剑,平直的刀身呈现出由紫渐蓝的变色调,在白色的婚纱下是那么的显眼;左右大腿绑着皮质腿环,两把簧轮枪静静的躺在腿环上的枪套里。 似乎是还嫌身上的武器不够,一柄短管猎枪被绑在了她的后腰处,被刻上了魔力文字的枪管,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异样的光晕。 “请问,我能帮上您什么忙吗?” 奈特将组装好的猎枪放在一边,站起身用一旁的抹布擦了擦手,对于那女人服装上的奇特之处,并没有太多的去留心。 “别加敬称,我又不是贵族,叫我莉莉耶就好了。” 自称莉莉耶的女人带着轻浮的笑容,自顾自的走到铁匠铺里,纤细的手臂攀上自己露出的肩膀,一边揉着,那双暗灰色的眼眸一边左右环顾,像是寻找着什么。 “啊,找到了。” 她忽然露出一脸的欣喜,弯腰从一旁的货架最底端,取出一瓶乳白色的液体放在柜台上,很随意的拧开木塞,将里面的液体倒入放在台面上的木杯里。 “喂,你到底……” “奈特,这人穿成这样,该不会是魔剑士吧。” 奈特刚想走过去询问,一旁的约翰便拉住他,凑到耳边小声说道。 听到约翰的话,奈特的目光才注意到,那位自称莉莉耶的女人左侧的锁骨上,有一道形态怪诞的纹身,只是和单纯的纹身不同,怪诞的符号闪烁着同魔纹一样的光晕。 “那是我的牛奶……” “还有你快看,他身后的士兵,身上的白色骷髅头纹章,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北方……喂我还没说完呢!” 奈特无视了约翰喋喋不休的发言,挣脱了对方阻拦的手,径直走到莉莉耶身旁。 “这是我的牛奶。” “咕噜……所以呢,你们南方人没有招待客人喝东西的习惯吗。” 莉莉耶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舌头舔过薄唇,粘着白色液体的嘴角扬起一丝俏皮的笑容。 “所以说,‘您’到底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奈特劈手从莉莉耶手里将杯子夺过来,重重的放在柜台上,双手叉腰把自己的话音加重了一分。 “40支高等附魔枪管,三天内交货,一根5金克朗。” 说着,莉莉耶竖起指头勾了勾,随即身后的一名佣兵走上来,将一袋钱币放倒柜台上。 “高等附魔需要去城里买材料,最快也要4天。” 奈特拿过袋子,解开绳索大致轻点了下里面的数额,金币的光泽透过口袋也能看的分明。 “成交,四天后我的人会来取货,别迟到就行。” 莉莉耶一拍桌子,脸上露出爽快的笑容,她没有多说什么只在确认交易后便转身往外走,丝毫不需要奈特做其他的承诺。 当她的脚步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过身扬起手向奈特抛去一样东西。 奈特下意识抬手接住,半响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上躺着一枚金色的钱币。 “去城里喝一杯吧,算我请……啊对了,我的营地就在城外西郊,随时欢迎哦。” 留下一抹抚媚的笑容,她的舌头舔过嘴角上剩下的牛奶,身影在阳光中渐行渐远。 “魔剑士,都这么大方的吗……” 小约翰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挤出这句话,而一旁的的奈特只是将钱币收好,一脸若有所思的做着进城的准备。 “啊对了奈特。” “你又怎么了?” “去喝一杯吧。” “喂,你不带猎枪回去了?” 奈特背起行囊,抄着手没好气的看向那位一脸贼样的小约翰,后者却丝毫没有自觉的挠了挠那头乱糟糟的头发。 “喝一杯再回去,我老爸会原谅我的。” “行,不过我这里可接不上你的腿。” “啊哈哈,不,不会的,走吧,我们赶快出发吧~!” 奈特叹了口气,妥协似得选择了默认,关上铁匠铺的大门,晨曦的霞光也在此时洒满大地,通往城市的道路上,旅行的商人,贩卖山货的村民,维系城市与小镇的生命线上,已经能看到不少的人影。 两人迈开脚步,在太阳生过头顶前加入了往来的人流中。 因为小镇本来就比较靠近城市,在午饭前奈特和约翰便来到了城门口,保卫城市的城墙十分厚实,里面有许多可供守卫休息的设施。 而架设在墙头的大炮,那可不是什么装饰品,而是可以将人头大小的铁球发射到百米开外,然后轻松炸飞全身装甲的骑士。 连接城门和外界的,是一座吊桥,守卫的士兵随时可以收起吊桥,让来犯的敌人掉进护城河里。 马蹄,皮靴,步靴,或是什么都没穿的赤足,数不清的脚踩过木板,在守卫的排查后进入这座城市。 “呼,比起上次来,更繁华了啊。” “还好吧。” 约翰看着城内的光景,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奈特则只是把视线看向一侧,通往商业街的道路上,他正欲迈开脚步,却被一旁的约翰拉住了。 “等下,说好了要去喝一杯的。” “这种事你倒是记得清楚。” 奈特摸了摸鼻子,没好气的瞪了约翰一眼,而后者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只顾着拽起奈特的手,把他半推半就的往酒馆的方向拉去。 热闹的街道上,能看到比城镇里多几倍的行人,在那之中不乏身穿各式盔甲,表情凶悍的佣兵们。 “这么多佣兵……” “管他的呢,话说你不该高兴吗,佣兵越多,你的生意也越好不是吗。” 奈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言谈间两人的鼻子都闻到了啤酒花和面包交织在一起的香气。 村镇里的小麦都要卖给城市来换取钱币,大部分时候村民的饭碗里,只会出现燕麦粥和其他杂粮混在一起的稀饭,将麦子磨成粉发酵,做成面包这样奢侈的行为,也只有城里人才有机会享受。 推开酒馆的大门,喧闹的气氛扑面而来,盛满啤酒的杯子不停的碰撞在一起,明明不是节日,但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副庆祝的姿态,特别是那些占据了大半个酒馆的佣兵。 “服务员,给我一杯啤酒。” “一杯牛奶。” “搞什么啊奈特,难得有人请客你居然喝牛奶?” 落座的奈特无视了约翰的‘鄙夷’,吧目光从哪些喧哗的佣兵身上挪开。 很快,奈特的目光被一名红发的异国歌姬所吸引,在酒馆专门留给吟游诗人的空位上,那位相貌极具异国风情,身穿红色连衣裙,头上火红的长发扎成一束马尾的少女,坐在椅子上,手指弹着异国的乐器,演奏出轻柔深情的乐曲。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空灵的歌声从异国的少女口中传出,缓慢的节奏和酒馆里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但她毫不在意,只顾着自己的演奏。 看得出神的奈特被约翰用手肘捅了捅,才回过神来,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歌声渐渐悲伤,如此不合时宜的演奏却没有让任何人不满,很快服务员将两杯啤酒放在了木桌上,奈特若有所思的端起酒杯,复杂的神色像是被歌声所带动。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她依旧等待着不会回来的人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 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一曲终了,异国的歌姬收起自己的乐器,向着奈特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 杯中的牛奶已经空掉,奈特摸了摸鼻子眉宇间闪烁着疑惑,虽然不知道那位歌姬为什么要面对自己致谢,但他还是礼节性放下杯子,双手鼓掌哪怕那掌声很快就淹没在了酒馆中。 “是北方的歌谣吗。” 目送歌姬的身影离开酒馆,奈特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奈特,说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去更大的城市?” “想啊,你出钱?” 奈特没好气的白了约翰一眼,手摸了摸鼻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约翰握着酒杯,不停的让杯子在手掌心里大专,目光盯着摇曳的酒水对着自己的倒影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你知道吗,我们镇上又有女孩儿嫁给了城里人,虽然对方只是个鞋匠,但好歹……” 说到这里他不自然的顿了顿,一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就因为我们是乡下的土包子,所以就该被人看不起吗!” 幸好酒馆很热闹,约翰的抱怨没有引起其他人的连锁反应,奈特左右环顾了一下,确认没有人盯着自己这一桌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那女孩儿你认识?” “……” 原来如此吗。 看着约翰略显颓废失落的模样,奈特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到你什么时候能一个人猎一头雄鹿回来,再去想别的事情吧。” 说着,奈特招呼来服务生又点了一杯酒。 “奈特,你知道吗……我的叔叔,曾经是一名骑士……” “是骑士身旁的扈从,你都说了一百遍了。” “我不想一辈子当一个猎户,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抓住,不会跟我老爸一样一辈子当个懦夫。” “喂……” 奈特微微皱起眉头,正想说些什么时,一阵高声的嚷嚷忽然插入到两人的对话中。 “公主来了,大家快出来看啊!” “哪个公主啊?” “是长公主,洁莉蒂安,她从北方回来了!” 从酒馆外跑进来的市民,一脸的兴奋,因为他的短短两句话,酒馆里大半的人都放下杯子,争先恐后的跑出去,生怕自己会错过。 而奈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旁的约翰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 奈特有些无奈的耸耸肩,放下钱币也跟上脚步走了出去。 门外的街道被清理了出来,卫兵们拿着长矛站在两侧,把人群分隔在狭小的空间里,奈特踮起脚尖将视线投向街道的一边,只见到一队骑着战马,身穿甲衣的骑士作为队伍的先锋,高举着燕尾旗在前面开路。 旗帜被染上了纯蓝的底色,一只展翅飞翔的白色凤凰占据了旗帜的中央。 整整100人的骑士,这是许多男爵都无法凑齐的配置,而在这些骑士后,是列队整齐身穿蓝色制服,外层套着锁子甲,手里紧握火绳枪的职业士兵。 他们的军靴被擦得锃亮,火枪的枪管也跟刚出炉一样,看不到任何泥污与硝烟的痕迹。 整齐的步伐下,军队穿过街道,向着南方进发,可就是看不到公主的身影。 就在所有人都开始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这支军队的主人才迟迟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 一匹白色的战马是她的坐骑,雪白的皮肤象征着战马纯正的血统,这是贵族才有资格讲究的地方。 马背上的公主穿着足够象征身份的银色铠甲,复杂的雕花在她胸甲的位置上,勾勒出属于她的纹章;轻薄的甲片被工匠细心打磨后,完美的贴合着她的身体,勾勒出匀称的曲线。 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拥有着足以配得上‘公主’二字的美貌,阳光衬托着她金色的长发,让发丝看上去堪比用传说中的蛛丝编制的绢布。 修剪整齐的刘海下她眼眸的祖母绿蒙着一层肃杀的冰冷,让任何人都不敢对她的美貌多加妄想。 高贵,美丽,但不可触碰。 “跟人偶一样啊……” 奈特抄起手,小声的自言自语道,本来有些厌倦的目光,忽然被公主身后的一名骑士给吸引了。 身穿黑色铠甲,栗色的短发扎上一束侧马尾的少女骑士,就跟在公主的一旁,在那里是只有公主最信任的人才有资格身处的位置。 在奈特的记忆中,身处那种位置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和自己的主人一样,用最严肃的面孔去面对任何人,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的主人丢脸。 可是…… 她在笑,嘴角在民众的注视下,扬起了自信的弧度。 可也不是单纯的自信,那笑容中还有一丝发自内心的快乐。 公主的身影在民众的视线前经过时,道路两旁的平民无一例外的低下头,脱下帽子按在胸口表示尊重。 这样最基本的礼仪,奈特不小心忘记了。 那位随行的黑甲骑士或许是感受到了某人的视线,她那双酒红色的眼眸随着转动的脑袋,对向了视线传来的方向。 午安 不知为何,奈特的耳畔传来了轻柔的话语,而这莫须有的声音和少女冲着他点头微笑的画面,一同烙印在了脑海里。 直到公主的身影远去了很久,后列的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跟上队伍后,奈特才迟迟的吧视线收回来。 “喂奈特,你看到了吗,不愧是王国历史上最能征善战的公主,简直跟女武神一样。” 约翰勾住奈特的肩膀,脸上只剩下了崇拜,奈特只是兴趣缺缺的应了一声。 “行了,酒也请你喝了,得去买东西,你给我过来帮忙。” “那就再喝一杯嘛。” “跟我走。” 奈特几乎是托着约翰的后衣领,把他当行礼一样的拽了过去,常年打铁锻炼的手部肌肉,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在太阳落城门彻底关闭前,两人背着足量的材料,沐浴着夕阳的余晖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喂奈特,我说是不是又要打仗了,这么多佣兵还有那个一身戎装的公主,绝对是要打仗了吧。” 上涨的税收,兵役,饥荒,甚至可能逃离家园,对于普通的农夫匠人来说,战争往往并不光是带来赚钱的机会。 奈特摸了摸鼻子,一言不发的看向前方,眉宇间闪烁着回忆的神色。 “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最近得熬夜了,不然没办法完成订单。” “呵,你这眼神明显是在想人,而且很大可能性是在想女人。” 约翰凑上去,一脸贼笑的用肩膀蹭了蹭奈特。 “城市里的姑娘果然比我们镇子上的好太多了呀~” “或许吧。” 奈特不置可否,忽然间一只乌鸦飞过半空,他看向那只鸟儿,双眼似乎被那纯黑的羽毛所吸引,直到身旁的同伴都走在了前面,才迟迟的回过神,摇了摇头把杂念甩出脑海。 “绝对是我听错了。” 奈特摇了摇头,抬起目光看向还在远处的小镇,炊烟被斜阳的余晖染得通红,忙碌的人群在还未休息,哪怕一日的枯燥的劳作很快就要结束。 虽然无聊,但却是一片和平的景象。 镇上,奈特的铁匠铺少见的彻夜都没有熄灭火光,直到第二天清晨,不少人都带着好奇过来询问,他们都知道铁匠铺的铁匠得到了一笔大生意。 虽然不会因此分到一分钱,但他们至少都知道了有一位金主出手阔绰,特别是对于佣兵来说,战争要消耗的可不光是武器。 城镇依旧忙碌,只是比起昨天,更洋溢出一份希望的色彩。 “40,最后一根。” 铁匠铺里,奈特将最后的成品从冷却水中取出时,城镇中心的计时石板上,已然多出了两个刻痕,上面的刻痕满20后,就代表贵族的税收官会来到此地,收走镇民们口袋里多余的每一块钱币。 天空刚刚落下晨曦的余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身穿花纹长袍头戴一顶软帽的税收官,在几名卫兵的保护下,策马来到了镇中心,与他同行的还有另一名身穿盔甲的骑士。 镇长是第一个赶去迎接的,他毕恭毕敬的来到税收官面前鞠躬行礼。 “大人,请放心,我已经向各户提醒过了,五天后的税收日,每家住户都会上缴足额的税金。” “咳咳,今天我来这里是陪同国王的信使,传达陛下的王令,镇长,把镇上的所有人都召集过来,快。” “是,是的,大人。” 镇上的钟声响了,一般来说只会在外敌入侵或重要事件发生时,才会鸣响镇上的大钟。奈特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收尾工作,用抹布擦了擦手,喝了杯牛奶提神后,和其他还刚刚起床的镇民一起聚集到了广场上。 “发生什么事了?” “我怎么知道,那个税收官旁的骑士是谁啊。” “不会要提前上税吧……” “别说傻话,小心我打烂你的嘴!” “国王的臣民们,安静。” 在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广场上的时候,那名骑士用沉闷的嗓音大声说出开场白,极富气势的声音压过了一切的嘈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奈特抬起头看过去,才发现那名骑士高举着象征国王的旗帜而非贵族。 “在巨龙山脉以北,邪恶的外人族入侵了我们神圣的盟友,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至高神的子民们不会再忍受那群异教徒的暴行!” 骑士的声音回荡在小镇的天空上,他高举自己的旗帜,让它在晨风中飘荡。 “我们伟大的国王决定反击异教徒,彻底粉碎他们的野心!” 奈特摸了摸鼻子,他垂下目光不去看那名骑士,身子往后退去半步,但人群中根本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看向四周,镇民们也都面面相觑,完全没有被骑士身上的狂热所带动。 “根据神圣的法令,在战争时期国王有权利向每一位封臣征召士兵,因此在三日内,所有领地的居民,每个家庭都必须让一名身体健全的成年男性前往军营报道,而凡是家中有男丁入伍的,将免除半年的税收。” 人群躁动起来,对于普通人来说,免税比什么所谓的圣战要更有吸引力,之后的话奈特和许多人一样没有去注意,毕竟大家只要知道和自己的利益最相关的部分便足够了。 在骑士离开后,税收官和镇长一起,将所有住户都挨个点名,每一户人家都必须选出一名成年男性服役,被选中的人会被税收官记下名字。 人们排成一条长龙,丈夫抱着妻子,母亲抱着孩子,或是两兄弟并排站在一起。 “奈特,你的家中只有你一个人对吧。” “是的。” 在税收官面前,独自一人的奈特点了点头。 “你是镇上最好的铁匠,我保证你到了军队里,能吃得开,当然,如果你不幸战死,放心,你的铁匠铺将交给另一位合适的工匠,你没有异议对吧。” 税收官捧着一本厚重的笔记,一边说着,一边皮笑肉不笑的在羊皮纸张上,用羽毛笔写下了奈特的名字。 “没有。” “很好,下一个。” 奈特走出了队列,他对税收官那张虚伪的脸没有任何好感,但一个熟悉的声影让他驻足回头。 棕色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鼻梁和眼眶下的脸皮长着不健康的麻子,约翰被他年过五十的父亲抱住了肩膀,他满脸都是紧张和不安;而他的父亲面色镇定,只是口鼻急促呼出的气息暴露了他的心思。 约翰的父亲曾是一名熟练的猎人,奈特曾在野外看见过他一个人和棕熊搏斗,在那时他不曾紧张过,虽然那一次搏斗让他瘸了一条腿。 奈特摸了摸鼻子,转身一言不发的回到铁匠铺,他快手快脚的将自己的货物涂上防锈剂,再用廉价的草纸裹好。 每一根都坐好包装后,广场上的人群也散去了不少,太阳也慢慢的爬上了地平线。 “奈特,我们谈谈。” 门口传来了一阵老成的声音,奈特转过身,才发现小约翰的父亲就站在门口,那张满是胡茬的脸比平日打猎归来时,还要显得劳累。 “我能帮您什么忙吗。” “别跟我客套。” 约翰的父亲走进铁匠铺,手在亚麻衣服里摸索着什么。 “我家的孩子,约翰,我知道他的性格,胆小,懒惰,做什么事都慢一拍,但是,他知道谁是他的朋友,谁能够帮助他。” “先生,我……” “别急着说话年轻人。” 那中年男人打断了奈特的话,从衣兜里摸出一小袋钱币放在了柜台上。 “这笔钱是我准备给约翰的结婚用的,但如果他回不来了,那我留着没有任何意义。” “我只是个铁匠,我不是骑士。” “我知道,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才会这么做,如果我把这笔钱贿赂给那个骑士,给那个税务官,恐怕他们转身就会把我的请求抛之脑后,就像他们对待我的兄弟那样。” 说到这里,中年人不自然的顿了顿,他的表情阴沉下来,手用力的抹了把脸。 “照顾好的我孩子,就当是我求你。” “那您不必给我钱。” 奈特走到柜台旁,将那袋钱重新塞到中年人手中。 “他是我的朋友,我会照顾他的,只是……” 他伸出手指,从袋子里取出两枚铜板。 “如果您的孩子需要一把劈开盾牌的剑,和能保住性命的盔甲,我可以给您打折。” 半响,约翰的父亲没能说些什么,那张总是固执己见的老脸,少见的露出了感激。 “和我的孩子一起回来,到时候我请你吃最棒的鹿肉。” “那我就期待了。” 约翰的父亲拍了拍奈特的肩膀,点着头转身离开了铁匠铺,阳光照在那个老男人的身上,那结实的身躯落下的影子,不知为何变得有些佝偻,有些苍老。 目送他离开后,奈特也背上自己的货物,启程去完成工作的最后一环。 蓝天上,鸟儿们成群结队,它们要飞往南方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在温暖的地方度过严冬。 一日的开始,又一次在霞光中拉开帷幕,城镇依旧热闹,即将到来的战争也无法让人们不去干活。 唯有一只孤独的麻雀悠闲的落在屋檐上,它有着一身少见的蜜色羽毛,而那颗小脑的,正冲着奈特离去的背影叽叽喳喳。
  18. 序幕——或许是这样的婚礼 大陆以东的无尽汪洋,少见的迎来了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一艘大型帆船借着顺风惬意的航向在海面上。 海鸥成群结队的飞过,对于水手来说,这是陆地的象征,也代表着漫长的航行快要走到尽头了。 甲板上,水手们忙碌着将堆满的杂物清扫干净,船长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随船的牧师也穿上了,平日里只有在陆地上才会穿的礼服。 “圣坛摆在这个位置,对,就是这里,给新郎新娘留出空间,船长,一会儿新人上来后,你站在这里代表海神,一定不要搞错位置了。” 牧师在站在甲板的中央,指挥着船员们布置出一块举行婚礼的圣地,那位总是固执的大胡子船长,也少见的放下了架子,听从牧师的指示。 几只海鸥落在桅杆上发出懒散的叫声,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暖意,不经意间,其中一只从桅杆上落下,扑腾着翅膀飞到船舷的一侧,像是寻找着什么一样。 “没想到,洁莉蒂安你梳头发也很熟练嘛~” “都让你梳过好几次了,再怎么说也学会了。” 海鸥被少女们的声音吸引着落在一处窗户旁,用那双小眼睛好奇的打量船舱内的两人。 栗色短发的少女,一脸幸福与期待的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她抹上了妆点的脂粉,让那张天生丽质的脸颊更显魅力,而嘴角扬起的笑容也一如既往总是充满了活力与自信。 酒红色的眼眸间,流淌着能让人感受到甜蜜的视线。 纯白的婚纱,完美的贴合着少女的肌肤,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将这份甜蜜裹上雪白的霜糖。 “呐呐,我说洁莉蒂安,趁着这次你就干脆和我一起嫁给奈特嘛。” 塞拉轻轻握住为她梳头的那双手,有些撒娇般的说道。 “别,别说笑了。” 她身后留着蜜色长发的少女羞红了脸,一边强忍着那溢于言表的羞涩,一边保持自己梳头的动作,以防把头发弄乱。 她不是今天婚礼的主角,但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紫色的礼服被熨烫的看不出一丝褶皱,色调稍暗的蔷薇胸花,让礼服看上去更有层次感。 陶瓷白的肌肤和那双祖母绿的眼眸,都在向外人昭示,她贵族的血统,而那份端正的五官下同样欣喜的笑容,为这份美丽更甜了一抹甜蜜。 最后一步。 洁莉蒂安拉起塞拉的手,将一枚金色的戒指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小心的合拢她的手心,让那枚戒指被她握在手中。 “今天你和奈特才是主角。” “洁莉蒂安……” 塞拉回过头还想说什么,却被洁莉蒂安竖起的食指抵住了唇间,在她眼中那位亲如姐妹的‘公主’微微一笑。 “无论你和奈特去哪里,我都会和你们在一起,况且……如果他对你好,今后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无需再多的言语,两人相视一笑,在敲门声响起时,洁莉蒂安拉起塞拉的手,此刻仿佛塞拉才是公主。 海鸥在蓝天下歌唱,伴着水手们演奏的乐曲,让大海的一角沉浸在幸福的欢喜声中。 大副拿出了平时只有船长才有资格使用的红地毯,水手们站在地毯两侧,手捧用羊皮纸卷成的‘花束’,交头接耳讨论着新娘会怎样登场。 “嘿,把腰板挺直了小伙子,一会儿新娘子来了,你可不能弯腰驼背的去见她。” “是,是的,我知道。” 站在圣坛旁的新郎,那身穿黑色男士礼服的奈特,双手捧着一个纯木制的盒子,他抿了抿嘴把腰板挺得更直。 船长站在他身旁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差点没把他一巴掌拍到在地。 “年轻人,放轻松,别让新娘子看到你板着脸。” “嗯,我知道。” 奈特的喉咙蠕动着咽下一口唾沫,忍不住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太热了。” “哈哈,一会儿洞房的时候,你会更热。” 水手们同船长一起放声笑起来,唯有奈特一个人涨红了脸,略显局促的挠了挠下吧。 “新娘来了,新娘来了!” 一名水手大喊着从甲板下跑出来,刚刚还在嬉笑的人群立马收声,乐队开始演奏进行曲,几名水手抱着本来要卖给贵族的香槟酒,站在圣坛两边,拇指按着已经被拧松的软木塞随时准备着。 雪青色的薄纱盖着新娘栗色的短发,白色的婚纱装点着那满是幸福的娇躯,一步两步,穿着高跟鞋的身影显露在甲板之上。 洁莉蒂安牵着塞拉的手,踩上红地毯,沐浴着阳光与祝福的视线,在婚礼进行曲的衬托下,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位久等的新郎。 “伟大的海神,创造万物的至高神,请在这幸福的时刻见证并为这两位新人,施以最圣洁的祝福吧。” 牧师张开怀抱,大声诵读神圣的祷言,奈特却无心去听,他睁大的双眼里只剩下了新娘一人。 那短短几十步仿佛走过了好几个世纪,飞翔的海鸥们在阳光下洒落斑驳的影子,悠扬的乐曲随海风飘过,向着那久远的过去回响。 但最终,那漫长的等待后,新娘和新郎站在了一起。 “新郎与新娘,请在这纯洁污垢的大洋上,向诸神展现你们爱的证明吧。” 乐曲渐渐变得婉转轻柔,水手们一起唱出那旋律醇香的情歌,灿烂的阳光穿过船帆,穿过桅杆,在这一刻如同聚光灯般落在了新娘和新郎身上。 在我的怀里 在你的眼里 那里春风沉醉 那里绿草如茵 月光把爱恋 洒满了湖面 两个人的篝火 照亮整个夜晚 “奈特。” “塞拉。” 纵使多少年后 时间仍旧停留 在你出现的那一刻 奈特面向塞拉,用他最幸福的一面,他打开了手中的木盒,在天鹅绒的垫子上,一枚镶嵌着三色宝石的鸢尾花发饰,静静的躺在那里。 “真,漫长呀。” “嗯,真是漫长。” …… ………… ……………………
  19. 本文为个人另一部小说的二次创作。 在本站首次发布。 未经允许,禁止转载。 男主角——奈特(以下人设图片为原创,禁止盗用)(因本作为个人作品《花与剑》的二次创作,故立绘形象与文中形象可能有些许不符) 女一号 洁莉蒂安 女二号 塞拉 女三号 莉莉耶
  20. 落幕 在夏季的某一日,前一天还笼罩在烈日下的雷斯卡特耶,忽然在今天迎来了一场毫无征兆的大学。 铅灰色的积雪云笼罩了天空,落下的鹅毛大雪为城内的建筑和街道都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雪装。 上午时,还有不少居民怀揣着好奇心,上街观赏这场夏季的大雪,不过当正午时分寒风刮起后,魔界的居民们便早早的躲回了温暖的家里。 城内到处都是警戒的蜥蜴人和杜拉罕,天空中飞翔的石像鬼和魔女也将警惕的目光,投向了四周试图发现制造这场异变的始作俑者。 巨大的半球形紫色结界在狐妖天之宫.今宵的咒术下,将整个雷斯卡特耶都保护在了里面,其余的堕落勇者们也同雷斯卡特耶的统治者,堤路艾拉一起严阵以待。 距离雷斯卡特耶不远方的一座小山丘上,一只四十余人的队伍在一面旗帜下静待着,迎风飘扬的旗帜上,是一到金色带羽翼的十字架,是属于曾经雷斯卡特耶的旗帜。 修利手握旗帜,面色平静的遥望那座曾经是自己故乡的城市。 在他身后,是一只全部由极地魔物娘组成的队伍,虽然都是相貌美丽可爱的妙龄少女,但队伍中却因为各自的气场而明显分为了两派。 一边是身穿黑色或紫色洋装,热衷于用蕾丝的花边和绽放的花朵点缀服饰的魔物娘,她们脸颊的表情充满了一股按耐不住的兴奋,和诡异的笑容;而另一边,是清一色身穿水色或白色裙甲,每人都戴着绣上了白圣林图案的披肩,脸上的表情如冰山一样拒人千里。 “整个战场已经是最利于我们作战的环境,将军请下命令。” 在他身旁,一名身穿水色裙甲的少女骑士,一边操纵脚下不停旋转的四芒星法阵,一边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喂,你们这帮活死人把城市弄成这样子,是故意找茬对吧!” 队伍中,身材娇小的极地魔物用完全不符合其外表年龄的语气,外加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冲着骑士大声道。 不过很快她脑门就挨了身后一名成熟女性魔物的一拳,让她抱着脑袋满地打滚。 “真抱歉,我的同伴让您见笑了。” “没关系,之后的作战诸位不用进入城市内,只需要在上空和城外提供支援即可。” 言语间,修利转过身面对她们所有人,目光下那些俏丽的身影之上,每一人都散发着一股无与伦比的气场,那种强大到无法理解的,让人颤抖的气场。 他轻轻握住身旁奈亚米的手,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直面这些比自己更为强大的魔物们。 ‘没关系,一定没问题的。’ 透过手心传来的温暖,将奈亚米的心音也传递给了他。 侧目与奈亚米相视一笑,心中的紧张便随之消散无踪。 “诸位,作战就和之前的计划一样,黑光森林的各位从空中突破结界,我与白圣林骑士团的诸位从正门突破。” “而现在实际已经成熟,诸位,让那些魔物们感受一下,来自极地的力量吧。” “您的意愿,我们确实的收到了,姐妹们别丢了席丽雅女士的脸。” “白圣林骑士团全员,誓死追随将军阁下!” 来自极地魔物们的两道话音,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修利抽出了身后的长枪,同奈亚米并肩踏出了第一步,而视线中那座熟悉却陌生的城市,在这数年间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如此的触手可及。 而此刻,在天空中的结界被猛攻的时候,修利同奈亚米的队伍也终于被发现了。 雷斯卡特耶的城门缓缓打开,堕落勇者们带领一整支杜拉罕骑士团鱼贯而出,她们要在冰冷的城市外解决对方。 用不到三十人的骑士,直面排成阵列整齐冲锋过来的杜拉罕,如此送死般的行为,此时却不能让修利感到丝毫的恐惧,甚至连紧张......都不存在。 ‘只要奈亚米在我身边,我便无所不能。’ 刹那间双方的阵形都以逼近各自,修利看见了自己的曾经的教官,梅露赛的身影。 时间在视线中如同被凝结一样变得缓慢无比,但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清晰的将必杀之人的身影牢牢锁定。 ‘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教官。’ 冰冷的杀意凝结在刺出的枪尖之上,魔界的骑士,极地的骑士,在一阵剑戟碰撞的火花中,拉开了交锋的序幕。 ====================================================================(END)
  21. 第十四章 时间,稍早之前,要塞内乱时,将军指挥室。 桑切尔,桑切尔.巴洛汉特,他从士兵到将军,戎马半生遭遇过许多强大的敌人,但从未像今天这样狼狈。 沉稳的呼吸变得凌乱,一身坚韧的铠甲遍布染血的裂痕,自己固守的指挥室更是变成了废墟般的景象。 身边的卫兵,那些由自己精挑细选,每一人都经过了严格训练的圣骑士们,现在都无一例外的变成了身首异处的尸体。 他摸了摸额头留下的血迹,即使如此年迈的面容也早就满脸鲜血。 他的敌人,仅仅只有一人。 “你倒是谁,竟然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就算是魔王军的堕落勇者也比不上你,你到底是谁。” 自知死路一条,桑切尔杵着剑想要知道是谁将要夺走自己的性命。 “……” 没有回答,只是如同执行死刑的刽子手般举起手中的细剑,被窗外的火光映照的脸颊上,是连火焰都能熄灭似的冰冷。 细长的剑刃上忽然爆发出一阵金光,直视着这道光芒,桑切尔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后退了两部缓缓摇晃的脑袋内满是不信。 “怎,怎么可能,荒唐,太荒唐了,一名魔物竟然能驱使圣光.....” 没有给他留下遗言的机会,刺眼的亮光随即吞没了他的身影。 ... ...... .......... “哈,哈....” 奔跑中的修利喘着粗气,顾不上拭去额头的汗水,以往走过许多次的城堡走廊,如今却变得那么漫长。 越是靠近指挥室的方向,浓重的血腥味就越是弥漫四周,一路上的尸体也随之增多,足见这里曾经爆发了多么激烈的战斗。 而这,是不曾在对魔物的战争中见到的。 父亲,一定要...一定要..... 心中越是祈祷,但那副可怕的画面就越是在脑海中浮现。 ‘是吗,今天你也通过考核成为圣骑士了,哈哈,不愧是我的儿子。’ ‘晋升为骑士长之后也不能骄傲,但是,做得不错,不愧是我的孩子。’ ‘辛苦你了,一个人完成了任务。’ 不愧是,我的孩子。 就在今天,就在太阳还升起的时候。 明明父亲已经露出了那样的笑容,明明马上就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修利。” “啊...奈亚米,怎么了。”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嗯!” 看着身后那总是会默默支持自己的少女,他慌乱如麻的内心略微的平静下来,对奈亚米自信的点了点头。 到了! 终于,眼前就是指挥室那扇熟悉的木门了。 顾不上礼貌,他直接撞门进去,在踏入内部的那一瞬,一阵浓烈的焦臭味毫无征兆的扑面而来。 下意识的捂住鼻子时,奈亚米抬手一挥一阵寒风便驱散了那股浓烈的味道,来不及道谢,修利已经冲向了倒在大厅内,那全身几乎都被烧焦的尸体。 唯一能分辨尸体身份的,仅仅是那具尸体死时都未有松手的长剑,那羽翼状的剑柄上,雷斯卡特耶的白色十字架纹章还依稀可见。 10岁那年,自己对着父亲的剑许下要成为圣骑士的承诺。 15岁那年,自己第一次被父亲训练剑术,第一次见识到了父亲的强大。 ‘记住,身为骑士,手中的武器同自己的信念一样重要,因为如果连武器都无法握在手里,那再强大的信仰也不过是妄想。’ 果然,父亲您是真正的骑士。 到最后,都没有放弃自己的信仰。 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仰天长啸,他只是跪倒在那烧焦的尸体旁,最后一次瞻仰自己父亲的容貌。 “修利....” 奈亚米走到他的身边,手轻轻的放在肩膀上。 “抱歉父亲,我...来晚了。” 他哽咽着,忍住湿润的眼眶中快要崩溃的泪腺,发颤的身体像是随时都会崩溃一样。 视线中父亲的尸体上那熟悉的烧伤痕迹,是自己见过最多的———圣光灼烧人类肌肤后留下的疤痕。 “我知道是谁杀了您,但,请您放心...我,绝不会走上与教团为敌的道路。” “您的遗愿,我定会倾尽全力去完成。” “安息吧,父亲。” 像是宣誓一样的向父亲保证后,他抬起手合上了父亲死不瞑目的那双眼睛。 火焰最终蔓延到了城堡的核心区域,就连这指挥室也渐渐的被火海吞没,挂在两边石柱间的雷斯卡特耶国旗,也渐渐的化作灰烬,同最忠于他的骑士一起。 在这仿佛宣告一切终结的一幕上,最后的敌人如期而至。 十多名手持新式武器的红袍审判骑士,冲进指挥室将奈亚米和修利团团包围。 “将军的儿子被魔物所引诱陷入堕落,亲手弑父后,被审判庭当场格杀,这样的结局不知道你这个叛徒还满意吗。” 那些审判骑士中,审判长的身影同他那令人厌恶的虚伪话音出现在了指挥室中。 奈亚米护在修利身前,与之对应的是审判骑士们一齐抬起的枪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二人。 “你就是和那叛徒有瓜葛的魔物吗。” “……” 奈亚米用沉默回答对方,自讨没趣的审判长面露不悦,不过很快就被一股嗜虐欲冲昏了脑袋。 他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兴奋的握住那柄只需要扣动扳机就能带来死亡的武器,越发亢奋的表情就像是上瘾了一样。 “算了,反正也无所谓了呢,对了,我还没有试过这把武器对魔物的杀伤力呢,现在正好有靶子。” 想要欣赏猎物死前恐惧的审判长,最终还是落了空,他的目光中修利只是站起身,走到了奈亚米的身旁低声说了一句话。 “把他们的审判长留给我。” 他笼罩阴霾的脸颊冰冷无比,金色的眼眸中只倒映着审判长一人的身影。 “明白。” 奈亚米用最轻柔也最冷冽的话音回应自己的爱人,她水色的铠甲上透过肌肤上散发的雾气,双脚之下冰冻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到整个房间。 “哼,别想反抗,射击!” 审判长的命令下,所有骑士一起扣动扳机,子弹就像不要钱一样的泼洒出去,然而修利的身影却迎着子弹冲向了审判长,就像那些攻击都不存在一样。 “怎,怎么回事,攻击不起作用!” “子弹,子弹被冻住了!” “可恶,身体也被冻住了,动,动不了!” 不理会那些骑士们惊慌的模样,修利击中起全身圣光的力量汇聚到自己的长枪上,那道金光之下映照着审判长惊恐而失态的表情。 “我,我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 审判长丢掉手中无用的枪械,慌张的抽出佩剑,当修利长枪上那道圣光笼罩在自己身上时,他才想起自己也是圣骑士,也拥有圣光的力量。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扑哧! 长枪贯穿了那柄挡住要害的剑,连同盔甲和那颗心脏一起摧毁。 对于审判长死前那痛苦扭曲的面容,和撕心裂肺的咒骂,修利都冷眼以对。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吧。’ ‘真正想要杀掉某人的感觉.......’ “我与教团的恩怨到此为止。” 修利用脚将串在长枪上的审判长踢了下去,在余下骑士们错愕的目光中抽出长枪,在半空一挥枪身甩掉血迹。 “但请各位替我转达教皇大人,今日雷斯卡特耶骑士团没有覆灭,他最后的骑士仍旧会履行桑切尔将军未完的职责。” “我们走,奈亚米。” 没有人,在场所有的骑士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他们身后的走廊许久,他们都不敢动弹丝毫。 吞噬要塞的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后闻讯赶来的教团军才目睹了这场悲剧留下的残骸。 不过这一切,对于修利来说都无关痛痒了。 “奈亚米,我决定了。” 在远处的山丘上,修利面无表情的遥望已是一片废墟的要塞,那份平淡并非是淡漠一切的冰冷,而是决意已定的坚韧。 他垂下的手,与身边的爱人五指相扣。 “雷斯卡特耶,由我来收复。” 奈亚米微笑着点点头,与修利四目相视,藏青色的眼眸中跳动着从未有过的期望和满足。 期望着自己能被心爱之人所依赖。 “所以,祝我一臂之力吧。” 数日后,欧利卡镇 “没想到你会一个人过来,那位青涩的小骑士呢。” 洋溢着自然气息的花房内,席丽雅坐在桌边摇曳着杯中的绿茶,饶有兴趣的向着对坐在另一边的奈亚米投去视线。 “修利的话,已经先回北方极地了。” “是么,那今日你来我这里,肯定也不是为了陪我品茶的吧。” 席丽雅微微一笑,抿了口茶水将被子轻轻放回桌上。 “只为向你借几名人手。” “人力的话,我开价很高的哦。” 她双手交叠轻轻拖住下巴,纯黑的眼眸就像看穿一切似的投以期待的目光,被期待的对象,奈亚米依旧是那样冰山般的冷淡。 “我可以给你....” .... ....... ................ 席丽雅的双眼微微睁大,不过转瞬就恢复了常态,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不紧不慢的品了口茶。 “真让我惊讶啊,为了心爱的人连这种东西都能出手,我真是越来越害怕所谓‘爱情’这种东西了呢。” “回答是。” “两日后,我会从邪神大人身边抽调15人供你和修利驱使,你的目的达成前无论死活都可随意使用。” 没有多说什么,奈亚米只是微微欠首以表感谢。 “那么,告辞。” “呐,听说雷斯卡特耶残存的人类军队,在内乱中和审判庭的骑士们同归于尽了?” 席丽雅忽然说出的这句话,让刚刚起身的奈亚米愣在了原地,保持背对她的姿态一动不动的沉默着。 “我曾经和那位统领雷斯卡特耶军队的桑切尔将军,有一面之缘,以他的实力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会被杀死在自己的要塞中吧。” “.........” “虽然也可能是被我提供的枪械所偷袭了,不过怎么想也感觉蹊跷呀。” “以我的愚见,就算是堤路艾拉这位魔界公主出手,也未必奈何得了桑切尔。” 席丽雅那双黑瞳已然看穿了,此时背对自己的奈亚米,已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像是要多享受下这样逗弄他人的感觉似得,她的嘴角微微拉扯出一道玩味的笑容,故意顿了顿。 “不过,要是他的对手足够强大,被杀也并非不可能,我说的对吧,白圣林骑士团的大团长........” 一整凌烈的寒风毫无征兆的席卷了整个花房,明明天空还是烈日当头,这花房内却是一副银装素裹的景色,无论是鲜花还是地面所有的一切都被冻结。 刚才还背对她的奈亚米,只在一瞬间就完成了转身,手中刺出的长剑被席丽雅贴身的女仆用手腕挡住,但即使如此剑刃也刺穿了那纤细的手腕,滴落血液的剑尖直逼席丽雅的眉心。 奈亚米缩紧为针孔般的双瞳,用一股令人胆颤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席丽雅。 “不许再提起这件事。” “啊拉拉,如果奈亚米小姐这样不喜欢的话,我便不会再提起了,放心吧。” “告辞。” 冷冷的丢下两字,奈亚米便抽剑转身离开了冰冻三尺的花房。 “为了心爱的人能够彻底依赖自己,而不惜一个一个的铲除阻挡的障碍,哪怕是爱人的亲人与朋友。” “曾经被人歌颂的英雄,竟然也会沦落到这种病态的地步,时间还真是可怕的东西啊。” 看着奈亚米离去的背影,席丽雅轻敲桌面,脸颊上的笑意不由得的更浓了。
  22. 第十三章 审判庭,修利并不陌生这个名字,这些身穿红袍对于任何被认定为同魔物私通的叛徒,都有着先杀后奏的特权。 然而,就是有了如此的权利也依旧不满足,收敛财富、侵占领土、肆意征兵,在教团高层的默许下,审判庭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军事组织。 可以说,无论是魔物还是人类,都不想看到这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怕什么......来什么。 “欢迎,欢迎回到人类的世界,修利骑士长。” 带着一脸虚伪的笑容,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轻蔑,既是五官端正衣着笔挺,一身红袍的审判长依旧充满了令人厌恶的气质。 “没想到,你可以在同伴全部失踪的情况下,‘一个人’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他背起手绕着被审判庭的骑士包围的修利,转了半圈,字字都透着别有用心的味道。 修利和他运送的马车被特意分隔开来,几名审判庭打扮的士兵,正在检查货物。 “说起来,修利骑士长真的是一个人完成了任务吗,难道没有遇上提供帮助的人.....或者是魔物么。” “完全没有。” 修利冷冷的盯着对方,用公式化的口吻回答道,手从进入城堡后就一直按在剑柄上,用这个动作无言的表示与之对抗的意志。 奈亚米的话,现在应该离这里很远了吧。 “是吗,不过不少魔物会迷惑人的心魄,为了你的安全.....来人。” “在!” 他一开口,四名审判骑士便上前围住修利,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把修利骑士长待下去,我要牧师亲自检查他是否和魔物有染。” “都给我住手!” 一阵浑厚的嗓音从审判长的身后传来,只见他不悦的咂咂嘴,正转过身才发现声音的主人,桑切尔理都没理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辛苦你了。” “没有,只不过是完成使命而已。” 修利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脸也松懈了下来,看着父亲那张年迈的面孔,流露出那些许赞赏,仿佛是在说着‘不愧是我的儿子’,在这一刻他的内心那属于亲情的一部分感到了久违的暖意。 “审判长大人。” 没有多做言语,桑切尔转过身,遍布岁月痕迹的脸庞顿时换上了一副严厉的神色,双眼就像老鹰一样紧盯着审判长,让对方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新的武器已经顺利运送到了我们手中,难得的机会您不打算亲自试一试吗。” 桑切尔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审判长不服气似得也只是冷哼一声。 “父亲我...” “一会再说。” “是....” 时过正午,城堡内传出的枪声吓走了附近森林的鸟兽,士兵们在桑切尔的指导下开始熟悉这些武器。 扣动扳机就会喷吐火舌发射出死亡的飞镖,比弓弩更快,甚至能轻易击穿石块和盔甲。 就连那些审判庭的士兵,也拉下面子迷上了这些最开始,被他们当成‘歪门邪道’的武器。 因为对个人的魔力没有任何需求,所以只要弹药备足,哪怕是农夫也能使用。 见识过这些武器的人,几乎都有同一个想法。 “如果教团中,能拿出一支军队全都装备这种武器的话,那么不需要勇者也能对抗魔界了!” 城堡内,指挥室。 “这次的遭遇,仅仅如此吗。” “是的,将军大人。” 到了,修利还是没告诉他的父亲有关奈亚米的一切。 “下去吧。” “是。” “对了。” 忽然,桑切尔在半路叫住他。 “再过不久,我们就能‘回家’了,好好养足精神。” “我明白了,父亲。” 只在那最后叫了声父亲,修利便快步离开了自己父亲的视线。 推开门,远离指挥室后,他靠在墙角若有所思的掏出怀中的项链,阳光透过蓝宝石清澈的镜面反射出迷人的光晕,在那光晕之下仿佛又看到了奈亚米的身姿。 “等着我,马上就能了结这一切了。” 入夜时分,被枪声和火药味笼罩了大半天的城堡终于安静了下来,由于新武器的入库让整个城堡的巡逻士兵都打起了二十分的精神。 “奇怪啊,今天怎么这么冷?” “是啊,搞得我都想喝两口酒了。” “说起来,今天那些新武器真带劲,砰砰砰的,那声音比那些魔法师的火球都厉害啊。” “喂,被开小差,我们这里可是军火库的最后屏障了,都给我打起精神!” 当班的队长用马鞭指着那群卫兵,大声呵斥道。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也感觉今天的夜晚不知道为什么,比以往都要冷。 错觉? “呃....” 口中毫无征兆的用上一股苦甜味,之后一阵刺骨的冰冷从胸口的位置传来。 不知为何,眼前的士兵全都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低下头,发现一根碗口大小的冰锥,贯穿了心脏的位置。 当守卫队长倒地时,所有人才回过神来,但在那之前一阵凌烈的寒气猛地袭来,所有人全都像是身体冻结了一样无法动弹。 十几把冰棱无一脱靶的命中了他们的躯体,之后寒风停下他们的身体才重获自由的倒地不起。 “呃..敌人...敌...” 最后一名还留着一口气的士兵,挣扎的爬向警戒铃,伸出血淋淋的手想要去拉扯那根连接铃铛的绳子时,一把细长的剑穿过了后脑勺,从喉咙破开夺走了他微弱的生命。 城堡内部,属于审判庭的营地,今天同样戒备森严,已经虽然早已入夜但营房的一处房间内,还灯火通明,几个人影时不时的在晃动的灯光下显现。 审判庭的骑士不同于普通的士兵,即便是夜晚执勤也保持最高的精神状态,一左一右守门的两名骑士,将警惕的目光延伸到身前的任何角落。 “前面的士兵给我站住,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说,给我站住。” 看到那名雷斯卡特耶士兵打扮的人,继续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二人都抽出佩剑摆出对敌的姿态。 “停下,再不停下我就以私闯要地的罪名,把你.......” 下一秒钟,他眼中的画面忽然天旋地转,而其中一闪而过的景物,是自己那具没了头还站在原地的尸体。 “诸位,今天你们都试过那种新武器了,说说感想吧。” 审判长坐在圆桌前,手指敲着桌面事宜其他人发言。 他的手下面面相觑不过当他们开口的时候,说出来的都是满口称赞的形容。 然而,当他问道有谁知晓这些武器如何制造时,甚至在询问有谁知道武器的来源渠道时,所有人都尴尬的沉默了。 “看来诸位都没什么头绪,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如果坐视不理的话,拥有了这些武器的雷斯卡特耶军团,一定会在武力上力压我们一头,而在接下来的雷斯卡特耶收复战中,恐怕桑切尔那家伙的胜算也会多不少吧。” “然而最关键的是,他既然有机会买到这一批武器,那就肯定有机会买到第二批,所以如果我们要拔掉这颗钉子。” 他的眼睛放射出危险的视线,让所有在场的军官都感到背脊发凉。 “机会就只有今......” “不,不好了审判长大人!” 他话还没说完,一名卫兵便跌跌撞撞的撞开门打断了他的发言。 本来还想问责那名士兵,不想当看见对方浑身是血后,审判长立马站起身便连忙让人给他治疗,让他把话说我。 “是,是雷斯卡特耶军团,他们,他们背叛了我们!” “你,你说什么,这怎么...” 轰隆! 一阵仿佛地震般的巨响几乎要震碎玻璃,随即燃起的红光点燃了城堡上的夜空。 屋内的军官连同审判长一起聚在了窗边,吸引了他们目光的火焰,正是审判庭驻守的军队中一支分队的营房。 “终于,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么,桑切尔。” 审判长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抓住窗台的手嘎吱作响几乎要捏碎一般的用力。 “给我传令,雷斯卡特耶的余孽背叛了我们,现在开始,杀光所有背叛者,然后.....” 他的目光满溢出野心的光芒。 “保护新式武器不被背叛者利用。” 不过就连他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此刻桑切尔也收到了军火库遭到审判庭袭击的情报。 “教团和主神的信仰,也抵不过人性的野心吗。” 在一声长叹后,桑切尔也最终下达了反击的命令,他必须为自己光复雷斯卡特耶留下一丝希望。 怎么会 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利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名死在自己枪下的审判庭骑士,他无心去关照自己被砍伤的肩膀,眼前已经是一片火光的城堡仿佛让自己回到了那片修罗。 然而这一次,是人与人直接的,自相残杀。 “去死吧,雷斯卡特耶的余孽!” “杀了这群审判庭的杂种!” 原本应该是同一战线的骑士们,士兵们现在,却用各自的武器发泄着比面对魔物时更加深刻的仇恨。 手从未有过的颤抖,微缩成针孔般的瞳孔已经不知道该看向何方。 但自己的那双腿还在往前跑,对了,这个时候如果能找到自己的父亲,就一定有办法的! “去死吧,叛徒!” “唔!” 修利横过枪柄架住了一名审判骑士的刀锋,虽然并不想做同室操戈的事情,但对方根本就没有留手的意思。 两人僵持不下,偏偏修利的身后又不知道从哪里赶来了两名审判庭的骑士。 “可恶!” 因为圣骑士对圣光有着很高的亲和力,所以修利也没有办法如同攻击魔物那样对付他们。 咬紧牙关,正打算以命搏命的修利,忽然感觉到一阵冰冷的寒风掠过身旁,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自己最熟悉的白色浓雾。 随寒风舞动的水色发丝,冷若冰山美若莲花的面容,仿佛生自冰雪的少女就这样在雾气中现出身形。 “奈亚米!?” 在他惊讶的时候,那三名审判庭的骑士已经冻成了冰雕。 “抱歉修利,我对你撒谎了。” “诶?” “我们分开后,虽然你要我回极地,但我一直担心,所以就躲在附近。” 奈亚米走进修利的身边,直视他的目光面露歉意的神色,恳求着他的原谅。 疑问释然后,修利安心的笑了,温柔的抚过奈亚米的脸颊。 “你来的很是时候,谢谢。” “嗯。” 奈亚米的脸颊化开一道幸福的微笑,有意无意的蹭了蹭拂过脸颊的手。 “走吧,去找我的父亲。” 她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23. 第十二章 清晨的小镇是一天最繁忙的时刻,无论是铁匠还是商人,都要在太阳当头前整理好一天的事物。 镇中心的广场上往更南方遥望,能看见一片笼罩在黑光下的森林,虽不是离的很近但也绝非是让人安心的距离,然而自从搭乘马车来到这里后,修利根本没有从这里的镇民身上,看到一丝紧张或害怕的神色。 是习惯了吗? 黑光森林,似乎是从旧魔王时期就存在的地方,一直传言里面居住着一名邪神,不过到最后教团也只是证实了那里存在魔物而已。 而这次的要和自己交易的魔物,到底会是怎样的存在....... 四处环顾的修利忍不住遐想起来。 “阁下是修利.桑切尔吧。” 透着一丝严谨的女声从一旁传来,下意识的转过身去正要答应,没想到奈亚米先一步拦在了身前,遮住了视线。 双眼残留的画面只知道对方是一副女仆打扮的妙龄少女。 “怎么了奈亚米?” “别看她的眼睛的。” 奈亚米那充满戒备的口吻让修利皱起眉头,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随时防备这那突然出现的女仆。 ‘能让奈亚米如此戒备的人,到底是....’ “阁下是修利.桑切尔吧。” 没有多余的感情起伏,对方再次开口,只是单纯的向自己确认一样。 “啊,正是在下,你是.....” “我家主人已经令我在此久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没有急着回答对方,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奈亚米,她只是点点头给予自己肯定的回答。 “请带路吧。” “记住修利。” 半路上,奈亚米忽然冲着身后的修利,用无比认真的口气叮嘱道。 “在这之后,不要看她们任何人的眼睛,不要东张西望,集中精神。” “啊....嗯。” 修利心里忐忑不安的答应到,寻思着到底是什么样的魔物或是人能让奈亚米紧张成这样,就是面对魔界的四公主她也从未露出过这种神态。 他紧绷着脸吞了唾沫,只能把自己的视线集中在奈亚米的后背。 一行人并没有往黑光森林前进,而是来到了城镇中一座不起眼的洋馆。 被女仆领着来到会客厅坐下后,她口中的‘主人’才终于现身。 虽然奈亚米还是挡在自己身前,但多少能看到洋馆主人的身影。 身材高挑,服装很有品位,这是修利的第一映像。 做工考究的纯黑色洋装,只在胸口别着一朵白色的水仙花,比起帝国的贵族们热衷于在衣服上堆砌金银珠宝的风格,她的衣着打扮着实显得别有风雅。 如同绢布似得黑发自然柔顺的从肩膀垂落,让人的视线忍不住想要顺着往上一窥她的容貌。 “欢迎驾临寒舍,修利先生。” “啊,很,我很荣幸女士。” “呵呵,你叫我‘席丽雅’就好。” 用拇指的指甲掐了掐手心,用疼痛来让自己免受对方银铃般嗓音的诱惑,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方是否有这样的能力就是了。 深吸一口气,尽力克制内心的好奇不去看对方的眼睛,从衣兜里摸出了那瓶露娜修女交给将自己的‘炼金素材’。 “那么席丽雅女士,交易的内容您还记得吗。” “当然,只要修利先生这边的准备没有问题的话。” “路上出了一点意外,不过我带来了替代品。” 虽然心里是一点怀疑露娜修女的想法都没有,但将那瓶紫色的液体摆放在桌上时,还是不由得把眼光移向了奈亚米。 而她,仿佛在说着‘没问题’似得点了点头。 “酬金确实的收到了,一会我的女仆会带你们去验收货物,不过阁下不赶时间的话,赏脸共进午餐如何?” “啊,那个....” 修利面露尴尬,正思索怎么礼貌的婉拒对方,没想到奈亚米先开口了。 “没有这个时间。” 对于奈亚米干脆到不留情面的拒绝,席丽雅也只是露出遗憾的笑容微微点头,一直在她身后的女仆便走过来,做出请的手势。 没想到奈亚米居然会这么干脆,修利也只好硬着头皮歉意的低头道别。 “这次的货物,一共六车2000把。” 女仆将二人领到了洋馆地下的仓库,这里堆满了用帆布盖住的箱子,她很随意的徒手拆开一箱,从里面取出一柄比长枪还要短一些的‘木棍’,不过能从那种武器的木质结构上看到一根铁管。 在武器的下端,还能看见如同弩箭构造的扳机,难道是某种新型的魔法弩? “相关的武器使用方法我家主人已经先行交给了贵方的将军阁下。” 边说着,她将一块铁匣子塞入到武器的一处卡槽内,然后随意瞄准了仓库内的沙袋。 “请捂住耳朵。” 修利半信半疑的照做了,奈亚米则用警惕的目光锁定了女仆。 “碰!碰碰!” 毫无征兆的连续声响,好似魔法师掷出的火球爆炸的声音,被吓了一跳的修利差点拔剑挡在身前,等他回过神时原本被瞄准的沙袋,和沙袋后的墙壁早已多出了几个小孔,碎裂的石块和沙土满地都是。 “骗,骗人的吧,这是什么魔法!?” 没有察觉到魔法的痕迹,更没有看到攻击的轨迹,简直就像是瞄准后就直接宣告了对方的死亡一样。 修利一脸惊讶,奈亚米的神色也随之紧绷起来,从警惕对方变成了警惕她手中那奇怪的武器。 “用我家主人的说法,这种武器的学名叫做‘半自动步枪’,也可以叫做‘卡宾枪’,是我家主人针对教团军魔法上的劣势而制造的武器,就算是不会魔法的人也可以轻易使用。” “不会魔法也能使用,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能用吗......” 修利盯着那把武器,久久才挤出一句话来。 “不过,如果有这种武器的话,雷斯卡特耶说不定,不,肯定就能光复了!” 最开始的不安渐渐在心中转化为一股难以压抑的兴奋,他握紧了双手脸颊露出透着一丝狰狞的笑容。 ‘等着吧堤路艾拉,等着吧叛徒们魔物们,这一次不会再放过你们了!’ “修利...修利。” “啊...” 听到了心爱之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方才从沉浸的遐想中清醒过来。 奈亚米透着担忧的视线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也传来了那纤细的触感。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隐去那一丝笑容中的狰狞,放松手轻轻的抱住她的肩膀。 “没事的,我们出发吧。” “....嗯。” 修利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安心后,方才对身后的女仆说道。 “不好意思女仆小姐,请帮我们准备马车,我们即可就走。” “明白了,请稍等片刻。” 再次踏上旅途时,太阳已经举过头顶,就如同最开始出发时一样,修利带领着一大队马车,不过此刻他身边只有奈亚米一人靠在他的肩膀上。 “修利。” “怎么了?” “你知道,面对敌人时你还缺少什么吗。” “.....是,实力吗?” 修利不假思索的回答,目光不自觉的移向了马车上的武器,而后的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么依靠这些武器就能弥补吧。’ “你没有,真正想要杀死一个人或魔物的意志。” “……” “你只是因为愧疚才会想要做这些事情,你一直都被自己意志以外的东西束缚着。” “奈亚米,我......” 白皙的食指轻轻的点在修利的唇间,封住了他想要说出的话,藏青色的双眼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央求之意。 “答应我,无论是以后发生了什么,都绝对不要变成我从前的样子。” 从前的样子。 修利的眼中闪过那一天进入到梦境中时,亲眼看见的那噩梦般的一幕。 半响,修利温柔的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挪开封住自己嘴唇的食指,或许是一时大脑短路,亦或是此刻被骑士的信条包裹的内心终于开窍了。 他一把拉过奈亚米,贴上她柔软的唇,用这一吻认真的回答道。 雷斯卡特耶驻留军城堡。 城堡内安排给审判庭的房间里,几名审判庭的军官聚在圆桌边,神色阴森的讨论着什么。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斥候看走眼了,桑切尔的儿子,那个叫修利的骑士已经带着武器回来了吗。” “那群魔物真是没用,难得我们大发慈悲把情报透露给她们,居然还失手了。” “本来就不应该期待那群魔物,审判长大人,请下命令吧,我们可以半路拦截那小子的车队!” “够了,你们这帮人就不能动脑子好好想想吗。” 为首的审判长不悦的挥了挥手让这群人闭嘴。 “我们半路劫杀是没问题,可这样是没办法将雷斯卡特耶的余孽们连根拔起的。” “可,那我们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办,先等那小子回来我们看看从魔物手上得到的武器到底是什么东西,再作打算,至于现在.....” 他站起身双手撑着圆桌,用冰冷的目光环视所有在场的军官。 “你们都让各自的部队老实点,不要坏了大事。” “明..明白了,审判长大人!”
  24. 第十一章 ‘真是不懂事的孩子啊,对女士动手可是很失礼的~~~’ 面对直奔自己面门的两把利刃,堤路艾拉嘴上依然保持着魅惑调戏的语气,甚至那勾人心魄的微笑都没有变过。 但是那被嫉妒与傲慢所浸染的双眼,流露出的寒光,与手中快速成型的法印,却直白的昭示着她准备好动真格的了。 一掌推出,浸透了黑暗气息的奥术能量如冲击波一般直接朝两人奔涌而去,在如此狭窄的室内瞬发这样的法术,雷鸣般的爆炸声将在场所有的人都震的一阵耳鸣 在她的眼中出现了并不意外的一幕————寒气全开的奈亚米利用身上的临时冰甲与将自己双脚冻结在地面硬吃了这记攻击,尽管这样全身冰甲依然瞬间话说漫天冰屑,奈亚米整个人也向后倒飞出去。 身后修利及时用自己的臂弯接住了奈亚米,手中圣光凝结的长枪也从奈亚米腋下的空隙朝着堤路艾拉掷出。 堤路艾拉舔了舔嘴唇,在过去的时光中,这种困兽之斗已经见过不止一回,然而每次的胜利者都是自己,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只是嘲笑般的一个侧步便躲过了匆忙掷出的圣枪。 ‘我说,难道你真的以为,靠这种攻击就能........噗!..什么!!’ 躲过圣枪后正准备嘲笑两人的堤路艾拉惊恐的看到一点淡淡的圣光从自己胸口透体而出,背后如同被酸蚀的强烈烧灼感正提醒着自己,自己被圣枪从背后直击了! ‘什么,这不可能,什么时候’虽然明知道这种时候回头是大忌,但是已经被不解与恐惧冲昏头脑的堤路艾拉,瞪着惊恐的双眼,扭动着干涩的脖颈颤抖着向身后一望 狭窄的空间不但放大了奥爆的使用效果,同样的放大了奈亚米寒气的效果,不知什么时候,堤路艾拉背后的墙面已经完全结冰,如同...一面镜子 ‘呵呵,有趣魔力与圣光的结合,连梅露赛她们的丈夫都没能做到这一点呢。’ 比起那短暂的痛苦,嘴角勾起一丝抚媚的笑容,如同发现了什么足以吸引自己的事物。 血红的双瞳骤然一缩,黑暗如同沥青一般的实质化的魔力,在她体表浮现并翻涌,不时还有几滴‘沥青’缓缓低落到地面,散发出魔性特有的浓香。 被覆盖的体表开始起皱,开裂,露出下面红黑色的皮肤与硫磺的烟气。原本如宝石般晶莹的双目已经完全变黑,只留下中央渗人的白色瞳孔。 ‘哈哈,其实我很讨厌用全力。’ 原本白葱般纤细的玉指此刻已经扭曲成鹰爪一般干瘦细长的模样,指尖,红黑色如利刃般的指甲直朝着一身婚纱的奈亚米面门而来。 ‘但面对你们两个人,值得一试。’ 此时在修利的臂弯中已经有些缓过来的奈亚米立刻举剑迎击,红黑色的指甲与蓝白色的细刃彼此对象摩擦,发出如刮玻璃一般,令人抓狂的刺耳噪声 然而奈亚米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奈亚米起身与堤路艾拉上路互击的时候,修利则在奈亚米身后下势跋步,身体前倾,重新凝结出的长长圣枪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巨蟒,缓慢而有力的一次次从奈亚米侧下,腿间,踝外,腋下穿出,直接奔堤路艾拉下路,令其不得不分神闪避,防不胜防,同时因为受到奈亚米身体的阻挡又攻击不到修利。 而奈亚米手中挂着寒霜的细剑则如隐藏在树冠中的毒蛇,细小,快速,致命。尽管堤路艾拉异化的双手有着致命的力量但是毕竟是一双肉手,在与两人短促而激烈的交锋中竟然开始落入下风。 “这样又如何呢!” 躲过二人的交叉攻势,她往后跃开半步,竖起手掌对准前方。 之前营造的‘近战假象’果然令经验尚浅的修利猝不及防,没想到刚才用魔力武装自己的堤路艾拉竟然会突然施法。 一阵黑色的火焰喷薄而出,暗红色的烈焰在掠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漆黑的灼痕。 比修利更快反应过来的奈亚米,挡在修利跟前,架起一面冰盾来抵挡,但是这种局面下,攻击的一方有着绝对的优势,匆忙架起的冰盾最多只能抵挡两秒,接着就是两人化作飞灰的结局。 然而修利却做了一个令堤路艾拉难以理解的动作:他将手中的圣枪朝着岌岌可危的冰盾掷去,他要干什么??自杀么? 但是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却让堤路艾拉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讶:在圣枪与冰盾相撞的瞬间,耀眼的光芒自盾面散出,圣光被作为棱镜冰盾散射后,产生了一个朝向堤路艾拉方向扇面的圣光墙!!此刻,不能闪避的一方变成了她自己!! 堤路艾拉原本就因为强行施法和正在施法而变得脆弱的身体完整的硬吃了这一记,不但打断了正在施展的龙息术,体表也如同被酸从头泼到脚,发黑,发臭,冒烟。 脸上连同内心中,那份最初游刃有余的感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透露出杀意的冰冷。 虽然不是很想用,但如果不用的话,一定会被杀掉的吧。 心里走过一瞬的盘算,堤路艾拉吐出一口浊气,抬手一挥一道魔力组成的墙壁暂时挡住了光线的来源。 滋滋滋的蒸发声随着魔力的迅速挥发而响起,哪怕那堵墙不停的在修复,被完全蒸发也是时间的问题了。 圆弧形的黑紫色魔法阵在双手间成型,不停从皮肤上渗出的魔力全都灌注进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哪怕是自己的姐姐们也无法挡住这一击,但你们两个人的话..... 无法抑制住那亢奋的笑意在脸颊绽放,堤路艾拉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令人沸腾的战意。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奈亚米而急速冷却。 “什....” “你,做得很好,魔界的公主。” 动不了。 堤路艾拉用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奈亚米,却发现身体根本无法动弹,不,不光是时间,连四周的空间都被完全静止了。 那双颤抖的血红眼眸中,那名看似清纯的少女骑士的身影,散发出了从未有过的,令人胆寒的魄力。 “我很感谢,你让修利选择了我。” “你,你在说什么.....” “现在,睡吧。” 奈亚米轻轻的抬起手,在她的眼前一晃,堤路艾拉的意识便被抽走一半睡了过去,只有身体仍旧保持着准备施法的姿势。 “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那一天,雷斯卡特耶的监狱发生了剧烈的魔力爆炸,昏迷的堤路艾拉公主被随后发现,而原本关押在牢房中的两名囚犯也不知所踪。 几日后,前往欧利卡的小径上 明媚的阳光透过树荫洒落在林间的小道上,一辆商队的马车上,奈亚米靠在修利的肩膀上,露出安逸而无防备的睡颜。 修利幸福的独享自己爱人的睡颜,手揽住她柔弱的肩膀,生怕她从自己身边溜走一样。 不过,他的脸颊上也并非都是幸福的笑容,其中也有一丝释然。 距离这次任务的目标地点已经越来越近了,只要到达了那里,这次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一半。 修利摸着裤兜里,一小瓶紫色的液体心想到。 这一小瓶液体是取代炼金材料的交换物,是从露娜修女手中得到的。 但是,一旦完成任务自己就必须要回到教团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同奈亚米分别的日子也不远了吧,或许她可以为了自己而向魔界举剑相向,但要让她为了教团的利益而挥剑,这件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没关系的,只要完成了这次任务,彻底收复雷斯卡特耶后,自己就向父亲辞呈和奈亚米一起,回极地远离这片魔物和教团战争的土地。 心中做着美好的构想,指尖掠过她雪青色的发丝,小心翼翼的抚过她的脸颊,生怕弄醒她。 前方的道路尽头,一座平凡的小镇刚刚迎来了一天的清晨。
  25. 第十章 庄严的教堂内,贵族也好,骑士也好,甚至是国王都只不过是这里的陪衬。 崇高的圣歌被奏响,圣洁的光芒洒落在殿堂的每一处,而这一切都隐隐的以一名少女为中心。 这是,梦吗? 修利不明白,眼前朦胧的景象到底是什么。 记忆的碎片中,只记得自己孤身一人冲进城市,突破了大门最后却被堤路艾拉阻拦,接着.... “你愿意为主神崇高的意志,教皇陛下神圣的旨意,而献上一切吗。” “永远无悔直到死亡之后,仍旧献出自己的灵魂,化为英灵。” 眼前的画面还在继续,忽然少女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那娇弱的身影背负着冰冷的铠甲,发丝间清澈的水色闪过眼前。 “奈亚米?” “阿拉,睡着了都还呼唤自己小情人的名字呢,真可爱。” 朦胧的画面忽然碎裂,一阵抚媚甜腻的声音将自己拉回到了现实,睁开的视线随之落在了一个妖冶的身影上。 “.....堤路艾拉!” 被敌人如此近身,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贴身,对,修利只用了两秒钟就看出来,那位魔界的四公主堤路艾拉,正趴在自己身上,胸膛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正让他的分身不争气的有了反应。 “早安呀,修利小弟弟~” “滚,滚开!” 咬紧牙关甚至不惜咬破舌头来让自己集中精神,忍住内心贪婪的想要窥视对方曼妙身躯的欲望,将目光移向四周。 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张大床上,而四周的布置有点像旅馆......如果没有那扇牢门的话。 被完全的,抓住了。 神色间露出失落和不甘交织的色彩,然而与之相比,被敌人如此...如此羞耻的对待,简直生不如死。 间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还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时,双手一把猛地向她推去,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有被拘束。 似乎是觉得强扭的瓜不甜,堤路艾拉顺着修利推出的手,往后轻灵一跃落在地上。 “被我如此贴身都还能拒绝的男人,你可是第一个呢。” “你想做什么,但是无论你有什么打算。” 修利站起身,双眼带着决然抬手重重的拍击自己的胸口。 “我都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 “那为什么不现在就自杀呢。” “什...” 堤路艾拉意外干脆的回答让修利愣在了原地,看着他这副样子魔界公主的玩性就更大了。 她舔了口嘴唇,凑近对方猩红的双眼用魔性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既没有捆住你的四肢,也没有封锁你的魔力,要是你一心求死的话直接用圣光燃烧自己的肉体不久可以了么。” 对,她说的没错,自己为什么不...不那样做。 “还不愿意承认吗,修利小弟弟~” 她又上前一步,抬起的指尖轻轻戳了戳修利捂住胸口的手背。 “你的心里还装着一个人呢。” “呃!” 修利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紧锁的眉头既有被看穿的窘迫也充满了的,对奈亚米的担忧。 这种事情,是身为骑士的自己绝不能承认的——对魔物产生了爱意与眷恋。 但是.... 修利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他垂下原本捂着心口的手,像是认命一样的与堤路艾拉对视。 “奈亚米,在哪里。” “想救她么~” “你对她做了什么。” 怒气和一切负面的感情都沉淀到心底,现在的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就和应该我来问你吧。” “什么?” “你的小情人,一直都没从你的身上得到任何一丝的精气。” 说着,堤路艾拉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扶住他的肩膀,不觉间语气和神色都忽的一冷。 “帮助到你这种地步,不惜与我们开战,但你却什么都没给过她。” “作为被魔物娘深爱的男人,你可真是———差劲啊。” 无言以对。 修利只能以沉默作答,最开始一直坚守的底线,没想到最后却成为了让自己愧疚的源头。 但,这算是自己舍弃信仰的理由吗...... “算了,你现在这副样子真是让人扫兴。” 堤路艾拉一脸失望的摆摆手,牢门随之打开。 “你的小情人就在左边通道尽头的房间,出口在相反的方向。” “自己选吧,小弟弟。” 丢下这句话,只把修利一个人留在房间。 短暂的沉默后,修利的目光落在了左边,毫无犹豫的冲向了通道的尽头。 “这样,真的可以吗,堤路艾拉大人。” 梅露赛看着修利远去的身影,出现在堤路艾拉身边。 “怎么。” 堤路艾拉侧过视线,搔了搔耳朵。 “信不过自己的徒弟吗?” “不是,只是感觉您会放过自己盯上的男性.....” “有些不可思议对吧。” 她莞尔一笑指尖绕着发梢,露出像是在品味什么似得表情。 “我也这么觉得呢,头一次想看看我看上的男人,想做出怎样的选择。” “不过呢~” 那双红瞳带着贪婪和危险的目光眯了起来,锁定猎物似得将修利渐渐远去的背影盯住。 “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逃不出我的掌心呢。” 一路上的奔跑掠过了许多充斥桃色气息的‘房间’,这里似乎就是传说中魔物们享用战俘的地方了吧。 故意让自己路过这些地方,那位公主殿下也真是心眼够坏的。 摇摇头,把杂念甩出脑海,尽头的房间已然近在咫尺。 “奈亚米!” 推开了虚掩的牢门,修利忍不住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呜呜~” 两声难受的呻吟吸引了修利的目光,他才发现奈亚米正昏迷的躺在一张大床上。 也不知道是否出于堤路艾拉的恶趣味,奈亚米被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婚纱,特地裁剪的短裙款式加上套在双腿的,白色吊带袜,让本身就天然丽质的她显得格外诱人。 无法抗拒的,目光贪婪的舔舐她的每一寸肌肤,直到双眼看见奈亚米那一副难受的表情后,才从恍然间回过神来。 “又做噩梦了吗....” 修利在床边蹲下,心疼的拂过她的脸颊。 “没关系,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 伸手向把她抱起来,才发现几条锁链把她的双手双脚都捆了起来,又想用圣光的力量融化锁链时,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够。 “该怎么办.....” ‘把你的精气给她不久可以了吗~’ 不知怎么的,内心忽然传来了堤路艾拉的声音,头一次的,他居然开始考虑对方建议的可行性。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 并非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去跨越那条底线而已。 ‘到现在还要装出一副伪君子的样子吗,修利?’ “不,不是那样子....” ‘那么,不回应你对她的爱意呢,满足自己爱人的渴望,不也是男性该做的事情吗,还是说,你打算继续辜负她?’ “.......” 无法回答,他也只能沉默,抚摸奈亚米脸颊的手也像是贪婪似得停在了上面。 忽然间,在思绪飘忽不定时,一直挂在胸口前的吊坠,露娜修女在自己临走前交付的东西,闪烁出蓝色的光晕。 “对了,还有这个!” 如获大赦的逃出那根吊坠,透人心扉的蓝光下,堤路艾拉蛊惑人心的话也听不到了。 用这个让奈亚米的噩梦消失,那么就能逃出去了! 然而,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 比起映像中露娜修女使用时,那种微弱的亮光,这一次不知为何光芒却越来越耀眼。 “呃!” 在下意识遮住眼睛时,意识顿时随着光芒的暴涨而沉了下去。 比起自然睡眠过渡到梦境,现在的感觉更像是被强拉入到另一个世界。 当双眼吃力的睁开后,映入眼中的景象,是一片火红下的都市。 燃烧的建筑上升腾的黑烟遮蔽了天穹,落下的火粉随着尸体燃烧那难闻的味道弥漫四周,然而无辜者的哭喊和屠杀者的咆哮,昭示着一切都还在进行并未结束。 “这,这里是.....” 眼前冲击性的一幕让修利愣在了原地,发现身上有铠甲的重量,手中有握住爱枪的触感时,街道前方一群平民像是被什么追赶一样朝自己涌来。 还没来得及想要上前询问,那些平民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净化被污染的人,一个都不不要放过!” 一群士兵截住那些逃跑的平民,如同宰杀牲畜一样的挥下刀剑。 “给我住手!” 凭借着本能,修利冲了上去手中的长枪瞄准了一名士兵的肩膀刺了过去。 没有刺入血肉的实感,枪头好像是插入了一团云雾之中。 在惊讶的目光下,被刺入的地方变成了一团黑色的物质,如此的景象他顿时便认了出来。 “梦魇!?” 他收回了枪,那些士兵也一个个发现猎物似得转过身,双眼根本不是人的样子,而是两团血红的火焰。 然而,真正让修利惊讶的是,每一名士兵的胸口,都有一颗白圣树的标志。 “怎么可能!” 心里虽然无法理解,但手上的动作更快,他张开五指放射出圣光,这些梦魇就像是被光线照射的影子很快便消弭无踪。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目睹了这一幕的修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梦境虽不真实但却是一个人记忆的反照,结合刚才吊坠的光芒,自己无疑是进入了奈亚米的梦境吧。 虽然之前就有猜想过,但没想到奈亚米真的就是白圣林骑士的一员,而伴随她的梦魇竟然是如此残酷的真相。 “嗯?这光芒...” 在他陷入愁容间,一颗蓝色的小光点在自己跟前浮现,同吊坠散发的光芒一模一样。 那光芒似乎是有意识一样,察觉到被注意后,在空中晃了两下后,便向前方飞去。 又回到了,这样的梦境。 尸山血海的中央,奈亚米的身影孤独的站在那里。 每一次的梦境中,结果都不会改变。 既是带着那份执念,想要改变的执念变成魔物后,也依旧无法改变。 “你们,不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难道你们不是教会的骑士吗?!” “为什么!” 在自己跟前,苦苦恳求最终化为仇恨的妇人,每一次自己都会挥剑斩下。 过去的时间是无法改变的。 奈亚米拔出了剑,缓缓的举过头顶。 面如死灰的样子令站在此地的她,似乎已经死去了很久,很久。 但是从最开始,心中那小小的希望,却从未断绝。 谁来,阻止我。 “奈亚米!” 伴随那熟悉的话音,自己被一双坚实的臂膀从身后抱住。 “已经够了,不用,不用在做这种事情了。” 无比温柔的声音融化冰雪般流入她心房,握住剑的手再也坚持不住的垂了下来。 “修利,是,是你吗。” 她紧紧的抓住环抱自己的那双手,害怕对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颤抖的声音,能听出哭泣和呜咽。 “是我,奈亚米,是我,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我....” 已经无法再忍耐,快要崩溃的情绪,两行晶莹的液体溢出眼角,随后便成了不成声的哭泣。 褪去了那张冰冷面具的她,只是一名悲伤无助的少女而已。 对此毫无经验的修利,能做的也只有抱住怀中的少女,让她哭个够吧。 “但是,但是,我,已经做了那种事情,已经改变不了了....” “能改变的。” 修利坚定的做出承诺,双手抓住奈亚米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同自己对视。 “一定,还有能拯救的机会。” “可是...” “看。” 修利指了指浮在半空中的光点,察觉到他的意思,光点开始飞向另一个地方为他们指明方向。 “走吧奈亚米,这个城市,还没有死去。” 城市的大厅,原本是作为办公行政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为了士兵们焚烧他们口中‘被感染者’的场所。 燃烧的建筑内任何想要逃离的人,都被围堵在外的士兵杀害,渐渐的就连建筑内的惨叫也变得微弱起来。 忽然,一道金色的光芒破开了士兵的包围,梦魇的化身惨叫着化为了一片虚无。 奈亚米和修利的身影,追着那小小的光点冲破重围,看着那燃烧的房屋二人只是相视点头,默契的配合各自的动作。 修利站在了大门口,挡住了那些想一拥而上的梦魇,身后的则奈亚米冲入了火场。 梦境中她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但修利的出现给她一丝从未有过的希望。 追寻着光点的踪迹,已经进入到火焰燃烧最猛烈的区域。 忍不住用手遮挡冲击脸部的热流,但脚步从未停下。 还差一步,还差一步..... 光点最终停在了一扇门前,燃烧的木门就像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而奈亚米,义无反顾的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撞开了那扇燃烧的门,在那之后却是令人绝望的惨状。 最后的幸存者们,曾经试图躲在这里,但最后都被火焰吞噬,只剩下了留下人类轮廓的焦炭。 这就是,自己的结局吗.... “呜哇——” 忽然间,毫无征兆的,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在一具尸体下传来。 过去了多久,修利已经不记得了,那些梦魇就像是察觉到了异样似得,不停的朝自己的方向涌来。 哪怕用圣光的力量消灭一群也会有另一群补上来,如同翻涌的黑色海浪一样。 轰隆! 燃烧的房屋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轰然坍塌掀起一阵烟尘。 “奈亚米!” 修利错愕的转过身,但迎面扑来的烟尘让自己什么也无法看到。 冥冥间,天空的阴霾被一道光芒驱散,透着暖意的光芒落在了坍塌的房屋上,在那光芒落下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烟雾散去光芒下的奈亚米,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名啼哭的婴儿。 此时的她,就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泣,那样尽情的哭泣中,却是一张透着感恩笑容的脸。 仿佛被拯救的不是那孩子,而是她一样。 哽咽的声音中,从那樱唇间传出的声音只有不停重复的两字。 “谢谢......” 目睹这一幕的修利,想起了哪句曾经在图书中读过的一句话。 “救得一人者,即拯救世界。” 一束束光芒破开阴霾洒满了城市,梦魇们扭曲的身影最终消弭无形,取而代之的是那些身影空灵的幽灵们。 他们全都是,这里曾经的市民吧。 修利看着这些装扮朴实的人,不由得想到。 “或许我们已经无法得救。” 一名幽灵开口道,而后其他的幽灵们也一句一句的把话接下去。 “但请不要让这样的事情。” “继续成为历史。” 语言和承诺的重量,修利从未有如此清晰的体会到。 这样的承诺自己真的可以履行吗? 那哭声还在身后传来,回首看去,当眼中再度映入奈亚米的容颜时,心中所想的的一切都变得那样单纯,无关乎荣耀、无关乎责任也无关乎自己的任务。 “啊,虽然我只是一名不起眼的骑士,但我会保证的。” “所以,请安息吧。” 每一名幽灵的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许多人也脱帽向自己行礼,在这之后最终消散在了那光芒之中。 所谓的,圣骑士的责任,也便是如此吧。 天空洒下的光芒渐渐的耀眼起来,意识又沉入了谷底。 从修利踏入奈亚米的牢房后,堤路艾拉就些许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并不在意。 毕竟修利就算是真的和奈亚米发生了肉体上的关系,最终也只是渐渐的被自己所影响,就像雷斯卡特耶曾经的勇者一样,被诱如堕落的结局。 然而,刚才忽然在地下牢房间传出的异动,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带着一丝好奇和莫名的紧张,堤路艾拉支身来到了牢房处,然而眼前的一幕让她头一次产生了惊讶的感情。 修利和奈亚米就站在牢房前,二人一手持剑另外一只手五指相扣,脸上洋溢着除开默契之外,淡然而会心的微笑。 那样的笑容太过纯洁,甚至让人隐隐的感觉散发出光芒,让一直以奉行肉欲至上的堤路艾拉感到一阵.......心虚。 “我要感谢你,堤路艾拉公主。” 先开口的是修利。 “虽然只是一个契机,但你给我的机会让我彻底了解了奈亚米,也了解了我自己。” “嘛,虽然现在说这些可能您也不懂,但我给你一个机会,请让开吧。” 话语间修利的音调提高了几分,并非是那种傲慢的神情,而是只要与心爱的人同在就无所畏惧的,纯洁的感情。 而在堤路艾拉的眼中,身着婚纱的奈亚米和修利在一起的样子,简直就像是真爱的两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而这一切都是自己无法得到的———令人嫉妒的感情。 “这可不行呢修利小弟弟。” 转瞬回复了那高傲和媚态的堤路艾拉,摆出一副妖娆的姿态,单手叉腰抬手向修利勾了勾。 “既然感谢就要好好的拿出诚意,不是吗。” “那可就,见谅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奈亚米和修利冲向了堤路艾拉,一蓝一金的两股力量同深紫色的魔力迎头相撞。
×
×
  • 新建...

重要消息

为使您更好地使用该站点,请仔细阅读以下内容: 使用条款